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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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烈焰舔舐骨髓的痛楚尚未消散,蕭焰猛地睜開眼。

不是慶功宴上翻倒的毒酒,不是同袍驚愕扭曲的臉,不是火油潑上戰(zhàn)甲時皮肉燒灼的滋滋聲——而是鋪天蓋地的腐臭和冰冷粘膩的觸感。

她躺在腐爛的尸堆里。

雨水混著污血浸透單薄的粗麻囚衣,冰冷刺骨。左肩傳來撕扯的劇痛,一只皮毛油亮的灰狼正撕咬著她的皮肉,渾濁的涎水滴落在她臉上,綠瑩瑩的狼眼在昏暗天光下閃爍著貪婪的光。

慶功宴……火刑柱……撕心裂肺的背叛和焚燒一切的烈焰……碎片般的記憶在顱腔內(nèi)瘋狂沖撞,幾乎要炸裂開來。喉嚨火燒火燎,每一次試圖呼吸都帶起胸腔深處撕裂般的嗆咳,卻發(fā)不出絲毫聲音。舌根僵硬麻木,像一塊腐朽的木頭。

她成了啞巴。

“嗬……” 一聲嘶啞不成調(diào)的短促氣音從她喉間擠出,帶著血沫?;依鞘荏@般猛地抬頭,獠牙上還掛著從她肩頭撕下的血肉。它喉間發(fā)出威脅的低吼,后退一步,隨即更兇猛地撲了上來,直取她脆弱的咽喉!

瀕死的恐懼與滔天的憤怒瞬間點燃了沉寂在四肢百骸的本能。那不是思考,是烙印在靈魂深處的戰(zhàn)場反應(yīng)。蕭焰左手閃電般探出,五指如鐵鉗,精準地扣住灰狼撲來的下頜!骨骼在掌心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咯吱聲。右手同時向上猛插,手指屈起如鉤,帶著玉石俱焚的狠厲,狠狠摳向灰狼柔軟的腹部!

“噗嗤!” 利爪破開皮毛,深深陷入溫熱的臟器。腥臭的狼血和腸液噴涌而出,澆了她滿頭滿臉。

灰狼發(fā)出一聲凄厲至極的慘嚎,劇痛讓它瘋狂掙扎,后腿拼命蹬踹。蕭焰被帶得翻滾,傷口撞在嶙峋的尸骨上,劇痛讓她眼前發(fā)黑,但摳進狼腹的手指卻像焊死了一般,紋絲不動!她甚至借著翻滾的力道,將整條手臂更深地捅了進去,指尖觸碰到那顆在胸腔里狂跳的心臟!

用力!攥緊!捏碎!

“嗷——嗚!” 灰狼的慘嚎戛然而止,龐大的身軀劇烈抽搐幾下,徹底癱軟在她身上,綠眼珠里的兇光迅速黯淡下去。溫熱的狼血浸透了她破爛的囚衣,順著脖頸流下,帶著濃重的鐵銹味。

蕭焰躺在冰冷的尸骸與尚有余溫的狼尸之間,大口喘著粗氣,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全身的劇痛。肩頭的傷口深可見骨,被狼爪抓破的手臂和小腹也火辣辣地疼。雨水沖刷著臉上的血污,露出下方蒼白到近乎透明的肌膚。她艱難地抬起右手,看著滿手粘稠的血漿和破碎的內(nèi)臟碎塊。

這不是夢。

她,大胤王朝的鎮(zhèn)國女帥蕭焰,被冠以謀逆之罪,在凱旋的慶功宴上,被自己誓死效忠的皇帝親手賜下毒酒,澆上火油,綁縛在火刑柱上……烈焰焚身,骨肉成灰的劇痛,將士們驚怒絕望的嘶吼,還有監(jiān)軍青陽先生那張隱藏在火光后、陰冷得意的臉……一切清晰如昨。

可她沒有死。

她在一個亂葬崗醒來,成了個連話都說不出的啞巴。身體是陌生的,虛弱、殘破,遍布新傷舊痕,但靈魂深處那屬于蕭焰的烈火,從未熄滅。

“嗬……” 她試圖撐起身體,左肩的傷口猛地一抽,眼前金星亂冒。就在這劇痛襲來的瞬間,她清晰地“看”到,肩頭那道被狼牙撕裂、深可見骨的猙獰傷口深處,一點極其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淡金色光芒,如同熔化的金絲,在血肉纖維之間飛速穿梭、游走。所過之處,翻卷的皮肉邊緣竟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極其緩慢地向內(nèi)收攏、黏合!雖然依舊劇痛難忍,但流血的速度明顯減緩了。

這……是什么?

驚疑未定,一陣粗魯?shù)奶叽蚝痛潭闹淞R自身后傳來。

“賤蹄子!死了沒?沒死就趕緊給老娘爬起來干活!一堆死人骨頭都比你干凈!” 一個腰身粗壯、滿臉橫肉的婦人叉著腰站在尸堆旁,手里拎著根浸了水的牛皮鞭子,鞭梢還沾著暗紅的血漬。雨水打濕了她油膩的粗布頭巾,幾縷頭發(fā)貼在額角,更顯兇悍。她是質(zhì)子府最低賤的廚娘,也是這亂葬崗“清道夫”的監(jiān)工,王婆子。

蕭焰艱難地轉(zhuǎn)頭,冰冷的雨水順著她的下頜滴落。王婆子見她不動,臉上橫肉一抖,眼中兇光畢露:“裝死?老娘叫你裝!” 手腕一揚,那浸水的牛皮鞭帶著呼嘯的風聲,狠狠抽在蕭焰剛剛被狼撕咬過的左肩上!

