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尊為我淬煉本命靈劍時,劍身突然生出意識。少年劍靈日日伴我練劍,會在我受傷時顫抖,
會為我的進步歡呼。直到師尊笑著說:“劍靈無心,不過是柄利器的幻象罷了。
”他逼我吞下噬魂丹,命我煉化劍靈增強修為。我假裝服藥,卻在宗門大陣前斬斷靈根。
鮮血染紅劍身,少年劍靈在破碎中睜開眼:“你的心跳……太吵了?!?玉京峰頂?shù)暮L(fēng),
一年四季都帶著刮骨的尖利。今日尤甚,裹挾著細碎的冰晶,抽打在臉上,
帶來針扎似的刺痛。云凌霜立在斷崖邊,身形單薄,卻如崖畔一株扎根千年的寒松,
任憑風(fēng)雪撕扯,只巋然不動。她手中握著的,是一柄未開鋒的鐵條,粗糲、笨拙,
是剛?cè)肷介T時最基本的練手之物。此刻,這鐵條在她掌中卻如同擁有了生命,
隨著她每一個細微的呼吸起伏。動作簡單到近乎枯燥,直刺。手臂筋腱繃緊、送出,
破開風(fēng)雪,凝練的靈力匯聚于鐵條尖端,發(fā)出極細微的“嗤”聲。收回,再刺。一遍,
又一遍。額角的汗珠滲出,瞬間被寒意凍結(jié)成細小的冰粒。唯有那雙眼睛,沉靜如古井深潭,
倒映著無盡的崖外云海和凜冽天光。專注得近乎偏執(zhí),仿佛眼前這枯燥的直刺,
便是天地間唯一的法則?!啊瓪饽诩?,意貫于行,還是滯澀了些。
”清冷的嗓音自身后響起,不高,卻有著穿透風(fēng)雪的奇效。云凌霜動作驟然一停,
鐵條收回身側(cè),轉(zhuǎn)身垂首:“師尊。”嗓音帶著久不開口的微啞。
玄塵真人一襲洗得泛白的青衫,負手而立,身形挺拔如松,周身卻縈繞著一股疏離的清寒,
仿佛他本身就是這玉京峰頂萬年不化的玄冰。他緩步上前,
目光掃過云凌霜凍得發(fā)紅卻穩(wěn)定的雙手,以及那根普通的鐵條。“三年打磨心性,
”他聲音平淡無波,“夠了,該為你鑄一柄真正的‘劍’了?!毙渑蹮o風(fēng)自動,
一股沛然莫御的力量驟然籠罩了這片斷崖。云凌霜只覺腳下山石微微震顫,
一股難以言喻的灼熱自地脈深處轟然勃發(fā),瞬間驅(qū)散了刺骨的嚴寒。玉京峰頂萬載玄冰之下,
沉睡的地火之脈,被喚醒了?!半S我來。”玄塵轉(zhuǎn)身,
走向峰頂那座終年繚繞寒霧、被視為宗門禁地的古老石殿。殿門沉重,
刻滿了早已無人識得的符篆紋路,在玄塵拂袖之下,無聲洞開。
一股混雜著金屬銹蝕和地火硫磺的灼熱氣浪撲面而來。殿內(nèi)空曠得驚人,中央并非尋常鑄爐,
而是一個直接嵌入山巖的巨大凹坑。坑底并非凡火,翻滾流動的,
竟是粘稠灼亮的暗金色巖漿,散發(fā)出令人心悸的高溫和刺目光芒。巖漿之上,
懸浮著一個巨大的青銅鼎爐,古樸厚重,表面鐫刻著星圖與飛劍,
鼎內(nèi)隱約可見某種暗沉金屬的輪廓,正貪婪地汲取著下方地火的恐怖能量。
空氣中彌漫著奇異的力量波動,每一次巖漿的涌動,都仿佛帶動著整個山體的脈搏。
這便是玉京宗煉器圣地,離火金池。傳說中,唯有金丹長老,才能引動這地脈核心之火。
玄塵立于池邊,青衫在熾熱氣浪中獵獵作響。他手掐玄奧法訣,
