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河巷是這座城市里最古老的街區(qū)之一,像一條被時光遺忘的褶皺。青石板路被歲月磨得光滑,兩旁的木結構老房子斑駁陸離,屋檐下掛著褪色的燈籠。這里沒有市中心的喧囂,只有一種緩慢而陳舊的氣息。
我按照手機導航,七拐八拐,終于在巷子深處找到了“吳氏刻章鋪”。
那是個極不起眼的門臉,一塊褪色的木匾,兩扇吱呀作響的木門。門前擺著一個小馬扎,一個老人正坐在那里,低著頭,手里拿著一枚印章和一把刻刀,一絲不茍地雕琢著。
他穿著一件洗得發(fā)白的灰色中山裝,頭發(fā)花白,身形清瘦,背脊卻挺得筆直。陽光透過巷子上空交錯的電線,在他身上投下斑駁的光影。
我走上前去,在他面前站定。
他沒有抬頭,只是專注地盯著手里的活計,手腕穩(wěn)定得像一塊巖石,刻刀在他指間靈巧地翻飛,發(fā)出細微而清脆的“簌簌”聲。
我看著他,眼前的標簽清晰無比。
【吳道子,解石技藝:S+,信譽:A+……】
就是他。
我深吸一口氣,盡量讓自己的聲音顯得謙恭而誠懇:“請問,是吳道子吳師傅嗎?”
他的手頓了一下,緩緩抬起頭。
那是一張飽經風霜的臉,溝壑縱橫,但一雙眼睛卻異常明亮,銳利得仿佛能穿透人心。他打量了我一番,眼神里帶著一絲戒備和疏離。
“我就是。你有什么事?”他的聲音沙啞,低沉,帶著一種長年累月不與人交流的生澀。
“吳師傅,我……我有一塊石頭,想請您幫忙看看,最好……能幫我解開?!蔽艺f得小心翼翼,生怕觸動他敏感的神經。
聽到“石頭”和“解開”這兩個詞,他的眼神瞬間冷了下來,像一塊被寒風吹過的鐵。
“我不解石了。”他冷冷地吐出四個字,低下頭,繼續(xù)雕刻手里的印章,仿佛我只是一個不存在的幻影。
【吳道子,情緒:厭惡(70%),警惕(20%),對我方請求的接受概率:1%】
我心里咯噔一下,預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但親身經歷時,還是感到一陣巨大的壓力。
我不能就這么放棄。
“吳師傅,”我往前走了一步,壓低了聲音,“我不是行里人,也沒有什么背景。我就是個普通人,機緣巧合下得到了一塊料子。我查了很多資料,都說您是這個行業(yè)里最頂尖的師傅,所以才冒昧找來。我知道您可能有什么不方便,但……我真的需要您的幫助。”
我的姿態(tài)放得很低,言辭也極盡誠懇。
吳道子手中的刻刀停了,但他依然沒有抬頭。沉默在狹窄的巷子里蔓延,壓得我有些喘不過氣。
過了許久,他才沙啞地開口:“年輕人,回去吧。這行水太深,不是你該碰的東西。你手里的石頭,不管是好是壞,都盡快脫手。離它越遠,對你越好。”
他的話里,帶著一種過來人的滄桑和告誡。
【吳道子,情緒:厭惡(50%),警惕(30%),回憶(20%),對我方請求的接受概率:2%】
概率上升了1%!
這說明我的話觸動了他。我看到了希望。
我咬了咬牙,決定下一劑猛藥。
“吳師傅,我聽說……您女兒的病,需要一大筆錢?”
