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室溫低，老人行動遲緩，睡前飲食通常簡單固定?！碧脐粭l理清晰地分析，“牛奶和降壓藥是最可能的載體。但氰化物有苦杏仁味，混在牛奶里容易被察覺，而裹在藥片里能完美掩蓋氣味和味道。更重要的是，老人有按時服藥的習慣，規(guī)律性行為更容易被兇手利用來控制死亡時間?！?/p>
顧清歡托著下巴追問：“那兇手為什么要布置成密室？直接制造意外死亡不是更隱蔽嗎？”
“制造密室有兩種可能?！碧脐唤忉尩?，“要么是兇手想嫁禍給外人，偽造入室搶劫殺人的假象；要么是想掩蓋熟人作案的痕跡，利用密室制造‘不可能犯罪’的迷霧。但獨居老人沒什么財物，前者動機不足，更可能是后者——兇手熟悉老人生活習慣，知道他有反鎖房門的習慣，順勢利用了這一點。”
歐陽鋒身體微微后靠，十指交叉放在桌上：“這個案例我們當時查了三個月才找到真兇，是老人的遠房侄子，為了繼承房產(chǎn)提前換藥。你能從時間線和現(xiàn)場細節(jié)推斷出這么多，確實有天賦。”
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變得嚴肅：“那再考你個實時案例。上周我們接到報案，開發(fā)區(qū)工地發(fā)現(xiàn)一具男尸，死者是工地保安，被發(fā)現(xiàn)時躺在攪拌機旁，頭部有鈍器傷，身邊散落著工具。初步判斷是意外摔倒撞到硬物，但法醫(yī)鑒定傷口有二次擊打痕跡。你覺得該從哪些角度排查？”
唐昊指尖停頓在半空，目光深邃：“首先查死者人際關(guān)系。保安崗位容易與工人、外來人員發(fā)生沖突，尤其是夜間巡邏時可能發(fā)現(xiàn)偷建材、擅闖工地的情況?！?/p>
其次看傷口形態(tài)，鈍器傷的邊緣是否規(guī)則？如果有弧形凹陷，可能是被扳手、鋼管之類的工具擊打；若邊緣不規(guī)則，可能是摔倒后被碎石二次撞擊?！?/p>
“但二次擊打痕跡很關(guān)鍵。”他加重語氣，“如果第一次擊打不足以致命，兇手補擊說明有明確殺人意圖?，F(xiàn)場散落的工具可能是兇手故意布置的假象，需要核對工具上的指紋和死者的傷痕是否匹配。另外查工地監(jiān)控，重點看案發(fā)前后有沒有非施工人員出入，尤其是攜帶工具或包裹的人?！?/p>
歐陽鋒眼中閃過一絲訝異：“你怎么會想到核對工具傷痕？很多新手刑警都會忽略這個細節(jié)?！?/p>
“因為工地環(huán)境復雜，自然散落的工具通常有使用痕跡或銹跡，而兇器如果是臨時取用，上面會留下新鮮的擦拭或握持痕跡?！碧脐唤忉尩溃岸叶螕舸蛘f明兇手當時很冷靜，可能與死者有深仇大恨，或者擔心死者未死會指認自己。這種情況下，兇手大概率是熟人，知道工地監(jiān)控盲區(qū)和巡邏時間?！?/p>
顧清歡在一旁聽得眼睛發(fā)亮，忍不住小聲對歐陽鋒說：“隊長，他比我們隊里有些老刑警分析得還透徹?！?/p>
歐陽鋒沒接話，繼續(xù)問道：“假設(shè)監(jiān)控拍到案發(fā)時段有個戴安全帽的人影離開，但看不清臉?，F(xiàn)場發(fā)現(xiàn)一枚不屬于死者的工作牌，上面有模糊的指紋。你接下來會怎么查？”
“先查工作牌所屬單位，對比工地人員名單，排除內(nèi)部人員后，查近期離職或被辭退的工人?！碧脐凰悸非逦澳：讣y可以通過技術(shù)增強，重點比對指節(jié)紋——經(jīng)常干體力活的人指節(jié)磨損程度和文職人員不同。另外查死者近期通訊記錄，有沒有頻繁通話或爭吵記錄，尤其是案發(fā)前幾小時的通話對象?！?/p>