“啪!”

皮開肉綻!剛剛才被那奇異金絲稍稍彌合些許的傷口瞬間崩裂,鮮血混合著雨水飆射而出。劇烈的疼痛讓蕭焰渾身痙攣,喉嚨里發(fā)出野獸般的嗬嗬聲,身體不受控制地蜷縮起來。

“呸!下賤胚子!還以為自己是金枝玉葉呢?進了這質(zhì)子府的下奴院,連條狗都不如!” 王婆子啐了一口,鞭子雨點般落下,抽打在蕭焰的脊背、手臂、腿上,每一鞭都帶起一道翻卷的血痕?!暗墒裁吹桑吭倏窗涯阊壑樽油诔鰜砦构?!起來!把這些臭烘烘的爛肉都給老娘拖到坑里去埋了!耽誤了時辰,仔洗你的皮!”

鞭影翻飛,疼痛如同附骨之蛆。蕭焰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嘗到濃重的血腥味。她強迫自己冷靜,目光透過鞭影的縫隙,迅速掃視環(huán)境。

這里是北狄國都郊外最大的亂葬崗,屬于質(zhì)子府“下奴院”管轄。所謂下奴院,就是處理最骯臟、最危險活計的奴隸聚集地。不遠處,幾個同樣衣衫襤褸、面黃肌瘦的奴隸正麻木地用破草席裹著尸體,費力地往一個巨大的深坑里拖拽。他們眼神空洞,對眼前的鞭打和辱罵早已習(xí)以為常。

王婆子打累了,喘著粗氣停下鞭子,叉腰罵道:“小蹄子骨頭倒硬!滾去干活!今天不把這片清理干凈,晚上餿水都沒你的份!” 她隨手從旁邊一個散發(fā)著惡臭的木桶里,舀起一瓢黑乎乎、漂浮著蟲子的渾濁餿水,砰地一聲砸在蕭焰面前的泥地里,臟水濺了她一臉?!百p你的!給老娘喝干凈!”

惡臭撲面而來。瓢里那渾濁的液體蠕動著細小的白色蛆蟲,散發(fā)著一股食物腐爛混合著排泄物的刺鼻氣味。

屈辱如同毒蛇,噬咬著蕭焰的心臟。她是大胤的鎮(zhèn)國帥!是曾令北狄鐵騎聞風喪膽的“焚天焰”!如今竟被一個粗鄙的廚娘如此作賤,逼迫喝下這比豬食還不如的東西!

王婆子見蕭焰盯著那瓢餿水不動,以為她嫌棄,更是勃然大怒:“怎么?還嫌臟?你以為你是誰?一個連狗都不如的啞巴賤奴!給我喝!” 她上前一步,伸出粗短油膩的手指,竟想強行去掰蕭焰的下巴,把那惡臭的液體灌進去!

就在那令人作嘔的手指即將觸碰到自己下巴的瞬間——

蕭焰動了!

快如鬼魅!

她一直蜷縮在身側(cè)的右手猛地探出,并非去擋王婆子的手,而是五指如鐵鉤,精準無比地扣住了王婆子右手的手腕!拇指狠狠壓在其腕骨最脆弱的內(nèi)關(guān)穴上!

“嗷!” 王婆子只覺得手腕像是被燒紅的鐵鉗夾住,一股鉆心的劇痛和麻痹感瞬間從手腕竄到肩膀,整條右臂頓時失去了力氣,手中那瓢餿水“哐當”一聲掉在地上,黑黃的臟水濺了她自己滿身滿腳。

“你!你個小賤人敢……” 王婆子又驚又怒,破口大罵,左手下意識地就去搶腰間的鞭子。

蕭焰眼中寒芒爆射!她等的就是這個空隙!

借著王婆子身體前傾、重心不穩(wěn)的剎那,蕭焰被鞭打后看似虛弱蜷縮的身體驟然爆發(fā)出驚人的力量!她左手在地上一撐,沾滿污泥和狼血的右腳如同毒蝎擺尾,閃電般向上撩起,帶著全身的力道,堅硬的膝蓋骨如同攻城錘,狠狠頂撞在王婆子毫無防備的下頜!

“咔嚓!” 一聲令人牙酸的骨裂脆響!

王婆子所有的污言穢語都被這一膝頂生生撞回了喉嚨,化作一聲短促怪異的“呃”聲。她的下巴以一個詭異的角度歪斜著,鮮血混合著斷裂的牙齒從她大張的嘴里噴涌而出。巨大的沖擊力讓她肥胖的身體像一截被砍倒的木頭,直挺挺地向后倒去。

蕭焰的動作沒有絲毫停頓!在王婆子倒地的瞬間,她如同附骨之疽般緊跟著撲了上去!身體死死壓住王婆子劇烈掙扎的肥胖身軀,左手鐵鉗般捂住王婆子因劇痛和窒息而大張的嘴,將她所有瀕死的慘叫和呼救都悶死在喉嚨里!

右手,則毫不猶豫地抓向王婆子掉落在泥濘中的那根浸水牛皮鞭!

冰冷的、帶著血腥味的鞭柄入手。蕭焰眼中沒有任何情緒,只有一片死寂的冰原和冰原下洶涌的熔巖。她手腕猛地一抖,堅韌的鞭身如同有了生命,毒蛇般瞬間纏繞上王婆子肥碩的脖頸!

