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旁的蘅之正要發(fā)作,卻被滄鈺一個眼神制止了。
他忍著手腕上的疼,盡量讓自己語調(diào)顯得溫柔和氣。
“道友莫慌,我若要害你,就不會替你處理傷口,還耗費靈力為你驅(qū)散魔氣。你感受感受,現(xiàn)在是不是覺得好多了?”
洛聽寒聞言怔愣片刻,雖然他能明確地感受到自己傷口處的魔氣的確消散了許多,但他對滄鈺還是抱有極大的敵意。
因為他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見了。
“你遮住我的眼睛,難道不是在遮掩什么東西嗎?”
“我?遮你眼睛?”
滄鈺不由和蘅之對視一眼。
原來這人不是天生看不見,他這是還沒意識到自己已經(jīng)成瞎子了。
滄鈺慌忙解釋:“道友道友,你真的誤會了,我不是魔族,我可以自證的!”
洛聽寒壓根不理他,掙扎著從床上下來后,還沒走個兩步,就撞在了離床不遠(yuǎn)的桌角上。
也許是身體太過虛弱,撞后便是一個踉蹌,差點摔倒在地。
滄鈺趕忙上前扶住洛聽寒,剛貼近,一股清冷寒意便從肌膚相觸的地方傳來。
“松開?!?/p>
那隱忍的沙啞聲音冷冷響起,尾音還帶著些許不易察覺的顫抖。
雖然對方掩飾的很好,滄鈺還是在他的面龐上看出了一絲尷尬與不自然。
緊接著洛聽寒抬起手做出一些滄鈺看不太懂的招式,看上去像是在試圖調(diào)轉(zhuǎn)靈力。
可什么都沒有發(fā)生,他根本沒有靈力可供運轉(zhuǎn)。
洛聽寒蒼白的俊美面孔上第一次出現(xiàn)了明顯的茫然神色。
“朔月……朔月。”他用只有本命劍才能聽懂的方式低聲呼喊著,聲音顫抖。
隨著這低沉沙啞的呼喊,劍架上那被滄鈺從院子里撿回來的殘缺銀劍微微抖動,微弱的嗡鳴聲不過響起片刻,一切很快就歸于一片令人絕望的死寂。
殘酷的現(xiàn)實就這么赤裸裸地呈現(xiàn)在了他面前——
他不僅看不見了,甚至連他曾經(jīng)引以為傲的修為也沒了。
許是氣急攻心,他眉頭緊鎖,捂著袒露的染血胸口,一口鮮血噴了出來。
緩和片刻,他毫不留情地一把推開扶著他的滄鈺,循著滄鈺聲音的方向轉(zhuǎn)過頭去,語調(diào)里浸著一股疏離冷意。
“你們到底是誰,又為何要救我?!?/p>
滄鈺張口就將早就編好的瞎話說了出來。
“我叫沈鈺,方才跟我一起把你帶回來的是我弟弟沈之。
我們兄弟倆都是散修,聽說近來靈湘城郊外有高階秘境開放,就暫時借住在朋友閑置的院子里。
沒想到今天剛回來,就在院門口見到了昏迷不醒的道友。我看道友身負(fù)重傷,若是不管的話,只怕是會加重傷勢,落下病根,就和弟弟將道友你給帶了回來?!?/p>
話音落下,蘅之一臉震驚地看著滄鈺。
他怎么不知道,自己這個侍從什么時候成了少主的弟弟了,還順便改了個姓?!
