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鈺猛地一把拽下蒙于眼前的白布，一臉震驚地看向下面。
洛聽寒正渾身濕透地被他壓在下面，清冷俊美的面龐上沒有什么表情，在慘淡月光的照射下，那雙分明無法聚焦的漂亮眼睛卻像是隱藏著無邊的晦暗一般。
滄鈺并不敢與之“對視”，似乎“對視”久了，他就會被對方拆吃入腹。
“洛，洛道友為何會在水里？”
洛聽寒不語，指尖的幽紫火焰卻越發(fā)旺盛，他正準備直接抬手抹去滄鈺的記憶，恰在此時，那個歡脫的聲音繼續(xù)自顧自道——
“哦哦哦，我知道了！你是龍，需要在有水源的地方修煉!”
洛聽寒手上動作不由一頓。
沈鈺果然認為他是妖族，接下來是不是會……
“你為什么不早告訴我你是妖族！這兩只龍角也太酷了吧！”
洛聽寒：“……？”
滄鈺完全沒意識到有什么不對，他有些憐憫地看著眼前一身狼狽的美人，已經(jīng)開始了一場極為豐富的腦補。
“我知道你為什么一直不肯跟我說你的遭遇和來歷了，你是不是怕我因為你是妖族把你趕走？”
滄鈺見洛聽寒始終沉默著不說話，就像是對此保持了默認態(tài)度。他以為是被自己說中了，神色也不由變得越發(fā)同情。
有些癖好特殊的人會將貌美妖族買回家進行折磨，如果是那種有身體殘疾且沒有修為的妖族，下場將會變得無比凄慘。
恰逢上月買賣龍族奴隸的事情鬧得沸沸揚揚，他那位小師姐有次回宗，就頗為詳細地描述了她在情人家中見所見到的龍奴。
按人族年歲換算后不過稚子之齡的小龍苗，因天生缺陷被拋棄于岸。
不懷好意之人趁此機會將其強契為奴，此后便開始進行頻繁的奴隸買賣。
一紙輕飄飄的契約，便就此沉甸甸地鎖住了一個不幸者的一生。
掌權(quán)之人從不缺稀奇玩物，依附之人，就算對此心懷不忍，也愛莫能助。
故小師姐回宗談及此事時，也只是唏噓。
只能說，不管是何種族，若是毫無倚仗與能力，珍稀或是貌美，都能成為毀滅之源。
洛行云并非天生眼盲，長得還這么驚為天人，被他撿到的時候又毫無修為，也恰好是龍，而平日里又難以見到龍族，滄鈺很難不順此多想。
說不定就是被折磨成這樣的，然后在逃出來的路上碰巧被他撿到了？
滄鈺看向洛聽寒，眼神閃爍：“沒事的，我不歧視妖族。你是不是經(jīng)常被人欺負折磨，忍不住了才逃出來的？近年來買賣稀有妖族的黑色交易我也略有耳聞。”
洛聽寒：“……”
這……對嗎？
指尖的火焰莫名就熄了下去。
因為洛聽寒忽然發(fā)現(xiàn)，這個沈鈺，好像腦子有點不太對勁，反正就是不太像正常人。
如果順著沈鈺的話說，似乎也可以編出一個符合情理的遭遇。
洛聽寒聽著對方一本正經(jīng)的聲音，又想到此前這人為自己做的種種，不由再次改變了對他的看法。
沈鈺，大概就是——
人很善良，但是有點傻？
直接抹去記憶的話，難免會對靈識有所損傷，洛聽寒覺得如果是對沈鈺的話，自己現(xiàn)在似乎是沒有必要做這種事的。
沉默半晌，他最終說出了他自己都覺得有些荒謬的話。
“既然你都猜到了，那我也沒什么好隱瞞的了?！?/p>
滄鈺：?。?！
居然真的被他給猜中了！