他停頓片刻補充：“戴安全帽的人影不一定是工人，兇手可能刻意偽裝?？梢圆楣さ刂苓叺谋O(jiān)控，追蹤人影離開后的路線，重點看有沒有在隱蔽處換下工裝、丟棄兇器的行為。攪拌機運行時噪音大，案發(fā)時間可能就在機器運轉(zhuǎn)時段，兇手利用噪音掩蓋擊打聲?！?/p>
歐陽鋒緩緩點頭，從公文包里拿出一疊照片推到唐昊面前：“這是現(xiàn)場勘查照片，你看看有沒有遺漏的細節(jié)。”
唐昊拿起照片仔細翻看，指尖在其中一張照片上停留：“這里有問題。死者鞋帶系得很規(guī)整，但褲腳有明顯拖拽痕跡。如果是自己摔倒，鞋帶可能松散或纏繞；如果是被拖拽，通常會抓住衣物領(lǐng)口或手臂，褲腳拖拽說明兇手力氣不大，可能是從背后拖拽，或者死者當時已經(jīng)失去反抗能力。”
他指著另一張照片：“攪拌機進料口有新鮮劃痕，邊緣沾著微量纖維，顏色和死者外套不一致，可能是兇手留下的。可以檢測纖維成分，看看是哪種材質(zhì)的衣物，縮小排查范圍?！?/p>
歐陽鋒身體前傾，眼中閃爍著銳利的光芒：“最后一個問題。如果讓你負責這起案件，你會先走訪誰，重點問什么？”
“先走訪工地夜班值班的其他保安，確認死者當晚的巡邏路線和時間?！碧脐环畔抡掌?，語氣肯定，“然后問工友死者最近有沒有異常，比如和誰發(fā)生過爭執(zhí)，有沒有提到過發(fā)現(xiàn)工地異常情況。重點問三個問題：一是死者有沒有說過要舉報什么事；二是案發(fā)當晚有沒有聽到異常聲響；三是最近有沒有陌生人頻繁出現(xiàn)在工地附近?！?/p>
他抬眼看向歐陽鋒：“還要查工地近期有沒有材料失竊、安全事故隱瞞不報的情況，有時候看似意外的死亡，背后可能牽扯經(jīng)濟利益糾紛。尤其是保安崗位，很可能發(fā)現(xiàn)了某些人的秘密，才招來殺身之禍。”
包間里陷入短暫的沉默，茶香在空氣中彌漫。歐陽鋒看著唐昊的眼神充滿了欣賞，他轉(zhuǎn)頭對顧清歡說：“清歡，你聽到了嗎？這些分析邏輯縝密，細節(jié)把控精準，比我們隊里不少科班出身的刑警都到位?！?/p>
顧清歡用力點頭，看向唐昊的目光里帶著驚嘆：“我現(xiàn)在信了，你真不是普通外賣員。這些知識是自學的？”
唐昊靦腆地笑了笑：“送外賣時路過案發(fā)現(xiàn)場，經(jīng)常聽民警討論案情，加上自己喜歡看推理書籍，慢慢就積累了些經(jīng)驗?！?/p>
歐陽鋒收起照片，神情變得鄭重：“唐昊，我知道你四年外賣生涯接觸過形形色色的人，對城市角落比誰都熟悉，加上你這敏銳的觀察力和邏輯思維，天生就是當刑警的料?！?/p>
他身體微微前傾，語氣誠懇：“警局正在招募特殊人才，不限制學歷背景，只要有能力就能加入。我希望你能考慮一下，你的天賦不該被埋沒在送餐路上。”
唐昊握著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緊，窗外的陽光透過紗簾灑在他臉上，映出眼底復雜的情緒。四年外賣生涯的辛酸與見聞在腦海中閃過，那些在案發(fā)現(xiàn)場看到的罪惡與不公，此刻似乎都有了新的意義。
顧清歡在一旁輕聲補充：“加入我們吧，以你的能力，一定能破獲更多案件，比送外賣有意義多了。”
