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全屋的空氣中漂浮著高效過濾系統(tǒng)輕微的嗡鳴。那枚深藍色的荊棘蛇袖扣被密封在無菌證物袋里，放在分析臺中央，像一顆沉睡的毒牙。
全球懸賞令已通過加密網(wǎng)絡無聲無息地撒了出去。但林未晞清楚，對付“毒蛇”，不能只依賴這些外圍的豺狼。他潛伏得太深。
她需要更直接、更無法偽造的信息源。
她的目光落在那枚袖扣上。柯謹言崩潰的供詞碎片般回響。林皓宇至死緊攥著這枚不屬于他的袖扣。這更像一個標記，一個出于極度傲慢的、故意留下的嘲諷，或者……一個陷阱？
“分析他最后接觸的加密通訊路徑，尤其是那個神秘號碼最后一次活躍的信號源附近所有監(jiān)控，逐幀分析。”林未晞下令，“重點排查符合‘毒蛇’身形特征、且在林皓宇死亡時間前后出現(xiàn)的所有可疑車輛和人物。啟用面部模糊匹配和步態(tài)識別。”
技術(shù)團隊無聲地高效運作起來。巨大的屏幕上，海量的數(shù)據(jù)流和監(jiān)控畫面飛速滾動、比對、篩選。
時間在極致的安靜中滴答流逝。
突然，一個紅色的框定格在副屏一角。那是距離林皓宇藏身公寓三個街區(qū)外，一個老舊交通攝像頭拍下的畫面。時間戳顯示在林皓宇預估死亡時間前一小時。
一輛黑色的奔馳S級轎車，無聲地滑過破舊的街角。車窗貼著完全隔絕視線的深色膜。但在它轉(zhuǎn)彎減速的瞬間，后排車窗降下了一線，一只戴著黑色皮質(zhì)手套的手隨意搭在窗沿。
就在那零點幾秒的窗口期，攝像頭捕捉到了后排乘客模糊的側(cè)臉輪廓——高挺的鼻梁，削薄緊抿的嘴唇，下頜線銳利。以及，他另一只放在膝上的手，手腕處露出一截金屬表帶，在昏暗的光線下折射出與那枚袖扣如出一轍的、冷硬的深藍色幽光。
“鎖定車輛！追蹤所有可能路線！”林未晞的聲音陡然銳利。
更多的屏幕亮起，城市交通監(jiān)控網(wǎng)絡被調(diào)動，那輛黑色奔馳的幽靈般的行蹤被一點點拼接出來。它繞著城郊廢棄工業(yè)區(qū)行駛了數(shù)圈，最終消失在一片沒有監(jiān)控覆蓋的區(qū)域。
“不必了?！绷治磿劥驍嗔讼聦?，她的視線緊緊鎖著那驚鴻一瞥的側(cè)臉輪廓和那只戴著黑色手套的手。
記憶的閘門被轟然沖開！
是更早！早在她還是林家備受寵愛的“獨女”時，大約十四五歲，她陪林明謙參加一場極其私密的、在境外私人島嶼舉辦的頂級富豪俱樂部聚會。那是她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接觸到那個真正隱藏在世界帷幕之后的階層。
觥籌交錯間，她無意中闖入了一處偏僻的露臺。月光下，一個高大的男人正背對著她講電話，聲音低沉，帶著一種冷血動物般的滑膩感，用的是某種斯拉夫語系的語言。他似乎察覺到來人，猛地回頭。
那張臉，年輕些，但眉宇間的冷厲和那雙灰藍色的、幾乎看不到溫度的眼睛，與剛才監(jiān)控畫面里模糊的側(cè)臉瞬間重疊！
他當時似乎對她的闖入極為不悅，但很快被趕來的林明謙緊張地拉走并低聲告誡她：“離那個人遠點，未晞，他是維克多·K·伊萬諾夫，一個你永遠不需要知道名字的‘銀行家’?！?/p>
維克多·K·伊萬諾夫（Victor K. Ivanov）。
K。
伊萬諾夫家族——東歐背景，上世紀九十年代依靠某些不可言說的手段完成原始積累，如今表面上轉(zhuǎn)型為跨國投資集團，實則觸角深入能源、軍工、生物制藥等多個灰色地帶，以手段酷烈、行事隱秘著稱。維克多是這一代掌舵人最得力的副手，也是家族陰影業(yè)務的實際操盤手。他酷愛搜集毒蛇，據(jù)說他的私人徽章就是一條纏繞荊棘的蛇。
所有的線索，在這一刻擰成一股冰冷的鋼索，死死勒住了目標的咽喉！
不是簡單的商業(yè)間諜，不是普通的惡徒。這是一條真正的、盤踞在全球資本陰影深處的毒蛇！林家這點產(chǎn)業(yè)，在他眼里恐怕連開胃小菜都算不上。蘇暖的“真千金”身份，林家的財產(chǎn)，甚至可能都只是某個更大圖謀的附帶犧牲品，或是用來測試某種毒素的活體實驗場？！
