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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五點,天色是一種死氣沉沉的鉛灰。凜冽的寒風如同無數把細小的冰刀,從四面八方無孔不入地刮來,輕易穿透了慕容雪身上那件單薄的舊羊絨大衣,割在皮膚上,帶來刺骨的寒意和一陣陣細微的刺痛。

她孤零零地站在歐陽家別墅那兩扇巨大的、雕著繁復歐式花紋的黑色鐵藝大門外。身后,是那片占地廣闊、在稀薄晨光中依舊透出奢華與冰冷氣息的建筑群。巨大的羅馬柱,精心修剪卻毫無生氣的昂貴綠植,還有那些緊閉的、如同怪獸眼睛般的落地窗——這里曾是她名義上的“家”,如今卻是一座華麗的地獄囚籠。

她身上只背著一個半舊的、洗得有些發(fā)白的帆布包。包不大,卻塞得鼓鼓囊囊,棱角分明,沉甸甸地墜在她單薄的肩膀上。里面沒有一件屬于她的珠寶首飾,沒有一件昂貴的衣物,甚至沒有一件帶有歐陽家標記的物品。只有一樣東西——一個厚厚的、硬質的文件袋。那里面,裝著她孤注一擲的反擊,裝著她從地獄深淵里爬出來的唯一階梯,裝著歐陽博、司馬燕燕乃至整個歐陽家通往末路的……第一張骨牌。

冰冷的空氣吸入肺腑,帶著一種近乎鐵銹的味道,讓她混亂的思緒瞬間被凍得清晰無比。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轉過身,最后一次,望向身后那座吞噬了她青春、尊嚴和所有幻想的巨大牢籠。

目光冰冷,沒有絲毫留戀,沒有半分溫度,如同在審視一具冰冷的、散發(fā)著腐朽氣息的龐大尸體。那眼神,是淬煉過的寒冰,是磨礪過的刀鋒,帶著一種即將燎原的、毀滅一切的沉寂火焰。

再見了,歐陽家。

再見了,那場愚蠢的噩夢。

她猛地收回視線,動作干脆利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仿佛斬斷了最后一根無形的絲線。

清晨的街道空曠寂靜,只有寒風卷起幾片枯葉在路面上打著旋兒。她裹緊大衣,毫不猶豫地朝著主路的方向,邁開了腳步。每一步都踏在冰冷堅硬的水泥地上,發(fā)出清晰而孤寂的回響。帆布包沉甸甸地壓著她的肩膀,那里面承載的重量,卻讓她此刻的步伐異常堅定。

一輛綠色的出租車亮著“空車”的頂燈,從薄霧彌漫的街角緩緩駛來。

慕容雪抬起手。

“吱——” 出租車在她面前穩(wěn)穩(wěn)停下,輪胎摩擦地面發(fā)出輕微的聲響。

她拉開車門,一股混雜著消毒水和陳舊皮革的暖烘烘的氣息撲面而來,與外面刺骨的寒冷形成鮮明對比。她彎腰鉆了進去,帆布包放在身側。

“師傅,去君合律師事務所?!?她的聲音有些沙啞,帶著一夜未眠的疲憊,但語調卻異常平穩(wěn)清晰,沒有絲毫猶豫。

“好嘞,君合!” 司機是個中年男人,爽快地應了一聲,麻利地掛擋起步。車子匯入清晨稀疏的車流。

車窗玻璃上凝結著一層薄薄的白霧,模糊了外面飛速倒退的街景。慕容雪微微側過頭,冰冷的車窗映出她此刻模糊的倒影——臉色蒼白得近乎透明,眼下帶著濃重的青黑,嘴唇因為寒冷和缺水而有些干裂起皮。整個人透著一股劫后余生般的憔悴。

然而,當她的目光落到自己放在帆布包上的手時,車窗倒影里那雙原本顯得有些空洞疲憊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一種令人心悸的、冰冷刺骨的寒芒!

她的右手,正死死地、用盡全身力氣一般,攥著帆布包的布料!指關節(jié)因為過度用力而繃緊、泛白,甚至微微顫抖著!仿佛那不是帆布包,而是某個仇敵的咽喉!

