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百年前我跳下月蝕臺時,玄夜在結(jié)界外目眥盡裂。他以為我背叛誓言另嫁天帝,
卻不知我是為救他性命替嫁。三百年后我重生為小仙娥,他已成陰鷙暴戾的月蝕帝君。
“蘇望舒,你的轉(zhuǎn)世連螻蟻都不如?!彼胨槲彝蠊抢湫?。直到混沌吞噬三界那日,
他為我擋下致命一擊魂飛魄散。我抱著他逐漸透明的身軀,
將本源月光抽成絲線:“這次換我縫補你?!被煦缟⒈M時,他掌心開出一朵并蒂月光蓮。
小月光精蹭著我們交握的手:“帝君帝后貼貼!”---三百年前,月蝕臺。
這祭壇是月華凝聚的奇觀,宛如一整塊巨大剔透的寒冰雕琢而成,高聳入云,
表面流淌著清冷如水的月華光澤。此刻,這光華卻在肉眼可見地黯淡、消退,
如同生命力正被無形的巨口貪婪吮吸。天空不再是深邃的墨藍,
而是染上了一層不祥的、令人窒息的灰翳。那輪本該皎潔無瑕的滿月,
邊緣竟已開始被絲絲縷縷的墨色侵蝕,仿佛一滴濃稠的毒墨滴入清水,
正緩慢而無可阻擋地蔓延開來??只湃缤瑹o形的瘟疫,在祭壇下黑壓壓的人群中飛速擴散。
低沉的、壓抑的啜泣聲如同風中嗚咽的寒蟲,此起彼伏。無數(shù)雙眼睛,盈滿了絕望的淚水,
死死盯著祭壇頂端那個纖細孤絕的身影——望舒仙君,蘇望舒。
她穿著一身素凈到近乎縞素的雪色長裙,裙擺在無形的風中微微搖曳,
如同風中掙扎的最后一片霜雪。烏黑的長發(fā)僅用一根最簡單的玉簪松松挽起,
幾縷碎發(fā)拂過她蒼白得毫無血色的臉頰。她站在那里,背脊挺得筆直,
像一柄即將折斷卻依舊不肯屈服的玉劍。那雙總是蘊著溫潤月華的眼眸,
此刻卻盛滿了沉重的疲憊,仿佛承載了萬古長夜的重量。目光投向祭壇下方,
穿透混亂喧囂的人群,
精準地鎖定了那個被數(shù)道流轉(zhuǎn)著強大符文的金色結(jié)界死死禁錮住的身影。玄夜。
他像一頭徹底被激怒的、瀕臨瘋狂的洪荒兇獸。那身象征月蝕之力的玄色戰(zhàn)袍,
此刻被狂暴的力量撐得獵獵作響,幾乎要撕裂開來。
他一次次用身體狠狠撞擊著牢不可破的結(jié)界壁壘,發(fā)出沉悶如擂鼓般的巨響。每一次撞擊,
金色的符文便爆發(fā)出刺目的光焰,狠狠灼燒著他裸露在外的皮膚,留下焦黑的印記,
空氣中彌漫開皮肉燒焦的苦澀氣味。但他恍若未覺,
那雙曾經(jīng)如同暗夜星辰、只映照她一人的眼眸,
此刻被滔天的恨意和難以置信的瘋狂徹底染紅,死死地釘在她身上,
目光銳利得幾乎要將她凌遲?!疤K!望!舒!”他的怒吼聲撕心裂肺,
每一個字都像是從血淋淋的胸腔深處硬生生挖出來的,
裹挾著足以焚盡天地的怒火和徹骨的悲慟,穿透結(jié)界刺耳的嗡鳴和人群的哭喊,
狠狠砸在她的耳膜上,“你敢!你敢背誓另嫁?!你應過我什么?!你說?。?/p>
”他的聲音因極致的暴怒和絕望而劇烈顫抖,字字泣血。望舒的心,
在那一刻被這質(zhì)問碾成了齏粉。她看著他赤紅的、被背叛和痛苦撕裂的雙眼,
看著他因瘋狂撞擊結(jié)界而傷痕累累的身體,喉嚨像是被滾燙的熔巖堵住,
灼痛得發(fā)不出任何聲音。不是的,玄夜,不是你想的那樣……她在心底無聲地吶喊,
每一個字都帶著血。天帝以整個月華界的存續(xù)為餌,更以你性命為質(zhì)……我若不替嫁,
月華永墮黑暗,你……亦將魂飛魄散!可這些話,一個字都不能說。
天帝的警告如同冰冷的毒蛇纏繞著她的脖頸。一旦出口,不僅前功盡棄,
玄夜立時便會灰飛煙滅。她只能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郁的鐵銹腥甜,
