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點暗紅,如同深淵底部凝結(jié)的血痂,在濃稠的陰影中幽幽亮起。沒有眼白,沒有瞳孔,只有純粹的、充滿怨毒與貪婪的暗紅,死死鎖定著蕭焰(燼)!
那股冰冷、死寂、帶著濃郁血腥味的殺意,如同無形的蛛網(wǎng),瞬間收緊!空氣仿佛凝固成了粘稠的膠質(zhì),每一次呼吸都帶著刺骨的寒意和沉重的壓力。
不是人!這氣息,與隱龍谷河伯祠中,那個快如鬼魅、從黑衣首領(lǐng)懷中奪走墨玉髓龍睛的鱗爪生物,如出一轍!它竟然潛伏在這里,守護著慕容曜書房書架后的秘密!
那點眉心的暗紅……忠烈祠下的血痕……鵝卵石中凝固的暗紅血塊……無數(shù)線索碎片在蕭焰(燼)腦中瘋狂閃回、碰撞,拼湊出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輪廓!
來不及細想!
“咻!咻!咻!”
三道細微卻致命的破空聲撕裂死寂!又是那種細如牛毛、通體漆黑的毒針!呈品字形,如同索命的毒蜂,分別射向蕭焰(燼)的眉心、咽喉和心臟!速度快到只留下三道模糊的殘影!
角度刁鉆!封死了所有閃避空間!
蕭焰(燼)面具后的瞳孔縮成針尖!身體在千鈞一發(fā)之際做出了最本能的反應(yīng)——她沒有后退,反而猛地向前撲倒!身體幾乎貼著冰冷的地面向前滑行!同時,右手閃電般揮出!
“叮!叮!” 兩聲極其輕微的脆響!
右手食指和中指間夾著的兩根磨尖銀針,精準(zhǔn)無比地磕飛了射向眉心與咽喉的毒針!針尖相撞,迸射出細微的火星!
但第三根射向心臟的毒針,已避無可避!
就在針尖即將觸及她后背衣衫的瞬間,她的身體如同沒有骨頭的軟體動物,強行在半空完成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幅度極小的旋轉(zhuǎn)!
“嗤啦!”
冰冷的毒針擦著她的左臂外側(cè)飛過,撕裂了粗布衣衫,在她剛剛愈合不久的貫穿傷舊疤上,留下了一道火辣辣的血痕!劇痛傳來,卻避開了要害!
身體落地,順勢翻滾!蕭焰(燼)半跪而起,右手僅剩的最后一根銀針蓄勢待發(fā),冰冷的眼神如同鎖定獵物的毒蛇,死死釘在窗下那片蠕動的陰影上!
兩次襲擊落空,陰影中的生物似乎被激怒了!
“嘶——!” 一聲尖銳、短促、不似人聲、更像是某種爬蟲摩擦骨節(jié)的嘶鳴,陡然從陰影中爆發(fā)!帶著被冒犯的狂怒!
那片濃稠的陰影猛地炸開!一道細小的、覆蓋著細密玄黑色鱗片的影子,如同離弦的黑色箭矢,帶著撕裂空氣的尖嘯,朝著蕭焰(燼)的面門直撲而來!速度快得只在視網(wǎng)膜上留下一道扭曲的殘影!
這一次,它不再使用毒針,而是選擇了近身撲殺!那閃爍著烏光的鱗爪,帶著令人心悸的鋒銳寒芒,直取蕭焰(燼)玄鐵面具上幽藍的水晶眼孔!意圖挖出她的眼睛!
好快!比在河伯祠時更快!更兇戾!
死亡的腥風(fēng)撲面而來!
蕭焰(燼)甚至能看清那鱗爪上細密的紋路,能聞到那生物口中噴出的、混合著硫磺與腐血的腥臭氣息!避無可避!格擋?手中的銀針在這種速度下如同牙簽般可笑!
電光火石之間!
一股源自靈魂深處、被逼入絕境而點燃的暴烈力量,混合著左臉疤痕深處那絲詭異的灼熱悸動,轟然爆發(fā)!她沒有試圖后退,反而在撲來的黑影即將觸及面具的剎那,做出了一個瘋狂到極致的動作!
她的頭顱,猛地向后一仰!幅度之大,幾乎將脖頸拉伸到極限!同時,緊握著令牌的左手,如同盾牌般,朝著那撲來的黑影,狠狠地、毫無花哨地迎面砸去!不是砸向生物,而是砸向它探出的那只最致命的鱗爪!