在那帆布包內側一個極其隱蔽的夾層里,靜靜地躺著一支小巧的金屬錄音筆。冰冷的金屬外殼,此刻似乎正透過厚厚的帆布,源源不斷地向她掌心傳遞著一股灼熱的、令人窒息的能量。

那里面,錄著昨晚在書房里,歐陽博那如同冰錐般刺穿她心臟的最后一句話:

“簽了它,這是你最后的價值?!?/p>

最后的價值?十億債務的替死鬼?

車窗倒影里,慕容雪的唇角,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一個冰冷的、沒有絲毫笑意的弧度。那弧度充滿了刻骨的嘲諷和毀滅的欲望。

歐陽博,很快……你就會知道,我真正的“價值”是什么了!

出租車平穩(wěn)地行駛著,穿過漸漸蘇醒的城市。慕容雪靠在并不算舒適的座椅上,閉上了眼睛。她并沒有睡著,只是在腦海里一遍又一遍地梳理著帆布包里那份文件袋中的內容,像將軍在決戰(zhàn)前最后一次清點自己的武器彈藥:

1. 歐陽博給司馬燕燕的巨額轉賬記錄復印件:清晰的銀行流水,上面刺眼的“孕期補償”備注,是鐵一般的出軌和轉移婚內財產的證據。

2. 那份“十億賣身契”的完整掃描打印件:她簽下的名字清晰可見,旁邊附著詳細的條款分析,由她自己標注出歐陽博意圖轉嫁風險、坑害合作方的關鍵點。這是歐陽博卑劣行徑的直接證明。

3. 前財務總監(jiān)尉遲峰提供的關鍵信息打印稿:關于歐陽博利用空殼公司“星??毓伞闭诿孛苻D移的3億資產流向初步線索。雖然還不夠完整,但足以引爆一顆炸彈。

4. 她整理出來的歐陽博資產轉移漏洞分析報告:這是她無數個不眠之夜,在儲藏室昏暗燈光下,對著枯燥的法律條文和復雜財務報表,一點點摳出來的成果。是她“金手指”的具象化體現(xiàn)。

5. 還有最重要的——那支小小的錄音筆:里面不僅錄著那句“最后的價值”,還有昨晚在書房里,歐陽博甩出合同、命令她簽字時的所有冰冷話語,以及她離開后,隱約傳來的、歐陽博打電話給司馬燕燕時那寵溺溫柔的聲音。這是無法抵賴的聲音鐵證!

每一樣,都是淬毒的匕首,瞄準的都是歐陽博最致命的要害!

時間在車輪滾動中流逝。當出租車終于在一棟氣勢恢宏、通體由深藍色玻璃幕墻構筑的摩天大樓前停下時,慕容雪猛地睜開了眼睛。

“君合到了,小姐。” 司機提醒道。

“謝謝?!?慕容雪付了錢,拎起那個沉重的帆布包,推開車門。

撲面而來的寒氣讓她精神一振。她抬起頭,望向眼前這座在晨光中熠熠生輝的龐然大物。君合律師事務所——這座城市乃至全國最頂尖的律所之一,象征著法律界絕對的權威和力量。它的玻璃幕墻冰冷、堅硬、反射著天空的鉛灰色,如同巨大的盾牌和利劍。

這里,將是她復仇之路的起點!

慕容雪深吸一口氣,將所有的疲憊、所有的軟弱都壓回心底最深處。她挺直了因為寒冷和一夜未眠而有些佝僂的脊背,眼神重新變得銳利而冰冷,如同出鞘的寒刃。她邁開腳步,朝著那扇巨大的、旋轉的玻璃門走去。帆布包沉甸甸地掛在她的臂彎,每一步都走得沉穩(wěn)而有力,高跟鞋敲擊在光潔如鏡的大理石地面上,發(fā)出清脆而孤絕的回響。

巨大的旋轉玻璃門無聲地滑開,隔絕了外面凜冽的寒風,一股混合著昂貴香氛、咖啡因和紙張油墨的、屬于頂級寫字樓的精英氣息撲面而來。溫度適宜,光線明亮而冷調,光滑得能照出人影的大理石地面延伸向寬敞開闊、挑高驚人的大堂。

這里的一切都井井有條,高效運轉。穿著剪裁精良、一絲不茍的西裝套裙或西裝的精英男女步履匆匆,低聲交談或對著耳麥快速說著專業(yè)術語。前臺小姐妝容精致,笑容標準得像用尺子量過,眼神卻銳利地掃視著每一個進入的人。