一圈!兩圈!三圈!

用盡全身殘存的力氣,雙手死死絞緊鞭繩!膝蓋更是狠狠頂在王婆子的后腰脊椎上,讓她無法翻身掙扎!

“嗚…嗚……” 王婆子被捂住嘴,眼珠因極度的恐懼和窒息而暴突出眼眶,布滿血絲,死死瞪著身上如同惡鬼般的蕭焰。肥胖的身體像離水的魚一樣劇烈地彈動、抽搐,雙手徒勞地在泥濘中抓撓,指甲翻卷,留下道道血痕。

蕭焰俯下身,冰冷的、帶著狼血和雨水氣息的臉,幾乎貼上王婆子因窒息而漲成豬肝色的臉。她的嘴唇無聲地開合,用只有兩人能懂的口型,一字一頓:

“第一滴血,祭我英魂?!?/p>

每一個無聲的唇形,都像是淬了冰的刀鋒,狠狠扎進王婆子瀕死的意識。

王婆子的掙扎越來越微弱,暴突的眼球漸漸失去神采,只剩下無邊的恐懼凝固其中。最終,她肥胖的身體猛地一挺,隨即徹底癱軟下去,再無聲息。屎尿的惡臭彌漫開來。

蕭焰松開手,鞭子從王婆子軟塌塌的脖子上滑落。她大口喘息著,每一次呼吸都撕扯著全身的傷口,冷汗混合著雨水從額角滑落。她低頭看著自己沾滿血污和泥濘的雙手,看著地上王婆子扭曲恐怖的尸體。

這不是戰(zhàn)場上的斬將奪旗,這是最原始的、在泥濘與腐臭中的掙扎求生。

她撐著膝蓋,艱難地站起身。冰冷的雨水沖刷著她身上的血污,卻沖不散那濃重的血腥氣。目光掃過遠處那幾個呆若木雞、嚇得渾身篩糠般發(fā)抖的奴隸。他們驚恐地看著她,如同看著從地獄爬出的修羅。

蕭焰沒有理會他們。她彎腰,從王婆子油膩的腰間扯下那串叮當作響的鑰匙,又撿起地上那個沾滿污泥的粗面饅頭,看也沒看就塞進嘴里,機械地咀嚼著。粗糙的食物劃過干澀疼痛的喉嚨,帶來一絲微不足道的暖意。

然后,她拖著疲憊傷痛的身體,一步一步,走向那堆散發(fā)著惡臭的尸體,學(xué)著其他奴隸的樣子,扯過一張破草席,包裹住一具冰冷僵硬的尸體,用盡力氣,拖向那個巨大的、如同地獄入口般的埋尸深坑。

動作麻木,眼神卻如同淬火的寒冰,穿透漫天冰冷的雨幕,望向亂葬崗?fù)猓瞧桓叽髧鷫θζ鸬?、象征著北狄?quán)力與屈辱的所在——

質(zhì)子府。

那里,有她重生的起點,也必將是她復(fù)仇的熔爐。

肩頭的傷口在雨水的沖刷下,那淡金色的光芒再次微弱地閃爍起來,血肉在無人察覺的深處,極其緩慢地蠕動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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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天后,黃昏。

下奴院的空氣永遠彌漫著一股揮之不去的腥臊、汗臭和劣質(zhì)油脂混合的渾濁氣味。低矮的土坯房里擠滿了面黃肌瘦、眼神麻木的奴隸,像一群等待被驅(qū)趕的牲口。

蕭焰獨自蜷縮在角落里最陰暗潮濕的角落,背靠著冰冷的土墻。一件勉強蔽體的、漿洗得發(fā)硬發(fā)灰的粗麻衣裹在身上,遮掩不住她過于單薄的身形和遍布手臂的淤青鞭痕。臉上覆著一層厚厚的、凝固的藥膏,散發(fā)著刺鼻的土腥味,那是王婆子死后,一個老奴隸丟給她的,據(jù)說是“規(guī)矩”——下奴院的賤奴不配以真面目示人,尤其是有幾分姿色的。

這層污濁的藥膏如同面具,隔絕了外界,也暫時掩蓋了她那即使身處泥濘也無法完全遮掩的、過于惹眼的輪廓——過于流暢優(yōu)美的下頜線,過于挺直秀氣的鼻梁,以及那雙即使在麻木狀態(tài)下,也偶爾會掠過一絲冰封火焰般光芒的眼睛。

“丑奴!丑奴!滾出來!” 尖利刻薄的叫喊打破了棚屋的沉悶。一個穿著體面些的婆子,叉著腰站在門口,滿臉不耐地掃視著屋內(nèi)。她是下奴院新來的管事張嬤嬤,王婆子的死被草草歸結(jié)為“失足摔死”,她成了新的監(jiān)工。

所有的奴隸都瑟縮了一下,頭埋得更低。

蕭焰緩緩抬起頭,覆著藥膏的臉上看不出表情,只有那雙眼睛,透過污濁,平靜無波地看向門口。

張嬤嬤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瞬,帶著毫不掩飾的嫌惡:“就是你?晦氣東西!算你走運,上頭要幾個手腳麻利的去前院伺候貴人宴飲!點名要個‘啞巴’,省得聒噪!收拾干凈點,別污了貴人的眼!” 她像驅(qū)趕蒼蠅一樣揮揮手,“快點!磨蹭什么!”

