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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昀禮死死盯著葉晞寧和程少川離開。
他不甘心地跟在他們身后,如同鬼魅般站在小木屋前。
就連不遠處傳來鼓雷般的獅吼和豹嘯,他都沒有離開。
葉晞寧實在是怕他被野獸拖走,給醫(yī)療團隊造成困擾,她開門將顧昀禮帶進小院,又給他倒杯水。
“有什么話,今晚你一次性說完吧!”她又警告道,“但是!別再說什么回家,不想離婚這種廢話,你好歹是個主任醫(yī)師,應該能認出離婚證上鋼印吧!”
顧昀禮小心翼翼地接過水,眼眶瞬間熱了。
“晞寧......是我錯了,這些年是我忽視了你,我已經把那些照片全都燒了,而且我心里從始至終就沒有過阮慕妍,一切都是誤會!”
“從今往后,我只愛你,那些從前的遺憾,我一定一一彌補!” “你想要孩子......我們不做試管了,我們再試試好不好?我愿意做一個好丈夫,好爸爸,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
顧昀禮有些語無倫次了,他哽咽著哀求葉晞寧能回心轉意。
記憶里那個少女那么心軟又愛哭,生氣時會哭著捶打他,難過時會賭氣說再也不要和好了。
可后來小太陽的光還是會一次次照在他身上啊。
那這一次呢?
他還能得到小太陽的偏袒和青睞嗎?
可眼前的葉晞寧只是平靜地看他,目光像一潭深不見底的古井。
“顧昀禮,摔碎的鏡子是無法重圓的,彌補?有些痛苦就像疤,就算愈合了也都還在那里?!?/p>
她自嘲地笑了一下,那些被他忽視的過去像冰冷的潮水傾瀉而出。
“我記得有一次,我發(fā)著高燒,給你打電話,你說你在省醫(yī)院開會,我去醫(yī)院掛水時,卻刷到阮慕妍的朋友圈照片,你分明是陪她在迪士尼看煙花!”
“婚后第二年,我闌尾炎發(fā)作,深夜,獨自一人痛得在床上打滾,如果不是少川發(fā)現我,我可能已經死了。而你,在飛去德國的飛機上,因為阮慕妍說她想和你一起逛圣誕集市?!?/p>
“還有那99次試管,99個我親手求來的送子福袋,而我第100次去普陀山,不是去求子,是去跟菩薩懺悔。我懺悔,我不該妄想用一個孩子,去綁住一顆根本不屬于我的心。”
她每說一句,顧昀禮的臉色就白一分。
那些被他刻意忽視的過往,此刻由她親口說出,每一個字都化作燒紅的烙鐵,狠狠地燙在他的心上。
顧昀禮垂下眼眸,只能無力地一遍遍道歉。
“對不起!寧寧,真的對不起!”
“我會彌補的!別放棄我,好嗎?”
葉晞寧沒有回答,她解開白大褂的袖扣,將右手臂伸到他面前。
那只曾經能穩(wěn)穩(wěn)拿起手術刀的手,掌心猙獰的疤痕破壞了所有的美感。
手腕上,兩個抽了800c血留下的巨大針孔,即便過了這么久,針孔留下的痕跡依然清晰可見。
顧昀禮是主任級別醫(yī)師,不會認不出這個疤痕。
他呼吸一窒,腦子里像是有顆深埋已久的地雷在此刻炸開。
葉晞寧淡然地細數著他的罪行,“你為了阮慕妍手臂上一個莫須有的針眼,扇了我一巴掌,顧昀禮,你看看清楚,救了你的人是我,那800c是我輸給你的!不信的話,你可以去查醫(yī)院手術室監(jiān)控?!?/p>
顧昀禮的呼吸驟然停止,心也跟著揉成粉碎。
原來......原來救他的血,真的是她給的。
“對不起......晞寧,我......真的不知道......”
他語無倫次,除了“對不起”三個字,再說不出任何話。
“你不知道的多了......”葉晞寧收回手。
“關于我大伯的事,你難道也不知道嗎?還有!讓我替阮慕妍頂罪!”
此刻的顧昀禮難受地連脊骨都挺不直了。
“顧昀禮,我已經受夠了!我受夠了用我全部的青春和尊嚴,去為你年少時那點可笑的悸動和所謂的愧疚買單?!?/p>
“我們之間,早就耗盡了,放過我,也放過你自己吧?!?/p>
顧昀禮還想說什么,可他的喉嚨像是被水泥堵住,一個字都發(fā)不出來。
最后,他只能看著葉晞寧與他漸行漸遠。
顧昀禮失魂落魄地回到吉普車內,他一夜沒睡。
在清晨,他想找葉晞寧再聊聊時,被遠處傳來一陣騷動給攔住了腳步。
一個身影跌跌撞撞地朝這邊跑來,頭發(fā)凌亂,衣服也蹭滿了塵土,看起來狼狽不堪。
“哥哥!救救我!你一定要救救我!”
是阮慕妍。
她一看到顧昀禮,就像是溺水看到了浮木,撲過來就想抱住他的腿。
顧昀禮卻是嫌惡地向后一閃,任由她撲了個空,摔在地上。
“哥......”阮慕妍不敢置信地看著他,眼淚瞬間涌了出來。
“你來這里做什么!”他呵斥道。
“王雨的家屬要告我,告我故意殺人!說我害死了兩條人命!我爸把我趕出家門了,他說再也沒有我這個女兒!我沒有地方去了,哥,你不能不管我啊!”
她哭得梨花帶雨,楚楚可憐,若是從前,顧昀禮早就心疼地將她扶起來了。
可現在,他只覺得惡心。
他看著趴在地上,還在演戲的阮慕妍,想到的卻是葉晞寧滿是針眼的小腹,是她掌心那道猙獰的疤,是她在暴雨夜里聲嘶力竭的哭喊。
從前的愧疚和憐惜,在此刻變成了滔天的憎惡。
他怒吼:“我管你?我怎么管你?幫你去頂罪,還是幫你去坐牢?”
阮慕妍愣住了,她從沒見過顧昀禮用這樣的眼神看她。
“不......不是的,哥,我知道錯了,你再幫我最后一次......”
“最后一次?”顧昀禮冷笑一聲,那笑聲里淬著冰渣,“阮慕妍,我對你仁至義盡了,我為你那點破事,傷害了我愛的人,毀了我的家,我顧昀禮就是個天字第一號的大傻逼!”
他抬起腳,毫不留情地將她抓著自己褲腳的手踢開。
“從今往后,你的死活與我無關,你想攀高枝也好,想找人接盤也罷,就算你明天嫁給這里的部落酋長,后天當上某個國家的總統(tǒng)夫人,都別再來找我?!?/p>
說完,他看也不看癱坐在地上,淚如雨下的阮慕妍,轉身消失在晨光里。
阮慕妍怔怔地坐在地上,顧昀禮決絕的話語還在耳邊回響。
她輸了,輸得一敗涂地。
她不甘地抬起頭,看到了不遠處那些圍觀的當地人,看到了他們之中那個穿著華麗獸皮、戴著羽毛頭冠,一看就地位不凡的男人。
部落酋長?
一個念頭在她心底迅速生根發(fā)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