一股寒意順著林未晞的脊椎攀爬，不是恐懼，而是極致的憤怒和一種遇到真正對手的、冰冷的興奮。
她猛地轉(zhuǎn)身。
“目標確認。維克多·K·伊萬諾夫。動用一切資源，我要他過去七十二小時的所有行蹤，他的飛機、游艇、所有已知情婦和safe house的位置。分析他所有的商業(yè)對手和敵人名單。找到他現(xiàn)在最看重的東西——無論是生意，還是人?！?/p>
她的指令一條接一條，又快又狠，帶著不容置疑的決斷。
“同時，把我們手上關于伊萬諾夫集團涉嫌非法生物研究、通過林氏洗錢以及謀殺的證據(jù)，匿名‘送’給他的頭號競爭對手——那個一直想把他撕碎的意大利佬，吉安卡羅·波羅。記得把水攪渾，讓波羅以為是我們截獲了伊萬諾夫要害他的情報?！?/p>
“再復制一份，匿名發(fā)給FBI國際犯罪科和MI5的相關部門，標注‘疑似新型生化武器交易’?！?/p>
螳螂捕蟬，黃雀在后。而她，要做那個同時驚動螳螂和黃雀，并準備好網(wǎng)的人。
“另外，”她停頓了一下，眼中掠過一絲極其冷酷的光，“把我們‘找到’柯謹言，并且他‘愿意’轉(zhuǎn)做污點證人的消息，‘不小心’泄露給伊萬諾夫留在海城清理現(xiàn)場的眼線。做得逼真點?！?/p>
她要讓那條毒蛇知道，獵人已經(jīng)拔掉了他的毒牙，并且正沿著他的尾巴，一路摸向他的七寸。
他一定會動。只要他動，就會露出破綻。
消息像投入死水潭的石子，按照預設的軌跡，悄然蕩開漣漪。
短短幾小時內(nèi)，國際刑警組織加密頻道和幾個大國情報機構(gòu)的內(nèi)部網(wǎng)絡，有關伊萬諾夫家族的警報級別被無聲調(diào)高。歐洲某處，吉安卡羅·波羅震怒之下，開始瘋狂調(diào)動資源。海城某個陰暗角落里，負責掃尾的眼線魂飛魄散地將“柯謹言被捕并叛變”的消息用最高加密等級發(fā)了出去。
風暴正在看不見的地方匯聚。
林未晞沒有等。她來到了那家看管極其嚴密的私立醫(yī)院頂層。蘇暖已經(jīng)被轉(zhuǎn)移到了最高級別的無菌隔離病房，身上插滿了各種維持生命的管路和監(jiān)控線。一群穿著無菌服的頂尖專家正在忙碌。
專家組長面色凝重地遞給她一份初步報告：“林小姐，情況比預想的更復雜。毒素不止一種，混合拮抗，造成了多器官不可逆的纖維化損傷，尤其是神經(jīng)系統(tǒng)。常規(guī)解毒劑效果有限，只能勉強阻止進一步惡化。想要逆轉(zhuǎn)……除非有對方完整的原始配方和對應的中和劑序列，否則……即使能保住命，她可能也會永久陷入昏迷，或者……出現(xiàn)嚴重的腦功能退化?！?/p>
植物人?；蛘咦兂梢粋€癡傻的空殼。
林未晞看著玻璃后面那個被各種儀器包圍、幾乎看不出人形的軀體。這就是“真千金”最終的歸宿。被利用，被毒害，被像垃圾一樣丟棄。
她接過報告，指尖冰涼。
“不惜一切代價，維持她現(xiàn)有的生命體征。調(diào)用所有能調(diào)用的醫(yī)療資源，嘗試構(gòu)建毒素模型，反向推導中和可能性?！?/p>
她的聲音依舊平靜，但眼底深處那簇冰冷的火，燒得更加熾烈。
維克多·伊萬諾夫。他手里一定有原始配方和解毒劑。那不僅是救蘇暖命的東西，也是釘死他的鐵證之一。
她轉(zhuǎn)身離開醫(yī)院，回到指揮中心。
屏幕上，代表著維克多·伊萬諾夫私人飛機的光點，剛剛獲得許可，從瑞士日內(nèi)瓦一家私人機場起飛，目的地……顯示為莫斯科。
但他真正的目的地，絕不會是那里。這只是煙霧彈。
“追蹤他。啟動所有近地軌道監(jiān)控衛(wèi)星，給我死死盯住那架飛機。分析他可能轉(zhuǎn)向的所有備降機場。”林未晞命令道，眼中寒光凜冽。
“同時，準備好我們的‘歡迎儀式’?！?/p>
毒蛇已經(jīng)受驚，開始離巢。
獵人的網(wǎng)，已經(jīng)張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