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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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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兒羨慕地說:“媽媽,我要嫁給爸爸這樣的人?!彼恢?,

這場婚姻始于蘆葦蕩里的強暴。十六歲那年,王衛(wèi)東用暴力撕碎了我的人生。

婚后他洗心革面,成了人人稱贊的好丈夫。只有我知道,

他每次溫柔的觸碰都會喚醒我在蘆葦蕩中的噩夢。我確診癌癥那天,他哭得像個孩子。

病床前,他顫抖著說:“知夏,對不起?!蔽铱粗甙椎聂W角,終于開口:“我原諒你了。

”——這句原諒耗盡了我的半生。女兒王小滿的這些話像一滴滾燙的油,

“滋啦”一聲濺在我心口那片結(jié)了痂、卻從未真正愈合的舊傷上。

她剛把最后一只碗擦干放進碗柜,甩著手上的水珠,倚在廚房門口,

眼睛亮晶晶地望著客廳里她爸王衛(wèi)東寬厚的背影。那背影正微微前傾,

笨拙地把一張小小的卡通創(chuàng)可貼,貼在切菜時不小心傷到的手指上?!皨專?/p>

”小滿的聲音帶著一種不諳世事的、純粹的向往,“我真覺得你跟我爸過得特別好,

特別幸福?!彼D了頓,語氣更加認真起來,“以后我找對象,就得找爸這樣的。

”廚房頂燈的光線白得晃眼,照得我手里捏著的那塊準備擦灶臺的抹布邊緣有些模糊。

我下意識地攥緊了抹布,粗糙的紋理硌著掌心,指關(guān)節(jié)因為用力而微微發(fā)白。

王衛(wèi)東似乎聽見了女兒的話,背影僵了一下,貼創(chuàng)可貼的動作停住了。他沒回頭,

只是那片沉默的、微微佝僂的肩背,在燈光下顯得異常沉重??蛷d里電視的聲音還在響著,

是某個綜藝節(jié)目夸張的笑鬧聲。小滿還在笑著,渾然不覺她這輕飄飄的一句話,

如何在我和她父親之間投下了一顆重磅炸彈。那炸彈的引信,一直深埋在十六歲那年夏天,

那條被太陽曬得發(fā)燙、飄著槐花甜膩香氣的河邊小路上?!悄晡沂鶜q,

穿著新做的藍布裙子,蹲在村頭那條溫吞吞的小河邊。河水是溫的,

帶著上游泥土和青苔的氣息,緩慢地流著。風從岸邊的老槐樹林里吹過來,

吹的風中滿是甜香。我哼著不知名的小調(diào),棒槌有節(jié)奏地敲打著石板上浸濕的粗布衣裳,

“啪嗒、啪嗒”的聲音單調(diào)又安心。后頸猛地一痛!

一股巨大的、帶著蠻力的鉗制感瞬間攫住了我。那感覺如此陌生而恐怖,

像被野獸的爪子死死按住。

一股濃烈得讓人作嘔的氣味瞬間籠罩了我——劣質(zhì)煙草混合著酒氣,

還有濃重的、帶著汗酸味的成年男性的體臭。我的哼唱戛然而止,

心臟像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緊,驟停了一瞬,隨即瘋狂擂鼓般撞擊著胸腔?!鞍 ?!

