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房里的空氣凝固了。程曜站在門口,指尖輕輕摩挲著那個微型攝像頭,眼神陰沉得像暴風雨前的海面。林小滿的視線在安全出口和他之間快速游移,計算著逃脫的可能性——幾乎為零。
"我很好奇,"程曜緩步走近,聲音輕柔得可怕,"是什么讓你突然決定逃跑?是張成說了什么?還是..."他的目光落在書柜上那張被挪動過的家庭照上,瞳孔驟然收縮,"你看到了不該看的東西?"
林小滿的背緊貼著書柜,木質(zhì)棱角硌得她生疼。她必須爭取時間,必須思考。"我只是...想透透氣。"
"透過安全出口透氣?"程曜冷笑一聲,突然伸手撐在她耳邊的書柜上,將她困在雙臂之間。他身上的古龍水味混合著酒精的氣息撲面而來,"林小滿,你撒謊的技術(shù)真的很差。"
林小滿屏住呼吸。這個距離她能看清他瞳孔周圍那圈淺灰色的光暈,以及眼底深處跳動的危險火焰。她必須冷靜,必須像對待那些情緒不穩(wěn)定的病人一樣應(yīng)對。
"好吧。"她深吸一口氣,"我看到了電腦里的資料。那些女孩...她們真的只是違反了保密協(xié)議嗎?"
程曜的身體明顯僵硬了一瞬,隨即后退幾步,揉了揉太陽穴:"張成告訴你的?"
"我自己發(fā)現(xiàn)的。"林小滿小心觀察著他的反應(yīng),"程曜,如果你真的沒有傷害她們,為什么要把我關(guān)起來?"
"因為你會像其他人一樣誤解我!"程曜突然提高音量,一拳砸在書桌上。桌上的鋼筆跳起來,滾落在地,"所有人都一樣——看到表面就妄下結(jié)論!"
他的呼吸變得急促,額頭上滲出細密的汗珠。林小滿注意到他的左手在不受控制地輕微顫抖——這是情緒崩潰的前兆。
"我沒有下結(jié)論。"她放柔聲音,像安撫受驚的動物,"我只是想知道真相。"
"真相?"程曜發(fā)出一聲苦澀的冷笑,"真相是我父親是個控制狂變態(tài),而我在重蹈他的覆轍!"他猛地拉開抽屜,抓出一瓶藥,倒出兩粒吞下,"滿意了嗎?"
這個突如其來的自我揭露讓林小滿愣住了。她沒想到程曜會如此直白地承認自己的問題。
"那為什么不尋求幫助?"她輕聲問,"以你的資源,可以找到最好的心理醫(yī)生..."
"你以為我沒試過?"程曜扯開襯衫領(lǐng)口,露出鎖骨上方一道細長的疤痕,"孟醫(yī)生,趙教授,史密斯博士...他們要么想用藥物把我變成行尸走肉,要么就是張成安插的眼線!"
林小滿這才注意到他手腕內(nèi)側(cè)還有幾道淺淺的白色傷痕——自殘的痕跡。這個發(fā)現(xiàn)像鈍器般擊中她的胸口。在那副光鮮亮麗的外表下,程曜竟如此支離破碎。
"我可以幫你。"她不假思索地說。
程曜的眼神瞬間變得銳利:"怎么幫?像幫那個截肢男孩一樣,用'活著就有希望'的雞湯?"他逼近她,"還是像對我父親那樣,一走了之?"
"你母親離開不是因為你。"林小滿直視他的眼睛,"是因為你父親的虐待。"
"你怎么敢——"程曜的怒吼戛然而止,他盯著林小滿身后的書柜,臉色突然變得慘白,"你...看了多少?"
林小滿順著他的目光看去,這才發(fā)現(xiàn)書柜最下層有一個隱蔽的抽屜,此刻微微拉開了一條縫。她剛才躲避時不小心碰開了它。
"我..."
