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被海霧揉成淡金色,老楊樹下的陰影里,克洛猩紅馬甲上的金線在抽噎聲里泛著冷光。
他靴跟碾過最后一片魚干時,老村長佝僂的脊背抖得像被風吹的蘆葦,懷里的小海娃攥著他的衣角,鼻涕泡在恐懼里忽大忽小。
“把刀交出來?!笨寺宓哪粗覆溥^雙槍的雕花槍柄,雪茄灰燼簌簌落在村民們縮成一團的腳邊,“我這人最煩拖泥帶水——”
“我跟你打?!?/p>
雷克的聲音像塊冷鐵砸進碎瓷般的喧囂里。
他站在三十步外的礁石上,烏刀垂在身側(cè),刀鐔的血痕淡得幾乎看不見,卻在晨光里泛著某種活物般的微光。
克洛的瞳孔縮了縮。
他原本以為這小子會像其他村民一樣尿褲子,畢竟剛才劈開巨石的動靜雖大,可...他掃過雷克腰間另外兩把未出鞘的魔劍,喉結(jié)動了動。“打?”他突然笑出聲,雪茄在指縫間明滅,“拿把破刀跟我比槍?
還是說...“他歪頭打量雷克繃緊的下頜線,”你想跟我比體術(shù)?“
“比劍道?!崩卓讼蚯白吡藘刹?,褲腳沾著礁石上的濕苔蘚。
他能聽見系統(tǒng)在識海嗡鳴,破招推演圖的藍光正順著視網(wǎng)膜邊緣蔓延——克洛的雙槍習慣從腰間斜向上拔,左槍快半拍,右槍藏著虛招;他的步法是海軍六式里的“剃”殘章,每次移動會帶起三縷海風;最關(guān)鍵的是,這個海賊船長的呼吸總在出槍前短半拍。
“劍道?”克洛的笑聲震得紅馬甲直顫,“老子在偉大航路砍過的劍豪比你見過的魚還多!”他猛地拔槍,左槍先響,子彈擦著雷克耳尖釘進身后的椰子樹;右槍緊隨其后,卻在即將出膛的瞬間,被雷克突然瞇起的眼睛驚得偏了半寸——那眼神太像他在羅格鎮(zhèn)見過的行刑官,冷靜得像是在看一具尸體。
“?!獎獗堵试龇鸭せ睿斍氨稊?shù):1000?!?/p>
雷克的手指扣住刀鐔。
原世界劍道社社長的話突然在耳邊炸響:“真正的斬擊是讓刀變成你的骨,讓呼吸變成刀的脈。”他的腳尖碾進沙灘,后頸的汗毛根根豎起,能清晰“看”見克洛左槍子彈的軌跡,像條火蛇游向自己心臟;能“聽”見右槍撞針擊發(fā)的脆響,混著克洛急促的呼吸——這雜種剛才在裝,他根本沒把村民放在眼里,所有威脅都是為了逼自己先動。
“所以該我動了。”
烏刀出鞘的剎那,海風突然凝固。
雷克的手臂像根繃到極限的弓弦,從肩到腕的肌肉依次炸開力量,刀身裹著暗青色劍氣撕裂空氣,那劍氣不是直線,而是隨著他轉(zhuǎn)動的手腕擰成螺旋——系統(tǒng)推演圖里說,克洛的“剃”會往右側(cè)閃,所以這一刀要封死他的退路。
克洛的瞳孔終于縮成針尖。
他聞到了死亡的鐵銹味,那是劍氣擦過皮膚時帶出的血珠。
他想再用“剃”,可右腿剛發(fā)力就撞進了某種看不見的墻——雷克的劍氣領(lǐng)域?
不,這小子的境界不可能!
他慌忙舉槍格擋,雙槍在劍氣前像兩根稻草,金屬扭曲的尖嘯里,他被整個人掀飛出去,撞斷了老楊的三根枝椏,最后摔在曬魚干的竹匾上,嘴里溢出黑血。
“咳...你...”克洛盯著自己胸口那道淺得幾乎看不見的傷口,鮮血正以詭異的速度從傷口四周滲出,“這是什么刀...”