這句話一出口,巷子里的空氣仿佛瞬間凝固了。
吳道子猛地抬起頭,那雙銳利的眼睛里爆射出駭人的寒光,像兩把淬了冰的刀子,死死地釘在我身上。一股冰冷而強大的氣場從他身上散發(fā)出來,壓得我?guī)缀鯚o法呼吸。
【警告:目標情緒劇烈波動!當前情緒:憤怒(90%),殺意(5%)!】
我頭皮一陣發(fā)麻!殺意?我還是第一次在人的標簽上看到這兩個字。我毫不懷疑,如果手里有刀,他會毫不猶豫地捅過來。
“你調查我?”他的聲音像是從牙縫里擠出來的,每一個字都帶著冰碴。
我被他盯得渾身發(fā)冷,但我知道,我已經沒有退路了。我必須賭下去。
我迎著他殺人般的目光,一字一句地說道:“我沒有調查您。我只是……能看到一些別人看不到的東西。我知道您被人陷害,心灰意冷。我也知道您技藝通神,卻英雄無用武之地。更知道您現在,很需要錢?!?/p>
我的話,像一把重錘,狠狠地敲在了他內心最柔軟也最痛苦的地方。
他眼中的殺意緩緩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不見底的震驚和困惑。他死死地盯著我,仿佛想從我臉上看出一朵花來。
【吳道子,情緒:震驚(80%),懷疑(50%),痛苦(30%),對我方請求的接受概率:15%】
有戲!
我趁熱打鐵:“吳師傅,我們做個交易。您幫我解石,事成之后,我會付給您一筆足夠給您女兒治病的酬勞。我只要錢,您拿您該得的那一份。我們各取所需,互不相欠。”
“我憑什么信你?”他沙啞地問,眼神依然銳利。
“就憑我知道您女兒得的是‘格林-巴利綜合征’,需要進行長期的血漿置換和免疫球蛋白治療,費用高昂?!蔽移届o地拋出了我的殺手锏。
這個病名,是我剛才在他標簽的子目錄里看到的。
吳道子徹底怔住了。他臉上的血色瞬間褪盡,嘴唇微微顫抖。這個連他最親近的人都未必知道的、復雜的醫(yī)學名詞,從一個素未謀面的年輕人嘴里說出來,其沖擊力可想而知。
他看著我的眼神,從震驚,到懷疑,再到茫然,最后,化為一絲深不見底的悲哀和無奈。
【吳道子,情緒:絕望(60%),無奈(40%),對我方請求的接受概率:50%】
他像是被抽走了全身的力氣,緩緩地靠在了椅背上,閉上了眼睛。
良久,他才睜開眼,疲憊地說:“石頭呢?拿來看看?!?/p>
我心中狂喜,知道自己賭對了!
“石頭不在我身上,在一個絕對安全的地方?!蔽伊⒖袒卮?,“吳師傅,事關重大,我們必須找一個絕對安全、絕對保密的地方進行解石。而且,我還需要您幫我聯系一個絕對可靠的買家?!?/p>
吳道子看了我一眼,眼神復雜。他似乎在重新評估我這個看起來平平無奇的年輕人。
“你膽子很大?!彼従徴f道,“就不怕我看了你的石頭,直接黑掉?”
我笑了笑,迎著他的目光,無比坦然地說:“不怕。因為我‘看’得到,您不是那樣的人。您的信譽,值A+?!?/p>
“A+?”他愣了一下,顯然沒聽懂我的黑話。
但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從我的眼神里,看到了絕對的信任。這種信任,在這個爾虞我詐的行業(yè)里,比黃金還要珍貴。
他沉默了。過了許久,他站起身,將手里的刻刀和印章收進屋里,再走出來時,已經關上了鋪門。
“跟我來。”
他只說了三個字,便轉身朝巷子深處走去。
我立刻跟了上去。
他領著我,穿過幾條交錯的巷弄,來到一處廢棄的舊倉庫前。倉庫大門緊鎖,上面掛著一把碩大的銅鎖,早已銹跡斑斑。
吳道子從懷里掏出一串鑰匙,打開了鎖。
“吱呀——”
沉重的大門被推開,一股塵封已久的氣味撲面而來。
倉庫里很昏暗,堆滿了各種雜物,但在最中央,卻擺放著一套專業(yè)的解石設備。切割機、打磨機、強光手電……雖然布滿了灰塵,但看得出,保養(yǎng)得很好。
“這里是我以前的工作室。自從那件事之后,就再也沒開過?!眳堑雷拥穆曇衾飵е唤z悵然。
我環(huán)顧四周,看到了角落里幾塊被切開的廢石料。
【翡翠原石(已解),糯種飄花,切垮,價值損失:90%】
我心中一動,指著那塊石頭問道:“吳師傅,這就是當年那塊……”
吳道子順著我的手指看去,眼中閃過一絲痛苦,隨即點了點頭:“是。就是它,毀了我的一切?!?/p>
我走到那塊石頭前,仔細地看著。
在我的視野里,這塊石頭的內部結構,以一種三維立體圖的形式,清晰地呈現在我眼前。綠色的飄花像水草一樣在灰白的底子上蔓延,但在最核心的位置,有一道幾乎無法察覺的、頭發(fā)絲般的細微裂紋,從中間橫貫而過。
正是這道裂紋,讓這塊本可以價值千萬的料子,變得一文不值。
“這道裂,在皮殼上沒有任何表現。當時所有人都看好,我也一樣。是我親手下的刀,從最好的位置切下去……結果……”吳道子沒有再說下去,但那種悔恨和不甘,卻充斥著整個倉庫。
我盯著那道裂紋,眉頭緊鎖。不對勁。
在我的視野里,這道裂紋的邊緣,呈現出一種極其不自然的、帶有輕微灼燒痕跡的能量波動。這不是天然形成的!
