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死過一次。那夜冷宮漆黑,風(fēng)像刀子刮過喉嚨。他端著酒杯進來,月光照在他臉上,
溫柔得像初見。“阿婉,喝下它,來世別再入權(quán)門?!蔽叶⒅?。太子蕭景珩,
我曾為他擋過刺客,為他跪求父帥出征,為他親手寫下三十萬邊軍的布防圖。換來的,
是一杯毒酒。“你太聰明?!彼p聲說,“我不殺你,你也會殺我。”我笑了。然后咽下。
01再睜眼,是十五歲那年。銅鏡里,我眉眼未厲,唇色未冷。窗外,風(fēng)動竹影。
我聽見腳步聲——輕、緩、帶著一絲顫抖。是她。沈如婉,我庶妹。正蹲在池邊,
往水里撒花瓣。明日,我該在這里落水。濕透的衣衫,毀掉的名聲,退婚的圣旨,
父親被誣通敵……一切從此開始。我披衣下床,推門而出。她回頭,一驚:“姐姐?
”我笑:“這么晚了,你在做什么?”她慌忙藏手:“我……我聽聞池中蓮花夜開,
特來觀賞?!蔽易呓?,彎腰,從水中撈起一片花瓣。上面,墨跡未干?!靶鐣r三刻,
東宮角門。”我抬頭,盯著她:“這是給太子的?還是,給二皇子的?”她臉色驟白。
我一把扣住她手腕,將她推入池中!水花四濺。我拽她頭發(fā),把她腦袋按進水里?!澳阏f!
你到底是誰的人?!”她掙扎,嗆水,尖叫。我松手。她爬上來,渾身濕透,發(fā)簪脫落。
我撿起那支玉簪,用力一掰——咔。夾層里,一張小紙條飄出。我展開。
上面寫著:“邊軍糧草將盡,可伏擊于雁門關(guān)外?!蔽倚α?。前世,這情報是她傳給太子的。
可現(xiàn)在……我抬頭,看向東宮方向。太子,你想要的,我給你。三日后,朝堂震動。
太子調(diào)三千精銳埋伏雁門,卻遭邊軍反殺,損兵折半。先帝震怒:“誰走漏軍機?!
”無人應(yīng)答。我站在殿外,看著太子鐵青的臉。他不知道,那封情報——是我改的。
真正的糧草,根本不在雁門。我回府,走進祠堂。父親的牌位前,我跪下。抽出短刀,
劃破手指。血滴在族譜上,落在“沈明珠”三字。我低聲說:“這一世,
我不再做你的女兒去聯(lián)姻?!薄拔乙瞿愕牡??!薄拔乙屖捑扮?,跪著看沈家抬頭。
”夜深。我點燃一支信香?;覡a落下,像雪。我知道,從今晚起——棋局已開。而我,
不再是那個等著被落子的人。02太子開始殺人了。第一個,是東宮掌燈的宮女。
理由:夜巡時“驚擾圣駕”。第二個,是兵部主事。理由:泄露軍機。第三個,
是他的貼身太監(jiān)。理由:私藏密信。我知道——他在找內(nèi)鬼。我坐在沈府后院,剝一顆橘子。
汁水濺到手背,涼的。侍女進來:“小姐,二皇子派人傳話。”我點頭。暗衛(wèi)從梁上躍下,
遞來一枚銅牌。背面刻著三個字:信不毀。我笑了。蕭景昱終于信我了。我寫了一封信。
內(nèi)容是:邊軍主帥病重,糧草轉(zhuǎn)運將延三日。真實嗎?不。但太子會信。
因為他已經(jīng)疑神疑鬼,看見風(fēng)動都以為是刀來。我讓庶妹的丫鬟“偷”走這封信。
丫鬟是我在她身邊埋的釘子。她不知道自己在傳假情報。她只知道:“小姐要救二皇子。
”五日后,太子又調(diào)兵了。三千輕騎,直撲北境糧道。結(jié)果——撲空。糧草早走水路。
反倒是他的人馬,陷入泥沼,被埋伏的游騎盡數(shù)殲滅。朝堂炸了。
御史連參七本:“太子心術(shù)不正,妄動國本!”先帝沉默。但我知道,他開始查東宮了。
那晚,我父親“病倒”了??妊?,昏迷,太醫(yī)束手無策。這是計劃的一部分。兵權(quán)交接,
必須混亂。太子果然坐不住了。他連夜召見藩王,密談至天明。我派去的暗探,
聽到了兩個字:兵變。我燒了情報。不是交給二皇子,而是讓一個乞丐“撿”到,
