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錚的食指懸在鼠標左鍵上，指尖冰涼，微微發(fā)抖。
屏幕上，是那個剛剛被他敲下標題的帖子。每一個字，都像一顆出膛的子彈，帶著他全部的憤怒和決心。
他沒再猶豫，指關節(jié)用力到泛白，重重地按了下去。
“咔噠?！?/p>
發(fā)送成功。
四個綠色的字跳出來，像死神的宣判。
世界瞬間被抽走了所有聲音，只剩下他自己瘋狂的心跳，一聲聲撞擊著耳膜。李錚靠在冰冷的椅背上，胃里一陣翻江倒海。他猛地推開椅子，沖進衛(wèi)生間，趴在馬桶上劇烈地干嘔。
什么都吐不出來，只有酸澀的膽汁灼燒著喉嚨。
他怕了。
他怕得要死。
輝煌娛樂那種龐然大物，碾死他，比碾死一只螞蟻還簡單。
李錚用冷水潑了一把臉，抬起頭，看著鏡子里那個臉色慘白、眼眶通紅的自己。他不是什么英雄，他只是個連和陌生人說話都會緊張的廢物。
可他不能退。
他身后，是秦文。
李錚撐著墻壁，一步步挪回電腦前，像一個奔赴刑場的囚犯。
他顫抖著手，按下了刷新鍵。
瀏覽：17。
評論：3。
【1樓：前排吃瓜，順便提醒樓主，輝煌的法務部可不是吃素的?！?/p>
【2樓：又來一個給秦文洗地的？假拳都打成那樣了，還有臉出來？】
【3樓：沒證據就滾，別占著公共資源造謠！】
意料之中的嘲諷。
李錚的心沉了下去，剛用冷水壓下去的燥熱又涌了上來。他知道，沒有實錘，他這篇用盡心血的檄文，在別人眼里，不過是一場嘩眾取寵的鬧劇。
就在他準備關掉網頁時，鬼使神差地，又按了一次刷新。
屏幕上的數字，瘋了。
瀏覽：3891！
評論：217！
怎么回事？
李錚的大腦瞬間宕機，他死死盯著屏幕，迅速下拉。
【89樓：臥槽！樓主說的捐款是公司的錢，這事兒我好像聽在輝煌實習的同學提過！當時就覺得怪，秦文都被封殺了，公司還拿他的名義做慈善？原來是在這等著給他潑臟水呢！太他媽毒了！】
【125樓：我早就說秦文不是那種人！他剛出道的時候，為了給拳館一個生病的小孩湊錢，連著打了三場地下黑拳，差點把命搭進去！他這種人會為錢打假拳？我第一個不信！】
【173樓：細思極恐！如果這是真的，輝煌這操作不就是把秦文的價值榨干，還要踩著他的尸體給自己立牌坊嗎？資本的嘴臉也太惡心了！】
【201樓：管他真假，我先站樓主！就是要有人敢出來跟資本硬剛！@輝煌娛樂官方V，出來走兩步？】
輿論，被點燃了。
李錚的帖子像一根火柴，精準地扔進了早就堆滿干柴的輿論場。
#秦文退賽真相#
#八千萬捐款騙局#
#輝煌娛樂做個人吧#
短短一個小時，三個詞條，被無數義憤填膺的網友，硬生生頂上了熱搜榜的尾巴！
李錚看著屏幕上那片狂歡的景象，手心全是汗。他既興奮，又恐懼。
這把火，燒起來了。
輝煌娛樂的反擊，比他想象得更快，也更狠。
不到十分鐘，一則紅底白字的聲明，像一顆巡航導彈，精準地炸毀了李錚剛剛建立起來的陣地。
【嚴正聲明】
【一、所謂“逼迫選手打假拳”等言論，純屬惡意捏造。】
【二、八千七百萬捐款，系我司與秦文先生共同決定，合法合規(guī)。】
【三、我司與秦文先生的經紀合約已解除。解約原因，涉及其個人職業(yè)操守及精神健康問題，本著為藝人保密原則，不便透露?！?/p>
【四、我司已委托律師取證，將對相關造謠者，追究其法律責任！】
滴水不漏。
尤其是那句“精神健康問題”，像一把淬了劇毒的軟刀子，殺人不見血。
他們在告訴所有人：秦文，是個瘋子。
