臺風登陸上海的那天,青顏發(fā)著高燒敲開了我的宿舍門。
凌晨三點十七分,我被持續(xù)不斷的敲門聲驚醒。
開門時,青顏裹著濕透的睡衣站在走廊里,頭發(fā)滴著水,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
"我做噩夢了。"她聲音沙啞,睫毛上掛著水珠,"夢見你被洪水沖走了。"
暴雨如注,狂風把樹枝拍打在玻璃上,像某種怪物的爪牙。
我伸手摸她額頭,燙得嚇人。
"你瘋了?這種天氣跑出來?"
她沒回答,只是突然撲進我懷里。濕冷的睡衣貼在我身上,滾燙的體溫卻透過衣料灼燒我的皮膚。我僵在原地,聞到她身上混合著雨水和退燒貼的薄荷味。
"秋牧。"她在我頸窩里蹭了蹭,"我害怕。"
王飛的鼾聲從背后傳來,我嘆了口氣,把青顏拉進宿舍,用毛巾裹住她滴水的頭發(fā)。她乖順地低著頭,露出白皙的后頸,那里有一顆小小的紅痣,像滴落的朱砂。
"宿舍有退燒藥嗎?"
她搖頭,打了個噴嚏。雨水從她發(fā)梢滴落,在地板上積成小水洼。
我翻出備用鑰匙:"去我床上躺著,我去買藥。"
她猛地抓住我的手腕,指甲陷進肉里:"不行!外面臺風!"
"那你..."
"我沒事。"她拽著我往床邊走,"睡一覺就好。"
我看著她鉆進我的被窩,潮濕的睡衣在床單上留下深色水痕。這場景詭異又親密,像某種越界的儀式。
"轉過去。"我扔給她一件干T恤,"把濕衣服換了。"
她眨眨眼,突然笑了:"你害羞?"
"閉嘴,病人沒資格調戲我。"
青顏背對著我換衣服時,我注意到她肩胛骨上有道淺疤,像月牙的形狀。那是小學時她為我擋下飛來的石塊留下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十歲的青顏滿臉是血,卻死死抱著我說"秋牧沒事就好"。
"看夠了嗎?"她突然轉頭,我的T恤松松垮垮掛在她身上,領口滑到一邊,露出鎖骨。
我扔給她被子:"睡覺。"
她拍拍身邊的位置:"你也睡。"
"我打地鋪。"
"秋牧。"她聲音突然冷下來,"要么一起睡,要么我現(xiàn)在回宿舍繼續(xù)淋雨。"
最終我躺在了床的邊緣,和她之間隔著楚河漢界。青顏的呼吸聲近在咫尺,帶著發(fā)燒特有的灼熱。雨水敲打窗戶的聲音漸漸變得規(guī)律,像催眠曲。
半夢半醒間,我感覺有冰涼的手指撫上我的臉。
"秋牧。"青顏的聲音輕得像嘆息,"為什么你總是想逃呢?"
我想回答,卻陷入更深的夢境。夢里是五歲的沙坑,青顏把蒲公英插在我耳邊,說這是新娘的頭花。
第二天醒來時,青顏已經不見了。我的床頭放著退燒藥和早餐,還有張紙條:【臺風天別出門,午飯我送來^^】
紙條背面畫了個笑臉,嘴角沾著可疑的紅暈——像是她咬破手指按上去的血跡。
中午她果然來了,提著保溫桶,頭發(fā)還濕漉漉的。燒退了些,但鼻音很重。
"山藥排骨湯。"她掀開蓋子,香氣彌漫整個宿舍,"外婆的秘方。"
我看著她通紅的鼻尖:"為什么不打傘?"
"忘了。"她舀了碗湯遞給我,"嘗嘗。"
湯很鮮,山藥煮得恰到好處。青顏盯著我喝湯的樣子,眼睛亮得像等待夸獎的小狗。
"好喝嗎?"
"嗯。"
她笑了,伸手擦掉我嘴角的湯漬,手指在唇邊多停留了一秒。這個動作太過親昵,我下意識往后躲,她的眼神瞬間暗了下來。
"躲什么?"她輕聲問,"小時候我還幫你洗過澡呢。"
"那是五歲!"
"有區(qū)別嗎?"她湊近,呼吸帶著淡淡的藥味,"在我眼里,你永遠是我的秋牧。"
臺風過境的第三天,表演課安排了即興練習。陳老師讓我們抽簽決定表演場景,我抽到"久別重逢的戀人",而搭檔居然是林小雨。
青顏在臺下瞇起眼睛,手指無意識地在桌面上敲打,像某種危險的倒計時。
"開始!"陳老師拍手。
林小雨進入狀態(tài)很快,她小跑幾步撲進我懷里:"你終于回來了!"
我僵硬地抱住她,能感覺到青顏的視線像刀子般扎在背上。林小雨仰起臉,這個角度剛好能讓臺下看清她梨花帶雨的表情。
"我好想你..."她聲音顫抖,手指悄悄在我后背畫圈。
"卡!"陳老師突然喊停,"秋牧,你演得像塊木頭!戀人重逢應該是熾熱的,瘋狂的!"
青顏輕笑一聲,舉起手:"老師,我能示范嗎?"
不等回答,她已經走上臺,把林小雨擠到一邊。當她轉向我時,眼神完全變了——濕潤、顫抖,充滿壓抑四年的渴望。
"秋牧。"她輕聲喚我,指尖碰上我的臉又迅速縮回,像是怕碰碎夢境,"真的是你嗎?"