送到御前太監(jiān)手里。太監(jiān)是我母親舊仆的女兒。她不知道信是誰的,只知道:“主子交代,
這東西,要讓皇上‘偶然’看見?!比蘸螅鹊弁蝗徽僖娞?。問:“你近來,
可常與藩王往來?”太子臉色一變。他知道——東窗事發(fā)了。他開始清查身邊所有人。
連貼身侍衛(wèi)都被換了。我府中眼線傳來消息:他派人來搜查“通敵證據(jù)”。目標(biāo)——沈府。
那夜,雨大。我讓全府點燈,擺宴,說是為父親“沖喜”。賓客滿堂,歌舞升平。
太子的人來了。領(lǐng)頭的是東宮校尉,手持搜查令。我笑著迎出去:“請便?!彼麄兎涞构瘢?/p>
砸門撬柜。最后,沖進母親靈堂。我站在牌位前,不動?!罢沂裁矗?/p>
”校尉冷笑:“通敵密信?!蔽抑噶酥赶銧t:“燒了?!彼恍?,掀開供桌——空的。
他怒了,一腳踢翻靈位。木牌落地,裂開。里面,藏著一卷布帛。
他展開——是太子寫給庶妹的密信復(fù)印件?!按业腔?,必殺沈氏滿門?!蔽倚α?。
“這算證據(jù)嗎?”他臉色慘白,收起布帛就走。我知道,這封信,明天就會擺在太子案頭。
我跪在母親牌位前,輕聲說:“娘,我臟了您的靈堂。”“可您說過——活人,比規(guī)矩重要。
”我站起身,看向東宮方向?;鸸鉀_天。那是我放的局。而他,正一步步,走進我的網(wǎng)。
03太子瘋了。他把我庶妹抓進死牢。不是審,是折磨。指甲一根根拔掉,膝蓋砸碎,
關(guān)在滲水的地窖里。他問:“誰在背后布局?是不是沈明珠?!”她不答,
只笑:“你……永遠……贏不了她。”我收到消息時,正在教一個逃婚的丫頭認(rèn)字。
她是我收留的第七個女子。父親逼她嫁給六十歲鹽商,她割腕自盡未遂。我救了她,
收她在府中做事。她說:“小姐,你像神?!蔽覔u頭:“我不是神?!薄拔沂枪怼?/p>
”我燒了庶妹的血書。不救她。不是不想,是不能。她若活著出來,
太子必知她與二皇子有牽連。蕭景昱會毀。我的局,也會崩。我寫信給邊軍舊部。
三個字:點火。當(dāng)年父親麾下大將,如今鎮(zhèn)守北境。他回信:等你三年,今日終見星火。
我開始準(zhǔn)備假死。藥是“影刃”給的——服下后脈絕氣停,如真死。需在七日內(nèi)焚尸,
否則毒發(fā)反噬。風(fēng)險極大。但我必須消失。那夜,我讓侍女哭喊:“小姐吐血了!”太醫(yī)來,
診脈,驚呼:“心脈已斷!”我躺在棺中,冷。外面哭聲震天。出殯那日,
送葬隊伍行至城外亂墳崗。暴雨傾盆。棺材被抬進破廟。子時,棺蓋打開。我爬出來,
渾身濕透,像從地獄爬回?!坝叭小鳖^領(lǐng)等在廟外。黑袍覆面,只露一雙眼。
他說:“你欠我們一條命。”我說:“我給太子一條命?!彼Γ骸俺山?。
”我藏身“影刃”據(jù)點——地下密窟,三面環(huán)水,入口隱于瀑布之后。我在這里,調(diào)兵遣將。
邊軍已動,三萬精銳悄然南下,以“剿匪”為名,逼近皇城。
我放出風(fēng)聲:“沈家嫡女陰魂不散,夜夜索命。”宮中開始傳言鬧鬼。
太子連換三批守夜太監(jiān),無人敢值東宮。他親自去宗廟祭天。求太平。求心安。
我藏在宗廟神像之后。銅鑄的觀音,眼閉著,手執(zhí)凈瓶。我貼在她背后,聽著外面鼓樂聲聲。
太子跪下?!案富剩瑑撼紵o過……”我笑了。輕輕推開神像暗門。我走出來時,滿堂寂靜。
百官抬頭,驚恐萬狀。太子回頭,臉色慘白?!澳恪悴皇撬懒耍?!”我舉起一封信。
他寫的?!按业腔?,必殺沈氏滿門。”我聲音不大,卻字字如刀:“這封信,
是你寫給沈如婉的?!薄八f,她為你送情報,只為二皇子?!薄翱赡悖盟?dāng)餌。
”“現(xiàn)在——該你了。”他怒吼:“放箭!殺了她!”可沒人動。因為殿外,已站滿黑甲軍。
是二皇子的人。他癱坐在地,嘶吼:“你不過一介女子!你怎么可能……布下這局?!
