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水的月光透過窗戶灑在人身上,在地面投射出一道消瘦的剪影。
顧司瀾在走廊盡頭停住腳步轉頭就看見程秋歪頭抵著身后朱紅的房門。
黑色領帶松松垮垮掛在脖子上,白色襯衫第三顆紐扣不知何時已經(jīng)繃開,露出一大片晃眼的鎖骨。
煙尾的紅光在他唇角間明明滅滅,只見他瞇眼揚起修長的脖頸,喉結在灰白的煙霧里上下滑動。
衣擺被穿堂飛吹起時,一截勁瘦的腰線在布料下若隱若現(xiàn)。
不一樣,無論穿衣打扮,還是發(fā)型在短短幾天里,顧司瀾覺得程秋就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
程秋抬眼瞬間,撞上顧司瀾審視的目光,他立馬踩滅手中的煙蒂快步朝他走去。
“顧爺~~”
“你就是以這樣的方式調(diào)查張越的?”
“你都知道了?”
程秋回頭掃了眼身后的房間,笑的一臉無辜。
“這可不關我的事,他們你情我愿的,我只是在門口幫忙把風而已?!?/p>
“油腔滑調(diào),沒一句實話?!?/p>
顧司瀾懶得和他廢話,抬腳就要走,程秋急忙跟在他身后走進電梯。
“顧爺,你怎么知道我在這里?”
見他不說話,程秋貼近他。
指尖輕擦過人的手背,顧司瀾皺起眉,不動聲色的手插褲兜。
程秋心里‘切’了聲,罵了句小氣鬼,又開始自說自話:
“顧爺是關心我吧?!知道我在這里和客戶吃飯,特地來看我?!?/p>
“你想多了,我剛好路過,知道張越未來老丈人在這,來打聲招呼罷了?!?/p>
顧司瀾混跡商場多年,顧家又是個吃人不吐骨頭的狼窩,他見過自以為聰明的人數(shù)不勝數(shù)。
但像程秋這種野路子,他還是頭一回見。
原以為他只是個會裝可憐又沒見識的草包,想不到這一茬接一茬的戲碼……還真是相當精彩。
“黃總是張越未來老丈人的事,我也是今早才知道?!?/p>
程秋知道他誤會,但他對天發(fā)誓,自己是在看了麗姐給的資料里才知道這黃總有個在國外留學的千金。
程秋一開始沒注意,只覺得里面的照片眼熟。
后來回憶起書中的內(nèi)容才想起,這千金就是張越的未婚妻。
張家公司這幾年在走下坡路,尤其今年往來流水資金出現(xiàn)很嚴重的問題,急需一大筆資金周轉。
黃家雖說是個暴發(fā)戶,但是手里又最不缺的就是錢。
張家圖錢,黃家圖名,一拍即合。
這門親事雙方很快達成共識,就等過完年選黃道吉日公之于眾。
“等明天頭條一出,他們兩家的親事肯定會黃?!?/p>
程秋話音一落,顧司瀾眸底閃過凌厲的光芒,俯身一把掐住他的下巴,湊近:
“我只讓你調(diào)查張越,你的目標卻是整個張家,你的胃口是不是太大了些?”
程秋被迫抬著頭,小臉被掐得都皺到了一起:
“張越就是個禍害,要把他按死,就得讓張家再受一時之困,顧爺,我是為你好?!?/p>
顧司瀾之所以會變成書中的最大的反派,結局凄涼,這張越出了不少力。
不管是見色起意,還是一時沖動?
他程秋現(xiàn)在既然看上了顧司瀾,豈有讓他出事的道理?!
顧司瀾冷聲一笑:
“我看你倒更像個禍害。”
為你好,還不知好歹?!
程秋心里給他翻了個白眼。
不過他不能生氣,像顧司瀾這種人吃軟不吃硬。
程秋深吸一口氣,眼尾還殘留著被灌酒的薄紅,偏琥珀色的瞳孔被硬生生擠出水光。
他伸手緊緊抓住顧司瀾的手,可憐兮兮的問:
“在顧爺眼里像我這樣的普通人到底算什么?”
顧司瀾:“…………”
“就因為沒錢沒背景,我難道就活該做他們腳下的螻蟻,任他們宰割玩弄?!”
