廊下侍衛(wèi)應聲而入,鐵鉗似的手一把攥住沈侍郎的胳膊。
沈侍郎臉上的諂媚凝固,隨后化為驚恐:
“王爺!王爺饒命!屬下不知哪里做錯了??!”
“做錯了什么?”
陸平章放下手中狼毫,冷臉看著沈侍郎:
“沈大人倒是消息靈通,連本王府中的事情都知道一清二楚?!?/p>
沈侍郎被侍衛(wèi)按在地上,板子落在臀上,發(fā)出沉悶的響聲。
他起初還哭喊著求饒,沒過幾下便疼得只剩抽氣的份,額上冷汗涔涔。
那少年跪在一旁,嚇得渾身發(fā)抖,頭埋得更低,連指尖都在微微打顫。
陸平章端起茶盞,慢條斯理地撇著浮沫,仿佛地上的哀嚎與他無關。
直到沈侍郎的哭聲漸弱,他才抬手示意停下來。
侍衛(wèi)立刻收了板子,沈侍郎趴在地上,后背劇烈起伏,疼得連話都說不完整。
陸平章將茶盞擱在案上,瓷杯與桌面碰撞,發(fā)出清脆的聲響,在寂靜的書房里格外刺耳。
“沈大人,”
他語氣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威壓:
“本王的喜好,何時輪到你來揣度?王府內院的事,又何時輪到你這外臣置喙?”
沈侍郎疼得臉色慘白,聞言卻不敢有絲毫辯駁,只能含糊著謝罪:
“屬下、屬下知錯,求王爺恕罪——”
沈侍郎對著陸平章磕了個頭,陸平章連看都沒看,沈侍郎被侍衛(wèi)拖下去時,連那少年都忘了帶走。
書房內終于安靜下來。
陸平章瞥了眼跪在地上的人,說到:
“打出去?!?/p>
少年聞言,身子猛地一僵,剛要開口就被侍衛(wèi)將嘴堵上了,給強硬的架了出去。
少年被拖出去的動靜剛歇,廊下便傳來內侍謹慎的腳步聲,那人掀了簾子進來,對著陸平章躬身說到:
“王爺,方夫人過來了?!?/p>
陸平章正拿著帕子擦著指尖的墨痕,聞言動作一頓,抬眼時眉峰微挑:
“嗯?夫人來了。”
……
含春被他問得一怔,眼圈紅得更厲害:
“方才小廚房送飯時,給我們幾個下人的也是這些,粥是餿的,菜也不是好的。”
方知卿捏著衣角的手指猛地收緊,素白的衣角被絞出幾道深痕,指節(jié)泛白,連帶著肩頭都微微發(fā)顫。
——不是氣的,是急的,也是……有點怕的。
含春還在旁邊低聲抱怨:
“那些人眼皮子淺也就罷了,可這王府的規(guī)矩總不能當擺設!咱們雖不比正院風光,可您也是王爺定下來了的?!?/p>
“別說了?!?/p>
方知卿打斷她,聲音輕得像羽毛。
他深吸一口氣,指尖松開又攥緊,反復幾次,才道:
“去……去正院。”
含春一愣,隨即眼睛亮起來:
“夫人要去找王爺?”
方知卿沒說話,只是邁步往外走。
石板路被太陽曬得發(fā)暖,可他腳下卻像踩著棉花,虛浮得很。
但一想到他手底下的人因為他而被苛責,連口干凈熱乎的飯都吃不上,他就覺得心里不安。
含春亦步亦趨地跟著,見他神色不安,忍不住低聲道:
“夫人,您別慌。那些管事敢這般行事,本就是沒把王爺放在眼里,王爺知道了定會生氣的?!?/p>
方知卿沒應聲,只是望著遠處那座飛檐翹角的正院。
快到正院門口時,方知卿忽然停住腳步,指尖掐著掌心,低聲道:“含春,你說……他會不會覺得我是來鬧事的?”
含春正要答話,門內傳來一陣腳步聲,一個穿著錦袍的內侍快步走出來,見到方知卿時愣了愣,隨即躬身行禮:
“原來是方夫人?!?/p>
方知卿心頭一緊,含春先他一步開口,笑著對那內侍道:“勞煩通報一聲,我們夫人求見王爺?!?/p>
說著還往對方手里塞了袋碎銀子。
內侍掂了掂手里的銀子,臉上的笑意頓時真切了幾分,忙道:
“夫人稍等,奴才這就去通報。”
說罷轉身快步進了門,連腳步都輕快了許多。
等待的片刻,風像是更涼了些,方知卿攏了攏衣襟,才發(fā)現(xiàn)手心竟全是汗。
他不敢抬頭看,只盯著自己的鞋尖,腦子里亂哄哄的。
“夫人,王爺請您進去?!?/p>
內侍的聲音將他從混沌中拉回。
方知卿深吸一口氣,抬腳跨進那道朱紅大門時,膝蓋竟有些發(fā)軟。
進了內間,就見陸平章正坐在太師椅上看卷宗。
陸平章似乎早就聽見了動靜,卻沒吭聲。
就看著方知卿跟烏龜一樣一步一步的挪到他身邊。
他挪到陸平章腳邊三尺遠的地方,終于像被抽了骨頭似的停住。
“王、王爺。”
他咽了口唾沫,聲音細得像蚊子哼。
陸平章這才慢悠悠地抬眼,目光從卷宗上移開。
他沒說話,只是用指尖敲了敲桌面,發(fā)出“篤、篤”的輕響,像在催他說話。
方知卿嘴唇動了動,卻忽然說不下去了。
在陸平章那雙仿佛能看透人心的眼睛注視下,所有的委屈和不滿都變成了矯情,連帶著那些餿粥黃菜,都像是他小題大做。
陸平章看著他垂著頭、一副快要哭出來的模樣,放下卷宗,起身走到他面前。
陰影籠罩下來,方知卿下意識地往后縮了縮,卻被他伸手捏住了下巴。
溫熱的指尖帶著薄繭,輕輕摩挲著他的下頜:
“哭什么?說話?!?/p>
方知卿的眼淚終于沒忍住,順著臉頰滑下來,砸在衣襟上,洇出一小片濕痕。
“膳房那邊給我送的飯菜都是不好,含春說是因為我失了王爺?shù)膶檺?,所以他們就都看不起我,還說我想吃好的就得自己使銀子給他們,但是我沒錢。”
方知卿的聲音被眼淚泡得發(fā)腫,連帶著鼻尖都紅透了:
“所以,王爺您就算不喜歡我,也能不能去我院里坐坐,我,我不想吃不好的飯。”
他仰著頭看著陸平章越說越委屈,眼淚掉得更兇,像斷了線的珠子,砸在陸平章的手背上,滾燙滾燙的。
陸平章捏著他下巴的手指頓了頓,指腹摩挲著他顫抖的唇,笑了一聲,那笑聲里卻沒什么暖意:
“所以,你就哭成這樣?”
方知卿被他笑得更窘,想別過臉,下巴卻被捏得更緊。
他淚眼朦朧地瞪著陸平章,睫毛上掛著的淚珠顫巍巍的,像只被雨淋濕的貓。
“笨死了?!?/p>
陸平章收回手,語氣里聽不出是責備還是別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