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殿之上,氣氛凝重得幾乎能滴出水來。
鬼魂家屬的哭嚎聲,保守派官員的施壓聲,交織成一張巨大的網(wǎng),朝著紀(jì)禾壓過來。
她站在大殿中央,背挺得筆直,但緊握的拳頭,泄露了她的緊張。
她可以跟謝必安斗嘴,可以跟陸判官周旋,但面對這種群體性的輿論危機(jī),她那套“職場法則”顯得有些蒼白。
她第一次意識到,地府,不僅僅是一個“公司”。
這里承載的,是億萬生靈的因果和期盼。
她的改革,動搖的,可能是這個世界最根本的秩序。
她是不是……真的做錯了?
一個念頭,不受控制地從心底冒了出來。
閻君開口了。
他的聲音不大,卻清晰地傳遍了整個大殿,瞬間壓下了所有的嘈雜。
“王大善錯投畜生道一事,確系我地府之過?!?/p>
他沒有推卸責(zé)任,第一句話,就是認(rèn)錯。
這讓在場所有鬼都愣了一下。
包括紀(jì)禾。
“本王承諾,三日之內(nèi),定會查明真相,給王大善,以及諸位一個交代?!?/p>
他看向那群家屬,語氣不容置疑。
“在此期間,王大善的魂魄將暫由地府供養(yǎng),待事情水落石出后,必將給他一個最公道的安排?!?/p>
“現(xiàn)在,都散了吧?!?/p>
閻君的話,帶著一種無法抗拒的威嚴(yán)。
鬼魂家屬們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雖然心有不甘,但也不敢再鬧下去,被鬼衛(wèi)們勸著離開了。
陸判官還想說什么,被閻君一個冰冷的眼神掃過,立刻閉上了嘴。
很快,大殿里只剩下了閻君、紀(jì)禾,以及幾個心腹。
“紀(jì)禾。”
閻君叫了她的名字。
紀(jì)禾身體一僵,做好了被“炒魷魚”的準(zhǔn)備。
“此事,你怎么看?”
紀(jì)禾有些意外,他沒有直接問罪,而是在問她的看法。
她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冷靜下來。
“是人為?!?/p>
她回答得斬釘截鐵。
“這套系統(tǒng)是我親手搭建的,每一個代碼都經(jīng)過了復(fù)核。出現(xiàn)這種低級的數(shù)據(jù)錯誤,概率比被雷劈中還小?!?/p>
“唯一的可能,是有人在后臺篡改了王大善的投胎路徑。”
“誰有這個權(quán)限?”閻君問。
“除了我,就只有……輪回司的幾位判官?!奔o(jì)禾的目光,落在了不遠(yuǎn)處的陸判官身上。
陸判官心里一驚,立刻跪下。
“閻王爺明鑒!老臣對地府忠心耿耿,絕不敢做出此等監(jiān)守自盜之事?。 ?/p>
“是不是你,查一查后臺日志就知道了?!奔o(jì)禾冷冷地說。
“放肆!”陸判官指著紀(jì)禾,“你一個黃毛丫頭,竟敢污蔑朝中重臣!閻王爺,此女妖言惑眾,必是想借機(jī)擾亂我地府綱常,其心可誅?。 ?/p>
“夠了?!?/p>
閻君制止了他們的爭吵。
他看著紀(jì)禾。
“本王再問你,你那套‘KPI’,是否真的能保證絕對的公平?”
紀(jì)禾沉默了。
她想說能,但王大善的例子就擺在眼前。
這個世界,不存在絕對的公平。
“……理論上,可以最大限度地減少人為干預(yù),實現(xiàn)程序上的公平?!彼?jǐn)慎地回答。
“但程序,是人定的?!遍惥会樢娧?,“人心,才是最大的變數(shù)?!?/p>
紀(jì)禾無言以對。
“你退下吧。”閻君揮了揮手,“此事,本王自有決斷?!?/p>
紀(jì)禾的心,徹底涼了。
他這是……不相信自己了。
她失魂落魄地走出閻王殿,連行李箱都忘了拖。
地府的天,似乎比她剛來時更陰沉了。
她輸了。
輸?shù)靡粩⊥康亍?/p>
不僅兩個億沒了,還可能要把小命搭進(jìn)去。
她回到自己的臨時辦公室,開始收拾東西。
其實也沒什么好收拾的,就一臺筆記本電腦,和幾件換洗的衣服。
她想,等閻君的處罰下來,她就卷鋪蓋滾蛋,這鬼地方,再也不來了。
就在這時,門被推開了。
是孟棠。
她手里拿著一個玉簡。
“這是輪回司后臺的訪問日志,我偷偷復(fù)制出來的?!?/p>
她把玉簡放到紀(jì)禾桌上。
“出事那天,只有一個IP地址,在凌晨三點(diǎn),訪問并修改了王大善的數(shù)據(jù)?!?/p>
紀(jì)禾猛地抬起頭。
“是誰?”
“這個IP地址,被加密了。我解不開?!泵咸恼f,“但是,日志顯示,這個地址的源頭,來自陸判官的府邸?!?/p>
紀(jì)禾的眼睛里,重新燃起了火光。
“孟總管,你為什么要幫我?”
孟棠推了推眼鏡。
“我說過,我想看看新的可能。我不想……讓它就這么熄滅。”
“而且,”她頓了頓,“我也很討厭,那些倚老賣老,嘴上全是主義,心里全是生意的老家伙?!?/p>
紀(jì)禾看著孟棠,忽然笑了。
“謝了。”
她拿起玉簡,轉(zhuǎn)身就往外走。
“你去哪?”
“去找閻王爺!我要當(dāng)面揭穿那老狐貍的真面目!”
“沒用的?!泵咸臄r住了她,“僅憑一個IP地址,定不了他的罪。他完全可以推說是府里下人所為?!?/p>
“那怎么辦?就這么算了?”紀(jì)禾不甘心。
“等等吧?!泵咸恼f,“等一個……他自己露出馬腳的機(jī)會?!?/p>
紀(jì)禾冷靜了下來。
孟棠說得對,現(xiàn)在去找閻君,只會打草驚蛇。
她頹然地坐回椅子上。
“可閻君,已經(jīng)不信我了。”
“不,他信你?!?/p>
孟-棠的回答,讓紀(jì)禾很意外。
“什么意思?”
“如果他不信你,今天在大殿上,他就會直接撤了你的職,把你交出去平息眾怒。但他沒有?!泵咸姆治龅溃八皇前咽虑閴毫讼聛?。這說明,他也在懷疑,也在等。”
“他在等你,給他一個繼續(xù)相信你的理由。”
紀(jì)禾的心,莫名地跳了一下。
那個冰塊臉霸總……
就在這時,一個青衣小鬼跑了進(jìn)來。
“紀(jì)顧問,君上有令!”
紀(jì)禾和孟棠對視一眼,心都提了起來。
“講?!?/p>
“君上口諭:限你七日之內(nèi),查清王大善錯投一案,并平息所有風(fēng)波。若能辦到,地府所有部門,任你調(diào)遣,所有改革,本王親自為你推行。”
小鬼頓了頓,咽了口唾沫。
“若辦不到……君上說,讓你自己選一層地獄,常住?!?/p>
這是……最后通牒。
也是……一份沉甸甸的信任。
紀(jì)禾握緊了手里的玉簡。
“告訴閻王爺,”她的聲音,充滿了前所未有的堅定,“七天,足夠了?!?/p>
不就是抓內(nèi)鬼嗎?
陽間的公司里,這種事她見得多了。
放馬過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