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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選章節(jié)

臺球廳里的誘餌 開甘 14583 字 2025-08-21 15:20: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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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夜十二點的空氣,粘稠得如同膠著在皮膚上。消毒水刺鼻的氣息,糾纏著廉價香煙的余味,

沉甸甸地塞滿這間通宵營業(yè)的臺球廳。一盞白熾燈懸在頭頂,光線昏黃,像熬得過久的粥,

疲倦地傾瀉下來。桌面墨綠色的絨布上,細(xì)微的粉塵在光柱里無聲翻滾。又一次,

白球劃出一道笨拙的弧線,骨碌碌滾進(jìn)底袋。對面細(xì)碎清朗的笑聲輕輕蕩開,

像玻璃珠跌落玉盤。小周直起身,單手將那根纖細(xì)的球桿扛在肩上,利落得很。

暗處燈光映在她鵝黃連衣裙領(lǐng)口的蝴蝶結(jié)上,隨著呼吸起起落落?!靶率职??”她歪頭,

發(fā)尾搖動,發(fā)絲上粘著的銀色亮片便如同散落的細(xì)碎星辰,在昏暗中閃爍著細(xì)微卻炫目的光,

“我叫小周。看你打了一晚上了,真是比我家那傻狗追飛盤還來勁兒!

”小黃的臉“騰”地?zé)付?。他下意識扯了扯工裝褲膝蓋處那圈早已磨薄泛白的邊緣,

低頭掩飾尷尬。湛江這地方,三個月的電子廠流水線生涯,

足以把日子削成一片片乏味的復(fù)印紙,每個動作、每一眼,都精準(zhǔn)重復(fù),循環(huán)往復(fù),

直到把人磨成一顆只會轉(zhuǎn)動的、不斷生銹的螺絲釘。而眼前這個小周,

突然得像一卷乏善可陳的膠片里強(qiáng)行闖入的一段高飽和彩色幀,亮得耀眼,

鮮活到讓他連眨眼都覺得是種浪費。那晚的時光在記憶中如同溫?zé)岬某毕?/p>

小周的手指拂過他笨拙握桿的手,指腹帶點涼意,擦在粗糙的桿頭上,偶爾,

她的指尖會不經(jīng)意地滑過他的手背,留下一點微麻的癢。她拉他去門口的小賣部買冰鎮(zhèn)可樂,

鋁罐上的水珠瞬間沁濕了她的指尖?!班!币宦暣囗?,拉環(huán)彈開,

冰涼的棕色泡沫猝不及防地濺到她小巧挺直的鼻尖上。他想也沒想,

伸手就想去擦掉那點狼狽。指尖幾乎快要觸到她肌膚溫?zé)彷喞膭x那,仿佛電流竄過神經(jīng),

他猛地縮回了手,像被火燙著似的。心臟卻擂鼓般狂跳起來。小周毫無芥蒂,

反而笑得眉眼彎彎,唇角漾開小小的梨渦,盛滿了燈光。臨別時,

一枚橘子味的硬糖塞進(jìn)他手心,水果糖紙在他手掌上留下一點微涼的觸感。“明晚還來不?

