凜冽的朔風卷著哨音,狠狠抽打在部隊醫(yī)院病房樓的玻璃窗上,發(fā)出嗚嗚的怪響,
仿佛寒冬的號角。1975年的冬天來得格外兇狠,仿佛一頭蟄伏已久的猛獸,
驟然亮出冰冷的獠牙。往年也偶有流感,但今年的勢頭卻異常兇猛,如同燎原的野火,
短短數(shù)日,便從家屬院蔓延到了軍營核心。門診部人滿為患,
走廊里擠滿了裹著厚厚棉衣、此起彼伏咳嗽著的戰(zhàn)士和家屬,
一張張年輕或滄桑的臉上都刻著病態(tài)的潮紅和深深的疲憊。
里彌漫著消毒水也壓不住的、濃重的病氣——汗味、痰腥味、還有各種藥水混合的刺鼻氣息,
沉甸甸地壓在每個人的胸口。病房早已超員,連走廊都臨時加滿了行軍床。
高燒不退的戰(zhàn)士蜷縮在單薄的被子里打著寒顫,劇烈的咳嗽聲撕心裂肺,此起彼伏。
護士們小跑著穿梭在病床之間,額頭沁著細密的汗珠,眼神里是掩飾不住的焦灼。
退燒藥告罄!止咳糖漿告罄!連最基礎的感冒沖劑都所剩無幾!
西醫(yī)內科的幾位老醫(yī)生眉頭擰成了疙瘩,查房時腳步沉重。
常規(guī)的抗菌素、退燒藥、止咳藥輪番上陣,可這次流感的病毒似乎格外頑固,
反復高熱、劇烈的咳嗽和周身酸痛成了標配,病情遷延不愈,康復速度遠低于預期?!爸魅?!
3床又燒到39度5了!” “5床咳得太厲害,剛把午飯全吐了!” “7床戰(zhàn)士小張,
血氧有點往下掉!” …… 壞消息一個接一個砸向內科主任劉明華的辦公桌。他摘下眼鏡,
疲憊地揉了揉眉心,看著窗外灰蒙蒙的天色和光禿禿的樹枝,心頭也像壓著一塊冰冷的巨石。
醫(yī)療資源捉襟見肘,戰(zhàn)士們的身體在消耗,部隊的戰(zhàn)斗力也在無形中被削弱。
一股沉重的無力感在醫(yī)院上空彌漫。這股沉重和焦灼,
自然也蔓延到了相對清閑的中醫(yī)科診室。蘇清沅坐在診桌前,
剛剛送走一位來調理慢性胃病的老干部。窗外傳來的陣陣壓抑咳嗽聲和護士急促的腳步聲,
像細密的針,不斷刺著她的神經(jīng)。她放下手中的鋼筆,目光投向窗外那片蕭索的冬景,
眉頭微蹙。前世模糊的記憶碎片在腦中翻騰——1975年的這場大流感,似乎格外兇猛,
持續(xù)時間也長,給許多部隊帶來了不小的非戰(zhàn)斗減員。當時西醫(yī)疲于應付,
最終是靠傳統(tǒng)的中醫(yī)藥方子穩(wěn)住了局面,大大降低了后續(xù)的感染率和重癥率。
一個念頭如同閃電,瞬間劃破了她心頭的陰霾。她猛地站起身,
快步走向診室角落那個巨大的、散發(fā)著濃郁藥草清香的木頭藥柜。她拉開一個個沉重的抽屜,
、散發(fā)著辛涼清香的防風草、深紫色的板藍根、還有金銀花、連翹……她的眼神專注而銳利,
仿佛在檢閱一支無形的軍隊?!靶ⅲ ?蘇清沅揚聲喚道,語氣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決斷。
護士小劉正在整理病歷,聞聲立刻跑了過來:“清沅姐?” “幫我把這些藥材的庫存量,
盡快統(tǒng)計一份給我!”蘇清沅語速飛快地報出一串藥名,
“黃芪、生白術、防風、板藍根、金銀花、連翹、桔梗、甘草,都要精確數(shù)字!” “啊?
好!我馬上去!”小劉雖然不明所以,但看著蘇清沅凝重的神色,沒有絲毫猶豫,
轉身就朝藥房跑去。蘇清沅則快步回到桌邊,鋪開一張信箋紙。她深吸一口氣,摒除雜念,
上看到過的一個經(jīng)典預防流感、提升正氣的古方——“玉屏風散”的組成清晰地浮現(xiàn)在腦海。
但這次流感來勢洶洶,癥狀明顯偏于風熱夾濕,單純益氣固表還不夠!
她秀氣的眉宇間凝聚著思索的光芒,筆尖在紙上快速游走,
在玉屏風散(黃芪、白術、防風)的基礎上,果斷加入了清熱解毒的板藍根、金銀花、連翹,
以及宣肺利咽的桔梗、調和諸藥的甘草。每一味藥的劑量,她都反復斟酌推敲,
力求在安全有效的前提下,達到最佳的群體預防效果。
一張凝聚著她前世經(jīng)驗與今生智慧的“部隊流感預防方”在她筆下迅速成型,
字跡清雋而有力。拿著統(tǒng)計好的藥材清單匆匆跑回來的小劉,
看到的就是蘇清沅伏案疾書、神情專注的側影。陽光透過窗戶,
給她周身鍍上了一層淡淡的光暈,那份沉穩(wěn)和篤定,讓小劉焦躁的心也跟著安定了幾分。
“清沅姐,庫存統(tǒng)計好了,黃芪和白術量比較大,板藍根和金銀花也夠用,
就是連翹稍微緊一點,但應該問題不大?!毙亚鍐芜f過去。 蘇清沅接過掃了一眼,
心中有了底。她拿起寫好的藥方,沒有絲毫遲疑:“小劉,跟我去內科找劉主任!