“魔劍?!崩卓耸盏度肭剩渡肀葎偛鸥亮藥追?,“還有,我不是劍豪。”他彎腰撿起克洛掉在地上的雪茄,碾成碎末,“我只是討厭欺負弱者的人?!?/p>
老村長突然跪在地上,額頭砸在沙灘上:“恩人!
恩人!“小海娃從他懷里鉆出來,舉著個貝殼磕磕絆絆跑向雷克,鼻涕泡在風里晃:”大哥哥厲害!“其他村民也圍過來,有的往他手里塞烤魚干,有的抹著眼淚念叨”菩薩顯靈“。
“那個...”
清脆的女聲從人群后傳來。
雷克抬頭,看見個扎著橙色頭巾的小女孩,大概十二三歲,圓臉蛋上沾著草屑,懷里還抱著個布包,露出幾瓣橘子的金黃。
她避開地上的血跡,走到雷克面前,仰頭時睫毛忽閃:“我叫娜美,剛才躲在閣樓看你們打架?!彼瘟嘶螒牙锏牟及澳阋犆孛軉??”
“秘密?”
“村后的珊瑚崖,有個被海草蓋住的洞。”娜美壓低聲音,眼睛亮得像星子,“我上個月幫阿婆曬海鹽時發(fā)現(xiàn)的,洞壁刻著奇怪的花紋,和你刀上的血痕很像。”她從布包里掏出片貝殼,上面果然有歪歪扭扭的刻痕,和雷克刀鐔的紋路如出一轍,“可能...和你的刀有關(guān)?”
雷克捏著貝殼的手微微發(fā)燙。
魔劍認主時,他曾在識??匆娺^類似的紋路,像某種古老的契約。
他蹲下來,和娜美平視:“你為什么告訴我?”
“因為你救了大家?!蹦让劳犷^笑,露出顆缺了的門牙,“而且...”她指了指克洛還在抽搐的腿,“那家伙的船停在西礁,他的手下可能快回來了?!?/p>
雷克猛地轉(zhuǎn)頭。
海平線上果然有三艘黑帆小船正在靠近,船首的黑貓標志在浪里時隱時現(xiàn)。
他摸了摸腰間的三把魔劍,又看了看還在歡呼的村民——他們甚至沒注意到危險逼近。
“娜美,帶我去那個洞?!彼酒鹕?,烏刀在鞘中輕鳴,“現(xiàn)在?!?/p>
娜美拽住他的衣角,橘子從布包縫里滾出來,骨碌碌滾到克洛手邊。
克洛的手指動了動,剛要去抓,就被雷克的鞋尖壓住手背?!靶蚜??”雷克低頭,眼神像淬了冰,“告訴你的手下,下次帶夠棺材再來?!?/p>
克洛疼得倒吸冷氣,卻在觸及雷克眼底的剎那,突然打了個寒顫。
他見過太多兇徒,但這個拿魔刀的小子眼里沒有殺戮,只有...某種更可怕的東西——像是一把刀,只為該斬的人出鞘。
“走?!崩卓顺痘乇荒让肋〉囊陆?,轉(zhuǎn)頭對老村長喊,“把克洛捆緊,他的手下來了就說我去偉大航路了?!?/p>
老村長舉著草繩直點頭,小海娃抱著他的腿喊:“大哥哥還會回來嗎?”
雷克沒有回答。
他跟著娜美穿過曬魚場,踩過齊膝的野蘆葦,聽著身后村民的呼喊漸遠,聽著海風中傳來的帆索聲響漸近。
珊瑚崖的陰影里,娜美扒開糾纏的海草,露出個僅容一人通過的洞口,里面飄出潮濕的腥氣,混著某種金屬的甜膩——像是血,又像是更古老的東西。
他摸了摸面具,修羅紋路在掌心發(fā)燙。
系統(tǒng)提示音適時響起:“檢測到未知能量波動,建議立即探索。”
雷克彎腰鉆進洞穴,身后的天光被海草遮住,黑暗里只聽見娜美清脆的聲音:“小心腳下,石頭很滑...”
而在洞外,三艘黑貓海賊團的小船已經(jīng)靠岸,甲板上響起粗野的叫罵:“船長呢?