教你打定位球?!?她的話輕快得像吹過他心底的暖風(fēng)。那塊橘子硬糖被他捂在掌心,

帶回了工廠八人間的集體宿舍。鐵架床上,他小心剝開糖紙,在齒間緩緩化開的酸甜,

奇異般地壓下了廠區(qū)空氣里浮蕩的機(jī)油味和汗水的沉悶。糖紙被他展平壓在枕頭下,

每一個翻身,都仿佛能聽見糖紙那細(xì)微、卻持續(xù)存在的沙沙聲。同宿舍的工友翻身呼嚕震天,

他盯著天花板角落里一塊被濕氣浸染出的、形狀模糊的霉斑,第一次覺得,窗外的月亮,

不再是蒼白冷漠的。接下來的半個月,仿佛被某種隱秘的力量推動著。

小黃所有的休息時間都釘死在了那間臺球廳里。

小周似乎總能精準(zhǔn)地捕捉到他離開流水線的時間點,像一片輕盈的云飄然而至。

有時她穿著洗得發(fā)白的牛仔熱褲,光腳踩著帆布鞋,

踝在昏光下伶俐地晃動;有時一件過分寬大的Oversize籃球服松松垮垮地罩在身上,

將袖口隨意地挽到小臂,露出一截皓白的手腕。她說自己是福建人,

父母都在老家政府部門工作,是那種體面的干部。來湛江?就兩個字——“體驗”。

這個詞像漂浮的肥皂泡,美麗、朦朧,抓不住實質(zhì)。

她仿佛活在一個與小黃截然不同的、光潔無塵的平行世界。

她從不打聽他狹窄的八人間宿舍擠在哪個城中村的深處,

也從不問那些日復(fù)一日在流水線上累積的、不斷被工頭克扣掉的加班費數(shù)字。

在他疲憊不堪地靠著球臺揉著酸痛的肩頸,沒忍住低聲咒罵克扣加班費的工頭時,

她只是靜靜地聽,隨后把一罐新買的冰鎮(zhèn)可樂,“啪”地一聲貼在他冒汗的額角。

冰涼的金屬觸感激得他一個哆嗦?!皠e忍了,”她的聲音不高,卻像帶著某種魔力,

“以后我罩你。”一瞬間,仿佛被一道滾燙的電流擊穿心臟。

小黃胸腔里那顆心猛地劇烈搏動起來,帶著一種久違的、幾乎有些疼痛的灼熱感。

下夜班的凌晨,他站在廠區(qū)巨大的排風(fēng)扇轟鳴的陰影下,望著被工業(yè)廢氣熏染得發(fā)紅的天空,

大腦開始前所未有地運作:一個飄窗、幾盆多肉、光線明亮的房間里,

衣柜一半屬于他沾著機(jī)油污跡的藍(lán)色工裝,另一半,則掛著她的裙子。

那想象如野草般瘋狂滋長,抽枝散葉,在他機(jī)械磨損的大腦溝壑里開出虛幻又芬芳的花。

“我們住一起吧?!蓖拥奶嶙h來得如同夏日驚雷,猝不及防,卻又帶著理所當(dāng)然的熨帖感。

那天打完球走出臺球廳,街上行人寥寥,路燈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

小周忽然伸出溫?zé)岬氖直?,像藤蔓一樣,親昵又帶著點撒嬌意味地纏住了他的胳膊輕輕晃蕩,

發(fā)間的氣息如同初綻的鈴蘭般幽幽鉆入他的鼻腔。她說:“省點房租。

我還能天天給你做番茄炒蛋?!薄胺殉吹啊彼膫€字,在小黃貧瘠的味覺記憶里,

是溫暖廚房的煙火氣,是某個可以稱之為“家”的味道錨點。

巨大的喜悅瞬間淹沒了所有思考的間隙,他幾乎是屏著呼吸,用力地點了點頭。

房子租在老城區(qū)的深處,爬上七樓要費些力氣,斑駁泛黃的墻壁如同上了年紀(jì)老人的皮膚,

長滿了深褐色霉斑構(gòu)成的、詭異的抽象畫作。唯一的窗戶外是另一棟更高更舊的樓房側(cè)墻,

逼仄得看不到天空。然而小周帶來了她的魔法。

她用一條毛茸茸的粉色床單覆蓋了那張嘎吱作響的木板床,繞著床頭拉了一圈星星燈。

傍晚下班推開那道吱呀作響的薄鐵門,

屬于食物的、令人鼻頭發(fā)酸的氣味便會撲面而來——炒菜的油煙里帶著米飯的甜香。

她會耐心地把蒜瓣一粒粒剝好,小心地在案板角落堆成一座小小的金字塔,

歪著頭欣賞自己的“作品”;也會在他難得打開那部破舊的二手手機(jī)玩最簡易的單機(jī)游戲時,

像只偷襲的貓,悄悄從背后猛地環(huán)住他的腰,惡作劇般地?fù)纤掳W的肋下;夜深人靜,

兩個人擠在發(fā)出輕響的床板上,她窩在他臂彎里低低地說著俏皮話,

那雙眼睛在星星燈微弱暖黃光暈的映襯下,濕漉漉地閃著光,像是沉在溪底的星辰。

安全感如同溫水,浸泡著那顆被工廠生活和孤寂打磨得粗糙不堪的心。

他開始相信一種虛幻的甜蜜,就像相信春天之后必定是陽光熾烈的夏天。

是在一個那樣的深夜,蟲鳴在無風(fēng)的窗外執(zhí)著地叫著,

她纖細(xì)微涼的手指無意識在他胸前薄薄的舊T恤上緩緩畫著圈。“我爸媽在緬甸,

”她的聲音壓得很低,帶點神秘的興奮,

如同在分享一個只屬于他們兩人的、通往金山的秘密,“那邊有我們家的電子廠。

”她的指尖微微一頓,“正缺個信得過的人幫忙去倉庫那邊……活兒簡單,就是點貨,

看著貨就行,不用你像在流水線上那樣耗……人家開價很高,月薪兩萬?!毙↑S的心,

仿佛瞬間被攥緊在看不見的手中,停止了跳動,隨即以十倍的力量狂跳起來。咚!咚!咚!

在寂靜的夜里震耳欲聾。兩萬!無數(shù)個“萬一”和“可能”瞬間將他淹沒。半年?

僅僅干半年,那筆積蓄就能實打?qū)嵉貕|在掌心,

是通往她描繪的飄窗、多肉和安穩(wěn)生活最堅硬的基石?!罢娴??

”他被自己聲音里的沙啞和急切嚇了一跳。小周的手滑進(jìn)枕頭下,摸出她的手機(jī)。

指尖劃過屏幕,光點映亮她含笑的臉頰。照片在屏幕上飛速閃過:窗明幾凈的大型廠房,

穿著統(tǒng)一藍(lán)色工裝的人群整齊走過,流水線閃著金屬的光澤。接著,是她的自拍。

鏡頭挨得極近,燦爛陽光照亮她瓷白的臉頰,在她背后,

一個戴金絲眼鏡、穿著挺括淺色襯衫的中年男子,也一同站在嶄新的藍(lán)白廠區(qū)標(biāo)志下。

男子帶著溫和斯文的笑容。“喏,就是王主管,”她語氣輕松極了,指尖慵懶地劃過屏幕,

“我爸以前的老部下了,特別照顧我。那邊治安好得很,去那邊做事的都是國內(nèi)老鄉(xiāng)。

”她的眼神像春天的泉水,潺潺注入他干涸的不安里,“你先去,安頓好了我馬上就去!