慕容雪身上那件半舊的羊絨大衣,肩上那個洗得發(fā)白的帆布包,還有她蒼白憔悴、明顯睡眠不足的臉色,在這個光鮮亮麗、充斥著金錢與權力味道的環(huán)境里,顯得格格不入,如同闖入天鵝群的一只灰撲撲的麻雀。

幾道或審視、或好奇、或帶著不易察覺輕蔑的目光,如同無形的探針,從不同的方向投射過來。前臺那位妝容精致的小姐,在看到慕容雪徑直走向她時,完美的笑容里也帶上了一絲職業(yè)化的詢問和不易察覺的距離感。

“您好,請問您找哪位?有預約嗎?” 前臺的聲音甜美,公式化。

慕容雪停下腳步,對周圍那些目光恍若未覺。她抬起眼,迎向前臺小姐的視線。那雙眼睛里的疲憊和憔悴瞬間被一種沉靜的、冰冷的、如同深潭古水般的堅定所取代,竟讓閱人無數的前臺心頭莫名一凜。

“我找陸珩,陸律師?!?慕容雪的聲音不高,有些沙啞,卻異常清晰平穩(wěn),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分量,“沒有預約。告訴他,慕容雪來了?!?/p>

“陸律師?” 前臺小姐微微一怔,眼底的輕慢瞬間收斂了許多。陸珩是君合的王牌合伙人之一,他的客戶非富即貴,預約通常要排很久。眼前這個女人……她快速在腦海里搜索著“慕容雪”這個名字,沒有任何印象。但對方直呼陸律師名字的語氣,以及那雙過于沉靜的眼睛,讓她不敢怠慢。

“請稍等,我為您聯(lián)系一下陸律師的助理?!?前臺小姐迅速拿起內線電話,低聲快速地溝通了幾句。她的表情從公式化,到略帶驚訝,再到變得無比恭敬謹慎。

掛了電話,前臺小姐臉上立刻堆起比剛才真誠熱情十倍的笑容,甚至微微躬身:“慕容女士,您好!陸律師正在等您。請跟我來,這邊乘專屬電梯直達頂層。”

她快步從前臺后繞出,親自引著慕容雪走向大堂側面一扇不起眼的、需要刷卡才能進入的金屬電梯門。剛才那些若有若無的打量目光,瞬間變成了驚訝和好奇的聚焦。

慕容雪面無表情,拎著那個與周圍環(huán)境格格不入的帆布包,跟在前臺身后。專屬電梯門無聲滑開,里面空間寬敞,鋪著厚厚的地毯,四壁是光可鑒人的鏡面。

電梯無聲而快速地上升,輕微的失重感傳來。前臺小姐恭敬地站在角落,目不斜視。

慕容雪看著鏡面中自己模糊的身影——蒼白,憔悴,但眼神深處燃燒著冰冷的火焰。帆布包沉甸甸地墜在臂彎,那是她全部的身家性命,也是她投向歐陽博心臟的第一把投槍。

“叮?!?/p>

一聲清脆的提示音,電梯門無聲滑開。

頂層到了。

映入眼簾的景象與樓下大堂的喧囂繁忙截然不同。這里異常安靜,光線透過巨大的落地窗灑進來,明亮卻不刺眼。深色的實木地板光潔如鏡,空氣里彌漫著淡淡的雪茄和舊書的味道,厚重而沉穩(wěn)。走廊兩側是緊閉的深色木門,門上鑲嵌著黃銅銘牌,上面刻著名字和頭銜,每一個都代表著法律界響當當的人物。

前臺小姐將慕容雪引到走廊盡頭一扇雙開的、厚重的深色木門前。門上的黃銅銘牌簡潔有力:“陸珩 高級合伙人”。

“慕容女士,陸律師在里面等您?!?前臺小姐微微躬身,輕輕敲了敲門,然后無聲地退下了。

“進?!?一個沉穩(wěn)的男性聲音從門內傳來,不高,卻帶著清晰的穿透力。

慕容雪深吸一口氣,壓下心中翻涌的情緒,伸手推開了厚重的木門。

門內的空間豁然開朗。這是一間極其寬敞、視野絕佳的辦公室。一整面墻都是巨大的落地窗,將清晨灰蒙蒙的城市天際線盡收眼底,如同鋪開了一幅流動的、帶著金屬質感的畫卷。

辦公室的布置簡約而充滿力量感。巨大的深色實木辦公桌線條冷硬,上面除了電腦、一盞設計感極強的臺燈和一尊小小的青銅天平雕塑外,幾乎空無一物,干凈得近乎苛刻。兩側是高聳入頂的書架,密密麻麻地塞滿了厚重的法律典籍、精裝的經濟學著作和文件盒,散發(fā)著濃郁的知識和權力的壓迫感。