前院?貴人宴飲?

蕭焰的心底毫無波瀾。侍宴?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羞辱罷了。但她需要出去,需要看清這座囚籠的布局,需要找到那枚在記憶碎片中一閃而過的、屬于大胤皇家暗衛(wèi)的令牌線索。她沉默地站起身,跟著張嬤嬤走出低矮污濁的棚屋。

穿過幾重簡陋的門戶,空氣似乎都變得不那么污濁了。雖然依舊是奴仆行走的后巷,但地面鋪著青石,兩旁偶爾能看見修剪過的花木。越靠近前院,燈火越明亮,絲竹管弦之聲夾雜著男人粗豪的笑語隱隱傳來。

張嬤嬤把蕭焰推進一間狹窄的耳房,里面熱氣騰騰,幾個粗使丫鬟正忙著清洗杯盞?!敖o她弄弄!洗干凈!換身能見人的!” 張嬤嬤丟下一句話,便急匆匆地走了。

熱水帶著皂角的味道沖刷在臉上,洗去了那層厚重的藥膏。負責清洗的粗使丫鬟在看到她藥膏下露出的真容時,動作明顯頓住了。即使臉上帶著未消的淤青,即使眼神麻木冰冷,那張臉的輪廓也足以讓見慣了庸脂俗粉的丫鬟感到一瞬間的窒息。流暢的骨相如同名匠用最冷的玉石精心雕琢,肌膚在熱水的浸潤下透出一種近乎病態(tài)的蒼白,卻細膩得看不見毛孔。最令人心驚的是那雙眼尾——天生一抹極淡卻秾麗的嫣紅,如同雪地里綻開的血梅,帶著一種驚心動魄的、破碎的妖異感。左眼下方,一道被狼爪留下的新傷尚未完全愈合,非但沒有破壞這份美,反而增添了幾分野性的凌厲。

“看什么看!趕緊洗!嬤嬤還等著呢!” 另一個年長些的丫鬟回過神,低聲呵斥,語氣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酸意。她丟過來一件同樣粗糙但還算干凈的灰布衣裙。

蕭焰沉默地換上衣服,任由她們用一塊半干的布巾胡亂擦了擦她濕漉漉的頭發(fā),束在腦后。臉上的淤青和那道爪痕依舊醒目,新?lián)Q的衣服也掩蓋不住她瘦削的身形。

“行了,跟我來!” 張嬤嬤的聲音再次響起,她上下打量了蕭焰一眼,眉頭擰得更緊,尤其是看到她臉上那道顯眼的爪痕時,更是低聲罵了句“晦氣”,但終究沒再說什么,轉(zhuǎn)身帶路。

穿過一道垂花拱門,喧囂聲浪撲面而來。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處極為寬敞奢華的花廳。雕梁畫棟,燈火通明,將外面陰沉的黃昏隔絕得干干凈凈。巨大的鎏金仙鶴燭臺燃燒著上好的鯨脂燭,散發(fā)出溫暖明亮的光芒,空氣中混合著濃郁的酒香、烤肉香和名貴熏香的馥郁氣息。猩紅的織金地毯鋪滿地面,踩上去柔軟無聲。

花廳中央,十數(shù)張紫檀木矮幾呈雁翅排開,上面擺滿了珍饈美饌,金杯玉盞。衣著華貴的北狄貴族和將領(lǐng)們踞坐于后,推杯換盞,縱聲談笑,粗豪的聲音在廳內(nèi)回蕩。穿著輕薄紗衣的舞姬在鋪著波斯地毯的空地上旋轉(zhuǎn)飛舞,環(huán)佩叮當,媚眼如絲。

而在主位之上,斜倚著一個年輕男子。

他穿著一身玄色繡金蟒的錦袍,領(lǐng)口微敞,露出線條流暢的鎖骨。墨玉般的黑發(fā)用一根簡單的金環(huán)束起,幾縷不羈的發(fā)絲垂落在額前。面容是極其俊美的,鼻梁高挺,薄唇微勾,一雙桃花眼半瞇著,眼波流轉(zhuǎn)間似醉非醉,帶著一種漫不經(jīng)心的慵懶,仿佛眼前的熱鬧喧囂都與他無關(guān)。他一手隨意地搭在屈起的膝蓋上,另一只手把玩著一只通體碧綠的夜光杯,杯中美酒如同流動的琥珀。

這便是質(zhì)子府的主人,北狄送來大胤為質(zhì)的七皇子,慕容曜。外界傳聞中沉迷酒色、胸無大志的紈绔子弟。

張嬤嬤拉著蕭焰,幾乎是半拖半拽地來到主位下方,諂媚地躬身,聲音尖細:“殿下,您要的啞奴帶來了。手腳還算利索,就是…就是臉上破了相,怕污了貴人的眼……”

慕容曜似乎這才從自己的思緒中回過神來,懶洋洋地抬起眼皮,目光如同羽毛般輕飄飄地掃過蕭焰的臉。那目光在她眼尾的嫣紅和臉頰的爪痕上停頓了一瞬,眼底深處掠過一絲極快、極難捕捉的探究,快得讓人以為是錯覺。隨即,他又恢復(fù)了那種玩世不恭的慵懶,嘴角勾起一抹漫不經(jīng)心的弧度。

“破相?”他輕笑一聲,聲音帶著點微醺的沙啞,如同上好的絲綢滑過耳膜?!盁o妨。啞巴好,清凈?!彼S意地揮了揮手,如同驅(qū)趕一只礙眼的飛蟲,“正好,拓拔將軍方才還說今日的舞娘軟綿綿的,沒點筋骨。這啞奴看著倒有幾分力氣。去,給拓拔將軍跳支舞,助助興?!?/p>

他的語氣隨意得如同吩咐人倒杯酒,卻將蕭焰瞬間推到了所有視線的焦點。

花廳里短暫的安靜了一瞬,隨即爆發(fā)出更響亮的哄笑聲和叫好聲。

“哈哈哈!殿下高見!”