你信我?!薄靶盼摇薄@兩個字仿佛帶著魔力。出發(fā)的日子定下后,小周顯得格外用心。

她買來一個簇新的黑色大行李箱,將他的衣物一件件疊得方正整齊,仔細(xì)碼放進(jìn)去。

出發(fā)前夜,燈下,她拿出一個小小的、金黃的笑臉表情胸針,指尖微涼,

輕輕將它別在他的襯衫領(lǐng)口,小心翼翼地整理好。金屬的扣壓感貼在皮膚上,帶著點微涼。

“想我的時候,”她的笑容甜得沒有一絲雜質(zhì),“就摸摸它。

”長途跨境大巴引擎的轟鳴如同沉悶的雷,車輪碾過盤山公路高低不平的石塊和坑洼,

車身左右劇烈搖晃。車?yán)飶浡畠r香煙、汗?jié)n和某種粘稠難辨的食物氣味混合而成的濁氣。

小黃靠著布滿水汽的冰冷車窗,困意一波波襲來。胃在顛簸下翻攪著,

眼前晃動的是盤子里色澤濃郁的番茄炒蛋,鮮紅的番茄醬汁仿佛要從夢境里流淌出來。

小周的臉頰、她指尖的溫度、她眼里的星光……在搖晃的黑暗中交織重疊,

釀成一杯溫柔又迷蒙的酒。意識在混沌中浮沉。車身猛烈一震,他身體失去平衡,

頭重重撞在車窗上。痛楚讓他瞬間驚醒,眼角的余光瞥見窗外。鐵灰色的天空壓得很低,

巨大的、生銹的卷曲鐵絲網(wǎng)在車窗外連綿不絕地向后飛掠。一直時斷時續(xù)的手機(jī)信號圖標(biāo),

在那一刻徹底變成了一個刺眼、空蕩的叉。他心中掠過一絲疑惑,下意識地想去摸手機(jī)。

突然!車身發(fā)出一聲刺耳的金屬摩擦聲,猛地剎停!