指尖流淌出淡青色、凝練如實質(zhì)的流光。流光化作一道纖細卻堅韌的橋梁,
精準地刺入那翻滾的巖漿深處。剎那間,巖漿深處傳來一聲沉悶而古老的咆哮,
仿佛有什么東西被強行喚醒。一道純粹得近乎剔透的金紅色火線,如同被馴服的游龍,
順著玄塵指尖的流光之橋蜿蜒而上,猛地灌入那懸浮的青銅鼎爐!“嗡!”鼎爐劇震,
發(fā)出震耳欲聾的嗡鳴。爐壁上古老的星圖驟然亮起,光芒流轉(zhuǎn),
瘋狂壓制著內(nèi)部驟然飆升的恐怖熱力。爐內(nèi)那暗沉的金屬塊,在金紅火線的舔舐下,
開始緩緩蠕動、變形,表面流淌出熔融的、令人心醉神迷的赤金色澤。玄塵的面色凝重異常,
額角隱隱浮現(xiàn)細密汗珠,又被瞬間蒸干,顯然引動這地火精華,對他亦是極大的消耗。
但他法訣不斷變幻,引導(dǎo)著那狂暴的火元之力,如同最精密的工匠,雕琢著鼎中之物。
時間在灼熱與轟鳴中失去了意義。不知過了多久,鼎爐內(nèi)部的嗡鳴漸漸低沉下去,
那驚人的紅光也收斂黯淡。玄塵眼中精光一閃,并指如劍,隔空對著鼎爐猛地一指!“開!
”“鏘啷!”一聲清越無比、裂石穿云的長吟自鼎內(nèi)驟然爆發(fā),瞬間蓋過了地火的咆哮,
響徹整個石殿!一道刺目的青白色流光自鼎口沖天而起,如同掙脫枷鎖的困龍,
帶著無匹的鋒銳之氣,在灼熱的空氣中盤旋穿梭,所過之處,
連翻滾的巖漿都似乎被無形的劍氣壓制得微微一滯!那流光倏然停頓,懸于離火金池之上。
光芒漸斂,顯露出它的真容。劍長三尺有余,劍身并非純粹的銀白,
而是流淌著一種內(nèi)斂的、如同初雪映照寒月的光暈,澄澈中透著徹骨的冷冽。劍脊筆直,
線條簡潔到極致,沒有任何多余的紋飾,卻自有一股斬斷虛空的凜然鋒芒。劍格處亦無花巧,
僅在中央,嵌著一枚極其微小的、深青色的奇特晶石,仿佛是凝固的寒淵之心。它懸在那里,
劍尖自然下垂,微微震顫著,發(fā)出清越悠長的低鳴,仿佛初生的嬰兒發(fā)出第一聲啼哭,
帶著一種懵懂的生命悸動,與這地火熔爐的氣息格格不入,卻又奇異地融合其中。
這便是她的劍。云凌霜的心臟,第一次在這肅殺冰冷之地,不受控制地狂跳起來。
她目不轉(zhuǎn)睛地望著那懸浮的青白流光,目光近乎貪婪地描摹著它每一寸凜冽的線條。
一種源自靈魂深處的渴望與呼喚,無聲地彌漫開來。玄塵真人的臉上,
也罕見地掠過一絲極淡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滿意之色。他揮袖一招,
那柄初生的靈劍便如乳燕歸巢,帶著清冷的光暈,
輕盈地落入了云凌霜下意識伸出的雙手之中。劍入手,冰涼刺骨,
卻又奇異地與她的血脈相連。一種沉甸甸的、血脈相融的“實”感,
瞬間壓過了方才所有的悸動,仿佛這柄劍,本就是她身體一部分的延伸?!按藙Τ跎?,
尚需‘祭煉’滋養(yǎng)?!毙m的聲音恢復(fù)了慣常的清冷,“以你之血,刻下劍印,引它入體,
化為本命。”云凌霜沒有絲毫猶豫,指尖靈力微吐,在左手掌心一劃。鮮紅的血珠瞬間沁出,
她毫不猶豫地將染血的手掌,穩(wěn)穩(wěn)地覆上那冰涼光滑的劍脊。嗡……劍身猛地一顫!
