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疑的種子一旦種下，便會瘋狂滋長。林薇身上的變化越來越明顯。那些陌生的香水味出現(xiàn)的頻率越來越高，接電話時她開始下意識地避開我，躲到陽臺或者洗手間，聲音壓得極低，語氣卻帶著一種我許久未曾聽到的、近乎少女般的雀躍和嬌嗔。她對著鏡子梳妝打扮的時間越來越長，新買的衣服、包包也越來越多，價格標簽總是在不經(jīng)意間暴露在我眼前，遠超她那份普通文員的薪水所能負擔。
我的心一點點沉下去，像墜入了冰窖。那沓藏在保險柜深處的借條，仿佛有了生命，在黑暗中無聲地嘲笑著我十年的付出和隱忍。
那天，她接完一個電話，臉上帶著掩飾不住的興奮紅暈，一邊哼著歌一邊在衣帽間里挑衣服。我靠在門框上，看著她拿起一條我從未見過的、剪裁性感的小黑裙在身上比劃。
“晚上要加班？”我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波瀾。
她動作頓了一下，沒有回頭，語氣輕快：“哦，不是加班。李姐她們約我去新開的那家‘云頂’SPA會所放松一下，聽說環(huán)境特別好。晚點回來，不用等我吃飯了?！?/p>
“李姐？”我重復了一遍，看著她鏡中的側(cè)影，“哪個李姐？財務部的李芳？她不是上個月剛休產(chǎn)假？”
林薇的身體有瞬間的僵硬，隨即有些不自然地撩了下頭發(fā)：“哎呀，你不認識，是…是之前瑜伽班認識的姐妹。說了你也不知道。”她快速地把裙子塞進包里，抓起車鑰匙，“我走了啊，要遲到了。”
門“咔噠”一聲關(guān)上，隔絕了她身上那股濃烈得有些刺鼻的新香水味。屋子里只剩下我和一片死寂。墻上的掛鐘指針走動的聲音，清晰得如同擂鼓。
我走到窗邊，看著她的紅色小Polo駛出小區(qū)，匯入傍晚的車流。沒有猶豫，我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存在通訊錄深處、從未撥出過的號碼。
“老陳，”電話接通，我報出林薇的車牌號，“幫我跟一下，看車最后停在哪?！祈敗疭PA？查清楚她到底進沒進去。重點是，她和誰一起。費用按老規(guī)矩，翻倍?！?/p>
電話那頭傳來一個沉穩(wěn)簡潔的聲音：“明白，顧總。等我消息?！?/p>
等待的每一分每一秒都無比煎熬。我坐在黑暗的客廳里，沒有開燈，只有手機屏幕幽幽的光映著我毫無表情的臉。茶幾上，那杯早已冷透的茶水映著窗外城市稀疏的光點。保險柜的方向，在黑暗中像一個沉默的深淵入口。
時間仿佛被拉長了。窗外的霓虹光影在墻壁上緩慢移動，變幻著光怪陸離的形狀。
不知過了多久，手機屏幕驟然亮起，嗡嗡震動起來。是老陳發(fā)來的實時位置共享和一個酒店的定位信息——不是“云頂”SPA，而是位于市中心另一端的“鉑瑞”酒店，一家以私密性和奢華著稱的地方。
下面跟著兩條文字信息：
【目標車輛停入鉑瑞地下B2層C區(qū)。】
【目標與一名男性（照片稍后傳）于17：48一同進入酒店大堂，電梯上行至21層。男性登記信息：張哲，2108房?！?/p>
緊接著，一張有些模糊但足以辨認的抓拍照片傳了過來。照片上，林薇正親昵地挽著一個穿著剪裁考究的深色西裝、身材高大的男人的手臂，仰著頭對他笑著。那笑容明媚燦爛，帶著毫不掩飾的愛慕和依賴，是我這十年來在她臉上都極少看到的。那個叫張哲的男人側(cè)臉輪廓分明，嘴角掛著志得意滿的微笑，一只手隨意地搭在林薇的腰后。