硬生生將所有的解釋、所有的委屈、所有的不甘,連同那幾乎要將她撕裂的心痛,
統(tǒng)統(tǒng)咽回肚里。那痛楚如此劇烈,讓她纖細的身體難以抑制地微微顫抖起來。
她強迫自己移開視線,不再去看那雙幾乎要將她靈魂燒穿的血眸,
目光投向祭壇下方無邊無際的恐慌人群。為了他們,為了月華界最后的光明……也為了他。
夠了,這樣就好。至少,他能活下去。一股奇異的、近乎解脫的平靜,
如同月下漲潮的冰冷海水,瞬間淹沒了她所有的痛楚和掙扎。她的嘴角,
在玄夜那足以焚毀一切的憎恨目光中,竟極其緩慢地、艱難地,
向上彎起一個極淡、極淺的弧度。那不是一個喜悅的笑容,更像是在無邊苦海里,
終于尋到了彼岸的塵埃,帶著一種塵埃落定、萬念俱灰的釋然。
就是這抹淺淡到幾乎看不見的笑容,如同一把淬了劇毒的冰錐,
狠狠鑿進了玄夜瘋狂燃燒的眼底!背叛!徹頭徹尾的背叛!她竟敢笑?!
在投入天帝懷抱、將他棄如敝履的時刻,她竟敢對他露出這種……這種近乎解脫的笑容?!
“啊——?。?!” 玄夜發(fā)出一聲不似人聲的凄厲咆哮,周身狂暴的月蝕之力徹底失控,
漆黑的能量如同失控的洪流般轟然炸開,瘋狂沖擊著金色的結(jié)界。
整個月蝕臺都在這股毀天滅地的力量下劇烈震顫!束縛他的結(jié)界光壁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瞬間布滿了蛛網(wǎng)般的裂痕,光芒明滅閃爍,仿佛下一刻就要徹底崩碎!然而,
就在這驚天動地的爆發(fā)中,望舒的身影,已如一片被狂風驟然卷起的、毫無重量的雪花,
決絕地、義無反顧地,向后仰倒,
墜入了月蝕臺中心那片深不見底、仿佛能吞噬一切光明的幽暗深淵。“不——?。?!
”玄夜目眥盡裂,眼睜睜看著那抹雪白的身影被翻涌的黑暗徹底吞沒,
只留下最后一縷微弱到幾乎無法察覺的月華氣息,如同風中殘燭,瞬息湮滅。
他那足以撕裂結(jié)界的狂暴力量,在望舒身影消失的剎那,如同被抽走了所有支撐,驟然潰散。
他高大的身軀猛地一晃,“噗”地噴出一大口心頭精血,
如同潑墨般濺在布滿裂痕的金色結(jié)界上,猩紅刺目。身體脫力地向前撲倒,
額頭重重撞在冰冷的光壁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結(jié)界外,天空中的灰翳如同退潮般迅速消散,
那輪被侵蝕的月亮,邊緣的墨色竟奇跡般地停止了蔓延,甚至微微回縮了一絲,
重新透出一點虛弱但純凈的銀白。祭壇下,震天的哭嚎和恐慌奇跡般地平息了,
無數(shù)張臉上還掛著未干的淚痕,卻已寫滿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一絲難以置信的希冀。死寂。
絕對的死寂籠罩了整個月蝕臺。只有玄夜粗重、破碎、如同破舊風箱般的喘息聲,
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刺耳。他癱跪在布滿裂痕的結(jié)界內(nèi),額頭抵著冰冷的光壁,
粘稠溫熱的血順著額角蜿蜒流下,滴落在他緊攥成拳、指節(jié)因過度用力而慘白的手背上。
他死死盯著望舒消失的那片虛無黑暗,那雙血紅的眼睛深處,
最后一絲屬于“人”的光亮徹底熄滅,只剩下無邊無際、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冰冷死寂,
以及瘋狂滋長的、足以焚毀三界的滔天恨意。蘇望舒……你竟敢……如此對我!