陸珩就坐在那張巨大的辦公桌后面。

他沒有起身,只是抬起了頭。

他穿著剪裁完美的深灰色西裝,里面是挺括的白色襯衫,沒有打領帶,領口隨意地解開了一顆紐扣,露出一小截線條清晰的鎖骨,沖淡了一絲過于嚴肅的氣息。他的面容英俊,輪廓分明如同雕塑,鼻梁高挺,薄唇緊抿成一條冷硬的直線。最攝人的是那雙眼睛——深邃、銳利、如同鷹隼般洞察一切,仿佛能穿透所有偽裝,直視人心最深處。此刻,那雙眼睛正平靜無波地落在慕容雪身上,沒有任何多余的寒暄,沒有任何客套的詢問,只有一種純粹的、冷靜的審視和評估。

他的目光掃過她蒼白的臉,疲憊的神情,最后落在那只格格不入的舊帆布包上,微微停頓了一下。眼神里沒有同情,沒有驚訝,只有一種了然于胸的平靜和……一絲不易察覺的、對“獵物”終于踏入陷阱的滿意。

“坐?!?陸珩開口,聲音和他的人一樣,沉穩(wěn),干凈,沒有任何情緒起伏,卻帶著一種無形的威壓。他抬手,指了指辦公桌對面那張同樣線條冷硬的黑色真皮座椅。

慕容雪沒有客套,徑直走過去,在陸珩對面坐下。帆布包被她放在腳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冰冷的真皮觸感透過薄薄的衣物傳來,讓她挺直了脊背。她抬起頭,毫不避諱地迎向陸珩審視的目光。她的眼神里沒有了在歐陽家時的隱忍和偽裝,只剩下一種孤注一擲的冰冷和坦誠的恨意。

兩人之間隔著一張巨大的辦公桌,空氣仿佛凝固了。沒有開場白,沒有虛偽的客套。這是獵人與復仇者的會面,目標明確,無需贅言。

慕容雪沒有猶豫,直接彎腰,拉開了腳邊帆布包的拉鏈。動作帶著一種破釜沉舟的決絕。她將那個鼓鼓囊囊的、棱角分明的厚實文件袋拿了出來。

文件袋是普通的牛皮紙材質,此刻卻仿佛重逾千斤。

她沒有說話,只是用雙手,將這個承載著她所有希望和恨意的文件袋,穩(wěn)穩(wěn)地、鄭重地推到了那張光潔如鏡的巨大辦公桌中央。文件袋的邊角在桌面摩擦,發(fā)出輕微的沙沙聲,在這寂靜的空間里格外清晰。

陸珩的目光,從慕容雪的臉上移開,落在那份被推到眼前的文件袋上。他的眼神依舊平靜無波,只是那平靜之下,似乎有極細微的暗流涌動。他沒有立刻去碰它,修長的手指在光滑的桌面上輕輕敲擊了兩下,發(fā)出沉悶的“篤篤”聲。

“看來,” 他終于再次開口,聲音不高,卻清晰地回蕩在寬敞的辦公室里,帶著一絲洞悉一切的篤定,“‘請君入甕’的餌,他吞得很徹底?”

慕容雪放在膝蓋上的手微微蜷縮了一下。陸珩果然知道!他甚至精準地預判了歐陽博會拋出那份“賣身契”!這份洞察力讓她心頭微凜,但更多的是一種找到強大同盟的、冰冷的踏實感。

“不止吞了餌,” 慕容雪的聲音沙啞而冰冷,每一個字都像是從冰窖里撈出來的,“他還嫌不夠,親自遞了刀。” 她頓了頓,補充道,“十億的刀?!?/p>

“十億?” 陸珩的眉梢極其細微地向上挑了一下,這個數字顯然也超出了他的預估。但他眼底沒有驚訝,只有一種冰冷的嘲諷和……更深的興味。他不再等待,伸出手,動作沉穩(wěn)而精準,打開了那個牛皮紙文件袋。