以傷換傷!以命搏命!
“砰!”
沉悶的撞擊聲響起!如同重錘砸在堅韌的皮革上!
蕭焰(燼)只覺得一股沛然巨力從左手傳來,虎口瞬間崩裂,鮮血涌出!整條左臂如同被鐵錘砸中,劇痛伴隨著骨骼不堪重負的呻吟!令牌脫手飛出!
而那只撲來的鱗爪生物,顯然也沒料到對方會用這種近乎自殺的方式反擊!它尖銳的爪子狠狠抓在冰冷的令牌之上,發(fā)出刺耳的刮擦聲!巨大的反沖力讓它撲擊的勢頭驟然一滯,身體在半空中失去平衡,發(fā)出一聲驚怒的嘶鳴!
就是現(xiàn)在!
蕭焰(燼)強忍著左臂的劇痛和眩暈,眼中寒芒爆閃!蓄勢待發(fā)的右手,那根磨得尖銳無比的銀針,如同毒蛇的獠牙,灌注了她全身殘存的力量和搏命的意志,朝著那生物因失衡而短暫暴露的、覆蓋著細鱗的**咽喉下方**——一處極其細微的、顏色略淺的鱗片縫隙,閃電般刺出!
快!準(zhǔn)!狠!這是無數(shù)次生死邊緣磨礪出的殺戮本能!
“噗嗤!”
一聲極其輕微、卻異常清晰的利刃入肉聲!
銀針的尖端,精準(zhǔn)無比地刺入了那片顏色略淺的鱗片縫隙!整根針幾乎完全沒入!
“吱——?。?!”
一聲凄厲到扭曲、充滿了極致痛苦的尖嘯,瞬間撕裂了書房的死寂!那聲音尖銳得仿佛能刺穿耳膜!
那鱗爪生物如同被燒紅的烙鐵燙到,身體猛地蜷縮、抽搐!覆蓋全身的玄黑鱗片在劇烈的痛苦中嘩啦作響!兩只暗紅的眼睛瞬間爆發(fā)出狂亂、痛苦、難以置信的光芒!它瘋狂地甩動著頭顱,試圖將刺入要害的銀針?biāo)Φ?,烏黑的、帶著濃烈硫磺腥臭的血液,從咽喉的傷口處汩汩涌出?/p>
它受傷了!而且是重創(chuàng)!
一擊得手,蕭焰(燼)沒有絲毫猶豫!身體借著反沖力向后暴退!同時目光飛快掃向地上——那枚被砸飛的令牌,正落在不遠處的書架陰影下,依舊散發(fā)著微弱的溫?zé)岷臀锁Q。
那生物遭受重創(chuàng),陷入短暫的瘋狂和痛苦,正是奪取令牌、探查書架機關(guān)的最佳時機!
她強忍著左臂撕裂般的劇痛和全身的虛脫感,身體如同獵豹般再次前撲,目標(biāo)直指地上的令牌!
就在她的指尖即將觸及冰冷令牌的瞬間——
“轟隆!”
一聲沉悶的巨響,如同巨石砸落!并非來自書房內(nèi),而是來自書房緊閉的紫檀木門外!
緊接著,是護衛(wèi)驚怒的吼聲和兵刃出鞘的刺耳摩擦聲!
“什么人?!”
“有刺客!保護殿下書房!”
“破門!”
外面的護衛(wèi)被書房內(nèi)那凄厲的尖嘯和沉悶的撞擊聲驚動了!
該死!暴露了!
蕭焰(燼)的心猛地沉到谷底!她甚至來不及抓起令牌,身體強行扭轉(zhuǎn)方向,朝著書房內(nèi)側(cè)那扇巨大的雕花木窗撲去!現(xiàn)在唯一的生路,就是破窗而逃!
然而,就在她身體轉(zhuǎn)向的剎那!
“嘶——!”
那遭受重創(chuàng)的鱗爪生物,竟然在劇痛和狂怒中,爆發(fā)出最后的兇性!它不再理會咽喉處汩汩冒血的傷口和那根致命的銀針,兩點暗紅的眼睛死死鎖定蕭焰(燼)撲向窗口的背影,充滿了刻骨的怨毒!
它細小的身軀猛地一縮,如同壓縮到極致的彈簧,隨即以一種超越極限的速度彈射而出!目標(biāo)不是蕭焰(燼)的身體,而是她剛剛撲到窗邊、正欲抬手破窗的——**右手手腕**!
