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周燁盯著院子中央靜靜躺在地上的搪瓷缸子，撿起一看，凹了一個大坑，壓根不能用了，扭頭看向唯一的活人，“周英卓，這是怎么回事？”
周燁年少成名，早年周家沒錢都靠他邊讀書邊賺錢，還要把學(xué)校發(fā)的票寄回來，他早就是周家的頂梁柱，平時不顯，一旦冷下臉來，周身氣勢不怒自威，周家沒有不怕他的。
前一秒還在地上爬的周英卓冒著鼻涕泡，站得筆直，“二叔，這個缸子是姑姑砸的?！?/p>
顯然這個姑姑是嬌氣霸道的薛敏敏，而非周家早已出嫁的大女兒。
周燁凝眉，她又怎么了，難道昨晚的氣還沒消？
“她又怎么了？”
周英卓搖晃著大腦袋，“我也不知道，反正她跟三嬸說了幾句話就把缸子摔了。”
周燁了然，她對老三和老三媳婦的討厭毫不掩飾，可能兩人一言不合又吵起來了。
晚上吃飯，周燁坐在板凳上，抬頭看見薛敏敏，本來想說調(diào)侃她幾句，冷不丁被她瞪了一眼，薛敏敏哼了一聲走到離他最遠的位置坐下。
這叫什么事，他又沒惹她，有必要遷怒人嗎？
女人果然是最莫名其妙、不講理的生物。
......
大半夜的，周家傳出撕心裂肺的哭喊。
這會兒大部分人都睡了，一下被驚醒，女人穿著睡覺的衣服，男人穿著大褲衩及拉著拖鞋跑出來，“咋了，是英子出啥事了不？”
“是啊，聽著就是英子的聲音?！?/p>
薛敏敏剛洗完澡，干毛巾包著濕發(fā)，踢踏著涼鞋跑到院子中央，沒過一會兒，大嫂曹天荷牽著抽抽搭搭的小姑娘出來，一臉歉意道：“沒事沒事，大家都去睡吧?！?/p>
幾個大男人不解，還是廖聽蓮關(guān)心孫女，“別打岔，到底咋了，英子能哭得這么慘?！?/p>
曹天荷猶猶豫豫，想說又不想說，一旁的周瓊英捂著臉嚶嚶嚶地又哭起來了。
老大周齊沒那么多心思，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沒啥，就是英子讓她媽給剪頭發(fā)，這不剪壞了嘛~”
“要我說英子也真是的，不就是剪壞頭發(fā)嘛，又不掉塊肉?！?/p>
周齊的直男發(fā)言讓周瓊英再也憋不住嚎啕大哭，“我明天不去上學(xué)了，打死我也不去。”
眾人這才看見她所謂的被剪壞的頭發(fā)，薛敏敏更是心里一咯噔，光潔的大腦門上豎起一排短短的發(fā)茬，直往天上竄。
確實挺搞笑的，但這時候萬萬不敢笑，就怕小姑娘想不開。
眼看不是什么大事，老三兩口子回屋睡覺了，周齊皺眉，語氣嚴(yán)厲道：“因為一點小事不上學(xué)，還有沒有出息了！”
沉浸在悲傷情緒中的未成年小姑娘才不認為這是小事，對她來說簡直比天塌了還嚴(yán)重。
薛敏敏能理解周瓊英的心情，白天小姑娘還來問她怎么變洋氣，說明外貌已經(jīng)成為困擾她的點，如果這時候不重視，很可能成為心理問題。
當(dāng)然這個年代誰又懂心理呢，無非就說誰家那個孩子得了失心瘋罷了。
女兒的哭聲一直不停，周齊拿起掃帚質(zhì)問道：“明天去不去上學(xué)？”
周瓊英邊哭邊吼道：“不去，你打死我吧！”
有母親護著，周瓊英還是被她爸抽到兩下小腿，雖然疼，但很有骨氣地不低頭，還是周燁把人攔住，“大哥，你先回去，我來跟英子說?！?/p>
周齊是個老實巴交的農(nóng)民，他還小的時候因為家里的地主成分，別說讀書，能活著都不錯了，兩個弟弟算趕上了好時候，二弟周燁是周家學(xué)歷天花板，他說什么，周齊都愿意聽，他跟媳婦沒少教導(dǎo)孩子們要跟二叔學(xué)習(xí)，將來考大學(xué)，吃商品糧。
大人都被趕走了，院子里就剩下蹲在地上傷心的小姑娘，一旁杵著的周二叔以及十分嫌棄二叔的表姑。
周燁上前，把小姑娘拉起來，“別哭了，明明好好去上學(xué)，二叔給你十塊錢，想買什么就買什么?！?/p>
“哇！”小姑娘再一次嚎啕大哭起來。
周燁：“......”
此時一只烏鴉飛過，周燁面子有些掛不住，“英子你別哭啊，給你二十行吧?！?/p>
“不要，我頭發(fā)都成這個鬼樣子了，我還有什么臉去上學(xué)??！肯定會被同學(xué)笑話死的。”
周燁蹲下勸道：“誰敢笑話你，你告訴二叔，二叔揍死他們?！?/p>
可惜周瓊英腦袋深深埋在雙膝間，不管他說什么都不聽。
“嘖?！?/p>
周燁聽見身后明顯嫌棄他的聲音，扭頭發(fā)現(xiàn)薛敏敏臉上寫滿了無語和不屑，以及對他的鄙視，他不服氣地站起身，手一指，意思是：有本事你來！
我來就我來，薛敏敏把濕毛巾往他身上一扔，順手把人推到一邊，“別擋道?！?/p>
周燁捏了捏拳頭，看了眼哭得稀里嘩啦的小侄女，忍了。
“英子，不哭了，再哭就不漂亮嘍~”
月光下，女人溫柔好聽的聲音在安慰著傷心的孩子，從周燁這個角度看去，她的側(cè)臉輪廓柔和，鼻子挺而翹，兩瓣唇一張一合，是粉色的，意識到自己把關(guān)注點都放在薛敏敏身上，他狼狽地扭過頭。
手掌輕柔地撫摸后背，“趁現(xiàn)在還不晚，姑姑給你補救下頭發(fā)?！?/p>
哭聲戛然而止，周瓊英睜大眼睛，不可置信地說：“還有救？”
周燁：“......”不要叔的二十塊錢，就要整那破頭發(fā)是吧！
薛敏敏點頭，牽著她往房間走，完全無視人高馬大杵在院中央的周燁。
就這么走了？直到一大一小把屋門關(guān)上，周燁才意識到，他手上還拿著薛敏敏用過的毛巾，濕漉漉的，只是不斷散發(fā)出香氣往他鼻子里鉆。
心中產(chǎn)生一絲異樣，卻被周燁強行按下，他皺眉想：這女人洗次澡要用一整塊香皂不成？這么香！
“姑姑，這頭發(fā)要怎么補救??！”周瓊英急切問道，動作間額前的頭發(fā)肆意往外翹，跟掃把似的，難怪她哭得這么傷心，真這樣去學(xué)校肯定會成為別人的笑柄。
薛敏敏在書桌上那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里翻出一個長瓶子，手里拿著梳子把頭發(fā)梳好，然后往頭上隨便這么一噴，她說：“好啦?！?/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