厚厚的一疊文件被他抽了出來,整齊地鋪陳在光潔的桌面上。

陸珩的身體微微前傾,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掃描儀,迅速地在文件上移動。他的閱讀速度極快,翻頁的動作流暢而穩(wěn)定,帶著一種職業(yè)性的冷靜和高效。

他先掃過那份刺眼的轉賬記錄,“孕期補償”四個字讓他眼神微冷。

接著是那份慕容雪簽下的“十億賣身契”合同掃描件,他的目光在簽名處和關鍵責任條款上停留了幾秒,嘴角勾起一絲極淡的、冰冷的弧度。

然后是尉遲峰提供的資產轉移線索,他看得格外仔細,修長的手指在幾個關鍵的公司名和數字上輕輕劃過。

最后是慕容雪自己整理的分析報告,條理清晰,邏輯嚴謹,直指要害。陸珩翻看的速度明顯慢了下來,眼神里第一次流露出毫不掩飾的欣賞,如同匠人發(fā)現(xiàn)了未經雕琢的璞玉。

整個過程中,辦公室內只剩下紙張翻動的“沙沙”聲,以及窗外城市遙遠而模糊的背景噪音??諝饽氐萌缤瑢嵸|。

慕容雪屏住呼吸,靜靜地看著陸珩。她的心臟在胸腔里狂跳,撞擊著肋骨,幾乎要破膛而出。這是她全部的身家性命!是她唯一的希望!成敗在此一舉!

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仿佛過去了一個世紀那么漫長。

終于,陸珩翻完了最后一張紙。

他緩緩地靠回寬大的高背椅中,雙手十指交叉,隨意地擱在身前。他的臉上依舊沒有什么表情,但那雙深邃銳利的眼睛,卻如同被點燃的寒星,爆發(fā)出一種懾人的光芒!那光芒里,充滿了獵人鎖定獵物咽喉時的冰冷興奮,以及棋手看到絕殺布局時的絕對自信!

“很好?!?他開口,依舊是那兩個字。但這一次,這兩個字仿佛帶著千鈞之力,重重地砸在慕容雪緊繃的心弦上!如同最權威的判決書!

他不再看桌上的文件,目光重新聚焦在慕容雪蒼白的臉上,銳利得仿佛要穿透她的靈魂。

“比預想的更精彩,也更……致命?!?他的語氣帶著一絲冰冷的贊嘆,隨即話鋒一轉,直指核心,“證據鏈基本完整,核心要件無懈可擊。歐陽博的‘欺詐’、‘惡意轉移財產’、‘意圖使他人承擔非法債務’,這些足以構成申請‘婚前協(xié)議無效’的核心要素。”

他語速平穩(wěn),條理清晰,每一個法律術語都如同精準的手術刀,解剖著歐陽博的罪行:

“婚內財產分割50%——這是他必須付出的代價。”

“精神損害賠償——為你這些年遭受的羞辱和踐踏?!?/p>

“家務勞動補償——抹掉他把你當免費保姆的卑劣?!?/p>

陸珩一邊說著,一邊拉開了辦公桌右手邊的一個抽屜。他的動作不疾不徐,帶著一種掌控一切的從容。

抽屜里沒有雜物,只靜靜地躺著一個薄薄的、用深藍色硬質卡紙做封面的文件夾。那藍色深邃而冰冷,如同寒夜的海水。

他將這個文件夾拿了出來,動作沉穩(wěn)地放在了剛才慕容雪推過來的那堆散亂文件之上。深藍色文件夾如同一塊磐石,瞬間壓住了所有紛亂的紙張,也壓住了慕容雪翻騰的心緒。

“啪?!?/p>

陸珩修長有力的手指,隨意地、卻又帶著一種宣告般的力道,輕輕按在了那份深藍色文件夾的封面上。

他抬起眼,目光如同實質般落在慕容雪臉上,唇角勾起一個極淡的、卻充滿了絕對掌控力的弧度。

“訴狀,寫好了?!?他的聲音不高,卻如同驚雷般在慕容雪耳邊炸響!

“索賠金額——” 他微微一頓,清晰地吐出那個足以讓任何人心臟驟停的數字:

“五億?!?/p>

轟——!

