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爺,夫人來了?!?/p>
陸平章聽到后執(zhí)棋的手一頓,指間的白玉棋子懸在棋盤上方,他眸色平靜無波,只淡淡“嗯”了一聲,算是應(yīng)了。
棋盤上黑白子交錯,已布下大半局。
方知卿邁進院子的時候,正撞見他落子的動作。
錦袍的袖口隨動作輕揚,一枚白玉棋子落在棋盤上,發(fā)出清脆的“嗒”聲。
陸平章看著方知卿, 語氣平淡的開口:
“夫人怎么過來了?!?/p>
“嗯——”
方知卿揪著身上絳帶,慢慢蹭到陸平章身邊坐下,鼓起勇氣試探般的輕輕拉住他的袖子:
“王爺昨天不是答應(yīng)了會去我那邊嗎,我等了好久。”
來之前方知卿可是做了好大的心理準(zhǔn)備,他這要是在陸平章這里松懈一下,一群不知道從哪里藏著的碎嘴子再說他不受寵,他要是再被欺負陸平章煩他了不給他撐腰了,他可就真沒折了。
他也知道自己是個軟包子,哪怕陸平章發(fā)話了沒人敢欺負他,他也不敢相信,畢竟書里說了,這貨陰晴不定,上一次說過的話下一次就給你當(dāng)沒說過。
兜兜轉(zhuǎn)轉(zhuǎn)的,他方知卿還是走上了抱反派大腿的路子。
陸平章瞥了他一眼,自然地換手下棋。
“這事本王應(yīng)了嗎?”
方知卿聽到后努了努嘴,他就知道。
就是清楚大反派的性子,他才克服心理恐懼,巴巴的上趕著過來。
方知卿對著陸平章微微仰頭,眼角彎成兩道淺淺的月牙,嘴角抿出兩個小小的梨渦,連帶著說話的語調(diào)都軟了三分:
“所以妾自己來了呀。”
他說著,悄悄松開拉著袖子的手,轉(zhuǎn)而拿起桌邊的茶壺,給陸平章空了的茶盞添上熱水,動作帶著點刻意的討好。
山不就我,我便就山。
方知卿把添滿的茶盞往陸平章面前推了推。
“王爺忙,自然是沒空挪步的,可我閑得很呀,多走幾步路算什么。”
陸平章執(zhí)棋的手在半空頓了頓,目光落在被推到近前的茶盞上。
茶水氤氳出淡淡的熱氣,模糊了方知卿那副討好的笑臉,昨夜看過的內(nèi)容也涌上心間。
陸平章覺著他這位內(nèi)奸夫人坐不住了。
但他沒有趕人走,只是伸手將方知卿倒的茶,飲了兩口,又重新和幕僚對弈起來。
方知卿見陸平章沒有趕人的意思,心里那塊懸著的石頭總算落了地。
他松了口氣,學(xué)著幕僚的樣子,也把目光投向棋盤,只是那黑白交錯的棋子在他眼里,也跟看天書一樣讓人頭暈,看了半晌也沒看出什么門道。
坐得久了,方知卿就像被按在板凳上的頑童,腰桿漸漸彎了下去,肩膀也垮了,眼神開始不受控制地飄向窗外。
檐角的風(fēng)鈴被風(fēng)吹得叮當(dāng)作響,幾只麻雀在院中的石榴樹上跳來跳去,啄食著熟透的果子,那鮮活的動靜,可比眼前這死氣沉沉的棋盤有趣多了。
方知卿的小動作越來越多,甚至到最后還讓含春給他端了碟子剛做好的芋頭酥。
芋頭酥外皮烤得金黃酥脆,咬開能看見綿密的餡料,還混著細碎的核桃粒,甜香里帶著點堅果的醇厚。
方知卿抱著芋頭酥一邊啃著一邊繼續(xù)看陸平章與人對弈。
陸平章落下一子,目光不經(jīng)意間掃過方知卿,見他正抱著芋頭酥啃得專注,碎屑沾了滿嘴角,連帶著棋盤旁的空氣都染上了甜香。
他指尖在棋盤上輕輕一點,對著幕僚道:
“先到這里吧?!?/p>
隨即轉(zhuǎn)向方知卿,語氣平淡卻帶著點不容置疑的意味:
“一會兒該用晚膳了,你打算就這么吃下去?”