”我盯著他,輕聲說:“因為你忘了——”“女人活不下去時,比鬼還狠。”04先帝沒死。
他被太子囚在冷宮地窖,靠一碗餿粥活了七日。我?guī)藳_進去時,他蜷在角落,胡子拉碴,
眼神渾濁??匆娢遥哙拢骸澳恪敲髦??”我跪下,淚流滿面。不是演的。是真疼。
他被抬回乾清宮,當(dāng)夜召集百官。我站在殿外,看著太子被五花大綁押進來。他看見我,
突然笑了:“你贏了?!蔽艺f:“不是我贏了?!薄笆悄爿斄恕!薄拜斣谀阋詾椋?/p>
女人只能靠男人活著。”先帝怒斥他弒君篡位。
證據(jù)確鑿——密信、地窖、御醫(yī)口供、邊軍兵諫。太子被廢,貶為庶人,押赴刑場。
沒人求情。連他母妃,都閉門焚香,說“此子不孝,天誅之”。行刑那日,風(fēng)雪漫天。
我立于城樓,紅斗篷獵獵。百姓跪了一地。他們喊:“忠良有后!”“沈家女兒,回來了!
”刀落。頭顱滾雪。血濺三尺,紅透白雪。我閉眼。聽見前世冷宮那夜,他喂我毒酒的聲音。
“來世別再入權(quán)門?!蔽冶犙郏p聲說:“可這世道,若無人入,誰來改?”新帝登基,
是二皇子蕭景昱。大典那日,百官跪迎。他問我:“你想要什么?
”我搖頭:“什么都不想要。”他不信:“天下,權(quán),名?
”我說:“我只想要——下一個沈明珠,不必重生,也能活著?!蔽肄D(zhuǎn)身走入風(fēng)雪。
身后鼓樂喧天。身前長路茫茫。三月后,沈府重開。
我收留被退婚的、被休棄的、被逼嫁的女子。教她們識字,習(xí)武,學(xué)謀略。
有人說我建“女營”,圖謀不軌。我當(dāng)著巡城御史的面,抽出短刀,
插在桌上:“你若敢動她們一根手指——”“我就讓你知道,
什么叫‘女子無才便是德’的德,是用刀刻出來的。”夜里,我收到一封信。匿名。
字跡陌生。內(nèi)容卻讓我脊背發(fā)涼:“新任邊軍統(tǒng)帥,勾結(jié)北狄,密約三月后兵發(fā)中原。
”我盯著信紙,很久。然后,吹亮燭火。將信投入火中?;鸸庵?,我笑了。指尖輕敲桌面。
像在敲一面戰(zhàn)鼓。這一局——我來得及。05風(fēng)停了?;饻缌?。信燒完了??赡切凶郑?/p>
還在眼前打轉(zhuǎn):“新任邊軍統(tǒng)帥,勾結(jié)北狄?!蔽艺J(rèn)得這字跡。不是陌生人。是她。沈如婉。
她沒瘋。她裝的。那日在死牢,指甲被拔,膝蓋被砸——她一聲不吭,
只為讓我以為她撐不住了。她知道我會放棄救她。她知道,我必須放棄。所以她成全我。
然后,她被“秘密處決”,尸體抬出宮門。可沒人看見臉?,F(xiàn)在,她用這種方式,
把情報送回來。我抓起刀,割開枕芯。棉花里,藏著一枚銅符——影刃的最高信物。
我三年前給她的,說:“若有一日你活著,就用它,讓我知道你還活著。”她沒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