慕容雪的腦子像是被這輕飄飄的兩個字狠狠砸中!瞬間一片空白!五億!雖然早有心理準備,但當這個天文數字被陸珩如此平靜、如此篤定地說出來時,那種巨大的沖擊力依然讓她感到一陣眩暈!血液似乎全部沖上了頭頂,又在下一秒退得干干凈凈!

她放在膝蓋上的手猛地攥緊,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才勉強維持住表面的鎮(zhèn)定。

陸珩將慕容雪瞬間的失神和強壓的激動盡收眼底,眼神沒有絲毫波動。他仿佛只是陳述了一個既定事實。他收回按在文件夾上的手,用指尖隨意地翻開深藍色的封面,露出里面打印整齊、散發(fā)著油墨清香的訴狀正文。

他的指尖,帶著一種指點江山般的從容,精準地點在訴狀正文的幾個關鍵位置上,聲音平穩(wěn)地解釋著,如同最冷靜的法官在宣讀判決:

“這里,申請法院裁定那份‘婚前協(xié)議’因欺詐和顯失公平而整體無效。這是根基,根基倒了,他后面的所有算計都是空中樓閣?!?/p>

“這里,主張分割你們婚姻存續(xù)期間歐陽博名下所有資產凈值的一半。包括但不限于歐陽集團股份、房產、證券、現(xiàn)金存款以及他那些見不得光的離岸賬戶——這些,尉遲峰給的線索和你的分析報告,提供了很好的追蹤方向?!?他的指尖劃過一串復雜的法律條文引用。

“這里,基于他長期的精神虐待、公開侮辱、婚內出軌并育有非婚生子女等惡劣行徑,要求高額精神損害賠償。司馬燕燕的轉賬記錄、孕檢報告、直播挑釁都是佐證?!?/p>

“這里,” 陸珩的指尖最后落在一個相對不那么顯眼,卻意義深遠的條款上,“主張對你多年承擔全部家務勞動、無償為歐陽家族及集團提供勞務進行經濟補償。金額參照家政服務行業(yè)最高標準,并結合歐陽家生活水平綜合計算。這是對他將你視為‘簽了協(xié)議的保姆’最有力的回擊?!?/p>

他的解釋簡潔、清晰、直擊要害,每一個條款都像一把精準的手術刀,切割著歐陽博龐大的財富帝國,也切割著他施加在慕容雪身上的所有枷鎖。

慕容雪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目光隨著陸珩的指尖,在那份決定她命運和歐陽博結局的訴狀上快速移動。冰冷的理智重新占據了上風。當她的目光掃過訴狀最后那幾頁,關于“預估可執(zhí)行財產清單及現(xiàn)金流分析”的部分時,她的視線猛地定格在最后一行加粗的數字上。

那是一個同樣令人咋舌,卻比“五億”這個總目標更具體、更觸手可及的數字:

“預計可立即執(zhí)行現(xiàn)金資產:¥280,000,000.00”

2.8億!

慕容雪的目光死死地釘在那個數字上。2.8億的……現(xiàn)金!不是虛無縹緲的股份估值,不是難以變現(xiàn)的固定資產,而是實打實的、能立刻砸死人的巨額現(xiàn)金!

這個數字,像一道強烈的閃電,瞬間劈開了她心中被仇恨和絕望籠罩的陰霾!讓她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到,復仇不僅僅是讓對方痛苦,更是實實在在地、巨量地奪回本應屬于自己的一切!歐陽博這些年從婚姻中、從她身上榨取的每一分價值,都將被連本帶利地討還!

她緩緩地抬起頭,目光從那份訴狀上移開,再次迎向陸珩深邃銳利的眼睛。

陸珩一直在觀察她的反應??吹剿⒅?.8億現(xiàn)金的數字,他英挺的眉梢再次極其細微地向上挑了一下,帶著一絲玩味和審視。他身體微微前傾,手肘撐在桌面上,十指交叉,構成一個極具壓迫感的姿態(tài)。他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探究:

“怎么?” 他頓了頓,目光銳利如刀,“嫌少?”

這兩個字,如同投入平靜湖面的石子,瞬間打破了慕容雪眼中那短暫的、因巨大數字沖擊而產生的波動。

嫌少?

慕容雪的唇角,在陸珩話音落下的瞬間,極其緩慢地向上勾起。那弧度越來越大,最終形成一個冰冷刺骨、充滿了極致嘲諷和貪婪掠奪欲望的笑容!如同在冰原上驟然綻放的、淬毒的曼陀羅!

