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士走了。
他說，塵埃落定，他也該去云游四方了。
臨走前，他把一個錦囊交給了瞎子。
“等紫霞姑娘醒了，把這個交給她?！?/p>
瞎子問他，孫悟空去了哪里。
道士說：“他去了他該去的地方?！?/p>
“他還會回來嗎？”
“不會了?！钡朗空f，“這個世界，再也容不下他了。”
道士走了。
斧頭幫，也散了。
至尊寶不在了，白影也死了。這個家，也就沒了。
剩下的兄弟們，埋葬了死去的同伴，然后，各自下山，奔東西去了。
瞎子沒有走。
他要留下來，等紫霞醒過來。
紫霞睡了三天三夜。
她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里，沒有孫悟空，沒有金箍，沒有宿命。
只有一個叫至尊寶的山大王。
他很痞，很賴，嘴巴很賤。
但他會在她危險的時候，奮不顧身地保護(hù)她。
他會握著她的手，說，我們一起，活下去。
夢里，他們成親了。
沒有金甲圣衣，沒有七彩祥云。
只有一拜天地，二拜高堂。
他揭開她的紅蓋頭，笑得像個傻子。
他說，娘子，我愛你。
夢，很美。
美得讓她不想醒來。
但她還是醒了。
醒來的時候，她躺在至尊寶的床上。
屋里，空蕩蕩的。
她坐起來，覺得腦子里，好像也空了一塊。
好像，忘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
但怎么也想不起來。
“姑娘，你醒了?！?/p>
瞎子走了進(jìn)來。
他把那個錦囊遞給紫霞。
“這是那位道長留給你的?！?/p>
紫霞接過錦囊，打開。
里面，沒有信，沒有紙條。
只有一根紅繩。
紅繩上，穿著一個小小的，用桃木雕刻的猴子。
猴子的頭上，沒有金箍。
笑嘻嘻的，很頑皮的樣子。
紫霞看著那個小猴子，不知道為什么，眼淚就掉了下來。
她不知道自己為什么哭。
她只是覺得，心里很難過。
好像，丟了全世界。
“這是什么？”她問。
“我也不知道?！毕棺诱f，“道長說，你看到就明白了?！?/p>
紫霞不明白。
她把那個小猴子，緊緊地攥在手心。
“這里……發(fā)生了什么？”她問，“其他人呢？”
瞎子把事情，簡單地說了一遍。
從牛法羅攻山，到至尊寶“變身”，再到他打敗了天上的妖魔，最后離開。
他隱去了金箍和斬斷塵緣的部分。
因?yàn)榈朗拷淮^，不能說。
紫霞聽完，呆住了。
“他……走了？”
“走了。”
“去哪了？”
“不知道?！?/p>
紫霞坐在床上，很久很久，沒有說話。
她腦子里，一片混亂。
她記得一個叫至尊寶的人。
她記得自己好像……很喜歡他。
她記得他好像……也喜歡自己。
但中間，好像隔著一層霧。
很多細(xì)節(jié)，都想不起來了。
她只記得，最后，他變成了一個很厲害很厲害的英雄，然后，就走了。
“他……有沒有說什么？”
“沒有?！毕棺訐u頭。
紫霞低下頭，看著手心里的那個小猴子。
她覺得，自己好像，把最重要的東西，給弄丟了。
那天之后，紫霞也下山了。
她還是牽著那頭驢。
腰間，還是掛著那把紫青寶劍。
只是劍，再也拔不出來了。
她開始在江湖上流浪。
她不知道自己要去哪。
也不知道自己要找什么。
她只是走。
不停地走。
她走過很多地方。
看過很多風(fēng)景。
她遇到過很多人。
有人跟她表白，說喜歡她。
她都拒絕了。
她總覺得，自己在等一個人。
但她忘了那個人的樣子。
也忘了他的名字。
她只記得，他是個蓋世英雄。
有一天，她走到一個鎮(zhèn)上。
鎮(zhèn)上很熱鬧，有個戲班子在唱戲。
她擠進(jìn)人群里看。
戲臺上，演的是《大鬧天宮》。
那個演孫悟空的武生，畫著油彩，翻著跟頭。
很威風(fēng)。
紫霞看著看著，就笑了。
笑著笑著，眼淚就下來了。
她旁邊的人，都奇怪地看著她。
她也覺得自己很奇怪。
為什么要哭呢？
她擦干眼淚，轉(zhuǎn)身離開了。
她不想再看了。
她走到一個面攤，坐下來，要了一碗陽春面。
吃著吃著，她看到對面，坐著一個說書先生。
先生正在說一段五百年前的舊事。
“話說那弼馬溫，哦不，是齊天大圣，被如來佛祖壓在五行山下，這一壓，就是五百年吶……”
紫霞靜靜地聽著。
她聽到了唐僧，聽到了豬八戒，沙和尚。
聽到了白骨精，聽到了牛魔王。
她聽得很入神。
好像這些故事，跟她有關(guān)系一樣。
說書先生講完了。
他喝了口茶，潤了潤嗓子。
一個小孩問：“先生先生，那后來呢？孫悟空保護(hù)唐僧，取到真經(jīng)了嗎？”
先生笑了。
“取到了。歷經(jīng)九九八十一難，終于功德圓滿，被封為斗戰(zhàn)勝佛?！?/p>
“那他后來，過得開心嗎？”小孩又問。
先生愣了一下。
他想了想，說：
“佛，是沒有開不開心的?！?/p>
紫霞的心，又被刺了一下。
她放下筷子，結(jié)了賬，走了。
她不想再聽了。
她覺得，那個孫悟空，太可憐了。
他成了佛。
卻好像，失去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