三百年的時光,足以讓滄海變作桑田,讓高山夷為平地。曾經(jīng)清輝遍灑、滋養(yǎng)萬物的月華界,
如今卻籠罩在一種奇異的、令人窒息的氛圍里。天空不再是純凈的墨藍,
而是一種仿佛被稀釋過的、渾濁的灰藍色。曾經(jīng)無處不在的柔和月華,變得極其稀薄,
如同病人微弱的呼吸,勉力維持著界域的光明,卻驅(qū)不散那無孔不入的陰冷和死氣沉沉。
月蝕帝君的宮殿——蝕月宮,便是這灰暗世界的冰冷心臟。
它不再有昔日仙宮玉宇的縹緲華美,巨大的黑色巖石構(gòu)筑起森嚴的壁壘,棱角尖銳而冷酷,
反射著幽微的、如同金屬摩擦般的光澤。宮墻高聳入云,隔絕了外界所有窺探的目光,
也隔絕了所有可能帶來一絲暖意的風。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若有若無的、類似萬年寒冰深處散發(fā)出的腐朽氣息,冰冷刺骨,鉆入骨髓。
蝕月宮深處,帝君寢殿。厚重的玄色簾幔低垂,將本就稀薄的光線徹底隔絕在外。
殿內(nèi)沒有燭火,只在角落鑲嵌著幾顆散發(fā)著幽綠光芒的螢石,勉強勾勒出巨大空間的輪廓,
反而更添幾分鬼蜮般的陰森??諝饫涞萌缤痰暮?,每一次呼吸都帶著白霧。
玄夜斜倚在冰冷的黑曜石王座上,一身玄色帝袍,袍角用極細的銀線繡著猙獰的月蝕之紋。
三百年的時光,似乎并未在他刀削斧鑿般的面容上刻下太多痕跡,
只是徹底剝?nèi)チ怂袑儆凇靶埂钡臏囟取K哪橗嬕琅f俊美得驚人,
卻冷硬得像是由萬年玄冰雕琢而成,每一寸線條都透著拒人千里的森寒。
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如同兩口凝固了萬古寒冰的深潭,偶爾掠過一絲幽光,
也冷得足以凍結(jié)靈魂。他周身彌漫著一股無形的、沉重的威壓,混合著揮之不去的血腥戾氣,
讓整個寢殿的空氣都仿佛凝固了。一個纖細的身影匍匐在王座下的冰冷地面上,瑟瑟發(fā)抖,
如同寒風中一片即將被碾碎的枯葉。那是一個剛飛升不久的小仙娥,穿著最下等的粗布青衣,
梳著簡單的雙丫髻,一張小臉嚇得慘白如紙,嘴唇哆嗦著,幾乎說不出完整的句子。
“帝……帝君息怒……奴婢……奴婢不是有意打碎琉璃盞……”她的聲音細若蚊蚋,
帶著濃重的哭腔,每一個字都因為恐懼而劇烈顫抖。她面前的地上,
散落著幾片流光溢彩的琉璃碎片,在幽綠的螢石光芒下,折射出冰冷而破碎的光暈。
這本是前殿一件普通的裝飾品。玄夜的目光甚至沒有落到那堆碎片上,
也沒有看那個抖成一團的小仙娥。他的視線仿佛穿透了厚重的宮墻,
落在無邊無際的虛空某處,帶著一種永恒的、冰封萬物的厭倦和冷酷。殿內(nèi)死寂得可怕,
只有小仙娥壓抑不住的、細微的抽泣聲,在冰冷空曠的空間里微弱地回蕩。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鈍刀子割肉般煎熬。小仙娥的恐懼累積到了頂點,
身體抖得幾乎要散架。終于,王座上傳來一個聲音。那聲音低沉悅耳,卻沒有任何起伏,
冷得像冰原上呼嘯而過的寒風,每一個字都裹挾著冰碴:“拖出去。”不是命令,
更像是在陳述一個早已注定的事實。冰冷,漠然,如同碾死一只微不足道的螻蟻。
侍立在陰影中的兩名玄甲衛(wèi)士無聲地上前,如同兩道沒有生命的鐵鑄陰影,動作機械而精準,
冰冷的手指帶著金屬的寒意,毫不留情地扣住了小仙娥單薄的肩膀?!安?!帝君饒命!