程秋抽了抽鼻子,聲音帶著點哭腔,要哭不哭的繼續(xù)說道:
“我以為顧爺和他們都不同,想不到……想不到你……”
顧司瀾手背滾燙,他有些失神的看向眼睛通紅的人,一時不知該如何開口。
沒過多久,眼見電梯快到時,顧司瀾松開他,程秋垂著腦袋故意嗡聲嗡氣的說話:
“對不起,我剛剛沖動了,你去8樓是要見客戶嗎?”
“……阿白出院,大家在包廂里為他慶祝?!?/p>
剛剛才死里逃生,還被人說是禍害,心里定是十分委屈。
可就算這樣,這人還是會給他臺階下。
顧司瀾對這樣的程秋多少有些于心不忍,好一會兒才問:
“周延城也在,你想去嗎?”
言下之意,想的話他可以幫忙。
我謝謝你,大哥??!
程秋心里呵呵冷笑,紅著眼眶深深望著顧司瀾又開始發(fā)揮自己的演技:
“顧爺,我說比起他,我更喜歡和你,你信嗎?”
顧司瀾神情有一瞬間的驚愕,很快又恢復如常:“你醉了?!?/p>
…………
包廂里來的都是老朋友。
顧司瀾對這種場合興致缺缺,只是來走個過場。
他從小和慕容白一起長大,在那段不堪的灰暗記憶里,是陸齊睿和慕容白給了他為數(shù)不多的溫暖。
凡是他倆在的地方,顧司瀾十之八九都會出現(xiàn)。
但是不知什么時候,他的出現(xiàn)在外人眼里只是為了慕容白。
顧司瀾一進門,周延城就如臨大敵,護眼珠子似的把慕容白護在身后,生怕被人搶了去。
顧司瀾眼皮都沒抬下,都懶得搭理。
陸奇睿怕場子冷下來,端著杯酒坐在他身邊。
“人見到了?沒事吧?我可聽說那黃總就愛禍禍漂亮男孩兒!”
顧司瀾接過他手中的酒,腦海浮現(xiàn)那雙眼眶通紅帶著些許委屈的眸子,不禁皺了皺眉,冷聲道:
“沒事,好得不能再好?!?/p>
陸齊睿:“顧司瀾,改天你一定要帶我見見這大寶貝,我真是好奇死了?!?/p>
顧司瀾:“有什么好好奇的?”
“你想想,在南城有幾個人,能讓我們顧大少看走眼的?”
陸奇睿說,
“前腳說人賣房子蠢,后腳人家就搬到了南城最安全的地方,還是顧大少您這兒?!?/p>
說完還幸災樂禍的和他碰了碰杯,仰頭喝酒時看到好友的死人臉一點點裂開,心里別提有多高興。
哎,他是有多少年沒見過顧司瀾吃癟的模樣了?!
程秋被顧司瀾的司機送回別墅,到時酒精正上頭,走路都在飄。
上樓梯時手腳并用,活像只大烏龜,李叔實在看不下去卷起袖子把人送回的房間。
趙姨端來解酒湯時,程秋趴在床上動都不會動只是一個勁兒的哭。
她輕聲細語的哄了幾句,也沒見消停,只能匆匆下樓給顧司瀾打電話。
程秋也不知道自己在哭什么,他從小吃慣苦頭,就算早年在會所被讓人按著頭喝得胃出
血進醫(yī)院都沒吭過一聲。
今晚不知道是吃錯了什么藥,特別是看到李叔小心翼翼攙扶他上樓,趙姨又端醒酒湯,又拿溫毛巾給他擦臉時,就徹底繃不住了。
眼淚拼命的往外冒,跟斷了線似的。
程秋自覺得丟臉,晃悠悠的爬起來走進浴室。
洗完澡后頭發(fā)都沒吹干,把桌上的醒酒湯一口悶完,就裹著被子關了燈。
顧司瀾接到趙姨電話,沒多留便直接回到別墅。
他站在客房門口,久久未離開。
他想不通,程秋沒臉沒皮的,就這樣被他說哭了?!
想起在電梯里程秋明明委屈快哭了還得拉下臉和自己說話的模樣,顧司瀾太陽穴就突突直跳。
特別他最后那一句話,什么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