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時節(jié)的江南,總是裹在一層濕漉漉的水汽里。
烏篷船搖搖晃晃,破開鏡面般的湖面,帶起一圈圈細碎的漣漪。步瑤坐在船頭,指尖輕點著微涼的湖水,看著兩岸粉墻黛瓦在煙雨中若隱若現(xiàn),鬢邊新簪的茉莉被風(fēng)拂得微微顫動,送來清甜的香氣。
“小心些,船邊滑?!?/p>
溫潤的嗓音自身后傳來,帶著熟悉的暖意。步瑤回頭,撞進顧彥含笑的眼眸里。他穿著件月白色的錦袍,袖口繡著暗雅的云紋,身姿挺拔如松,正一手扶著船舷,一手護著他們剛滿周歲的女兒念安。
念安被父親抱在懷里,小臉紅撲撲的,正睜著雙烏溜溜的大眼睛,好奇地盯著水面偶爾躍起的小魚,咿咿呀呀地想要伸手去抓。
“知道啦?!?步瑤笑著應(yīng)道,往船中間挪了挪,“就是看這湖水清,忍不住想碰一碰?!?/p>
顧彥走過來,將女兒遞給身后的奶娘,順勢在步瑤身邊坐下,自然地握住她的手。他的手掌寬大溫暖,總能輕易驅(qū)散她指尖的涼意。
“等回了長安,想看這樣的水就難了?!?他輕聲道,語氣里帶著幾分不易察覺的悵然。
步瑤心頭微暖。三年前,也是這樣一個春日,她在湖邊賞景時不慎失足,是恰巧路過的顧彥奮不顧身跳下水將她救起。那時他自稱是來江南休養(yǎng)的富家子弟,她感念救命之恩,又驚于他溫潤如玉的模樣,便在家人的半推半就和自己的懵懂情愫里,嫁了他。
三年來,他待她極好。他性情溫和,從不對她發(fā)脾氣,府里上下也都敬著她這個主母。他雖不常提及家中事,只說父母在京中,此次是特意帶她們母女回去省親。步瑤從未多想,只當(dāng)他是尋常富貴人家的子弟,守著這一方小院,過著平淡幸福的日子,便已心滿意足。
“長安…… 是什么樣子的?” 她好奇地問。聽顧彥偶爾提起,那是個遠比江南繁華的地方,有寬闊的朱雀大街,有高聳的宮墻樓閣,有來自四面八方的奇珍異寶。
顧彥望著遠處朦朧的雨霧,眼神深邃了些:“是個很熱鬧,也很復(fù)雜的地方。不過你別怕,有我在?!?/p>
他握緊了她的手,目光堅定。步瑤被他眼中的認真打動,笑著點頭:“有你在,我不怕?!?/p>
那時的她,尚不知曉,長安不僅有繁花似錦,更有刀光劍影,有深宅大院里的步步驚心,而她身邊這個看似溫和的夫君,也并非她想象中那般簡單。
船行漸遠,雨聲淅瀝,將江南的溫柔與纏綿,都揉進了這一路的風(fēng)光里。步瑤靠在顧彥肩頭,看著女兒在奶娘懷里睡得安穩(wěn),只覺得歲月靜好,未來可期。
她不知道,這場奔赴長安的旅程,會將她從江南的煙雨杏花里,猛地拋入一個她從未想象過的漩渦中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