歐陽鋒看著唐昊的反應，沒有催促，只是靜靜等待著他的答案。包間里的氣氛一時有些凝重，茶香與陽光交織在一起，仿佛在見證一個重要的決定即將誕生。唐昊深吸一口氣，緩緩抬起頭，眼中閃爍著從未有過的光芒。
唐昊的指尖在溫熱的茶杯壁上輕輕劃過，杯沿的水汽氤氳了他眼底的情緒。他沉默片刻，抬眼時眼中的復雜已沉淀為溫和的堅定，輕輕搖了搖頭：“歐陽隊長，謝謝您的好意，但我恐怕要辜負您的期望了。”
歐陽鋒臉上的欣賞凝固了，顧清歡也驚訝地睜大了眼睛。
唐昊放下茶杯，指尖在桌面上輕輕點了點：“其實我兩天前已經(jīng)辭掉外賣工作了，送了四年餐，風里來雨里去，也算體驗過這座城市最真實的脈搏?！?/p>
他笑了笑，眼角泛起淺淺的紋路，“但我這人天生野慣了，騎電動車穿梭在街巷里時，連紅綠燈都想跟它討價還價，實在受不了朝九晚五的打卡制度?！?/p>
“當刑警需要遵守紀律，需要團隊協(xié)作，更需要被規(guī)章制度約束，這些都是必要的職業(yè)素養(yǎng)，”唐昊的語氣誠懇起來。
“可我從小到大最受不了的就是被束縛。查案時的邏輯推演讓我著迷，但如果要穿上警服，每天面對文山會海和流程匯報，恐怕用不了三個月就會渾身不自在?！?/p>
他頓了頓，目光轉(zhuǎn)向窗外的陽光，像是在回憶什么：“其實我早就有別的打算了。我沒正經(jīng)上過大學，高中畢業(yè)后就出來打工，這些年一邊送外賣一邊自學，攢了點錢也攢了些想法。我打算去報成人大學的金融專業(yè)，系統(tǒng)地學些經(jīng)濟知識?！?/p>
顧清歡忍不住插話：“金融？這和查案差太遠了吧？”
“是啊，完全不搭邊，”唐昊笑了起來，眼角的靦腆又浮現(xiàn)出來，“但我喜歡數(shù)字背后的邏輯，就像喜歡案件里的因果鏈條一樣。每次送外賣路過CBD，看到那些寫字樓里亮到深夜的燈，總覺得那里藏著另一種可能性。我想試試做投資，學經(jīng)商，看看能不能改變自己跟家人命運?！?/p>
他說得認真，陽光透過紗簾落在他臉上，竟讓人覺得這個理由無比可信。
歐陽鋒沉默地看著他，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公文包的邊緣，良久才開口：“你確定這不是隨口找的借口？我見過太多人因為害怕挑戰(zhàn)而放棄天賦?！?/p>
“我確定，”唐昊的眼神清亮而堅定，“查案是愛好，是本能，但經(jīng)商是我認真規(guī)劃的未來。不過您放心，”他話鋒一轉(zhuǎn)，語氣鄭重起來，“我不會離開羊城，這里有我熟悉的街巷，有我送過四年外賣的每一條路。只要我還在這座城市，只要刑警隊需要幫忙，不管是分析案情還是辨認角落監(jiān)控里的小巷，哪怕是凌晨三點叫我去認某個路口的監(jiān)控盲區(qū)，我隨叫隨到。”
他伸出手，掌心向上，目光誠懇地看著歐陽鋒：“就當是……一個編外顧問？不拿工資，不管考勤，純粹幫朋友的忙?！?/p>
歐陽鋒看著他伸出的手，又看了看他眼底毫不作偽的認真，終于緩緩握住了他的手：“好小子，倒是把話說得滴水不漏。既然你心意已決，我不勉強。但記住你今天說的話，羊城刑警隊的大門永遠為你留著一條縫?！?/p>
“一定算數(shù)?！碧脐挥昧c頭，笑容在陽光下格外明朗。顧清歡看著兩人交握的手，悄悄松了口氣，端起茶杯抿了一口，茶香里似乎都多了幾分釋然的味道。
窗外的陽光正好，一個關(guān)于未來的決定塵埃落定，而屬于唐昊的故事，顯然才剛剛翻開新的篇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