那小子跑哪去了?“
風卷著咸濕的水霧涌進洞穴,拂過雷克臉上的修羅面具。
他摸著洞壁上的刻痕,突然聽見深處傳來類似劍鳴的嗡響,像在回應(yīng)他體內(nèi)沸騰的劍氣。
一場新的旅程,才剛剛開始。
雷克跟著娜美穿過曬魚場時,海風中的帆索聲已經(jīng)清晰得像貓爪刮過船板。
他能聽見自己腰間三把魔劍的嗡鳴——烏鞘的“破極”最沉,青鋒的“裂空”最銳,暗紅的“弒魂”最躁,此刻竟像約好了似的,在鞘中輕輕震顫,震得他虎口發(fā)麻。
“他們大概還有半刻鐘到?!蹦让劳蝗婚_口,布包里的橘子又滾出一顆,她彎腰去撿時,發(fā)梢掃過他手背,“克洛的手下總愛先喝夠朗姆酒再干活,船速不快?!?/p>
雷克低頭看她。
這小丫頭才十歲上下,卻把海風里的帆影瞧得比他還透。
方才在村廣場,她抱著裝橘子的布包縮在人群最后,此刻走在野蘆葦叢里,光腳踩過帶刺的草莖竟連眉頭都不皺,只把布包護得緊緊的,像護著比命還金貴的東西。
“你怎么知道洞穴的事?”他問,靴底碾碎一根蘆葦,白色的穗子飄起來,落在娜美發(fā)間。
“上個月漲大潮,我劃著小舢板撿漂流木。”娜美撥開擋路的野藤,指尖被刺扎出個血珠,她舔了舔,“浪把洞口的海草沖開了一點,我看見石壁上有發(fā)光的刻痕——像劍,又像鬼面?!彼蝗晦D(zhuǎn)頭,眼睛在蘆葦葉的陰影里亮得像星子,“那時候我就想,要是有厲害的劍豪來,肯定能看懂這些。”
雷克的喉嚨動了動。
他想起穿越前在高校劍道社,總有些男生為了爭“社長”頭銜把竹刀劈得啪啪響,而眼前這丫頭,被海賊燒了橘子園,被克洛威脅著畫海圖,卻能在撿漂流木時留意到洞穴里的刻痕,還能在危機時把唯一的希望押在剛見面的陌生人身上。
珊瑚崖的陰影突然罩下來。
娜美扒開最后一叢海草,潮濕的腥氣混著鐵銹味涌出來。
洞口比他想象的還小,僅容一人貓腰進去,洞壁上凝結(jié)的水珠順著青苔往下淌,在腳下積成渾濁的水洼。
“等我?!崩卓私庀卵g的“破極”,烏沉沉的刀鞘在洞口磕出悶響。
他反手握住刀柄,輕輕一震,刀身彈出三寸——不是為了砍殺,而是借著刀刃的冷光查看洞壁。
“不用刀。”娜美突然拽住他手腕。
她的手很小,卻有力,“上次我?guī)Я嘶鸩?。”說著從布包里摸出個油布包,里面裹著半盒受潮的火柴。“劃第三根?!彼紫聛?,把火柴在鞋底蹭了蹭,“前兩根肯定著不了?!?/p>
第一根“呲啦”一聲,只冒了點煙。
第二根剛擦,磷頭就碎了。
第三根擦著的瞬間,火焰“騰”地竄起來,映得她鼻尖的雀斑都亮了。
她舉著火把湊近洞口,雷克這才看清——洞口的藤蔓不是自然生長的,而是被某種利器削斷后又纏上的,斷口處還留著細密的鋸齒痕,像被劍刃反復(fù)切割過。
“有人想封死這里?!彼嗣嗵?,指腹沾了層暗褐色的東西,湊到鼻端——是血,已經(jīng)干透了。
娜美舉著火把的手晃了晃:“我上次來沒這些藤?!彼曇糨p得像嘆息,“可能...是克洛?”