烏光一閃!
“噗嗤!”
劇痛!冰冷的、帶著倒鉤的鱗爪,如同鐵鉗般,狠狠刺穿了蕭焰(燼)右手手腕的皮肉!甚至嵌入了腕骨!鮮血瞬間飆射而出!
“呃??!” 蕭焰(燼)發(fā)出一聲壓抑不住的痛哼!身體猛地一滯!破窗的動作被硬生生打斷!巨大的力量拖拽著她向后踉蹌!
那生物一擊得手,竟不松爪!反而借助著蕭焰(燼)踉蹌后撤的力道,細小的身體如同附骨之蛆,猛地纏繞上她的右臂!覆蓋著冰冷鱗片的身軀死死箍緊!咽喉處噴涌的黑血沾染在她的衣袖上,散發(fā)著濃烈的腥臭!兩只暗紅的眼睛近在咫尺,充滿了瘋狂和同歸于盡的怨毒!它張開布滿細密利齒的口器,朝著蕭焰(燼)的咽喉狠狠噬咬而來!
書房門外的撞擊聲更加猛烈!紫檀木門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前有跗骨毒蛆般的兇物噬喉!后有即將破門而入的護衛(wèi)!
真正的絕境!
死亡的腥臭撲面!兩點暗紅如同地獄的引魂燈,在蕭焰(燼)的瞳孔中急速放大!那布滿細密利齒的口器,帶著硫磺的灼熱氣息,狠狠噬向她的咽喉!
右臂被那冰冷滑膩、如同毒蛇般的鱗爪生物死死纏繞,腕骨被利爪穿透的劇痛如同電流般竄遍全身!書房厚重的紫檀木門在護衛(wèi)猛烈的撞擊下,發(fā)出“哐!哐!”的巨響,門栓發(fā)出刺耳的呻吟,隨時可能斷裂!
千鈞一發(fā)!
蕭焰(燼)面具后的眼中,沒有恐懼,只有被逼到絕境的、如同熔巖般噴發(fā)的兇戾!左臉那道暗紅色的疤痕深處,那股灼熱的悸動陡然變得滾燙!
她猛地一低頭!用堅硬冰冷的玄鐵面具額頭,狠狠撞向那噬咬而來的、布滿利齒的口器!
“鐺!”
一聲如同金鐵交擊的脆響!火星迸濺!
那鱗爪生物顯然沒料到對方會用這種近乎自殘的方式反擊!口器撞在堅硬的玄鐵面具上,細密的利齒頓時崩斷了幾根!劇痛讓它發(fā)出一聲更加凄厲的嘶鳴,噬咬的動作瞬間變形!
就在這稍縱即逝的間隙!蕭焰(燼)被纏繞的右臂爆發(fā)出最后殘存的力量,狠狠向側(cè)面一甩!試圖將那附骨之蛆甩脫!
“嘶啦!” 纏繞的力道極強,未能完全甩開,但借著這股力量,她的身體猛地向后撞去!目標(biāo)不是窗戶,而是身后那面靠墻的巨大書架!
“砰!”
她的后背重重撞在書架上!巨大的沖擊力讓她喉頭一甜,后背剛剛愈合的傷口瞬間崩裂,溫?zé)岬孽r血再次浸透衣衫!書架劇烈搖晃,上面厚重的典籍嘩啦啦掉落下來!
而纏繞在她右臂上的鱗爪生物,也被這猛烈的撞擊震得渾身鱗片亂顫,纏繞的力道不由得一松!咽喉處那根深深刺入的銀針,在震動中似乎又深入了幾分!黑血如同泉涌!
“吱——!” 它發(fā)出瀕死的、充滿怨毒的慘嚎!
機會!
蕭焰(燼)強忍著全身散架般的劇痛和眩暈,左手閃電般探出!不是攻擊那生物,而是狠狠抓向書架中層、那本在令牌靠近時曾浮現(xiàn)過熾烈符文的——深藍色封皮典籍!
就在她的指尖觸及冰冷書皮的剎那——
“轟?。?!”
一聲震耳欲聾的巨響!
厚重的紫檀木書房門,終于被狂暴的力量從外面徹底撞開!碎裂的木屑如同暴雨般激射而入!刺眼的火把光芒瞬間驅(qū)散了書房的黑暗,將混亂血腥的景象照得纖毫畢現(xiàn)!