巨大的慣性將車?yán)锲v昏沉的乘客像撒出去的豆子一樣拋向前方。緊接著,

是車門被從外面粗暴撕裂開的巨響!刺骨的寒意混合著濃重的塵土腥氣狂灌而入。

兩個穿著迷彩色作訓(xùn)服的身影堵在了門口。逆著陰冷的天光,看不清臉,

只看見兩個冰冷、泛著死氣的槍口如同沉默的死神之眼,直挺挺地伸了進(jìn)來。

其中一個槍口沒有絲毫猶豫地調(diào)整方向,精準(zhǔn)、冰冷地抵在了小黃的腰間。

尖銳的金屬觸感如同毒蛇的信子舔過脊椎,寒氣瞬間凍透了他全身的血液。大腦一片空白。

“下來。”一個沙啞、帶著濃重異鄉(xiāng)口音的命令撞進(jìn)他的耳朵,像一塊生鐵塞入咽喉。

不等他做出任何反應(yīng),胳膊已經(jīng)被一只強(qiáng)有力、布滿粗繭的手狠狠攥住,

整個人被粗暴地拖拽起來,踉蹌著,幾乎是扔下了大巴車階。泥濘的地面散發(fā)著腐爛的臭氣。

后頸的汗毛在冰冷的注視下根根倒豎。一只穿著厚重軍靴的腳抬起,帶著一股蠻力,

“啪嚓”!他唯一的老式按鍵手機(jī)被瞬間踩在泥濘里,脆弱的屏幕四分五裂。

“你那個好女朋友,”另一個聲音在旁邊響起,同樣濃重的口音,語調(diào)里淬著冰一樣的毒,

“十萬塊錢,把你賣了?!笔f塊。那個數(shù)字像燒紅的烙鐵,燙穿了他的耳膜。

他全身的力氣瞬間被抽走,雙膝發(fā)軟,幾乎要跪倒在冰冷的泥地里。

那扇銹死的厚重鐵門被拉開時,發(fā)出令人牙酸的“吱嘎——”銳響,尖銳地刮過人的神經(jīng)。

一股難以形容的惡臭撲鼻而來。那是長時間不見陽光的霉?fàn)€,

是尿液反復(fù)蒸發(fā)又凝結(jié)后的濃烈氨水氣味,

混合著某種肉體長時間未清洗、傷口化膿后散發(fā)的腐敗腥甜。小黃被身后的人狠狠一推,

踉蹌著撲入這片粘稠的黑暗,膝蓋重重砸在堅硬冰涼的水泥地上,

骨頭碎裂般的劇痛瞬間炸開,讓他眼前一陣發(fā)黑,痛呼卡在喉嚨里只剩下嘶嘶的倒氣聲。

濃稠的黑暗深處,影影綽綽地縮著七八個人形,如同泥潭里拱起的黑色石塊。沒有人聲,

只有沉重的、此起彼伏的咳嗽聲從各個角落傳來,砸在這片凝固的死寂里?!岸紫拢?/p>

”身后猛地一腳踹來,厚重的軍靴鞋跟帶著千鈞重力直接搗在他尾椎骨上。

他痛得幾乎蜷縮起來,慌忙蜷縮起身子蹲下。借著門口滲進(jìn)來那點微弱天光,他極力環(huán)顧。

就在離他不遠(yuǎn)的濕冷墻角,一個更深的陰影蜷曲著,一動不動。那人褲腿上,

黏糊糊地洇開一片異常沉重的暗紅色,分不清是陳舊的血污還是新的傷口滲漏,

像是無聲的畫布上被潑了一盆腥氣沖天的墨。是死是活,無法分辨。巨大的恐懼攫住了他,

牙關(guān)不受控制地打顫。粗暴的手猛地探過來,帶著一股濃重的體味,

一把將他身上的襯衫扯了下來。

領(lǐng)口那枚硬邦邦、早已失去光澤的笑臉胸針在撕扯中“當(dāng)啷”一聲掉落在水泥地上,