饒命?。 毙∠啥鸨l(fā)出凄厲的尖叫,如同被踩斷了脖子的幼獸,絕望地掙扎起來,
淚水瞬間決堤,“奴婢再也不敢了!求求您!帝君開恩啊!
”她的掙扎在絕對的力量面前顯得如此徒勞可笑。玄甲衛(wèi)士的手臂如同鐵箍,紋絲不動。
她纖細的身體被毫不費力地從冰冷的地面上提起,雙腳徒勞地蹬踹著空氣。
就在她被拖離王座前方,即將被帶出那片死寂陰影的瞬間,玄夜那仿佛凝固在虛空中的目光,
毫無征兆地、倏然垂下。如同沉睡萬年的冰川驟然裂開一道縫隙,
透出底下深不見底的、足以吞噬一切的黑暗寒流。他的視線,
精準地落在了小仙娥因掙扎而裸露出的、一截纖細脆弱的右手腕上。那里,靠近腕骨內(nèi)側(cè),
一點極其微小的、如同被最細的針尖輕輕點過的淡粉色印記,在幽暗的光線下若隱若現(xiàn)。
它太小,太不起眼,混雜在因恐懼而起的雞皮疙瘩中,幾乎難以察覺。時間,
仿佛在這一刻被一只無形的大手粗暴地扼住,徹底停滯。玄夜的身體,
幾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那雙深潭般的冰眸深處,有什么東西轟然碎裂,
沉寂了三百年的死水被投入了一塊巨石,掀起滔天狂瀾!
震驚、難以置信、狂喜、疑慮……無數(shù)種激烈到扭曲的情緒在他眼底瘋狂翻涌、沖撞,
最終匯聚成一種足以焚毀理智的、令人膽寒的偏執(zhí)光芒!“慢著?!眱蓚€字,
如同兩塊從萬丈冰崖上墜落的巨石,砸碎了殿內(nèi)凝固的死寂。聲音依舊低沉,
卻失去了之前的漠然,每一個音節(jié)都繃緊到了極致,
帶著一種令人毛骨悚然的、強行壓抑的狂暴。玄甲衛(wèi)士的動作瞬間定格,
如同兩尊被施了定身法的鐵像。那小仙娥的哭聲也戛然而止,驚愕地抬起頭,淚眼朦朧中,
只看到王座上那個身影緩緩地、如同從沉睡中蘇醒的遠古魔神般,站了起來。
巨大的陰影隨著他的動作投下,瞬間籠罩了她小小的身體,帶來滅頂般的壓迫感。
玄夜一步一步走下王座冰冷的臺階。玄色的帝袍下擺拂過地面,
發(fā)出細微的、如同毒蛇滑過枯葉的沙沙聲。他的腳步并不快,
卻帶著一種山岳傾覆般的沉重壓力,每一步都仿佛踩在人的心臟上。他停在了小仙娥面前,
居高臨下。陰影完全吞噬了她,冰冷的寒意如同實質(zhì)般刺入骨髓。小仙娥嚇得魂飛魄散,
本能地想蜷縮起來,卻被玄甲衛(wèi)士死死按住,動彈不得。
她只能絕望地看著那只骨節(jié)分明、蒼白得沒有一絲血色的手,
帶著一種令人窒息的、審視獵物的緩慢,朝她的右手腕伸來。冰冷得如同寒鐵鑄就的指尖,
帶著不容抗拒的力量,精準地捏住了她纖細的腕骨,力道之大,幾乎要將其捏碎。
“呃……”小仙娥痛得倒抽一口冷氣,眼淚再次涌出,卻死死咬住下唇,不敢發(fā)出絲毫聲音。
玄夜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刻刀,死死地釘在那一點微小的淡粉色印記上。他俯身湊近,
鼻尖幾乎要觸碰到她的皮膚,灼熱而紊亂的呼吸噴灑在她冰冷的腕間。
至邊緣那細微到幾乎無法察覺的弧度……與他靈魂深處某個被反復凌遲了三百年的記憶碎片,
分毫不差!是她……真的是她!蘇望舒!你終于……回來了!