四名全副武裝、殺氣騰騰的玄甲護衛(wèi),手持利刃,如同怒目金剛般沖了進來!為首一人,赫然是慕容曜身邊的心腹護衛(wèi)統(tǒng)領(lǐng)——鐵梟!他目光如電,瞬間掃過一片狼藉的書房:散落的典籍,撞在書架上的玄鐵面具身影,以及她右臂上纏繞著的、正瘋狂扭動嘶鳴、噴涌著黑血的詭異鱗爪生物!
“拿下刺客!” 鐵梟的怒吼如同驚雷!手中長刀直指蕭焰(燼)!身后護衛(wèi)立刻呈扇形包抄而上!冰冷的刀鋒在火把下閃爍著死亡的寒芒!
那鱗爪生物似乎也感知到了更大的威脅,兩點暗紅的眼睛怨毒地掃了一眼沖進來的護衛(wèi),又看了一眼近在咫尺、散發(fā)著令它垂涎又恐懼氣息的蕭焰(燼)。它猛地發(fā)出一聲不甘的尖嘯,纏繞的細長身軀驟然松開!覆蓋著鱗片的尾巴狠狠在書架上一蹬!
“嗖!” 黑影如同離弦之箭,瞬間彈射向那扇被撞開的大門!速度快得只留下一道殘影!
“攔住它!” 鐵梟反應(yīng)極快,厲聲喝道!同時一刀劈向黑影!
刀光凌厲,卻只斬落幾片飄飛的玄黑鱗片!那生物如同鬼魅般從護衛(wèi)的縫隙中穿過,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里!只留下地上一小灘散發(fā)著腥臭的黑血。
鐵梟臉色鐵青,但他立刻將目光重新鎖定在書房內(nèi)的“刺客”身上!這才是最大的威脅!
蕭焰(燼)背靠著書架,右臂手腕鮮血淋漓,深可見骨,無力地垂著。左臂也因之前的撞擊和用力而劇烈疼痛。后背的傷口崩裂,鮮血不斷滲出。玄鐵面具下,她的氣息粗重而混亂。剛才那番搏命,幾乎榨干了她最后一絲力氣。面對四名精銳護衛(wèi)的包圍,她已無力再戰(zhàn)。
鐵梟的長刀帶著冰冷的殺意,指向她的咽喉。“摘下面具!束手就擒!”
冰冷的刀鋒距離咽喉只有寸許。蕭焰(燼)甚至能感受到刀鋒上散發(fā)的寒意。她沒有動,只是透過面具幽藍的眼孔,冷冷地看著鐵梟,眼神中沒有恐懼,只有一片冰封的漠然。右手腕的劇痛和不斷流失的血液,讓她的意識有些模糊。
就在這劍拔弩張、一觸即發(fā)的死寂時刻——
“退下。”
一個低沉、平靜、卻帶著不容置疑威嚴的聲音,從書房門口傳來。
慕容曜。
他不知何時已站在了破碎的門口。依舊是一身深紫色常服,墨發(fā)如瀑,俊美的臉上沒有任何表情,仿佛眼前的一片狼藉和血腥與他毫無關(guān)系。只有那雙深不見底的桃花眼,如同兩口吞噬了所有光線的寒潭,平靜地落在背靠書架、狼狽不堪的蕭焰(燼)身上,以及她那只鮮血淋漓、正死死按在深藍色典籍封面上的左手。
鐵梟和護衛(wèi)們聞聲,如同被施了定身法,瞬間收刀,躬身退到兩側(cè),讓開道路,動作整齊劃一,顯示出絕對的服從。
慕容曜緩步走了進來。步履無聲,卻帶著千鈞重壓。他徑直走到蕭焰(燼)面前,目光掠過她右臂猙獰的傷口,掃過她左手上沾染的血跡(有自己的,也有那鱗爪生物的黑血),最后定格在她那只按在深藍色典籍封面、指節(jié)因用力而發(fā)白的手上。
他的眼神,深不可測。
“看來,‘灰燼’……” 慕容曜的聲音很輕,如同耳語,卻清晰地傳入蕭焰(燼)的耳中,帶著一絲冰冷的玩味,“燒得還不夠透。還有余力……覬覦不該看的東西?”