緊接著就被一雙磨平了紋路的厚重軍靴踩在腳底?!案轮ā陛p響,金屬在腳下扭曲變形,

徹底成了一塊骯臟的廢鐵片?!吧砩系臇|西!都給老子交出來!

”那雙冰冷死寂的眼睛在昏暗里轉(zhuǎn)向他,聲音像被粗砂紙打磨過,每一個字都刮在神經(jīng)上。

小黃的心臟驟然縮緊!口袋!那只舊的、表面磨損得發(fā)亮的假皮錢包,

里面藏著唯一一張和小周在臺球廳門口的合影!那一瞬間,想也不想,

手下意識地死死護(hù)住了褲袋?!皨尩模 鳖I(lǐng)頭的歹徒猛地啐了一口濃痰。眼神兇厲地一掃,

身邊那個壯碩的打手立刻心領(lǐng)神會,像餓虎撲食般撲過來,力氣大得驚人,

枯樹皮般粗糙的手帶著蠻力在他身上抓扯、翻掏。錢包很快被奪走,

硬硬的皮殼被殘忍地掀開。那張薄薄的、印著廉價色彩的小照片被扯了出來。

“嘶啦——嘶啦——”單調(diào)又刺耳的聲音。照片上的小周正對著鏡頭彎起眼睛甜甜地笑,

那張笑臉在黑暗中扭曲著、被撕成細(xì)小的白色碎片,如同殘破的紙蝴蝶,

紛紛揚揚散落在骯臟濕冷的泥土地上。心臟像是被一只冰冷巨大的鐵手攥住,狠狠一捏!

劇痛讓他眼前發(fā)白,張著嘴,氧氣卻怎么也吸不進(jìn)肺里?!斑€有?

”那兇徒的眼神銳利如鷹隼,猛地落在他攥緊的右拳上。

另一只布滿老繭的鐵手毫不留情地扳開他緊握的指節(jié)。指甲嵌進(jìn)掌心都沒知覺。

拳頭被強(qiáng)行掰開,手心里赫然躺著一顆糖紙被汗水浸得發(fā)軟發(fā)潮的橘子味硬糖,

黏糊糊地粘在掌心紋路里。那人嫌惡地“哼”了一聲,

直接用兩根布滿污垢黑痕的粗手指捻起糖紙一角,把糖塊隨意往地上一丟,

厚重的靴底毫不猶豫地碾了上去!那顆曾經(jīng)甜蜜的硬糖連同一小片泥濘的水泥地被碾進(jìn)地心,

粘成一團(tuán)污糟惡心的漿糊。“到了這兒還他媽想著吃糖?”匪首鄙夷的聲音從上方砸下來,

冰冷的唾沫星子濺到了他的額頭上,“等死吧你!

”中午時分的寂靜被粗暴的鐵門撞擊聲打破。吱嘎——刺耳的摩擦聲回蕩在小黑屋里,

所有人的神經(jīng)瞬間繃到極致,頭顱垂得更低,身體更加蜷縮。

一個身形高瘦、如同竹竿般的人影端著一個豁口的鐵皮臉盆挪了進(jìn)來,

盆沿糊滿陳年的黑色油垢。盆里漂著渾濁如淘米水的湯液,

幾片煮得過久失去翠色的菜葉無力地浮在上面?!俺?!”瘦高個把盆往地中央一摜,

動作粗暴,污濁的湯水立刻潑濺出來,濺濕了一片地面。如同開啟了某種信號,

那七八個人動了!動作快得驚人,帶著一種被饑餓驅(qū)動的瘋狂,手臂枯瘦如同鷹爪,

爭先恐后地伸向那唯一的鐵盆!手指直接插入湯里抓撈!有人用手掌作勺,

拼命地往嘴里塞;有人不知從哪個角落摸出了半只摔裂的搪瓷破碗,

顧不上碗沿的銳利缺口會割破嘴皮,狠狠地舀著湯水猛灌!