一股混雜著極致狂喜與無邊戾氣的風暴,瞬間席卷了他全身!
三百年的蝕骨之恨、三百年的孤寂冰冷、三百年的扭曲執(zhí)念,在這一刻找到了宣泄的出口,
如同決堤的洪水般轟然爆發(fā)!“蘇、望、舒?!彼蛔忠活D地念出這個名字,聲音低沉嘶啞,
如同砂紙摩擦著生銹的刀鋒,每一個音節(jié)都浸透了三百年的寒毒與刻骨的恨意。
那捏著她腕骨的手指,驟然收攏!“咔嚓!”一聲令人牙酸的、清晰無比的骨裂聲,
在死寂的大殿中驟然炸響!“啊——?。?!”小仙娥爆發(fā)出撕心裂肺的慘叫,
身體劇烈地痙攣起來,小臉瞬間褪盡所有血色,痛得幾乎暈厥過去。
腕骨被硬生生捏碎的劇痛如同無數(shù)燒紅的鋼針,狠狠扎進她的四肢百??!
玄夜卻仿佛充耳不聞,他猛地用力,
粗暴地將痛得幾乎失去意識的小仙娥從玄甲衛(wèi)士手中拽了過來,如同甩開一件礙事的垃圾般,
狠狠摜在冰冷堅硬的黑曜石地面上!“砰!”身體砸落地面的悶響令人心頭發(fā)顫。
“呵……”一聲冰冷的、帶著無盡嘲諷與毀滅快意的嗤笑,從玄夜緊抿的薄唇間溢出。
他緩緩蹲下身,陰影徹底籠罩住蜷縮在地、因劇痛而不斷抽搐的小小身影。
他伸出修長冰冷的手指,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輕慢,
用指尖重重碾過她因劇痛而扭曲慘白的臉頰,留下刺目的紅痕。
“三百年了……”他的聲音如同毒蛇的嘶鳴,貼著地面,
鉆進小仙翁嗡嗡作響、被劇痛充斥的耳朵里,每一個字都帶著淬毒的寒意,
“本君找了你三百年!你倒好,躲得干凈!如今……終于落到本君手里了?
”他冰冷的手指猛地用力,狠狠掐住了小仙娥的下巴,強迫她抬起那張布滿淚水和痛楚的臉,
逼她直視自己那雙翻涌著無盡黑暗風暴的眼眸。
“看看你這副樣子……”玄夜的聲音如同淬了寒冰的刀鋒,刮擦著她脆弱的耳膜,
“轉(zhuǎn)世重生?呵,連最低等的螻蟻都不如!蘇望舒,當年月蝕臺上,
你投入天帝懷抱、對本君‘微笑’時的那份‘解脫’,那份‘決絕’呢?嗯?
拿出來給本君看看??!”他的話語,字字如刀,狠狠捅進小仙娥混亂的腦海深處。蘇望舒?
月蝕臺?天帝?解脫的微笑?這些陌生的、支離破碎的詞句,如同投入滾燙油鍋的冷水,
在她一片空白、被劇痛占據(jù)的意識里轟然炸開!無數(shù)混亂的、模糊的、光怪陸離的碎片影像,
伴隨著一種難以言喻的、撕心裂肺般的悲愴感,瘋狂地沖擊著她脆弱的神經(jīng)!
仿佛有無數(shù)個聲音在尖叫、在哭泣、在絕望地吶喊……一個模糊而巨大的祭壇影子,
漫天的灰翳,還有……一雙充斥著滔天恨意、讓她靈魂都為之凍結(jié)的血紅眼眸!