“就是!讓這啞奴跳!跳個帶勁的!”

“拓拔將軍,您可看仔細了,哈哈哈!”

被點名的拓拔將軍坐在左首第一位,是個滿臉虬髯、身材魁梧如鐵塔般的壯漢,正是北狄有名的悍將拓拔野。他正摟著一個舞姬上下其手,聞言松開手,瞇起一雙被酒氣熏紅的豹眼,饒有興致地看向場中那個瘦小單薄的身影,目光帶著毫不掩飾的審視和玩味,如同在看一件新奇的玩物。

“哦?啞巴跳舞?”拓拔野粗聲大笑,聲如洪鐘,“好!好得很!老子倒要看看,一個啞巴能跳出什么花來!跳得好,老子重重有賞!跳得不好嘛……”他嘿嘿笑了兩聲,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所有的目光,或鄙夷,或好奇,或純粹是看好戲的惡意,如同無數(shù)根無形的針,密密麻麻地刺在蕭焰身上。絲竹聲停了,舞姬們退到一旁,偌大的花廳中央,只剩下她一個人,像被剝光了羽毛丟在聚光燈下的鳥。

張嬤嬤早已嚇得退到一旁,恨不得把自己縮進陰影里。

蕭焰站在原地,背脊挺得筆直,覆著藥膏洗去后顯得格外蒼白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只有那雙掩在長睫下的眼睛,深處冰封的火焰似乎跳動了一下。指甲深深掐入掌心,帶來尖銳的痛感,讓她保持著最后一絲清醒。

跳舞?

給這些仇敵?

在焚她家國、戮她袍澤的北狄人面前?

屈辱如同巖漿,在冰冷的軀殼下奔涌咆哮。她幾乎能聽到自己牙齒咬碎的聲音。恨意滔天,幾乎要將理智焚燒殆盡。沖上去!撕碎他們!哪怕咬下他們一塊肉!

然而,前世尸山血海磨礪出的本能,遠比憤怒更深入骨髓。就在那毀滅的沖動即將沖破堤壩的瞬間,一個冰冷到極致的聲音在她靈魂深處響起:

蕭焰,記住你在哪里!記住你要做什么!

一具尸體,報不了仇!

活下去!看清楚!

活下去!看清楚!

這五個字,如同兜頭澆下的冰水,瞬間壓下了沸騰的巖漿。極致的屈辱和極致的冷靜在她體內(nèi)形成了詭異的平衡。她緩緩地、極其緩慢地抬起了頭。

目光沒有看向主位上慵懶的慕容曜,也沒有看向叫囂的拓拔野,而是越過了他們,仿佛穿透了這奢靡的廳堂,投向了遙遠而冰冷的虛空。那眼神空洞得可怕,沒有任何情緒,像兩口深不見底的寒潭,映不出任何燈火的光輝。

就在所有人都以為她被嚇傻了的時候——

她動了。

不是舞姬的柔媚,不是獻藝的謙卑。

她的身體猛地向旁邊側(cè)滑一步,動作帶著一種生澀的、久未活動的僵硬,卻奇異地迅捷!目標并非任何人,而是矮幾旁侍立的一個粗使仆役手中,正捧著一摞剛撤下的、沾著油污的粗陶碟盤!

仆役根本沒反應(yīng)過來,只覺眼前灰影一閃,手中猛地一輕!

“啪嚓!”

一聲清脆刺耳的碎裂聲,驟然撕破了花廳的喧囂!

蕭焰的手中,赫然多了一大塊邊緣鋒利、帶著猙獰鋸齒的粗陶碎片!碎片的尖端,在明亮的燭火下閃爍著冰冷的光澤。

“??!” 有女眷發(fā)出短促的驚叫。

哄笑聲戛然而止。所有人都愣住了,愕然地看著場中那個手持兇器的啞奴。

她要干什么?行刺?

拓拔野臉上的玩味瞬間變成了警惕,身體微微前傾,手已經(jīng)按在了腰間的刀柄上。主位上的慕容曜,原本慵懶半瞇的桃花眼倏然睜開了些許,眼底那點玩味徹底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種深沉的、如同幽潭般的審視。

張嬤嬤嚇得魂飛魄散,差點癱軟在地。

然而,蕭焰接下來的動作,讓所有人再次瞠目結(jié)舌。

她沒有沖向任何人。

她只是緩緩地、異常平靜地抬起了拿著鋒利陶片的左手。那只手,骨節(jié)分明,沾著污漬,卻異常穩(wěn)定。

然后,在無數(shù)道驚愕、不解、甚至帶著一絲荒謬的目光注視下——

她將那冰冷鋒利的陶片,毫不猶豫地、狠狠地,壓向了自己左邊完好的臉頰!

就在那鋒利的陶片即將貼上臉頰肌膚的瞬間,蕭焰的目光倏然抬起,如同兩道淬了冰的寒電,精準地穿透花廳迷離的光影和喧囂的人聲,筆直地釘在主位之上!