雷克沒回答。
他彎腰鉆進洞穴時,修羅面具突然發(fā)燙,燙得臉頰生疼。
系統(tǒng)提示音在腦海里炸響:“檢測到同源能量,距離57米,強度A級?!?/p>
洞內(nèi)比外頭更暗。
火把的光只能照到三步遠,石壁上的水珠順著刻痕往下流,那些刻痕不是自然形成的——雷克伸手摸了摸,是劍刃鑿出來的,深淺不一,卻都帶著股狠勁,像在發(fā)泄某種執(zhí)念。
“小心腳?!蹦让蕾N著他后背,火把的影子在洞頂晃成一片,“我上次摔了一跤,磕到這塊石頭...”她的話突然頓住,火把光掃過左側(cè)石壁。
雷克順著光看過去。
那面石壁上的刻痕不是亂鑿的,而是一幅壁畫——褪色的紅顏料還殘留在凹痕里,畫著七個披甲的戰(zhàn)士,每人手持一把劍,其中三個的劍格外醒目:烏鞘、青鋒、暗紅,和他腰間的三把魔劍分毫不差。
“這是...”他伸手觸碰壁畫里的烏鞘劍,指尖剛碰到石壁,突然有熱流從掌心竄上來,順著手臂直往心口鉆。
三把魔劍同時震鳴,“破極”的刀鞘“咔”地裂開道縫,刀刃竟自己滑出半尺,在壁畫上投下冷光。
系統(tǒng)提示音再次響起:“檢測到魔劍共鳴,激活破招推演圖功能?!?/p>
雷克沒心思聽系統(tǒng)說話。
他盯著壁畫下方的文字——不是普通的海圖文字,而是類似古伊姆文字的符號,他卻莫名能看懂:“三劍鎮(zhèn)修羅,一怒裂蒼穹。
得劍者掌因果,失劍者墮輪回?!?/p>
“雷克哥哥?”娜美的聲音從身后傳來,帶著點發(fā)顫的興奮,“你看這里!”
他轉(zhuǎn)身時,火把光掃過她腳邊的石頭。
那石頭表面凹凸不平,可她蹲下去的姿勢太刻意——右手虛虛護著布包,左手卻在石頭側(cè)面摸索,指尖突然頓住,按進一個硬幣大小的凹坑里。
“咔嗒”一聲。
地面?zhèn)鱽韾烅懀瑑扇四_下的石磚突然下沉,露出個半人高的暗格。
暗格里升起個石質(zhì)平臺,上面擺著本裹滿灰塵的書,封皮是暗金色的,印著和雷克面具一樣的修羅紋路。
雷克的呼吸突然粗重起來。
他能聽見自己心跳聲蓋過了洞水滴落的聲音——這書的氣息太熟悉,和他穿越時那道把他砸暈的藍光一模一樣,和系統(tǒng)空間里那團總在他意識深處盤旋的黑霧一模一樣。
“我能摸嗎?”娜美仰起臉,眼睛亮得驚人。
他沒說話,只是輕輕推開她的手。
指尖觸到書脊的瞬間,封皮上的修羅紋路突然活了,像有無數(shù)小蛇在爬,鉆進他的皮膚里。
系統(tǒng)提示音炸成一片:“檢測到核心數(shù)據(jù),是否加載?”
“加載?!彼乱庾R說。
書頁自動翻開,泛黃的紙頁上浮現(xiàn)出金色的文字:“修羅劍魔系統(tǒng),源自古修羅族禁術(shù)。
三劍為媒,以殺止殺,以劍證道...“他的手指顫抖著撫過文字,”魔劍需飲夠該斬之人的血,方得圓滿;系統(tǒng)需見夠該止之爭的果,方得進化...“
“雷克!”娜美突然拽他衣袖,火把差點掉在地上,“外面...有聲音?!?/p>
他猛地抬頭。
洞穴深處的水滴聲里,混進了另一種聲音——像是鐵器刮過石壁,又像是有人在壓低聲音罵罵咧咧。
更近了,還帶著潮濕的海風,是從洞口方向傳來的。
三把魔劍同時出鞘三寸,嗡鳴聲響成一片。
雷克把書塞進懷里,反手握住“破極”的刀柄,轉(zhuǎn)頭對娜美說:“躲我身后?!?/p>
她沒躲,反而把火把舉得更高,火光映著她緊抿的嘴角:“我見過克洛的手下,他們帶了鐵鉤和短刀?!?/p>
洞外的聲音更近了,還夾雜著石塊滾落的脆響。
雷克能聽見自己面具下的呼吸聲,和魔劍共鳴的震顫聲重疊在一起。
他突然想起壁畫上的字——“得劍者掌因果”,可此刻因果的線頭,正攥在洞外那些舉著鐵鉤的海賊手里。
而那本剛到手的書,在他懷里燙得像塊火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