寂靜里只聽見黏稠液體被吸吮的聲音、吞咽的咕咚聲、以及被燙傷倒吸涼氣的嘶聲。

小黃沒反應(yīng)過來。等他遲滯的思維驅(qū)使身體向前時,臉盆已經(jīng)被刮得干凈,

連盆底最后一點湯渣都被一個眼神像狼一樣的人,用骯臟的手指刮走,放進(jìn)嘴里細(xì)細(xì)咀嚼,

發(fā)出令人毛骨悚然的輕微粘膩聲。胃袋在瘋狂的縮絞,火燒火燎地痛。

他只能挨著冰涼粗糙的水泥墻蹲著,喉嚨里不斷分泌著酸澀的、消化自己的液體,

又被艱難地咽下。旁邊,那個戴著眼鏡、在昏暗中輪廓模糊的人影,極其緩慢地挪動過來。

他塞給小黃半塊饅頭,那饅頭干硬得如同石頭,表皮皺縮發(fā)黃,散發(fā)著淡淡的酸腐味。

“吃……”眼鏡的聲音極低,像蚊蚋振翅,每個字都耗盡了力氣,“我昨天……藏的。

我叫阿浩。”他頓了頓,警惕的目光如同鬼火般,在污濁的空氣里掃向門口鐵門的方向,

“被網(wǎng)友……騙來的……來半個月了。”“這兒……到底是什么地方?

”小黃咬了一口那塊堅硬如石的饅頭碎屑,聲音干澀嘶啞得像破風(fēng)箱。

“緬北……”阿浩的聲音更低了,頭垂下去,細(xì)長的脖頸仿佛支撐不住頭顱的重量,

“電詐園子……來了……就別想走了……”他抬起眼皮看了一眼小黃,那眼神空洞得嚇人,

“要么……騙到錢……要么……就被他們打死……”傍晚的晦暗濃稠得如同墨汁,

鐵門再次被粗暴地拉開。那個滿臉橫肉、眼神兇戾的頭目站在門口,手指如催命的鐮刀,

依次點過三個人。冰冷的目光掃過每一個人,最后定在小黃身上。

他們被推搡著帶出令人窒息的牢籠,穿過一條狹窄低矮、同樣彌漫著霉腥氣的走廊。

走廊盡頭另一扇鐵門虛掩著。推開門,眼前是另一番景象——幾排破舊的辦公桌擠在一起,

桌上擺放著幾臺屏幕沾滿污漬、樣式老舊的電腦?;璋档陌谉霟艄庀?,

屏幕上密密麻麻全是蠅頭小字的話術(shù)文本。房間角落里,一個男人背對著門,

指間夾著一支快要燒到手指的煙。聽到動靜,他轉(zhuǎn)過身。

煙頭明滅的紅光在他臉上投下詭異的陰影。金絲眼鏡片后的目光冰冷銳利,

像手術(shù)刀割過皮膚——正是小周照片里那個男人。王主管。王主管狠狠地吸了一口煙,

煙灰簌簌落下。他丟掉煙蒂,穿著昂貴皮鞋的腳碾上去,動作透著一股不耐煩的狠勁。

他踱到小黃面前,油膩的手指帶著粗重的煙草和腐敗食物混合的惡臭,

一下下重重戳在他額頭上,力量沉重得幾乎要戳穿顱骨。

唾沫星子混雜著惡臭的氣息噴到他臉上:“給老子好好學(xué)!

”每一個字都帶著絕對的、不容置疑的威壓,“明早開始,打電話!開工!