慕容曜正半倚著憑幾,手中把玩著那只碧綠的夜光杯,唇角噙著一絲若有若無的、仿佛永遠置身事外的慵懶笑意。然而,就在蕭焰目光投來的剎那,他那雙半瞇的桃花眼深處,玩味和漫不經(jīng)心如同潮水般褪去,驟然凝聚起一點針尖般的銳芒!那銳芒一閃而逝,快得如同幻覺,卻帶著一種穿透皮囊、直抵靈魂的審視力量。

兩人的目光在空中無聲地碰撞了一瞬!

沒有言語,沒有動作,卻仿佛有金鐵交鳴的錚錚之音在虛空中炸響!

蕭焰讀懂了那目光深處的探究和冰冷算計——他在試探!從她踏入這花廳開始,每一步都在他的算計之中!所謂的“啞奴獻舞”,不過是投石問路!他想撕開她卑微的偽裝,看清她這具殘破皮囊下,究竟藏著什么!

很好。

蕭焰心中冷笑,如同冰河裂開一道縫隙,露出下面滾燙的巖漿。你要看?那本帥就讓你看個夠!

壓向臉頰的陶片,再無半分遲疑!

“嗤——!”

一聲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皮肉被銳物割裂的細微聲響,在驟然寂靜下來的花廳里清晰可聞!

冰冷鋒利的陶片邊緣,深深切入她左臉細膩的肌膚!

沒有慘叫,沒有退縮。只有那雙眼睛,死死盯著慕容曜的方向,瞳孔深處那冰封的火焰,在這一刻轟然爆開,燃燒著一種近乎妖異的、毀滅一切的決絕光芒!

劇痛如同燒紅的烙鐵,狠狠燙在神經(jīng)末梢!鮮血,瞬間涌出!

不是一點點滲出,而是如同決堤的溪流,沿著她蒼白得近乎透明的臉頰輪廓,洶涌地向下流淌!滾燙的、帶著濃重鐵銹味的液體,迅速染紅了半邊臉頰,浸透了灰布衣的領(lǐng)口,在她腳下昂貴的地毯上,洇開一小片刺目的暗紅。

她甚至能感覺到溫熱的血液流進嘴角的咸腥。

花廳內(nèi)一片死寂。

所有人都被這突如其來、自毀般的血腥一幕驚呆了。舞姬們捂住了嘴,驚恐地瞪大眼睛。貴族們臉上的笑容僵住,酒杯懸在半空。拓拔野按著刀柄的手也頓住了,豹眼中充滿了驚愕和難以置信。張嬤嬤直接癱軟在地,抖如篩糠。

這啞奴……瘋了?!

慕容曜臉上那點慵懶的笑意徹底消失了。他坐直了身體,手中的夜光杯不知何時已放在了案幾上。那雙桃花眼不再有絲毫迷離,只剩下深不見底的幽潭,牢牢鎖在蕭焰鮮血淋漓的臉上。他微微前傾,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刻刀,似乎要穿透那淋漓的鮮血和猙獰的傷口,剖析出她每一個細微表情下的真實意圖。

蕭焰無視了所有人的反應(yīng),無視了臉上火辣辣的劇痛和奔流的鮮血。

就在鮮血涌出的瞬間,她沾滿血污的右腳猛地向前踏出一步!動作帶著一種原始的、近乎戰(zhàn)陣沖鋒的爆發(fā)力,重重踏在猩紅的地毯上,發(fā)出沉悶的聲響!

“咚!”

一步踏出,身體隨之扭轉(zhuǎn),左腳劃出一道凌厲的半??!破碎的灰布衣袂在空氣中卷起一道帶著血腥氣的風!

這不是柔美的宮廷舞步!沒有絲竹伴奏,沒有環(huán)佩叮當!只有她沉重的腳步聲,如同戰(zhàn)鼓擂動在每個人的心尖!

她的動作大開大闔,帶著一種刀劈斧鑿般的凌厲和沉重。每一次抬臂,每一次擰腰,每一次踏步,都充滿了力量感,仿佛不是在跳舞,而是在演練一套殺伐決斷的古老戰(zhàn)陣!手臂揮動間,帶起呼嘯的風聲,那沾染了鮮血的鋒利陶片,在她手中時而如同短匕突刺,時而如同戰(zhàn)斧劈砍,寒光在燈火下劃出令人心悸的軌跡!

更詭異的是她的步伐。

看似沉重笨拙,毫無章法,甚至帶著踉蹌。但若有一個真正精通軍陣推演的人在此,便會駭然發(fā)現(xiàn),她每一步的落點,每一次轉(zhuǎn)折的角度,都隱隱契合著某種玄奧的軌跡!尤其是當她以染血的右腳為軸心,身體猛地一個三百六十度旋身時,那步伐踏出的方位,赫然勾勒出一個殘缺卻極具鋒芒的三角鋒矢!

鋒矢所指,正是花廳之外,西北方向!

那是……大胤邊境,鐵云關(guān)的方向!是她前世耗費心血布置的“七星鎖關(guān)陣”中,一個極其隱蔽的后撤路徑!一個只有她和少數(shù)幾個心腹將領(lǐng)才知道的、在萬不得已時用以保存有生力量的“生門”!

此刻,這絕密的軍事布防路線,被她用這種近乎自毀、瘋狂而慘烈的方式,以血為墨,以身為筆,以這北狄權(quán)貴的宴飲之地為沙盤,以一種誰也無法理解的“舞步”,無聲地、驚心動魄地“畫”了出來!