他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針,似乎要穿透玄鐵面具,直抵她的靈魂深處。
蕭焰(燼)面具后的呼吸一窒。她按在典籍上的手微微顫抖,不是因為恐懼,而是因為劇痛和脫力。她沒有說話,也無法說話,只能用那雙燃燒著冰焰的眼睛,死死地迎上慕容曜的凝視。無聲地宣告著她的不屈。
慕容曜似乎并不在意她的沉默。他的目光緩緩下移,落在了她腳邊不遠處——那枚靜靜躺在陰影里、依舊散發(fā)著微弱溫?zé)岷臀锁Q的殘破令牌上。
他微微俯身,動作優(yōu)雅從容,伸出兩根修長如玉的手指,極其隨意地,將那枚染著蕭焰(燼)虎口鮮血和灰塵的令牌,拈了起來。
令牌入手,那低沉的嗡鳴似乎微弱地跳動了一下。
慕容曜的目光在令牌那道貫穿鷹翅的裂痕上停留了一瞬,指尖摩挲過冰冷的金屬和干涸的血跡。隨即,他抬起眼,再次看向蕭焰(燼),唇角勾起一抹極其淺淡、卻冰冷刺骨的笑意。
“鑰匙,就該有鑰匙的樣子?!?他聲音平淡,卻字字如刀,“在打開那扇門之前,安分地待在鎖眼里,才是你的本分?!?/p>
說完,他不再看蕭焰(燼),仿佛她只是墻角一件微不足道的擺設(shè)。他轉(zhuǎn)向鐵梟,語氣恢復(fù)了慣常的淡漠:“帶下去。讓張瘸子……好好‘照看’?!?他特意在“照看”二字上,加重了語氣。
“是!殿下!” 鐵梟躬身領(lǐng)命,眼神冰冷地看向蕭焰(燼),如同在看一個死物。
兩名如狼似虎的護衛(wèi)立刻上前,粗暴地架起蕭焰(燼)幾乎脫力的身體。右臂被觸碰,劇痛讓她身體猛地一顫,悶哼出聲,卻死死咬住牙關(guān),沒有發(fā)出更多的聲音。她如同破敗的麻袋般被拖離書架,拖向破碎的門口。經(jīng)過慕容曜身邊時,她最后看了一眼他手中那枚屬于自己的令牌,眼中是刻骨的冰寒。
慕容曜仿佛毫無所覺,只是垂眸看著手中的令牌,指腹輕輕劃過那道裂痕,深不見底的眼眸中,一絲難以察覺的幽光,如同投入深潭的石子,一閃而逝。
蕭焰(燼)被拖出了書房,消失在門外濃重的夜色和護衛(wèi)的押解中。
書房內(nèi),重新恢復(fù)了死寂。只剩下滿地狼藉、濃重的血腥味和硫磺腐臭氣息。
慕容曜站在原地,指尖摩挲著那枚冰冷的令牌。良久,他緩緩抬起左手,那只剛才拈起令牌的手。
他的食指指尖上,沾著一點極其細微的、暗紅色的東西。那不是蕭焰(燼)的鮮血,也不是令牌上的灰塵。那顏色,暗沉、粘稠,帶著一種令人心悸的古老氣息——赫然是之前打斗中,從蕭焰(燼)被那鱗爪生物抓傷的右臂衣袖上,**蹭下的一點那生物噴涌出的黑血凝固物**!
慕容曜將那點暗紅的血痂湊到鼻尖,極其輕微地嗅了一下。
隨即,他那張俊美無儔的臉上,第一次露出了一個清晰可辨的表情——不是冰冷,不是玩味,而是一種近乎**狂熱**的、深沉的**期待**!
“快了……” 他喃喃自語,聲音低得只有自己能聽見,目光穿透破碎的窗戶,投向外面深沉無垠的夜空,仿佛看到了忠烈祠下那扇緊閉的、由白骨與怨恨鑄就的巨門。
“灰燼燃盡之時……”
“便是星火燎原之始!”
冰冷的石室,熟悉的陰寒藥味和血腥氣。
蕭焰(燼)如同被丟棄的破布娃娃,重重摔在冰冷的石床上。后背崩裂的傷口受到撞擊,讓她眼前一黑,幾乎再次暈厥過去。右臂手腕處被鱗爪洞穿的傷口更是傳來鉆心的劇痛,鮮血不斷滲出,染紅了新?lián)Q的粗布衣袖。
張瘸子如同索命的幽靈,無聲無息地出現(xiàn)在床邊。渾濁的眼珠掃過她右臂那猙獰的貫穿傷,沒有一絲波瀾。他放下藥箱,枯瘦的手指直接撕開被血浸透的衣袖,露出皮肉翻卷、深可見骨、甚至能看到一點森白腕骨茬的恐怖創(chuàng)口!傷口邊緣的皮肉呈現(xiàn)出一種詭異的灰黑色,散發(fā)著淡淡的硫磺腐臭氣息,顯然那鱗爪生物的爪牙帶有劇毒!