不等她說完,程曜已經(jīng)粗暴地推開她,跪在地上拉開抽屜。里面是一沓泛黃的照片,他顫抖的手指快速翻檢著,似乎在確認什么。
林小滿瞥見幾張照片的內(nèi)容——全是年幼的程曜和母親的合影,但每張照片角落都有一個模糊的持相機人影。最下面一張明顯是偷拍:小程曜蜷縮在衣柜里,滿臉淚痕,而照片邊緣赫然是一只成年男性的手,握著一根皮帶。
"出去。"程曜的聲音突然平靜得可怕,"立刻。"
林小滿猶豫了一下,但職業(yè)直覺告訴她,此刻的平靜下隱藏著更大的風暴。她快步走向門口,卻在拐角處停了下來,躲在陰影中觀察。
程曜跪在原地,肩膀劇烈顫抖。突然,他發(fā)出一聲近乎野獸般的嚎叫,抓起手邊的臺燈砸向墻壁。玻璃碎片四處飛濺,但他似乎感覺不到疼痛,繼續(xù)瘋狂地摧毀著書房里的一切——書架被推倒,電腦被摔碎,那張家庭照被他用鋼筆一遍遍劃得面目全非。
"為什么...為什么...為什么..."他機械地重復(fù)著,聲音支離破碎。
林小滿捂住嘴,眼眶發(fā)熱。這一刻的程曜不再是那個控制欲極強的富豪,只是一個被童年噩夢折磨的孩子。她應(yīng)該感到恐懼,卻莫名涌起一股強烈的保護欲。
但現(xiàn)在不是心軟的時候。趁著程曜崩潰的間隙,她悄悄溜向安全出口。門鎖著,但鑰匙就掛在旁邊的掛鉤上——程曜顯然沒想到她會發(fā)現(xiàn)這個地方。
林小滿顫抖的手指幾乎拿不穩(wěn)鑰匙,試了三次才成功開鎖。冰冷的夜風迎面撲來,她顧不得只穿著單薄的睡衣,光著腳沖下消防樓梯。
十八層。她的腳底很快被粗糙的水泥臺階磨破,但恐懼給了她超乎尋常的耐力。跑到第十層時,她才想起用備用手機撥打周雨晴的電話。
"天??!小滿?"周雨晴的聲音充滿驚恐,"你在哪?我馬上報警!"
"不!別報警!"林小滿壓低聲音,"程氏集團有警方關(guān)系。來市立醫(yī)院后門的便利店接我,越快越好!"
掛斷電話,她繼續(xù)向下奔跑。每一層都可能遇到保安,每一個轉(zhuǎn)角都可能是死路。但奇跡般地,她一路暢通無阻地逃到了底樓,沖進夜色中。
便利店刺眼的熒光燈讓她有種不真實感。收銀員對她狼狽的樣子投來異樣的目光,但在這個城市,人們早已學會不對他人的苦難多問。林小滿買了雙廉價拖鞋和一瓶水,坐在窗邊最暗的角落等待。
二十分鐘后,周雨晴的紅色小車尖叫著停在店外。
"上車!"她搖下車窗喊道。
林小滿沖進車里,周雨晴立刻踩下油門。直到開出三個街區(qū),兩人才同時長舒一口氣。
"老天,你看起來糟透了。"周雨晴瞥了她一眼,"他傷害你了嗎?"
林小滿低頭看著自己磨破的腳和睡衣上沾染的血跡——可能是被玻璃劃傷的:"不全是他的錯。我...我看到了一些東西。"
她簡單敘述了今晚的發(fā)現(xiàn),包括那些監(jiān)控資料、程曜的崩潰,以及最關(guān)鍵的——那些童年照片。
周雨晴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關(guān)節(jié)發(fā)白:"變態(tài)!全家都是變態(tài)!我查到的資料顯示,程曜的父親程東海有嚴重的暴力傾向,至少三任妻子都離奇失蹤,不是'出國'就是'病逝'。程曜的母親是唯一成功離婚的,但代價是永遠不能見兒子。"
林小滿胸口發(fā)緊。那些照片中女人含淚的微笑突然有了新的含義——她知道自己在被監(jiān)視,卻無力反抗。
"那兩位護理呢?"她問。
"劉茵確實收了封口費去了澳洲,但去年就失聯(lián)了。"周雨晴咬了咬嘴唇,"王雪更詭異,她在精神病院的記錄顯示入院時就有嚴重創(chuàng)傷后應(yīng)激障礙,一直念叨著'相機'和'皮帶'..."
林小滿猛地坐直:"和程曜童年照片里的元素一樣!"