鮮血隨著她劇烈的動作不斷甩落,在她周圍的地毯上濺開星星點點的暗紅,如同盛開的死亡之花。半邊臉頰血肉模糊,深可見骨的傷口猙獰地外翻著,但她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眼尾那抹天生的嫣紅在鮮血的映襯下,愈發(fā)秾麗,如同燃燒在冰原上的地獄紅蓮!瞳孔深處,不再是空洞的麻木,而是冰封千里之下,那足以焚盡八荒的滔天烈焰!

一種混合著血腥、毀滅、不屈與瘋狂的氣勢,從她這具殘破的身體里轟然爆發(fā)出來!瞬間席卷了整個花廳!

所有人都被這慘烈而詭異的一幕震懾住了??諝夥路鹉塘?,只剩下她沉重的腳步聲、粗重的喘息聲,以及那無聲卻震耳欲聾的、來自靈魂深處的咆哮!

拓拔野臉上的玩味早已消失無蹤,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凝重和隱隱的驚疑。他看不懂那步伐,卻能清晰地感受到那步伐中蘊含的、令他這沙場宿將都感到脊背發(fā)涼的殺伐之氣!

坐在拓拔野旁邊的一個副將,原本端著酒杯的手微微顫抖,酒液灑出都渾然不覺。他死死盯著蕭焰腳下踏出的方位,眉頭緊鎖,似乎在極力回憶著什么。那殘缺的三角鋒矢步……總覺得在哪里見過……在邊境沙盤上?還是某個繳獲的殘破陣圖?

主位之上,慕容曜的瞳孔,在蕭焰旋身踏出那一步的瞬間,驟然收縮!

他身體微微前傾,慵懶的姿態(tài)蕩然無存,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中,第一次清晰地映出了場中那個血染的身影!不再是玩味的審視,而是如同鷹隼鎖定了獵物,帶著一種冰冷的、幾乎要刺穿靈魂的銳利!他修長的手指無意識地敲擊著紫檀木的案幾邊緣,發(fā)出極輕微的篤篤聲,節(jié)奏竟隱隱與蕭焰沉重的腳步聲相合!

蕭焰的最后一個動作,是一個極其剛猛的后仰旋踢!右腳帶著全身的力量高高揚起,灰布褲腿滑落,露出一截線條流暢卻布滿新舊傷痕的小腿!踢出的方向,正對著拓拔野面前的矮幾!

“啊!” 一個靠近的舞姬嚇得尖叫后退。

就在這右腳踢至最高點,身體繃成一道充滿力量與殺伐美感的弓形瞬間——

異變陡生!

一道寒光,毫無征兆地從蕭焰揚起的、寬大的灰布衣袖中激射而出!

不是射向任何人,而是射向那個剛剛發(fā)出尖叫、正慌亂后退的舞姬——身旁的陰影!

“噗!”

一聲極其輕微、如同熟透的果子墜地的悶響。

一個穿著仆役服飾、正低頭捧著酒壺、試圖借著舞姬后退的混亂悄然靠近拓拔野身后的人影,身體猛地一僵!他難以置信地低下頭,看向自己的咽喉。

那里,赫然插著半片邊緣鋒利、沾著血跡的粗陶碎片!正是蕭焰之前割傷自己臉頰的那塊!此刻,它如同最精準的弩箭,深深沒入了這個仆役的喉管!

仆役手中的酒壺“哐當”一聲砸落在地,琥珀色的酒液四濺。他徒勞地捂住噴涌鮮血的喉嚨,喉嚨里發(fā)出“嗬嗬”的漏氣聲,身體抽搐著,如同被抽掉了骨頭的蛇,軟軟地向后栽倒,雙眼圓睜,充滿了驚愕和不甘。

死寂!

比之前更徹底、更令人窒息的死寂!

舞姬的尖叫卡在喉嚨里。貴族們臉上的驚愕凝固。拓拔野猛地站起,帶翻了身前的矮幾,酒菜杯盞稀里嘩啦碎了一地!他驚怒交加地看著倒斃在腳邊的“仆役”,又猛地抬頭看向場中那個保持著一腳踢天姿勢、半邊臉鮮血淋漓、眼神卻冰冷如萬載玄冰的啞奴!

刺客!

這個偽裝成仆役的家伙,是刺客!目標是拓拔野!而那致命的一擊,竟來自這個他們剛剛還在肆意嘲弄、逼迫自殘的啞奴!

蕭焰緩緩地、帶著一種力竭般的沉重,放下了高高揚起的右腿。身體微微搖晃了一下,臉上的傷口因為劇烈的動作再次崩裂,鮮血流淌得更快,順著下頜滴落在地毯上,發(fā)出“嗒、嗒”的輕響,在這死寂的花廳里清晰得可怕。

她看也沒看那個倒斃的刺客,空洞的目光再次投向那片遙遠的虛空,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擊,那精準到可怕的奪命飛射,與她毫無關(guān)系。只有那被鮮血染紅的半邊臉頰和猙獰的傷口,無聲地訴說著剛才發(fā)生的一切。

