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地上的四個字,像四條扭曲的毒蛇,鉆進(jìn)陸垣的眼里。
【它……是活的……】
一股寒意從腳底直沖天靈蓋,讓他瞬間汗毛倒豎。他“噌”地一下站起來,脫手般將玄霄劍扔在地上,驚恐地后退了兩步。
活的?
這把劍……是活的?!
那剛才,自己腦海里聽到的聲音……難道不是某位被封印的前輩殘魂,而是……這把劍本身的意志?
一想到自己一直與一個“活物”兵器交流,甚至將身體交由它掌控,一種難以言喻的詭異感攫住了他的心臟。
“一驚一乍,成何體統(tǒng)?!?/p>
林徹那帶著一絲不屑的滄桑聲音,在他腦中悠悠響起,仿佛一盆冷水澆了下來。
“前……前輩……”陸垣的聲音有些發(fā)顫,“這……這是……”
“凡人的淺見罷了?!绷謴氐穆曇魩е唤z輕哼,充滿了過來人的淡定與從容,“于螻蟻而言,巨龍甩尾亦是天災(zāi)。于凡人而言,無法理解之物,皆稱之為妖,或稱之為……活物?!?/p>
臥槽!這刺客有點(diǎn)東西?。∨R死前居然猜對了一半!還好老子反應(yīng)快,先穩(wěn)住這個充電寶,不能讓他罷工了。
這番話說得云里霧里,但“凡人的淺見”五個字,像一記重錘,敲在了陸垣心上。
對啊,自己只是一個煉氣二層的底層修士,而那刺客再強(qiáng),眼界又能高到哪里去?他們無法理解前輩的通天手段,便只能用自己貧瘠的認(rèn)知,將其歸為“活的妖物”。
這么一想,陸垣頓時覺得合情合理,心中的恐懼消散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深深的羞愧。
他連忙上前,雙手捧起玄霄劍,恭敬道:“晚輩……晚輩知錯了?!?/p>
“知錯便好?!绷謴氐穆曇袈牪怀鱿才皳炱饋?,上路。路上,與本座說說,這把劍的來歷。它在你家長輩手中時,可曾有過什么異動?”
林徹巧妙地將話題從“是不是活的”,轉(zhuǎn)移到了“劍的過去”,這是他早就想弄清楚的問題。
“是,前輩。”
陸垣不敢怠慢,將尸體簡單處理后,借著微亮的天光,踏上了向東的路。
腳下是松軟的黃沙,前方是無垠的荒原。一人一劍,在黎明前的寂靜中,開始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交談”。
“這把劍,是我爺爺留給我的唯一遺物。”陸垣的聲音帶著一絲追憶,“自我記事起,爺爺就一直帶著它。但他從不讓我碰,也從不用它與人爭斗,只是每日黃昏,會用一塊不知名的獸皮,一遍又一遍地擦拭。”
“你爺爺?他是什么修為?”林徹不動聲色地問。
“我不知?!标懺珦u了搖頭,臉上露出一絲迷茫,“爺爺從未顯露過修為,他就像鎮(zhèn)上最普通的鐵匠,靠打些凡鐵農(nóng)具為生。但我們那一片的沙匪,從不敢靠近我們的小院半步。”
他頓了頓,語氣中充滿了對這個時代的無奈與感慨。
“前輩,晚輩常常在想,是否在您的那個年代,修行之路……要比現(xiàn)在平坦許多?”
林徹沒有立刻回答,這種沉默在陸垣看來,便是默認(rèn)。
陸垣自顧自地苦笑一聲,繼續(xù)說道:“如今這天地,靈氣稀薄如沙。像我這般,耗費(fèi)了十年苦功,也不過是在【練氣】之境的一層打轉(zhuǎn),連淬煉己身都步步維艱。若想有朝一日,能凝聚靈海,踏入傳說中的【筑基】之境,擁有真正的仙家手段……對我等散修而言,幾乎是畢生都遙不可及的妄想?!?/p>
他抬頭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眼中滿是向往與敬畏:“晚輩斗膽猜測,在前輩的時代,【筑基】或許……僅僅只是修行的起點(diǎn)吧?聽聞其上,更有凝聚【金丹】、煉化【元嬰】的通天徹地之能,只是……唉,如今這些,都已成了我輩只能在古籍殘篇中窺見一二的虛妄傳說了?!?/p>
林徹靜靜地聽著,內(nèi)心早已掀起驚濤駭浪。
臥槽?練個氣就要十年?筑基就算仙人了?金丹元嬰都成傳說了?這什么地獄開局模式!我這新手號豈不是要練到天荒地老?
盡管內(nèi)心瘋狂吐槽,林徹表面上依舊波瀾不驚,他清了清不存在的嗓子,用一種過來人的、帶著一絲悲憫的滄桑腔調(diào),緩緩開口:
“時代……變了。”
他頓了頓,似乎在追憶著什么早已逝去的輝煌,然后用一種看似點(diǎn)評實(shí)則純粹是裝逼的語氣說道:
“所謂筑基,不過是為后續(xù)萬丈高樓,打下一塊還算堅(jiān)固的基石罷了。連‘門’都未入,談何‘仙’字?”
這番話,如同一道驚雷,在陸垣腦海中炸響!
是了!這才是上古大能的眼界!
在前輩眼中,我輩視為終點(diǎn)的筑基之境,竟然連修行的“門”都算不上!
陸垣激動得身體都有些顫抖,對前輩的敬仰瞬間攀升到了頂點(diǎn)。他覺得前輩每一個字都蘊(yùn)含著大道至理,自己能得此機(jī)緣,簡直是三生有幸!
看著被自己一番話忽悠得熱血沸騰的陸垣,林徹暗自松了口氣。
還好我網(wǎng)文看得多,這逼裝得,我自己都快信了。
他適時地打住了這個話題,仿佛不愿再提及那個輝煌而又落寞的過往,將話鋒拉了回來:“你繼續(xù)說,你爺爺?shù)氖??!?/p>
“是,前輩!”陸垣立刻回過神來,語氣愈發(fā)恭敬,“我曾問過爺爺,我們?yōu)槭裁匆粼谶@片貧瘠的赤原。爺爺只是摸著我的頭說,我們在躲一些人,也在等一些東西。他說,等他死了,我就帶著這把劍,去一個不會被人找到的地方,好好活下去?!?/p>
“躲人?等東西?”林徹敏銳地抓住了關(guān)鍵詞。
“嗯,”陸垣點(diǎn)頭,“但他從未說過躲的是誰,等的又是什么。三年前,爺爺壽終正寢,臨終前,才將這把劍交到我手上。他說……此劍名為‘玄霄’,除非到了生死關(guān)頭,否則……永遠(yuǎn)不要讓它飲血?!?/p>
說到這里,陸垣的腳步停了下來。
他低頭看著手中的殘劍,眼中閃過一絲復(fù)雜的情緒。
永遠(yuǎn)不要讓它飲血。
可如今,它不僅飲了狼血,還飲了人血。并且,正是在飲血之后,這位神秘的“前輩”才徹底蘇醒,自己也才擁有了活下去的力量。
爺爺?shù)脑?,到底是什么意思?/p>
他是在保護(hù)我,還是……在隱瞞什么?
看著陸垣臉上第一次浮現(xiàn)出的、對至親之人的懷疑,林徹沒有出聲。
他知道,一顆探尋真相的種子,已經(jīng)在這位年輕的“充電寶”心中,悄然種下。
而這,正是他想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