洛聽寒表情有些僵硬道：“要抓我的人現(xiàn)在可能正在到處找我，私自藏匿妖族，沈道友會不會不太方便?！?/p>
滄鈺慌忙道：“不會不會，他們敢來，我就敢揍他們?！?/p>
洛聽寒神情古怪：“……那就有勞沈道友了，只是，你能否先從我身上下去？”
滄鈺有些尷尬地看了看他們兩人現(xiàn)在的糟糕姿勢，趕忙起身，這回再沒錯摸人家的龍角。
忽然之間，他想起了一個有些許奇怪的地方。
“對了，你不是看不見嗎？是怎么跑到月靈泉這來的？”
空氣驟然冷冽了下去，半晌，洛聽寒淡聲道：“化形，循著水源飛來的?！?/p>
他那語氣跟真的似的，只有他自己知道，這解釋有多么荒謬。
滄鈺撓了撓頭。
“你就算能飛來，不也是盲飛，路上要是碰到危險怎么辦？以后若是還要這里修煉，便和我說。”
說著說著，滄鈺直接在洛聽寒面前蹲了下來：“來，我背你回去?！?/p>
洛聽寒垂眸不語，纖長漆黑的睫毛上滴垂著晶瑩剔透的水珠。
那種破碎清冷的美感，實在是迷惑人，就連離他如此近的滄鈺，也下意識地忽略了那濕衣之下屬于成年男性的充滿力量與野性的身軀。
洛聽寒用靈力探得沈鈺半蹲于他身前的身體輪廓，清冷面容上不由閃過一絲錯愕。
這沈鈺怎么對他這么上心，竟是如此喜歡他嗎？
“怎么不上來？”久久沒有等到對方上身，滄鈺還以為是他不方便。
洛聽寒驀的輕笑一聲：“沈鈺，你是不是弄錯什么了。以你的身量，你覺得你背得動我嗎？”
滄鈺感覺自己眉心在突突地跳，可等他回頭仔細打量洛聽寒時，又忽然發(fā)覺，人家說的一點錯都沒有。
“等等，你怎么知道我身形如何，你不是瞎了嗎？”
滄鈺若有所思地湊到洛聽寒面前，伸出手在他面前拼命搖晃，隨后還試圖做出要用手指戳對方眼睛的假象。
這些動作落于洛聽寒“眼”中時，就是一個人形一直在他面前無比滑稽地瞎晃。
他向來恪守禮節(jié)，此時忍不住了，慌忙抬手，便用濕噠噠的衣袖遮住微微向上勾起的唇角，一種奇怪的愉悅心情居然驅(qū)使著他開始跟“沈鈺”說一些有些越矩的話。
“確實是看不見，可不是已經(jīng)用手感知過了嗎?！?/p>
話音落下，滄鈺的臉“噌”的紅了起來。
他當然知道對方是在說什么，他們倆可是在草叢里抱了這么久！
滄鈺也不知道自己這到底是怎么了，只要一看到洛聽寒的笑容，他的心臟就一直撲通撲通跳個不停，頭皮簡直是一陣發(fā)麻，腦袋都快要炸了。
容顏俊美的男人渾身濕透地站在他面前，那初次顯露的笑意，清冷克制，不甚張揚，就像是冰晶之下折射的一線暖光。
高嶺上的積雪微微融化，雪夜將明。
滄鈺從小就喜歡長的好看的人，可他長到這么大，就算是身在美人如云的合歡宗，也從未遇到能讓他發(fā)自內(nèi)心感到驚嘆的容貌。
他每每看到那些寫紅顏禍水、君王不早朝的話本，總是在想，這世上真有那般風華無雙的人嗎？
然而此時此刻，他已然知曉了答案。
“啊，那個，那個背不動我也可以牽著你?！?/p>
洛聽寒抿唇不語，他站在原地沒動，驀然間，手卻是被人一把撈了過去。
握住他的那只手簡直像個火爐，正一點點將溫暖傳遞給他。
青年絮絮叨叨的碎語開始自顧自地在他耳畔響起：“你冷不冷呀，可千萬別生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