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秋夜宴,絲竹靡靡,皇親國戚們言笑晏晏。
我端著沉重的金邊玉壺,低眉順眼地穿行在席間,扮演著太子側(cè)妃蘇映雪口中「懂事乖巧」的遠(yuǎn)房表妹。
今日是她的主場,而我,是她用來彰顯寬厚仁慈的最好道具。
果不其然,行至她那一席,她身邊的表妹謝婉兒嬌笑著起身,手肘「不經(jīng)意」地撞在我手臂上。
嘩啦一聲,琥珀色的酒液瞬間浸濕了我素色的袖口,冰涼的觸感順著布料蔓延。
周圍響起幾聲壓抑的竊笑,謝婉兒夸張地驚呼:「哎呀柳姐姐,你怎么這么不小心!」
我屈膝正要請罪,蘇映雪卻柔聲開口了,她那張美艷的臉上滿是恰到好處的關(guān)切與惋惜:「柳姑娘莫惱,不過是濕了衣袖。我這有特調(diào)的桂花露,清冽香甜,用來去污漬最是有效?!?/p>
她說著,遞過來一只白玉酒杯,里面盛著清澈的液體,飄著幾點(diǎn)金黃的桂花。
在眾人眼中,這是太子側(cè)妃對一個卑微表妹的體恤與恩典。
我垂著頭,恭敬地伸出雙手:「多謝蘇姐姐。」
指尖觸到冰涼滑膩的杯壁時,我心頭猛地一跳。
那杯沿處,有一種微不可察的粗糙澀意。
前世的記憶如驚雷般在腦中炸開。
就是這個!
一模一樣的手法!
蘇映雪曾用一杯所謂的「解暑湯」,陷害一名無辜宮女對太子下毒,那宮女被活活杖斃時,眼中至死都是茫然和冤屈。
她以為,我還是那個任她擺布的蠢貨。
我端著酒杯,眼底的寒意被長長的睫毛掩蓋,面上卻裝出惶恐不安的樣子,手腕一抖,杯中液體潑灑出近半。
「啊!」我驚呼一聲,趁著眾人視線被灑出的酒液吸引的瞬間,飛快地將杯中剩余的毒酒盡數(shù)倒入寬大的袖中。
袖里早已縫制了一個油布暗袋,內(nèi)里涂滿了解毒的藥粉。
這是我上一世在冷宮茍延殘喘時,從一位老太醫(yī)那里得來的秘方,專解百毒。
做完這一切,我雙腿一軟,撲通跪倒在地,聲音帶著哭腔:「妾身失儀,請殿下責(zé)罰!」
太子蕭景琰眉頭緊鎖,似乎對這接二連三的意外感到不耐,正要開口訓(xùn)斥。
我卻沒給他這個機(jī)會。
「啊——!」我發(fā)出一聲凄厲的慘叫,整個人猛地向后倒去,四肢抽搐,口中涌出白沫。
全場嘩然,樂聲驟停。
「快傳太醫(yī)!」蕭景琰的聲音第一次有了驚慌。
太醫(yī)令孫承言被火速召來,他跪在我身側(cè),又是把脈又是翻看眼皮,最后拈起我袖口沾濕的一角,湊到鼻尖輕嗅,隨即臉色大變:「是鶴頂紅!酒中有劇毒鶴頂紅!」
他這一聲,讓整個大殿陷入死寂。
隨即,他又急急補(bǔ)充道:「所幸這位姑娘攝入的毒量極少,且體質(zhì)特殊,毒素并未攻入心脈,老臣施針后應(yīng)無大礙!」
他當(dāng)然查不出什么,我服下的不過是早就備好的假死藥,配合袖中藥粉的中和反應(yīng),演一出「以身試毒」的戲碼,天衣無縫。
蕭景琰的臉已經(jīng)陰沉得能滴出水來,他一字一頓地命令:「給孤徹查!擦這酒杯!」
孫承言顫巍巍地起身,捧著那只白玉杯,像是無意間瞥了一眼蘇映雪的方向,低聲道:「回殿下,此杯在呈上來前,老臣好像看到……是由蘇側(cè)妃身邊的侍女親手擦拭過的?!?/p>
一道道目光瞬間聚焦在蘇映雪慘白的臉上。
人證物證俱在,她百口莫辯。
半個時辰后,我悠悠「轉(zhuǎn)醒」,在一片關(guān)切的問詢聲中,我虛弱地?fù)纹鹕碜樱蚴捑扮?,說的第一句話卻是:「殿下,定是誤會……蘇姐姐待我如親姐妹,她……她怎么會害我呢?」
我越是為她開脫,越是表現(xiàn)得情真意切,蕭景琰看向蘇映雪的眼神就越是冰冷猜忌。
當(dāng)晚,圣旨下達(dá),蘇側(cè)妃言行不端,禁足東苑,無詔不得出。
而我,柳嫣,因「忠心護(hù)主,柔順可嘉」,太子親賜「忠柔」二字匾額,并特許遷居離主殿最近的暖玉閣。
夜深人靜,李嬤嬤跪在地上,老淚縱橫地為白日里沒能護(hù)住我而請罪。
我撫著手腕上表演時用力掙扎留下的一圈淡淡紅痕,輕聲讓她起來。
燭火搖曳,將我的影子投在墻上,我望著東苑的方向,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意。
「嬤嬤不必驚慌?!?/p>
我輕聲說,「把人關(guān)起來,有時候,反倒是給了她遞出消息的機(jī)會。咱們等著就是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