她的目光不再停留在那2.8億上,而是穿透了眼前的訴狀,穿透了君合冰冷的玻璃幕墻,仿佛看到了歐陽博那金玉其外敗絮其中的財富帝國,看到了他引以為傲的一切在她面前崩塌毀滅的景象!

她的聲音很輕,沙啞依舊,卻帶著一種斬釘截鐵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靜和篤定,清晰地回蕩在寂靜的頂級辦公室里:

“不?!?/p>

她微微歪了歪頭,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冰冷而貪婪。

“是歐陽博的棺材本……”

她的聲音微微拖長,帶著一種殘忍的、即將收割的愉悅感,一字一頓地吐出最后的結論:

“……不夠厚?!?/p>

不夠厚!

這三個字,像三把燒紅的匕首,狠狠扎進空氣中!宣告著慕容雪的野心,絕不僅僅是眼前這2.8億現(xiàn)金,甚至不僅僅是訴狀上的五億索賠!她要的,是徹底掏空歐陽博,是讓他一無所有,是讓他為自己所做的一切付出無法承受的、毀滅性的代價!

陸珩看著慕容雪臉上那淬毒般的笑容,聽著她平靜話語下蘊含的滔天恨意和掠奪意志。他那雙深邃如寒潭的眼底,終于掠過一絲清晰的、毫不掩飾的激賞!如同棋逢對手,如同猛獸嗅到了同類的血腥!

他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輕輕敲擊了一下那份深藍色的訴狀封面。然后,他拿起桌上那支通體漆黑、設計冷峻的鋼筆,拔開筆帽,露出銀亮的筆尖。

“名字?!?他言簡意賅,目光落在訴狀最后,原告簽名欄那個空白的位置上。聲音沉穩(wěn),帶著一種開啟最終審判的儀式感。

慕容雪沒有任何猶豫。她伸出手,從陸珩手中接過了那支沉甸甸的鋼筆。冰冷的金屬觸感讓她指尖微微一顫,隨即被她更用力地握緊。

她微微傾身,目光落在“原告”簽名處那個刺眼的空白上。她的腰背挺得筆直,如同即將出征的將軍在簽署決戰(zhàn)令。

然后,她落筆了。

“慕——容——雪”

三個字,不再是昨晚在歐陽博書房里簽字時的僵硬、沉重和絕望。這一次,她的筆跡流暢、有力、帶著一種一往無前的銳利鋒芒!每一個筆畫都如同出鞘的利劍,帶著斬斷過去、破開未來的決絕氣勢!力透紙背!

最后一個“雪”字的最后一捺,被她重重地、帶著千鈞之力拉出,在潔白的紙張上劃出一道凌厲的軌跡,如同戰(zhàn)斗的號角被奮力吹響!

簽完了。

慕容雪緩緩直起身,將鋼筆輕輕放回陸珩面前的桌面上。金屬筆身與光滑的桌面接觸,發(fā)出輕微的“嗒”的一聲。

陸珩拿起那份簽好名的訴狀,目光掃過那個鋒芒畢露的簽名,眼底的激賞之色更濃。他拿起桌角一個同樣設計冷硬的黑色印章盒,取出一枚小小的、刻著繁復徽記的個人私章。

“嗒。”

鮮紅的印泥穩(wěn)穩(wěn)地蓋在了“代理律師:陸珩”的位置旁邊。

鮮紅的小印,如同烙下的火漆,正式封印了這場針對歐陽博的滅頂之戰(zhàn)!

“副本留下。” 陸珩將簽好名蓋好章的訴狀原件收起,動作利落,“立案程序,今天啟動?!?/p>

他抬眼,看向慕容雪,那雙銳利的眼睛里,第一次帶上了一絲屬于同盟者的、冰冷的、卻異常可靠的篤定:

“慕容小姐,你的戰(zhàn)爭……”

“……開始了。”

慕容雪站在巨大的落地窗前,俯瞰著腳下如同螻蟻般渺小的城市?;颐擅傻奶旃庥吃谒翢o表情的臉上,只有那雙眼睛,倒映著窗外鉛灰色的云層深處,正隱隱匯聚翻涌的、預示著風暴將至的雷霆!


更新時間:2025-08-18 15:18:5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