“呃啊……”小仙娥抱住劇痛欲裂的頭顱,發(fā)出一聲痛苦至極的呻吟,身體蜷縮得更緊,
如同離水的蝦米,在冰冷的地面上痛苦地翻滾、抽搐。冷汗瞬間浸透了她的粗布衣衫,
貼在身上冰冷黏膩。玄夜冷冷地看著她在自己腳下痛苦掙扎,那雙冰封的眼眸深處,
掠過一絲近乎殘忍的快意,隨即又被更加濃重的、扭曲的陰鷙所覆蓋。他猛地站起身,
玄色帝袍帶起一陣冰冷的旋風?!巴舷氯ァ!彼涞叵铝?,聲音恢復了之前的漠然,
仿佛剛才那瞬間的瘋狂只是錯覺,“關(guān)進‘寒月窟’。沒有本君的命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玄甲衛(wèi)士再次上前,如同兩道無情的鐵鉗,
將痛得神志模糊、只剩下本能嗚咽的小仙娥粗暴地架起。斷裂的手腕無力地垂著,
隨著拖拽的動作,在冰冷的地面上留下淡淡的血痕。玄夜背對著他們,負手而立,
身影在幽綠的螢石光芒下,拉長成一道孤絕而冰冷的剪影。
直到拖拽聲和微弱的嗚咽徹底消失在殿門外,死寂重新籠罩,
他才緩緩抬起那只剛剛捏碎了小仙娥腕骨的手。蒼白的手背上,
青筋因之前的用力而微微凸起。他垂眸,盯著自己的指尖,
仿佛還能感受到那脆弱骨骼在掌中斷裂的觸感,
以及……那一點微小的、屬于她的印記的溫度。冰冷死寂的眼底深處,
有什么東西在劇烈地翻騰、燃燒,如同被強行壓抑的地獄熔巖。蘇望舒……這一次,
本君要你……生不如死!寒月窟,名副其實。這里是蝕月宮深處最陰寒的囚牢,
深入冰冷的地脈深處。巨大的冰柱如同怪獸的獠牙般林立,
洞壁凝結(jié)著厚厚的、永不融化的玄冰,散發(fā)出足以凍結(jié)靈魂的極寒。
空氣中彌漫著肉眼可見的白色寒霧,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冰碴,刺得肺腑生疼。沒有一絲光亮,
只有冰壁自身散發(fā)出極其微弱的、慘淡的幽藍冷光,
將一切都籠罩在一種非人間的、死寂的寒意里。蘇望舒——或者說,此刻占據(jù)著這具軀殼,
被那些瘋狂記憶碎片沖擊得支離破碎的殘魂——蜷縮在洞窟最深處一個勉強能避風的冰凹里。
斷裂的右手腕傳來一陣陣鉆心刺骨的劇痛,
被玄甲衛(wèi)士粗暴拖拽時留下的擦傷火辣辣地灼燒著。
更可怕的是那無孔不入的、仿佛要將她血液都凍結(jié)的酷寒,如同無數(shù)細小的冰針,
穿透薄薄的粗布衣衫,狠狠扎進皮肉骨髓,讓她控制不住地劇烈顫抖,牙齒咯咯作響。
意識在冰冷的劇痛和混亂的記憶風暴中沉浮。
玄夜那淬毒的話語、那雙充滿滔天恨意的血紅眼眸,如同最惡毒的詛咒,
反復在她腦海中閃現(xiàn),與那些突然涌現(xiàn)的、模糊而悲愴的畫面碎片交織、碰撞。
月蝕臺……黯淡的月華……絕望的人群……金色的結(jié)界……還有……那撕心裂肺的“蘇望舒!