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心中形成。
“吳師傅,”我轉過頭,看著他,“如果我告訴您,這道裂紋,不是天然的呢?它是在您解石之前,就有人用高科技手段,比如超高壓水刀或者激光,從外部打進去的呢?”
吳道子猛地一震,不敢置信地看著我:“你說什么?這不可能!當時有三位專家在場,都驗過石頭,不可能……”
“專家能看到的,只是皮殼?!蔽掖驍嗔怂?,指著石頭,語氣無比肯定,“但我能看到的,是它的‘本質’。這道裂,是人造的。吳師傅,你不是切垮了,你是被人陷害了!”
我的話,像一道驚雷,在吳道子的腦海中炸響。
他踉蹌著后退了兩步,扶住冰冷的解石機,死死地盯著那塊毀了他半生心血的石頭。他的嘴唇哆嗦著,眼神里充滿了痛苦、憤怒、不甘,以及一絲恍然大悟的悲涼。
【吳道子,情緒劇烈波動!真相沖擊:99%!信念重塑中……】
“原來……是這樣……”他喃喃自語,兩行渾濁的淚水,從他布滿皺紋的眼角,緩緩滑落。
二十年的冤屈,二十年的消沉,在這一刻,終于找到了真相的出口。
我靜靜地站在一旁,沒有打擾他。我知道,我不僅要給他一個合作的理由,更要給他一個重新站起來的理由。
許久之后,他才緩緩直起身,擦干了眼淚。
他再次看向我時,眼神已經完全變了。之前的戒備、疏離、冷漠,全部消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復雜到難以言喻的情感,有感激,有信任,還有一種重新燃起的、名為“戰(zhàn)意”的火焰。
“小兄弟,”他深吸一口氣,聲音雖然依舊沙啞,卻充滿了力量,“大恩不言謝。從今天起,我吳道子,這條命就是你的了。說吧,你的石頭在哪兒?我們什么時候開始?”
【吳道子,忠誠度:80%,對我方計劃的執(zhí)行概率:100%】
看著這條全新的標簽,我終于露出了這兩天以來的第一個、發(fā)自內心的笑容。
我知道,我找到了最強的盟友。
反擊的號角,即將吹響。
接下來的兩天,我過上了一種堪比特工的生活。
我和吳道子制定了周密的計劃。第一步,也是最關鍵的一步,就是將那塊價值連城的原石,安全地從銀行保險箱轉移到他的工作室。
我們沒有選擇白天,而是預約了銀行保險箱業(yè)務下班前的最后半小時。我依然是那副窮學生打扮,背著那個半舊的旅行包。吳道子則換上了一身干凈的工裝,扮成我的長輩,在銀行外面的一家咖啡館里等我。
整個過程有驚無險。當我背著那沉甸甸的旅行包走出銀行時,心臟幾乎要從喉嚨里跳出來。我沒有打車,而是和吳道子一起,鉆進了一條條錯綜復雜的小巷,不斷變換路線,確認身后沒有任何可疑的尾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