”尖叫沖破喉嚨,帶著變調(diào)的恐懼。手里的棒槌脫手飛出,“噗通”一聲砸進渾濁的河水里,

濺起的水花打濕了身后那人深藍色的褲腿?!皣K。

”一個粗嘎得如同砂紙摩擦木頭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絲被打擾的不耐煩,

隨即又被一種更令人毛骨悚然的興味取代,“這小模樣,真俊?!蹦锹曇衾镳つ伒膼阂?,

像沼澤地里冰冷的蛇,瞬間纏住了我的呼吸。我拼了命地掙扎,

指甲在箍住我的粗壯手臂上抓撓,雙腳胡亂地踢蹬著身下的濕泥。

但我的力氣在那鐵箍般的禁錮下顯得如此微不足道??謶窒癖查g淹沒了四肢百骸。

“放開我!救命!救……”呼救聲被他另一只帶著厚繭的大手粗暴地捂回了喉嚨里,

變成破碎的嗚咽。他低低地笑起來,那笑聲沉悶地貼著我的后腦勺震動,

帶著一種勢在必得的殘忍。我被一股無法抗拒的力量拖拽著,

雙腳在濕滑的泥地上徒勞地蹬踹,留下兩道長長的、絕望的拖痕。

視野濃密高聳的蘆葦叢像一堵綠色的墻,在我眼前張開大口,瞬間吞噬了我。

身后那扇通往陽光世界的門,“嘩啦”一聲關(guān)閉了。蘆葦蕩深處,光線陡然昏暗下來。

只有頭頂上方,幾縷細碎的光柱頑強地從密不透風的葉隙間鉆下來,照亮了飛舞的葦絮。

也照亮了壓在我上方那張臉——布滿青黑胡茬的下巴,鼻梁高挺筆直,輪廓硬朗得近乎鋒利,

一雙眼睛在昏暗的光線里亮得駭人,里面燃燒著一種原始的、赤裸裸的占有欲和兇狠,

如同饑餓的狼。這張臉,在那一刻,以一種極度猙獰的姿態(tài),

深深地、永久地刻進了我的眼底,我的骨髓里。那令人窒息的汗臭還有煙酒混合的酸腐味,

濃烈得幾乎凝固在空氣中,每一次呼吸都像把味道刻進身體里。時間失去了意義,

只有無邊的黑暗和尖銳的痛楚。世界在那一刻被徹底撕裂、碾碎。

當那沉重的、帶著汗?jié)竦纳眢w終于離開,我像被抽走了所有骨頭,

癱軟在冰冷潮濕的蘆葦?shù)厣?。身上嶄新的藍布裙子,被撕扯得不成樣子,沾滿了污泥和草汁,

黏膩地貼在皮膚上,只能遮擋我僅剩的羞恥。我不知自己是如何爬出那片吃人的蘆葦蕩的。

天光刺得眼睛生疼,槐花的香氣依舊濃烈,卻變得無比腥甜,令人作嘔。

我拖著灌了鉛般的雙腿,每一步都踩在虛空中。夕陽把我的影子拉得又細又長,印在村道上,

像一個孤魂野鬼。推開那扇熟悉的、吱呀作響的院門時,屋里點起了昏黃的油燈。

爹蹲在低矮的門檻上,佝僂著背,手里那桿老煙鍋里的火星明明滅滅,映著他溝壑縱橫的臉。

他用力地、一下又一下地磕著門檻邊沿,沉悶的“叩、叩”聲在死寂的院子里回響,

就像敲打在心上。娘坐在炕沿,手里攥著塊濕透的舊手巾,看到我進來,

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到極致的嗚咽,猛地撲過來抱住我。

“我的兒啊……”娘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滾燙的眼淚瞬間淚濕了我身上骯臟的的布料。

她枯瘦的手指在我沾滿污泥草汁的裙子上摸索著,每一寸觸碰都讓我渾身劇顫,

胃里翻江倒海。爹停止了磕煙鍋。他抬起渾濁的眼,看了我一眼,那眼神里沒有憤怒,

只有一種被抽干了所有生氣的絕望。他張了張嘴,喉結(jié)劇烈地上下滾動了幾下,

最終只從牙縫里擠出兩個干澀的字,沉甸甸地砸在地上:“造孽啊……”這三個字,

像燒紅的烙鐵,燙在了我十六歲的生命里?!獩]過幾天,那個男人就來了。

他叫王衛(wèi)東,穿著一件半新不舊的軍綠色褂子,頭發(fā)剃得很短,露出青色的頭皮,身板挺直,

像是帶著幾分當兵的架勢。模樣是周正的,濃眉大眼,鼻梁高挺,可那雙眼睛深處,

藏著一股子讓人心頭發(fā)冷的戾氣和野性。街坊們背地里都傳,這小子以前在城里混,

打架斗狠、賭錢?;?,是出了名的刺兒頭,不是什么善茬。

他身后跟著兩個同樣流里流氣的年輕男人,像哼哈二將。

他就那么直挺挺地站在我家小小的、曬著玉米棒的院子里,

目光掃過躲在娘身后瑟瑟發(fā)抖的我,然后落在我爹身上,聲音洪亮,

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蠻橫:“叔,嬸子,我是來提親的。我王衛(wèi)東,要娶你家知夏!

