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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霧未散時,蘇若棠的窗紙被叩得輕響。

顧硯舟立在檐下,肩頭滲血的布巾已被露水洇得更深,懷里半塊裂成兩瓣的墨玉在霧氣里泛著冷光。

他見她開門,喉結(jié)動了動,剛要說話,卻被她拽進了屋。

"先處理傷口。"蘇若棠轉(zhuǎn)身取來藥箱,銅火折子"咔"地竄起火苗,映得她眼尾泛紅。

前世此刻,他也是這樣帶著傷來報信,她卻只知道攥著玉佩哭,連藥都調(diào)得太燙。

顧硯舟由著她拆了肩頭的布巾,新結(jié)的血痂被揭開時疼得抽氣,偏要梗著脖子笑:"蘇姑娘手輕些,我這傷......"

"相府的人?"蘇若棠突然開口,指尖按在他傷口周圍,"前世雪災(zāi)時,相府囤了三倉藥材,價高得能換半座宅院。"她將金瘡藥細(xì)細(xì)敷上,"他們現(xiàn)在動糧隊,下一步該動藥材了。"

顧硯舟盯著她垂落的發(fā)尾,突然明白她方才替自己理亂發(fā)時,為何指尖在發(fā)梢頓了頓——她不是在看珠花,是在看他發(fā)間沾的露水,算時辰。"你想搶在相府前頭?"

"不是搶。"蘇若棠將布巾系緊,指腹擦過他手背的老繭,"是讓他們搶不到。"她轉(zhuǎn)身推開窗,晨霧涌進來沾濕了案上的糧單,"李大伯今早該來送新茶了,他兒子在藥材行當(dāng)雜役,能探到進貨渠道。"

話音未落,院外傳來竹扁擔(dān)的吱呀聲。

李大伯挑著兩筐碧螺春跨進門檻,竹笠上還滴著水:"蘇姑娘,今晨茶行的老張頭說,西市藥材行的陳記要清倉......"

"陳記的貨?"蘇若棠眼睛一亮,前世雪災(zāi)時,陳記的藥材正是被相府低價吞了,"李伯,您讓您兒子今晚去陳記后巷,就說有位東家愿出市價的八成,現(xiàn)款現(xiàn)貨。"

李大伯的竹笠"啪"地掉在地上。

他蹲身去撿,抬頭時眼眶發(fā)紅:"十年前我老伴兒病得重,是您......是原先茶攤的姑娘墊了藥錢。"他抹了把臉,"您盡管吩咐,我這把老骨頭還能跑斷三條街。"

蘇若棠喉頭發(fā)緊。

前世她做替身時,哪記得這些?

是這副身子原主的善,替她攢下了人情。

她握住李大伯的手:"李伯,您讓您兒子再加一句——三日后雪災(zāi),藥材必漲。"

院外突然傳來馬蹄聲。

蘇若棠掀簾望去,見兩個青衫男人拐進了斜對門的繡坊——那是蘇若琳的陪嫁丫鬟常去的鋪子。

"蘇二姑娘又在搗鬼了。"顧硯舟抄起案上的鋼刀,刀鞘撞得桌角"咚"響。

蘇若棠卻笑了,指尖敲了敲案上的算盤:"她若聯(lián)合藥商壓價,正好幫我清庫存。"她翻開一本賬冊,上面密密麻麻記著前世各藥行的囤貨量,"陳記有三百斤甘草,福來堂兩百斤當(dāng)歸,我今早就讓飛鷹隊的人盯著,她壓多少,我收多少。"

顧硯舟突然明白,為何昨夜馬賊劫糧時,她能精準(zhǔn)說出終南山的埋伏——她不是在賭,是把所有可能都算進了賬里。

他摸了摸腰間的玉佩碎片,突然說:"明日我陪你去城外。"

"城外?"

"商路。"顧硯舟指了指窗外,"雪災(zāi)時官道封了,得找條能運糧運藥的山路。

我昨日聽老鏢頭說,終南山后有條野道,能繞開相府的關(guān)卡。"

第二日卯時三刻,兩人乘了輛帶篷的騾車出城門。

顧硯舟趕車,蘇若棠掀著車簾看路。

土路被晨露浸得松軟,車轍印里還嵌著半片紅楓——前世雪災(zāi)來得急,這時候該下初雪了。

"停!"蘇若棠突然拽他衣角。

前方茶棚邊,一個戴斗笠的漢子正蹲在地上,用樹枝在泥里畫路線圖。

她跳下騾車,見那圖上標(biāo)著"鷹嘴崖""鬼見愁",正是前世馬幫走的秘道。

"這位大哥。"蘇若棠遞上茶碗,"這圖畫得真細(xì),是跑商的?"

斗笠抬起,露出張方正的臉,眼角有道淡疤:"姑娘好眼力。"他抹了把泥地上的土,"我叫王二,跑了十年西域商道。

方才聽你們說雪災(zāi),想問問......"

"雪災(zāi)是真的。"蘇若棠坐下來,"十月十五,長安要連下七日暴雪,官道封山,糧藥進不來。"她望著王二震驚的眼神,"我需要能走野道的商隊,您若信我,三日后帶二十輛板車去城南破廟,我有貨。"

王二盯著她的眼睛看了半盞茶時辰,突然笑了:"十年前我在涼州餓過三天,有人給了我半塊炊餅。"他拍了拍腰間的錢袋,"姑娘這雙眼睛,和那給炊餅的人一模一樣。

我信。"

回長安時,騾車篷布下多了卷王二畫的詳細(xì)路線圖。

顧硯舟趕車時哼起了鏢師調(diào),蘇若棠翻著圖,見每條岔路都標(biāo)著"避官兵""藏貨點",嘴角終于揚了起來。

可這份輕松沒維持到天黑。

掌燈時分,蘇若棠在茶攤算今日收的藥材賬,門簾被風(fēng)卷得"嘩啦"響。

一個灰衣人閃進來,往她案上丟了封信,轉(zhuǎn)身就走。

她撿起信,見封口蓋著枚陌生的蝶形印,展開時,墨跡未干的字刺得她瞳孔收縮:

"沈氏要動玉錦閣舊部,小心城南染坊。"

窗外突然起了風(fēng),吹得燭火忽明忽暗。

蘇若棠捏著信紙的手發(fā)顫——玉錦閣是她真正的家族,前世滅門案里,最后一個知道線索的老染匠,正是在城南染坊被殺的。

門"吱呀"一聲被推開。

顧硯舟提著食盒進來,見她臉色發(fā)白,三步并作兩步跨過來:"怎么了?"

蘇若棠將信遞給他,指尖點著"沈氏"二字:"這是我親族的死敵。"她望著窗外漸濃的夜色,前世老染匠咽氣前的血手突然浮現(xiàn)在眼前,"他們要滅口,我偏要讓他們的刀,先捅進自己人肚子里。"

顧硯舟握緊了她的手。

他的掌心有常年握刀的繭,燙得像團火:"你說怎么做,我跟著。"

蘇若棠望著案頭堆成山的藥材清單,望著墻上王二畫的商路圖,望著顧硯舟眼里跳動的火光。

這一次,她不會再讓任何人,在雪地里凍餓而死。

她抽出信紙,在燭火上點燃。

火星子噼啪作響,映得她眼底一片清亮:"明早,我要見城南染坊的周掌柜。"


更新時間:2025-06-04 15:48:3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