方知卿正咬到一塊核桃粒,聞言動作一僵,鼓著腮幫子轉(zhuǎn)頭看他,眼睛瞪得圓圓的。
“我、我就吃了兩塊。”
他抱著碟子小聲辯解,還伸出手指對著陸平章比了個二:
“不耽誤吃晚膳的?!?/p>
陸平章看著他指尖比出的“二”,那截手指沾著點酥皮碎屑,白生生的,倒比棋盤上的白玉棋子更惹眼。
他站起身看著方知卿笑了笑,然后抬手點了點方知卿眉心,隨后對內(nèi)侍吩咐:
“德全,布膳?!?/p>
方知卿被那指尖一點,整個人都僵住了。
陸平章的指尖熱意像團火似的燙在眉心,順著血液一路燒到心口,連帶著呼吸都亂了半拍。
德全的動作很快,片刻后偏廳的八仙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膳食。
八仙桌上的飯菜色香味俱全,方知卿起初確實吃得香。
可惜半碗飯下去,他進食的速度明顯變慢了。
他拿起筷子,夾了一小塊鴿子肉放進嘴里,努力嚼了嚼,卻總覺得沒什么滋味。
又扒了兩口飯,實在咽不下去,便放下了筷子,捧著一盅菌菇湯小口抿著。
陸平章將這一切看在眼里,自己慢條斯理地吃著,直到用的差不多后,目光落在方知卿幾乎沒怎么動的碗上,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怎么,這回的菜依舊不合胃口?”
方知卿連忙搖頭:“不是的王爺,很好吃?!?/p>
“那怎么吃這么少?”
陸平章放下筷子,拿起帕子擦了擦嘴角,眼神里帶著戲謔:
“方才是誰說,只吃了兩塊,絕不耽誤晚膳的?”
方知卿被問得一噎,臉頰瞬間紅了,像被煮熟的蝦子。
他下意識地摸了摸眉心,那里仿佛還殘留著陸平章指尖的溫度。
原來方才那一點,是早就料到了他會是這副模樣。
他開口辯解,聲音卻越來越低:
“可能是……是今天的飯?zhí)贸粤耍乙幌伦泳惋柫?。?/p>
這話說得連他自己都不信,最后索性對著陸平章尷笑了兩聲。
陸平章看著他這副窘迫的樣子,終是沒再逗他,讓人撤了膳,然后說出了一句讓方知卿想死的話:
“既然來了就留下?!?/p>
方知卿臉上的憨笑瞬間僵住,他想開口拒絕,但看著陸平章那張臉,他到了嘴邊的話又硬生生咽了回去。
他哼哼了兩聲,開口道:
“好的呢?!?/p>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三回變高手,有著前兩次的經(jīng)驗,方知卿倒也有了那么一點應(yīng)對自如了。
洗梳、擦頭、打結(jié)、然后圓滾的將自己塞進陸平章床上,然后安然的做一個床上玩偶,方知卿一套流程走下來,都快比在自己院里還熟稔。
如此過了兩日,方知卿幾乎把陸平章的寢殿當(dāng)成了第二處閑云居。
……
“您這不是引狼入室嗎?!?/p>
書房里,一個身量同陸平章差不多的公子斜倚在紫檀木椅上,手里把玩著枚玉扳指,語氣里滿是戲謔。
他穿著件石青色錦袍,面容周正,唇線分明的薄唇微微勾起時,本該是凜然正氣的模樣,偏偏那雙眼睛里盛著三分戲謔,倒添了幾分反差的鮮活。
陸平章沒抬頭:
“話多?!?/p>
“我話多?”
蔣明宇坐直身子,往陸平章身上掃了眼:
“您摸著良心說,您明知您這方夫人是上頭那位送來做內(nèi)奸的,您倒好,把人留在內(nèi)院住了兩日,這不是引狼入室是什么?”
蔣明宇往前傾了傾身,他的聲音陡然拔高,又猛地壓低:
“陸庭君沒良心,把你當(dāng)成第二個沈緒,難免保不齊有一天昏了頭想要了你的命?!?/p>
陸平章執(zhí)起茶盞,指尖摩挲著邊緣,茶霧漫上他深邃的眼眸,將那點未明的情緒藏得嚴嚴實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