”空氣仿佛凝固了。爹猛地抬起頭,渾濁的眼睛里瞬間爆出駭人的血絲,

像一頭被激怒的老獸。他“噌”地站起身,抄起門邊豎著的扁擔,手臂上青筋暴起,

喉嚨里發(fā)出低沉的咆哮:“畜生!我打死你個畜生!” 扁擔帶著風聲,

朝著王衛(wèi)東劈頭蓋臉地砸下去。王衛(wèi)東帶來的那兩個兄弟反應(yīng)極快,

一左一右架住了我爹的胳膊,死死地把他按在原地。爹像頭困獸般掙扎,

扁擔“哐當”一聲掉在地上?!笆?,您消消氣!”王衛(wèi)東臉上沒什么表情,聲音卻沉了下來,

帶著一種強硬的、自以為是的“道理”,“事已至此,我王衛(wèi)東今天上門,

就是來擔這個責任的!”他的目光再次轉(zhuǎn)向我,那眼神復雜得像一團亂麻,有審視,有估量,

甚至還有一絲不易察覺的……閃躲?“您二老想想,這事兒要是傳開了,

知夏往后在這十里八鄉(xiāng),還怎么做人?唾沫星子都能淹死人!”最后那句話,

像一把淬了毒的冰錐,精準無比地刺中了爹娘心中最深的恐懼。娘抱著我的手猛地收緊,

指甲幾乎掐進我的肉里。爹掙扎的力氣一下子泄了,整個人像被抽掉了脊梁骨,

頹然地佝僂下去。他死死地盯著王衛(wèi)東,那眼神里交織著滔天的恨意和無能為力的絕望。

院子里死一般寂靜。只有爹粗重的喘息聲,還有娘壓抑不住的、斷斷續(xù)續(xù)的抽泣。

我躲在娘身后,目光越過她瘦弱的肩頭,看著爹那瞬間仿佛蒼老了十歲的背影。那個年代,

一個姑娘被糟蹋了,就等于被釘在了恥辱柱上。唾沫星子,真的能殺人。爹娘這輩子,

脊梁骨已經(jīng)被生活的重擔壓彎了,不能讓他們因為流言蜚語在村子里抬不起頭。

一股冰冷的疲憊感席卷了我。我看著爹娘,看著他們眼中那深不見底的痛苦和恐懼,

看著王衛(wèi)東那張如同烙印般刻著我噩夢的臉……所有的掙扎,所有的恨意,在那一刻,

都成了絕望。我輕輕推開了娘抱著我的手。她的哭聲頓住了,驚惶地看著我。

我往前挪了一小步,低著頭,視線死死盯著自己的舊布鞋鞋尖。用盡全身的力氣,

聽到一個陌生卻干澀的聲音,從自己喉嚨里發(fā)出來:“爹,娘……我……嫁。”輕飄飄的,

卻耗盡了我十六年生命里所有的力氣。王衛(wèi)東緊繃的下頜線,似乎幾不可察地松動了一下。

爹猛地閉上眼,渾濁的老淚終于滾落下來,砸在腳下的泥地上,洇開一小片深色。

娘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哀鳴,捂著臉蹲了下去?;槎Y簡陋得像一場倉促的鬧劇。沒有喧天的鑼鼓,

沒有滿座的賓客,只有兩桌實在推辭不過的近親鄰里。我穿著王衛(wèi)東買的棗紅色棉襖,

顏色很亮,卻襯得我臉色蒼白。頭上蓋著一塊紅布,遮住了視線,

也隔絕了外面那些或憐憫、或好奇、或幸災樂禍的目光。我始終低著頭,

像一個被抽走了靈魂的木偶,任由人擺布。王衛(wèi)東那天喝了很多酒,臉膛通紅,

眼睛里布滿血絲。送走了最后幾個客人,他腳步有些踉蹌地走進新房。

狹小的房間里彌漫著劣質(zhì)白酒的氣味。他一把抓住我冰涼的手,力氣很大,捏得我骨頭生疼。

“知夏……”他噴著濃重的酒氣,聲音含混不清,帶著一種執(zhí)拗的、急于證明什么的急,

“信我……你信我!我王衛(wèi)東……以后……一定對你好!一定!

”他反復地、顛三倒四地重復著這句話,像是在對我說,更像是在對他自己發(fā)狠誓。

我像一截冰冷的木頭,任由他攥著手,沒有任何回應(yīng)。紅蓋頭下,眼淚無聲地洶涌而出,

滑過臉頰,滴落在棗紅色的棉襖上,留下深深的印記。那晚,

他帶著濃重的酒氣和蠻力再次壓上來時,我死死咬住下唇,嘗到了濃烈的血腥味,

指甲深深掐進掌心,身體僵硬得像一塊拒絕融化的冰。我睜大眼睛,望著糊著舊報紙的屋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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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18 04:36: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