鮮血順著她蒼白的下巴滴落,在猩紅的地毯上暈開一小片更深的暗紅。

她微微側(cè)過頭,用那只未被鮮血浸染的右眼,平靜地、不帶一絲波瀾地掃過拓拔野驚怒的臉,掃過滿地狼藉的杯盤,最后,目光穿透晃動的燈火,落在了主位之上。

慕容曜不知何時已完全坐直了身體。他臉上最后一絲慵懶也消失得無影無蹤,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此刻如同兩口吸納了所有光線的寒潭,清晰地倒映著場中那個血染的身影。他的目光,不再是居高臨下的審視,而是帶著一種全新的、近乎灼熱的探究,牢牢鎖定在蕭焰鮮血淋漓的左臉——那并非僅僅在看傷口,更像是在透過那翻卷的皮肉和奔涌的鮮血,審視著某種更深層的東西。

蕭焰的嘴唇無聲地翕動了一下,沾著血的唇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向上扯了扯,形成一個近乎于無的、冰冷嘲諷的弧度。

然后,在所有人或驚駭、或茫然、或震怒的目光聚焦下,她身體晃了晃,仿佛耗盡了最后一絲力氣,如同斷了線的木偶,直挺挺地向前撲倒!

“噗通!”

身體重重砸在沾滿酒液和食物殘渣的地毯上,濺起幾點污濁的血花。鮮血從她臉頰的傷口處汩汩涌出,迅速在身下蔓延開一小片刺目的猩紅。她蜷縮在那里,一動不動,只有微弱的、幾乎難以察覺的起伏,證明她還活著。

像一朵被徹底碾碎、浸透在血污與泥濘中的殘花。

花廳內(nèi),死一般的寂靜持續(xù)了足足數(shù)息。

“刺…刺客!有刺客!” 終于有人反應(yīng)過來,尖聲嘶喊起來,聲音因恐懼而變調(diào)。護衛(wèi)們?nèi)鐗舫跣?,刀劍出鞘的鏗鏘聲響成一片,迅速涌向拓拔野和慕容曜周圍,警惕地掃視著混亂的場面。

“封鎖花廳!任何人不得出入!” 拓拔野臉色鐵青,一腳踢開腳邊的尸體,厲聲咆哮,聲震屋瓦。他驚魂未定地瞥了一眼地上那個偽裝成仆役的刺客尸體,又死死盯住趴伏在地、生死不知的蕭焰,眼神復(fù)雜到了極點。驚怒、后怕、還有一絲連他自己都不愿承認的……忌憚。

幾個護衛(wèi)上前,小心翼翼地檢查刺客的尸體,很快從他身上搜出淬毒的匕首和一枚刻著某種特殊符號的銅牌。

“殿下,將軍!是‘影蛇’的人!” 護衛(wèi)首領(lǐng)將銅牌呈上,臉色凝重。影蛇,北狄境內(nèi)一個臭名昭著的殺手組織,行事詭秘,手段狠辣。

慕容曜的目光終于從蕭焰身上移開,淡淡地掃了一眼護衛(wèi)首領(lǐng)手中的銅牌,臉上沒什么表情,只是揮了揮手,示意將尸體拖下去處理。他的視線再次落回場中那個蜷縮的血色身影上。

張嬤嬤連滾爬爬地撲過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殿…殿下!這賤奴…這賤奴沖撞貴人…還…還弄臟了地方…老奴…老奴這就把她拖下去亂棍打死!” 她說著就要去拉扯蕭焰。

“慢著?!?/p>

慕容曜的聲音不高,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瞬間壓下了花廳內(nèi)的嘈雜。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到他身上。

他緩緩站起身,玄色的蟒袍在明亮的燭火下流淌著幽暗的光澤。他踱步,不疾不徐地走下主位,靴底踏過濺落的酒液和殘羹,發(fā)出輕微的粘膩聲響。

他在蕭焰身前幾步遠的地方停下。

居高臨下。

花廳內(nèi)落針可聞。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看著這位喜怒無常的質(zhì)子殿下。

慕容曜微微俯身,目光如同實質(zhì)般落在蕭焰鮮血淋漓的臉上,在那深可見骨的傷口邊緣逡巡,仿佛在欣賞一件碎裂的瓷器。他看得極其仔細,甚至忽略了那濃重的血腥氣。片刻,他伸出手,卻不是去碰觸蕭焰,而是用兩根修長的手指,極其隨意地捻起地上一小片沾著血跡的粗陶碎片——正是之前蕭焰用來割傷自己、后來又射殺刺客的那塊。

碎片邊緣鋒利,沾染著暗紅的血漬,在燭光下泛著冷硬的光。

慕容曜把玩著這片小小的、致命的陶片,指尖感受著那冰冷的觸感和微澀的血跡。他抬起眼,目光再次掃過蕭焰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又掠過她身下那片仍在緩慢擴大的血泊。

“拖下去?!?他終于開口,聲音恢復(fù)了那種慣有的、帶著點微醺沙啞的慵懶,仿佛剛才那驚心動魄的一切從未發(fā)生?!罢覀€大夫,別讓她死了?!?/p>

他頓了頓,唇角緩緩勾起一抹極淺、極深的弧度,如同幽潭上掠過的一絲漣漪,目光卻穿透搖曳的燈火,落在那片被蕭焰鮮血染透的地毯上——那里,正是她最后旋身踏出、勾勒出殘缺三角鋒矢步的位置。

“這血……” 他的聲音很輕,帶著一種玩味的、仿佛發(fā)現(xiàn)了什么極其有趣之物的興味,在寂靜的花廳里清晰地傳入每個人的耳中。

“染得,倒有幾分意思?!?/p>


更新時間:2025-06-25 15:42: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