"更可怕的是,"周雨晴降低聲音,"我黑進了程氏集團內(nèi)網(wǎng),發(fā)現(xiàn)張成每個月都會往一個離岸賬戶打款,收款人叫程煜——程東海的私生子,程曜同父異母的哥哥。"
"程曜知道這事嗎?"
周雨晴搖頭:"不確定。但這位程煜的照片...你看了就知道了。"她遞給林小滿手機,"我發(fā)你郵箱了。"
林小滿正要查看,她的手機突然響起。陌生號碼,但她立刻知道是誰——只有一個人會在這個時間找她。
"別接!"周雨晴喊道。
但林小滿已經(jīng)按下了接聽鍵。電話那頭傳來程曜冰冷的聲音:"你以為能逃到哪里去,林小滿?"
三個月的朝夕相處讓林小滿能從最細微的語氣變化中讀出他的情緒。此刻的程曜已經(jīng)恢復(fù)了那副掌控一切的面具,但聲音深處有一絲幾不可察的顫抖。
"我不是你的囚犯,程曜。"她努力保持聲音平穩(wěn)。
"當然不是。"程曜輕笑一聲,"但你媽媽的腎源呢?市立醫(yī)院的工作呢?周雨晴在雜志社的實習機會呢?"他頓了頓,"這些都是可以...商量的。"
林小滿的血液凝固了。他在威脅她,而且清楚地知道她的每一個軟肋。
"你想要什么?"她咬牙問道。
"回來。現(xiàn)在。"程曜的聲音突然變得柔和,幾乎帶著懇求,"我們可以當什么都沒發(fā)生過。我會解釋一切..."
"不。"林小滿打斷他,"如果你真想解釋,明天上午十點,市中心公園咖啡廳。公共場合,只有你和我。"
電話那頭沉默了很久,久到她以為通話被切斷。最終,程曜輕聲說:"你會來的,對吧?不會像其他人一樣...消失?"
這個問題里隱藏的脆弱幾乎擊垮了林小滿的防線。但她想起那些監(jiān)控畫面,想起王雪空洞的眼神,硬起心腸回答:"我會去的。為了真相。"
掛斷電話,她發(fā)現(xiàn)周雨晴正用看瘋子的眼神盯著她:"你還要見他?你腦子進水了嗎?"
"我必須知道那些女孩身上發(fā)生了什么。"林小滿打開郵箱,點開程煜的照片,頓時倒吸一口冷氣——照片上的男人和程曜有七分相似,但眼神陰鷙,嘴角掛著令人不適的微笑,"天啊..."
"對吧?"周雨晴打了個寒戰(zhàn),"更詭異的是,這人完全沒有公開記錄,就像個幽靈。"
林小滿放大照片,注意到程煜右手小指上戴著一枚奇特的戒指——蛇纏繞著相機的圖案。她突然想起程曜書房抽屜里那些照片角落的相機影子。
"雨晴,幫我個忙。"她下定決心,"能聯(lián)系到劉茵或王雪的家人嗎?"
"劉茵的妹妹在社交媒體上很活躍,一直在找姐姐。"周雨晴思索著,"王雪的母親住在郊縣,據(jù)說每周都去精神病院..."
"明天之前,我要和她們至少一人取得聯(lián)系。"林小滿看著窗外飛馳而過的街景,突然意識到自己不再恐懼,只有一種奇怪的決心,"如果程曜真的傷害了那些女孩,他必須付出代價。如果不是他..."
"那會是誰?"周雨晴問出了關(guān)鍵問題。
林小滿沒有回答,只是再次看向手機屏幕上程煜那張令人不適的臉。答案似乎呼之欲出,卻又被層層迷霧包裹。
回到周雨晴的公寓,林小滿徹夜未眠。她整理了所有能找到的證據(jù)——偷偷拍下的程曜電腦資料、錄音片段、甚至他書房里那些照片的細節(jié)描述。天亮時分,她給媽媽發(fā)了條平安短信,然后沖了個冷水澡,準備迎接可能是人生中最危險的一場會面。
鏡子里的女孩眼下帶著青黑,但眼神堅定。無論今天發(fā)生什么,她都不會再逃避。為了那些可能受害的女孩,為了自己,甚至...為了那個被困在童年噩夢中的程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