像一道無聲的驚雷在腦海中炸開！所有的懷疑、猜測，在這一刻被冰冷無情地證實。心臟像是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攥住，驟然緊縮，劇烈的疼痛瞬間蔓延至四肢百骸，隨之而來的是滔天的怒火和一種被徹底背叛的、深入骨髓的冰冷！
十年！整整十年！我為這個家，為她那個無底洞般的娘家，耗盡了心血，榨干了積蓄，換來的就是這樣一個結(jié)果？我在深夜加班應酬時，她在別的男人懷里承歡？我在為林家填窟窿焦頭爛額時，她在用我賺的錢，打扮得花枝招展去討好另一個男人？
一股強烈的惡心感涌上喉嚨。我猛地攥緊了手機，指骨因為用力而發(fā)出咯咯的輕響，屏幕幾乎要被捏碎。黑暗中，我的呼吸變得粗重而急促，胸口劇烈起伏著。
憤怒像沸騰的巖漿，在血管里奔涌咆哮，幾乎要沖破理智的堤壩。沖上去，砸開那扇門，把這對狗男女撕碎！這個念頭帶著毀滅一切的瘋狂，強烈地沖擊著我的大腦。
但下一秒，公文包里那厚厚一沓借條的冰冷觸感，隔著薄薄的布料，清晰地傳遞到我的掌心。那是一種沉甸甸的、帶著血腥味的現(xiàn)實。撕碎他們？太便宜了。發(fā)泄怒火？除了把自己送進去，毫無意義。
林薇那句“親情債不用還”的理所當然，岳母王秀芬的虛情假意，小舅子林強那混不吝的嘴臉，還有眼前這張照片上林薇對著另一個男人那刺眼的笑容……無數(shù)畫面在我腦中飛速閃過，最終定格在保險柜里那一張張按著紅指印的借條上。
一股比巖漿更冷、更硬的東西迅速取代了狂怒，沉淀下來，沉入心底最深處，凝結(jié)成萬年不化的玄冰。
我深吸一口氣，再緩緩吐出。胸腔里那股灼燒般的痛楚和暴怒，被強行壓了下去。眼神在黑暗中變得銳利如刀，冰冷，清醒，沒有一絲溫度。
拿起手機，我撥通了另一個號碼，聲音出乎意料的平靜，甚至帶著一絲冰冷的金屬質(zhì)感：“秦律師，現(xiàn)在說話方便嗎？……對，是我。我需要你立刻起草一份起訴書，標的物是我之前陸續(xù)借給林國棟、王秀芬和林強的所有款項，本息合計……嗯，我這里有所有原始借條和轉(zhuǎn)賬憑證……起訴對象，林國棟、王秀芬、林強三人。對，立即申請財產(chǎn)保全，重點查封林強名下的那輛寶馬X5，還有林家那套老房子……理由？惡意轉(zhuǎn)移夫妻共同財產(chǎn)、惡意逃廢債務……證據(jù)鏈？放心，很快就有了。”
掛斷和秦律師的通話，我沒有任何停頓，立刻又撥通了老陳的號碼，聲音冷得像西伯利亞的寒風：“老陳，還在鉑瑞？……好。聽著，我需要你立刻聯(lián)系你認識的、有合法資質(zhì)的私人調(diào)查員，帶上高清隱蔽拍攝設備，去鉑瑞酒店2108房門口。重點：要拍到房間內(nèi)兩人清晰的正臉互動畫面，尤其是親密行為。另外，準備一個微型錄音設備，找機會放到房間里，或者……確保能清晰錄下他們的對話。特別是，”我頓了頓，每一個字都像冰錐，“如果提到我，提到錢，提到‘不用還’之類的話。錢不是問題，翻三倍。但證據(jù)，必須合法、清晰、無可辯駁。今晚就要拿到?！?/p>
“明白，顧總?！崩详惖幕卮鹨琅f沉穩(wěn)簡潔，“保證完成任務?！?/p>
放下手機，房間里重新陷入一片死寂。窗外的城市燈火依舊璀璨，車流如織，編織著一張巨大的、浮華的網(wǎng)。我站在黑暗的中央，像一頭蟄伏在陰影里的獸，所有的痛楚和憤怒都內(nèi)斂壓縮，化作了最純粹、最冰冷的復仇意志。
十年付出？親情債？
好。
那就連本帶利，一筆一筆，算個清清楚楚！
我拿起外套和車鑰匙，大步走向門口。腳步踩在冰冷的地板上，發(fā)出清晰的回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