這個簡單的動作讓全班安靜下來。青顏的表演太過真實,每個細微的顫抖都恰到好處。她慢慢靠近,在即將觸碰到我時又退后一步,把想觸碰又收回手的糾結演得淋漓盡致。
"我每天都夢到這個場景。"她聲音輕得像羽毛,"現(xiàn)在卻不敢碰你,怕夢會醒。"
我的喉嚨發(fā)緊。這不是表演,是青顏借著角色說真心話。她眼中閃爍的淚光太過真實,讓我分不清這是戲劇還是現(xiàn)實。
陳老師激動地鼓掌:"看到了嗎?這就是真實的表演!"
下臺時,青顏在我耳邊輕聲說:"剛才我說的每句話,都是真的。"
課后,林小雨攔住我:"秋牧,能加個微信嗎?關于表演..."
"不行。"青顏突然出現(xiàn),挽住我的胳膊,"他有女朋友了。"
"???"林小雨驚訝地看著我,"可是王飛說你..."
"王飛在放屁。"青顏微笑,"對吧,秋牧?"
她的手指在我腰間掐了一下,我只好點頭。林小雨失望地走了,青顏松開我,臉色突然陰沉。
"她碰你哪里了?"
"什么?"
"表演時。"她盯著我的后背,"她手指在那里畫圈。"
我后背一涼。那個小動作連我自己都沒太注意,青顏卻從臺下看得一清二楚。
"只是即興表演..."
"我不喜歡。"她打斷我,從包里掏出濕巾,用力擦我被林小雨碰過的地方,"你是我的。"
她的力道大得驚人,皮膚被擦得發(fā)紅。我想推開她,卻被她眼中的偏執(zhí)震住——那不只是占有欲,還有深不見底的恐懼。
"青顏,疼。"
她猛地停手,看著我被擦紅的皮膚,表情突然崩潰:"對不起...我只是...我控制不住..."
這是青顏第一次道歉。她顫抖的肩膀讓我想起臺風夜她發(fā)著高燒的樣子,脆弱又倔強。
我嘆了口氣,主動牽起她的手:"走吧,去吃飯。"
她眼睛一亮,立刻恢復了那副狡黠的樣子:"我要吃你盤子里的肉。"
"不行。"
"那我要喂你吃。"
"更不行!"
最終我們坐在食堂角落,青顏還是搶走了我碗里唯一的雞腿。她得意地啃著雞腿,油漬沾在嘴角,我鬼使神差地伸手擦掉。
這個動作讓我們都愣住了。青顏的嘴唇柔軟溫熱,觸感殘留在指尖,讓我耳根發(fā)燙。
"秋牧。"她輕聲叫我,眼神溫柔得不可思議,"你喜歡我了?"
"想太多,只是看你吃得像三歲小孩。"
她笑了,把啃了一半的雞腿放回我碗里:"給你留一半。"
這大概是青顏式分享愛的最高形式。
周末,青顏硬拉我去看新上映的愛情片。電影院昏暗的光線里,她悄悄握住我的手,指尖在我掌心畫圈——就像林小雨那天做的一樣。
"報復心真重。"我小聲說。
她靠在我肩上,頭發(fā)蹭著我的脖子:"這才叫報復。"
她的頭發(fā)有淡淡的桃子香,讓我想起小時候她總把洗發(fā)水倒在我頭上,說這樣我們就是一個味道了。
電影放到一半,主角接吻時,青顏突然轉頭看我。銀幕的光映在她臉上,眼睛里像盛著碎鉆。
"秋牧。"她輕聲說,"我想試試。"
"試什么..."
她的唇已經貼了上來,柔軟得不可思議。這個吻很輕,一觸即分,卻讓我心跳如雷。
"初吻。"她舔舔嘴唇,笑得像偷腥的貓,"我預訂了。"
電影后半段我完全沒看進去,唇上的觸感揮之不去。散場時,青顏自然地牽起我的手,十指相扣。
"秋牧。"她晃了晃我們交握的手,"這樣走,你就不能逃了。"
確實,這種握法掙脫不開。但奇怪的是,我并沒有想掙脫的沖動。
回校的路上經過一家紋身店,青顏突然停下。
"我想紋身。"她指著櫥窗里的設計圖,"這個。"
那是一輪被荊棘纏繞的新月,和她肩胛上的疤痕形狀相似。
"會很疼。"
"不怕。"她看著我,"你陪我?"
我本該拒絕,卻鬼使神差地點頭。青顏的眼睛瞬間亮起來,像點燃的星火。
紋身師是個扎滿唇環(huán)的女生,她打量著我們:"情侶紋身?"
"對。"青顏搶答,"他要紋'青顏專屬'。"
"我沒有!"
最終青顏紋了那輪新月,在肩胛骨蓋住舊疤的位置。整個過程她死死抓著我的手,指甲在我手背上留下月牙形的印記。
"疼嗎?"我問。
她搖頭,額頭上全是冷汗:"有你在就不疼。"
這句話讓我胸口發(fā)緊。紋身結束后,青顏站在鏡子前,滿意地看著肩上的新月。
"現(xiàn)在這個疤是我的勛章了。"她轉身看我,"為你擋石的勛章。"
我伸手觸碰那輪新月,指尖下的皮膚微微發(fā)燙。青顏突然抓住我的手腕,把我的手按在她心口。
"感覺到了嗎?"她輕聲問,"它為你跳得很快。"
掌心下的心跳確實劇烈,像被困的小鳥。我想抽回手,她卻抓得更緊。
"秋牧。"她直視我的眼睛,"你可以慢慢來,但別讓我等太久。"
回宿舍的路上,青顏反常地安靜。路燈把我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她突然停下,指著地面:"看,影子在接吻。"
我們的影子因角度問題重疊在一起,看起來確實像在接吻。青顏笑著拍下照片,設成了手機壁紙。
"這樣每天都能看到我們接吻了。"她得意地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