滄鈺沖蘅之眨了眨眼。
蘅之一個激靈,趕忙配合道:“兄長所言,句句屬實。當(dāng)時還有一魔族就在道友附近,我們?nèi)羰遣话训烙涯銕Щ貋?,那魔族只怕是要得手了。?/p>
洛聽寒聞言,似乎沒有那么戒備了,只是冷冷的不說話。
滄鈺像是想到了什么,快步走到劍架旁,將那殘缺的銀色長劍取了下來,遞到洛聽寒手中。
“這應(yīng)該是道友的劍吧?撿到的時候劍鞘就已經(jīng)找不到了,只有這一把孤劍?!?/p>
洛聽寒靜靜地感受著手心處傳來的熟悉觸感,沉默半晌,再次開口時語氣明顯柔和了許多。
也不知他到底是信了還是沒信,反正說出來的話倒挺像是信了這么回事。
“在下洛行云,不知該如何報答沈道友的救命之恩。”
洛聽寒微微笑了笑,看上去有些瘆人。
“哦對了,我有件事要問你?!睖驸暤拿嫔E然變得有些嚴(yán)肅,“你知道一個叫寧昭的人嗎?”
要是眼前這個人和萬人迷主角寧昭有所牽扯,他寧愿放棄,再去找下一個極陽之體。
趕緊讓所有已經(jīng)愛上和可能愛上主角的人都死一邊去吧!那些可全都是災(zāi)禍,他只想好好活著?。?/p>
讓他感到有些欣慰的是,眼前這個美人似乎不認(rèn)識寧昭。
洛聽寒完全不明白眼前這個人是什么意思:“什么寧昭?”
一聽這話,滄鈺的雙眼驟然放光:“沒什么!洛道友!你好好養(yǎng)傷就行!剩下的全都不需要你操心!”
洛聽寒:“……”
*
洛聽寒自然是不會將自己的真名告知滄鈺的。
誰知道這個自稱沈鈺的人到底有沒有騙他,畢竟魔族也可以暫時偽裝成修士或是凡人。
一想到自己的真實身份和這些時日的遭遇,他的心情便不由的越發(fā)沉重。
他來自修界第一劍宗問劍宗,大家都說他是年少成名的劍修天才。
比起本名,更多人叫他“朔月君”,這名號,是由他那柄赫赫有名的朔月劍而來。
鮮有人知,外表光鮮的他其實從未過過一天舒心日子。
身為宗主的父親對他有一種近乎瘋狂的掌控欲,除了逼迫他一直練劍還時不時會將他囚禁起來進行非人的虐待折磨。
一旦他不聽話了,這位在外人面前待他極好的慈愛父親就會用他逝去母親的遺物來刺激他、威脅他。
宗里的其他人都不敢和他往來,直到他忽然有了一個“嘴甜乖巧”的小師弟。
小師弟就喜歡粘著他,每天都雷打不動地來看他練劍,跟他說外面發(fā)生的好玩的事情。
同宗的人都怕他,說他性子冷漠脾氣陰晴不定,除了從小一起長大的師兄,也就一個小師弟能讓他感到些許“溫暖”,他便傻傻地信了對方,這一信,就是數(shù)年。
小師弟要什么他都給,也從不在意對方其實并不會在他真正需要的時候到來。
可笑的是,他現(xiàn)在的慘狀,都是拜他深信不疑的小師弟所賜。
就在昨日,他被墮魔的師弟背叛,變成了一個靈力皆失眼睛還瞎的廢物。
他如今孤身一人又無靈力依靠,連眼前這個叫沈鈺的人長什么樣都不知道 ,又何談?wù)业交刈陂T的路?
洛聽寒心下煩躁,他不由將手中那只能做出微弱回應(yīng)的朔月劍握得更緊了些。
若這個叫沈鈺的人敢欺他眼盲,他定會讓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他正這么想著,青年清亮的聲音便闖入他耳中。
“以身相許?”
這答的是他那個“何以為報”的問題。
青年的聲音很明顯是含著笑意的,聽上去像是淌過長夏山澗中的流水,足夠歡快明朗,帶著一種洛聽寒許久未曾感受到過的恣肆生機。
洛聽寒繃著張臉,因為滄鈺的厚臉皮,一時竟是忘了該怎么應(yīng)答。
只是暗道:輕薄的無禮之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