”他用食指惡狠狠地點著舊電腦屏幕,“每天!不多不少,五千塊!少一分錢,

”他的臉猛地湊近小黃,金絲眼鏡后那雙眼睛里的兇光幾乎凝成實質(zhì)的毒針,

“有你好‘果子’吃!”夜深,冰冷堅硬的水泥地吸走身體最后一點微弱的溫度。

耳邊是磨牙的咯吱聲、夢魘中模糊不清的囈語、還有某個角落里壓抑到極致的嗚咽抽泣。

小黃蜷縮著身體,后背緊貼著粗糙到能刮破皮膚的墻面,試圖尋求一點依靠。

眼淚終于無聲無息地涌出,不受控制地滑過眼角干澀緊繃的皮膚,流進(jìn)緊咬著的嘴唇縫隙里,

又咸又澀。腦海里翻涌著小周的眼睛——在那間七樓小出租屋昏暗的暖黃光暈里,

她的眸子清亮如洗,盛滿了星光,對著他毫無保留地信任地笑,

聲音輕柔卻帶著奇異的堅定:“我罩你!”……“我罩你……”這三個字像燒紅的烙鐵,

反復(fù)燙在記憶里最柔軟的地方。番茄炒蛋的香氣虛幻地縈繞在鼻端,但眼前的黑暗中,

只有濃重得令人窒息的霉?fàn)€、汗水、膿血、還有冰冷的恐懼混合而成的氣味。心口,

仿佛被無數(shù)根尖銳無比的冰錐同時刺穿,在死寂的夜色中,無聲無息地撕裂開來。

凌晨的天光從僅有的高窗鐵欄縫隙漏進(jìn)來時,小黃就被粗暴地薅著衣領(lǐng)拖到了電腦桌前。

冰冷的耳機(jī)貼在耳朵上,傳來茲拉茲拉的電流噪音,像一群毒蛇在腦腔里嘶鳴。

王主管甩過來一份薄薄的話術(shù)本,劣質(zhì)紙張粗糙的頁邊劃得他指尖生疼。“照著念!

從這個鬼號開始打!”王主管的手指像鼓槌一樣敲擊著屏幕上那個帶著陌生國別代碼的號碼。

冰冷堅硬的手指敲擊著電腦屏幕,小黃的神經(jīng)隨之緊繃。電話接通了。

聽筒里傳來一個老人溫和、帶著點遲疑的聲音:“喂?”小黃喉嚨像被砂紙磨過,

眼睛死死盯著本子上印刷整齊的字跡,那一個個字在眼前扭曲、放大,像螞蟻爬滿視網(wǎng)膜。

“阿……阿姨您好,”他感覺自己的舌頭笨得像個秤砣,每一個音節(jié)都艱難地往外擠,

“我是……”汗水濕透了后背。“哎喲!”老太太的聲音陡然拔高,

帶著一種被欺騙過的警覺和厭煩,“騙子吧!電視里一天演八遍!

嘟嘟嘟——”電話被狠狠掛斷,忙音尖銳刺耳。“廢物!”耳機(jī)被一股蠻力猛地扯掉,

帶著他身體都跟著一趔趄。王主管暴怒的吼聲如同炸雷在小屋子里回蕩,緊接著,

“啪”一聲脆響!帶著汗腥和煙油氣息的巴掌狠狠摑在他臉上!

巨大的力量帶著他整個人向右倒去,額頭“咚”地一聲撞在冰冷的電腦金屬外殼棱角上。

他趴伏在桌邊,眼前金星亂冒,

一股溫?zé)岬?、帶著鐵銹味的液體從額頭滾燙的傷口緩緩滑向眼角??谇焕锓浩饾庵氐难葰?。

“再打?。 蓖踔鞴艿穆曇粢蚺叵粏∽冃?,唾沫星子濺在他臉上,“打不通?

今天你一口米湯也別想喝!”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如同沒有盡頭的機(jī)械刑役。

號碼一個接一個在屏幕上跳動。他麻木地?fù)艹鋈?。大多無人接聽,冰冷的提示音一遍遍重復(f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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更新時間:2025-08-21 15:20: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