一個瘋子的話，怎么能信？
風向，瞬間逆轉。
李錚的帖子下面，評論區(qū)被“等著收律師函吧”和“原來是瘋子在造謠”瘋狂刷屏。
他成了那個跳梁小丑。
李錚的身體，冷得像掉進了冰窟。他見識到了，這就是資本的力量，翻手為云，覆手為雨。
就在這時，致命一擊，來了。
陸洋，那個踩著秦文上位的“新拳王”，發(fā)了微博。
沒有轉發(fā)，只是一段文字，配了張他在訓練館里汗流浹背、笑容陽光的自拍。
@拳手陸洋V：【很難過，也很痛心。秦文哥是我一直很尊敬的前輩。不知道他最近到底經歷了什么，才會變成這樣。我只希望他能早日走出陰霾，積極接受治療。輝煌是一個很溫暖的大家庭，謝謝公司的培養(yǎng)，我會帶著前輩的期望，繼續(xù)走下去。加油！】
這段茶言茶語，瞬間引爆了評論區(qū)。
“哥哥好善良，都這樣了還在為前輩說話。”
“心疼陸洋，攤上這么個瘋子前輩?！?/p>
“輝煌真是仁至義盡了，對一個精神有問題的藝人還這么保護?！?/p>
這條微博，像一桶冰水，澆滅了李錚點燃的所有火焰。
完了。
李錚看著滿屏對陸洋的“心疼”和對秦文的“惋惜”，只覺得大腦供血不足，屏幕上的字都在旋轉、跳動。
他輸了。
輸得一敗涂地。
不。
他沒有輸。
一股冰冷的、鋒利的憤怒，取代了那瞬間的絕望。這才只是第一回合，他怎么可能認輸！
他正要關閉微博，一個彈窗忽然從屏幕右下角冒了出來。
是一個他關注很久的，名為“搏擊檔案室”的冷門論壇。
一個新帖被管理員加精置頂。
標題是：《從技術角度分析，秦文的最后一戰(zhàn)，更像一場被操控的表演賽》。
李錚的心臟猛地一停，他瘋了一樣點了進去。
發(fā)帖人是個骨灰級拳迷，他用幾十張比賽截圖，逐幀分析了秦文的出拳角度、防守姿態(tài)和移動步伐。
【……大家看這張圖，秦文的左手刺拳，手腕有明顯的下壓動作，這是業(yè)余選手才會犯的錯誤，會極大泄掉力量。秦文這種級別的拳手，這簡直不可思議?！?/p>
【還有這里，對方重拳過來，秦文的搖閃幅度過大，幾乎是主動把下巴送了過去。這不是預判失誤，這更像是在……配合?！?/p>
【輝煌說他精神有問題，我不知道。我只知道，一個拳手，絕不會用這種方式侮辱自己為之奮斗的擂臺，除非他別無選擇。】
帖子下面，沒有謾罵，只有一排排“細思極恐”和“求真相”的回復。
這個帖子，像一根釘子，死死地釘在了輝煌娛樂那張完美無缺的聲明上。
李錚的血液，重新開始流動。
火種還在！
就在這時，身后傳來一聲極其輕微的，木門被推開的“吱呀”聲。
李錚的身體猛地僵住。
他甚至不用回頭，就能感覺到那股熟悉的，混雜著汗味、藥味和高熱的壓迫感，正籠罩著他。
他緩緩地，轉動椅子。
秦文不知什么時候醒了。
他就那么穿著一件滿是褶皺的T恤，赤著腳，悄無聲息地站在他的身后。
高燒讓他的臉頰泛著不正常的潮紅，嘴唇卻毫無血色，干裂起皮。那雙布滿了血絲的眼睛，越過李錚的肩膀，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上，陸洋那張笑得無比燦爛的臉。
一股濃重的殺氣，在逼仄的房間里彌漫開來。
秦文動了。
他抬起那只完好的右手，手掌重重地按在了李錚的椅背上，將他整個人都困在了椅子和書桌之間。
“你……”
秦文的嘴唇動了動，聲音沙啞得像是被刀割過。
“都干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