”內科主任辦公室的門被敲開時,劉明華正對著桌上一堆病歷和告急的藥品申請單發(fā)愁,
眉頭間的“川”字深得能夾死蒼蠅。 “劉主任,打擾您了?!碧K清沅的聲音清亮而平穩(wěn)。
劉明華抬起頭,看到是蘇清沅和她身后的小護士,有些意外:“小蘇?有事?
” “劉主任,關于這次流感,我有一個想法?!碧K清沅開門見山,將手中的藥方遞了過去,
“這是我擬的一個中藥預防方。主要思路是益氣固表、清熱解毒、宣肺利咽。
藥材我們中醫(yī)科庫存相對充足,如果能熬成大鍋藥,免費發(fā)放給全體官兵和家屬飲用,
應該能有效提升大家的正氣,抵御外邪,降低感染率,也能減輕現(xiàn)有病人的癥狀,加快康復。
” “中藥預防?大鍋藥?”劉明華接過藥方,眉頭下意識地又皺了起來,
語氣帶著明顯的疑慮。他快速掃了一眼藥方上的藥材組成和劑量,
作為一名經(jīng)驗豐富的老西醫(yī),他對中醫(yī)的療效始終持謹慎態(tài)度,
尤其在這種大規(guī)模的公共衛(wèi)生事件上。“小蘇啊,你的想法是好的,但現(xiàn)在情況緊急,
西藥都供不上,再搞這個……人手、場地、時間都是問題。而且,這效果……能保證嗎?
別到時候勞民傷財,還耽誤了正事。” 他的目光銳利地審視著蘇清沅,
帶著一種根深蒂固的學科壁壘帶來的不信任。蘇清沅迎著他的目光,沒有絲毫退縮。
她的眼神清澈而堅定,帶著一種超越年齡的沉穩(wěn)和不容置疑的專業(yè)自信。 “劉主任,
我理解您的顧慮?!彼穆曇舨桓?,卻字字清晰,帶著一種穿透力,“但您也看到了,
目前的常規(guī)西藥應對效果有限,病房壓力巨大。這個方子,以玉屏風散為基礎,
專為固護衛(wèi)氣、抵御外邪而設,加上板藍根、金銀花、連翹清解時邪熱毒,桔梗宣肺利咽,
正是針對這次流感風熱夾濕、正氣易虛的特點!藥材成本可控,熬制工藝相對簡單,
不需要占用太多醫(yī)護人力,只需要后勤和藥房配合。至于效果……” 她頓了頓,
目光掃過窗外走廊里擁擠的病人,
語氣更加懇切而有力:“中醫(yī)在瘟疫防治上有數(shù)千年的經(jīng)驗積累!
《黃帝內經(jīng)》講‘正氣存內,邪不可干’。我們與其被動地等待病人倒下再救治,
不如主動出擊,筑起一道防御的屏障!給戰(zhàn)士們、給家屬們一個機會,
也給我們的病房一個喘息的機會!我愿意以我的專業(yè)和這份工作擔保,此方安全有效!
”辦公室內陷入短暫的沉默。窗外的風聲和隱約的咳嗽聲似乎更加清晰了。
劉明華的目光在蘇清沅年輕卻寫滿堅毅的臉上,和她手中那張墨跡未干的藥方之間來回逡巡。
那份不容置疑的自信,那份為病人、為集體著想的迫切,還有她提到的“正氣存內”的古訓,
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在他心中激起了漣漪。他想起這個小姑娘之前救陳阿婆時的神奇針法,
想起她在流言蜚語中巋然不動的定力。或許……真的可以試一試?死馬當活馬醫(yī)?
總比現(xiàn)在這樣束手無策、眼睜睜看著情況惡化要好!良久,劉明華深吸一口氣,
像是下定了決心,猛地一拍桌子:“好!小蘇,就按你說的辦!我這就去找院長匯報!
藥房和后勤那邊,我去協(xié)調!” 他拿起蘇清沅的藥方,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
大步流星地沖出了辦公室。命令如同戰(zhàn)鼓,瞬間敲響!
整個醫(yī)院的后勤和藥房系統(tǒng)高效運轉起來。一袋袋干燥的藥材被迅速從庫房調出,
黃芪、白術、防風、板藍根……散發(fā)著濃郁的自然氣息,在藥房門口堆積如山。
后勤處緊急騰空了大食堂旁邊一間平時用來堆放雜物的庫房,清掃干凈。
幾口部隊炊事班特制、足有半人高的行軍大鐵鍋被吭哧吭哧地抬了進來,
架在了臨時壘起的簡易灶臺上。碩大的木柴被劈開,熊熊的火焰在灶膛里燃起,
發(fā)出噼啪的歡快聲響,驅散著冬日的寒意,也將庫房映照得一片通明。熬藥的重任,
自然落在了提出者蘇清沅的肩上。她沒有絲毫推諉,
立刻帶著中醫(yī)科僅有的兩名年輕醫(yī)生和以護士小劉為首的幾個支持她的護士,
組成了臨時的“大鍋藥突擊隊”。蘇清沅親自坐鎮(zhèn)指揮,她挽起袖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