掌心傳來的冰涼觸感瞬間被一股奇異的吸力取代。血液仿佛擁有了自己的意志,
爭先恐后地滲透進那青白的劍身之中。劍脊之上,她手掌覆蓋之處,
一個由她鮮血自發(fā)勾勒出的、繁復(fù)而玄奧的暗紅色印記,
正如同生長的藤蔓般迅速蔓延、清晰。一種奇妙的聯(lián)系,瞬間建立。
不再是血脈相連的“實感”,而是更深層的、靈魂相系的交融。
她能清晰地“感覺”到劍身中那股初生的、微弱卻無比純凈的懵懂意識,
帶著一絲本能的渴望和依賴。這便是她的本命靈劍。2玉京峰頂?shù)难?,似乎永無停歇之日。
崖邊那塊被劍氣磨礪得光滑如鏡的磐石上,云凌霜的身影幾乎與這風(fēng)雪融為一體。
青白色的劍光在她周身繚繞,時而如靈蛇吐信,迅疾刁鉆;時而似山岳凝滯,蓄勢待發(fā)。
每一式都精準無比,帶著斬斷風(fēng)雪的決絕?!笆滞笤俪寥?,靈力流轉(zhuǎn),要如水銀瀉地,
切忌枯滯!”清越的呵斥聲響起,卻并非來自遠處靜觀的師尊。聲音源頭,
竟是懸在她身側(cè)那柄青白長劍!劍身微顫,一道半透明的、清瘦頎長的少年身影憑空浮現(xiàn)。
他穿著與劍身同色的素白衣袍,墨發(fā)飛揚,面容介于少年與青年之間,清秀得有些過分。
唯有一雙眼睛,亮得驚人,像淬了寒星的碎片,緊緊追隨著云凌霜的每一個動作,
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他是她的劍靈,自那日初生祭煉后,便伴她身側(cè),喚自己承影。
云凌霜牙關(guān)緊咬,依言沉腕。手中青霜劍劍勢陡然一變,由極動轉(zhuǎn)為極靜,劍尖凝滯于一點,
體內(nèi)靈力瞬間奔涌,循著劍靈承影的指引調(diào)整著細微的流向。
然而風(fēng)雪中一點細微的靈力亂流驟然襲來,她心神一凜,劍尖那凝聚的力道猛地一岔!嗤!
一道細微卻刁鉆的冰風(fēng),竟穿透了她劍勢的縫隙,狠狠抽在她左臂外側(cè)。
薄薄的衣衫瞬間被撕裂,殷紅的血痕立刻浮現(xiàn)?!斑馈痹屏杷獝灪咭宦?,動作瞬間僵住。
那痛楚尖銳,卻遠不及她心中驟然升起的挫敗。三年苦修,竟連這點外物干擾都擋不???
就在她心神微亂之際,握在手中的青霜劍猛地傳來一陣劇烈的顫抖!那震顫并非攻擊,
而是一種難以言喻的、發(fā)自本能的……痛楚共鳴?仿佛那道傷痕,
也同樣刻在了它的劍靈之上。云凌霜愕然抬眸,望向身側(cè)的虛影。承影那雙寒星般的眼眸,
此刻清晰地映照著痛楚,甚至比她臂上的傷口更甚。
那半透明的身影因激蕩的情緒而微微波動,薄唇緊抿,下唇幾乎被咬出一道血痕。
他死死盯著她手臂上那道刺目的紅,眼神里翻滾的情緒復(fù)雜得令云凌霜心驚,憤怒,自責(zé),
還有一種幾乎要溢出來的心疼。“……廢物!”他從齒縫里擠出兩個字,
不知是在罵那縷狡猾的風(fēng),還是罵他自己。云凌霜心底那點挫敗,
被這洶涌而來的、屬于劍靈的純粹情緒沖擊得煙消云散。
她看著承影那雙因她受傷而盈滿痛楚的眼,手臂的刺痛奇跡般地淡了。她甚至輕輕吸了口氣,
握劍的手重新變得穩(wěn)定?!霸賮??!彼穆曇舨桓?,卻帶著磐石般的堅定,目光灼灼,
“下一式,‘破云’!”承影眼底的痛楚風(fēng)暴瞬間凝固,隨即被一種更加熾烈的光芒取代。
他用力點頭,身影瞬間凝實幾分,仿佛要將自己所有的力量都灌注進她的劍勢之中:“凝神!