”的怒吼……她痛苦地抱住頭,指甲深深掐入頭皮,試圖驅(qū)散這幾乎要將她意識撕裂的混亂。
我是誰?我是那個剛飛升、笨手笨腳打碎了琉璃盞的小仙娥?還是……那個叫蘇望舒的,
讓月蝕帝君恨之入骨的女人?“為什么……為什么……”她蜷縮著,
發(fā)出如同幼獸哀鳴般的囈語,淚水剛涌出眼眶,便在睫毛上凝成了細小的冰晶,
刺得眼睛生疼。就在這時,洞窟入口處厚重玄冰凝結(jié)的牢門,無聲無息地滑開了。
一股比洞窟本身更加冰冷、更加沉重的氣息,如同實質(zhì)的潮水般涌了進來。
玄夜高大的身影出現(xiàn)在門口,玄色帝袍幾乎與洞窟的黑暗融為一體,
只有那張俊美而冰封的臉,在幽藍的冷光下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冷酷。他的到來,
瞬間讓本就酷寒的洞窟溫度驟降,空氣都仿佛被凍結(jié)了。蘇望舒猛地一顫,
身體下意識地蜷縮得更緊,驚恐地抬起頭,看向那個如同死神降臨般的身影。
斷裂的手腕因這個動作傳來一陣劇痛,讓她倒抽一口冷氣,臉色更加慘白。
玄夜的目光如同冰錐,精準地刺在她因寒冷和恐懼而劇烈顫抖的身體上,
在她慘白的小臉和斷裂的手腕上停留了一瞬。那雙深不見底的冰眸里,沒有任何溫度,
只有一片凍絕的漠然和一絲……難以察覺的、近乎審視的探究。他一步步走近,
玄色的靴子踩在光滑的冰面上,發(fā)出單調(diào)而冰冷的回響,
每一步都如同踏在蘇望舒緊繃到極致的心弦上。沒有言語。他停在她面前,
陰影再次將她完全吞噬。冰冷的、帶著玄鐵般質(zhì)感的手指,
毫無征兆地捏住了她完好的左手腕,力道之大,幾乎要捏碎她另一根骨頭。
蘇望舒痛得悶哼一聲,身體本能地想要掙扎后退,卻被一股無形的力量死死禁錮在原地。
玄夜粗暴地將她從冰冷的角落里拖了出來,如同拖拽一件沒有生命的物品。
斷裂的右手腕重重磕在堅硬的冰面上,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幾乎暈厥。
她被這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踉踉蹌蹌地穿過幽藍死寂的寒月窟。冰冷的空氣灌入喉嚨,
每一次呼吸都帶著血腥味和冰碴的刺痛。最終,她被拖進了一個空曠冰冷的偏殿。
這里依舊是蝕月宮的風格,巨大、空曠、陰森,
唯一的擺設(shè)是一張巨大的、冰冷的黑曜石桌案。玄夜將她狠狠摜在冰冷的桌案前。
蘇望舒站立不穩(wěn),膝蓋重重磕在堅硬的地面上,痛得她渾身一縮。“抬頭。
”冰冷得不帶一絲感情的命令。蘇望舒顫抖著,強忍著劇痛和恐懼,一點點抬起頭。桌案上,
赫然擺放著一面巨大的、邊緣雕刻著繁復月蝕紋路的古鏡——月華鏡。
鏡面并非普通的銅或琉璃,而是一片凝固的、流動著幽微星光的深邃夜空。
玄夜冰冷的手指再次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容反抗,強迫她的視線投向那面神秘的鏡子。
“看著它?!彼穆曇糍N著耳廓響起,如同毒蛇吐信,“看著這面鏡子,
告訴本君……你究竟是誰?”他的指尖,帶著一種詭異的、引導性的冰冷靈力,
輕輕點在她的眉心。一股強大而冰冷的力量瞬間涌入她的識海!如同最鋒利的冰錐,
狠狠鑿開了那層包裹著記憶的、混沌的堅冰!“嗡——!”月華鏡仿佛被瞬間激活!
鏡中那片凝固的星空驟然旋轉(zhuǎn)起來,星光化作一道道璀璨的銀色流光,瘋狂匯聚!
鏡面如同投入石子的水面,劇烈波動起來!蘇望舒的瞳孔驟然收縮!
無數(shù)被強行封鎖、被遺忘的畫面,如同決堤的洪水,沖垮了意識的堤壩,
以排山倒海之勢洶涌而出!不再是模糊的碎片,
而是清晰無比、帶著所有感官烙印的完整記憶!月蝕臺上,
的觸感……祭壇下方無數(shù)張絕望哭泣的臉龐……金色結(jié)界上流淌的符文光芒……還有結(jié)界外,
那個瘋狂撞擊著、嘶吼著的身影——玄夜!他眼中的血淚,他撕心裂肺的“蘇望舒!
你敢背誓另嫁?!
吼……天帝那隱藏在月華之后、冰冷而充滿威脅的聲音:“……此乃唯一生路……玄夜性命,
只在仙君一念之間……”最后那一刻,她望向玄夜時,
死的、帶著血淚的“解脫”……還有嘴角那抹被他誤解為背叛的、絕望的弧度……“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