氣貫涌泉,力發(fā)于脊,劍出如虹,破!云!而!上!”劍光再起。這一次,
凜冽的青白劍氣撕裂風(fēng)雪,直沖云霄,帶著一往無前的決絕,
竟真的在漫天鉛云中短暫地洞穿出一個刺目的光點!那瞬間爆發(fā)的光華,映亮了崖頂?shù)姆e雪,
也映亮了云凌霜冷毅的側(cè)臉和承影眼中毫不掩飾的、純粹到極致的歡呼雀躍?!俺闪?!凌霜!
成了!”少年劍靈的聲音充滿了純粹的喜悅,那光芒幾乎要從他眼中流淌出來,
繞著云凌霜興奮地轉(zhuǎn)了個圈,虛影帶起的微風(fēng)拂動她的發(fā)梢。云凌霜收劍而立,微微喘息,
手臂的傷口還隱隱作痛。風(fēng)雪重新合攏,崖頂恢復(fù)冰冷。
但看著身邊那因她一點微小進步就雀躍不已的劍靈,一種奇異的暖流,
悄然流過她早已習(xí)慣冰寒的心底。3“劍靈無心?!甭曇糨p飄飄地落下,
像一片雪花落在滾燙的劍鋒上,瞬間消融,卻留下刺骨的寒意。
玄塵真人依舊是一襲洗得發(fā)白的青衫,立于飛雪亭中。亭外風(fēng)雪呼嘯,亭內(nèi)卻暖意融融,
爐上溫著靈茶,白氣裊裊。他手中端著一盞溫玉杯,目光落在亭外漫天風(fēng)雪上,
并未看侍立一旁的云凌霜,仿佛只是在閑談最尋常的宗門典故。
“不過是一縷因你靈力與劍體精魄交匯而生的意識?!毙m的聲音平淡得沒有一絲波瀾。
“是劍的器魂,是劍的‘利’,因你而顯化人形,因你而喜怒哀樂,本質(zhì),卻依舊是死物。
”云凌霜垂著眼瞼,握著青霜劍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冰冷的劍鞘傳來熟悉的觸感,
腦海中卻清晰地浮現(xiàn)出承影那雙因她受傷而痛楚、因她進步而歡呼的、亮得灼人的眼眸。
無心?死物?“師尊……”她喉間有些發(fā)緊,聲音干澀,“他伴我練劍……”“伴?
”玄塵終于側(cè)過臉,唇角竟勾起一抹極淡、極冷的笑意,那笑意浮在表面,
眼底卻是萬年不變的冰封?!傲杷惆V了,那不是伴。那是劍的本能感應(yīng)你的狀態(tài),
如同鏡映水月,你傷,劍受損,器魂自然‘痛楚’;你強,劍得益,器魂自然‘歡喜’,
此乃靈劍護主、增益之性,何來心意?”他輕輕啜了一口靈茶,動作優(yōu)雅從容。
“器終究是器,他為你擋下的靈力反噬,替你承受的鋒芒砥礪,
甚至那聲‘廢物’、那聲‘成了’……”玄塵放下玉杯,目光如同無形的冰錐,
終于刺在云凌霜臉上。“都只是器魂模擬出的、最符合你當下心境的‘反應(yīng)’,
你渴望一個能懂你痛楚、分享你喜悅的伴,他便‘是’那樣的伴,僅此而已,此乃幻中之幻,
情障之始?!泵恳粋€字,都像冰冷的鑿子,狠狠鑿在云凌霜的心上。她試圖反駁,
卻發(fā)現(xiàn)師尊的話語嚴密得如同一張無形的網(wǎng),將她心中那些隱秘的、溫暖的、依賴的感覺,
都歸為冰冷的“本能”與“幻象”。承影那生動的痛楚和喜悅……是假的?
只是劍體對主人的……反饋?“癡兒,你道心已生微瑕?!毙m的聲音陡然轉(zhuǎn)冷,
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器魂再好用,終究只是工具,既已滋生妄念,便當斷則斷。
”一枚龍眼大小的丹丸,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他指間。那丹丸通體漆黑,
表面卻隱隱流轉(zhuǎn)著無數(shù)細密的、令人心悸的血色暗紋,如同活物般緩緩扭動。
一股難以言喻的陰煞冰冷之氣瞬間彌漫開來,連亭中溫暖的靈茶香氣都被壓制得蕩然無存。
“此乃噬魂丹?!毙m將那枚不祥的丹藥遞到云凌霜面前,語氣平淡得如同遞過一杯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