張瘸子沒有任何消毒的動作,直接拿起一把小巧卻異常鋒利的彎鉤狀銀刀,開始清理傷口內(nèi)部嵌入的碎鱗片和腐肉。動作粗暴而精準(zhǔn),每一次刮擦都帶來撕心裂肺的劇痛!蕭焰(燼)的身體劇烈地顫抖著,牙齒將下唇咬得鮮血淋漓,才勉強壓下瀕臨崩潰的慘叫。
清理完傷口,張瘸子挖出比平時更多、顏色也更加深沉的粘稠“萬載寒髓膏”,毫不吝嗇地、重重地填塞進那深可見骨的創(chuàng)口之中!
“滋啦——!”
極致的陰寒混合著毒素侵蝕的灼痛,如同無數(shù)根冰錐和燒紅的鐵釬同時刺入骨髓!蕭焰(燼)的身體猛地向上弓起,如同離水的魚,喉嚨里發(fā)出破碎到不成調(diào)的嗬嗬聲!眼前徹底被黑暗吞噬!這一次,劇痛如同決堤的洪水,瞬間沖垮了她最后的意識堤壩!
她徹底陷入了無邊的黑暗。
……
不知過了多久,意識如同沉船,在冰冷粘稠的黑色海水中艱難上浮。
依舊是那深入骨髓的劇痛。右臂手腕處仿佛被一只無形的烙鐵持續(xù)灼燒著,每一次脈搏的跳動都帶來撕裂般的痛楚。后背的傷口也火辣辣地疼。但更讓她心頭發(fā)冷的,是身體深處那種異常的虛弱和麻木感,仿佛生命力正在被某種陰寒的東西緩慢抽離。
“萬載寒髓膏”在強行壓制毒素和修復(fù)傷口,但也在更深地侵蝕著她的生機。張瘸子的“治療”,從來都是飲鴆止渴。
她費力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石室內(nèi)光線昏暗。張瘸子早已離開。只有她一個人,如同被遺棄在冰冷墓穴中的祭品。
目光下意識地落在自己的右臂上。手腕處被厚厚的、浸透著黑綠色藥膏的繃帶層層包裹,如同一個丑陋的繭。但那錐心刺骨的劇痛和深入骨髓的陰寒,卻清晰地提醒著她傷勢的嚴重。左手稍微能動,但也虛弱無力。
就在她試圖挪動一下身體,緩解僵硬時——
一個極其輕微、如同落葉摩擦地面的細碎聲響,從石室角落傳來。
蕭焰(燼)的神經(jīng)瞬間繃緊!目光如同冰冷的刀子,瞬間刺向聲音來源——那是堆放廢棄繃帶和雜物的角落陰影。
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
緊接著,一個小小的、瘦骨嶙峋的腦袋,極其小心地從一堆臟污的繃帶后面探了出來。
灰黑色的皮毛,沾滿了灰塵和污垢,顯得臟兮兮的。尖尖的耳朵緊張地豎立著,微微抖動。一雙眼睛……竟然是罕見的異色瞳!一只如同最純凈的琥珀,閃爍著警惕和不安;另一只,卻是……**暗沉如凝固血塊的深紅**!與那鱗爪生物、與忠烈祠下石縫中的血痕,顏色如出一轍!
是那只在質(zhì)子府膳房偷食、被管事鞭打的小野貓!它竟然溜進了這間如同地獄的石室?
小野貓顯然也看到了石床上醒來的蕭焰(燼)。它的身體瞬間僵硬,異色的雙瞳中充滿了極度的恐懼!喉嚨里發(fā)出低低的、充滿威脅的嘶嘶聲,背脊的毛都炸了起來,四肢緊繃,隨時準(zhǔn)備逃跑!
一人一貓,在昏暗的光線下無聲地對峙著。
蕭焰(燼)面具后的目光冰冷。一只野貓,不足為懼。她現(xiàn)在連抬手的力氣都快沒了。
然而,就在她準(zhǔn)備收回目光的剎那——
那小野貓似乎被石室內(nèi)濃重的血腥氣和藥味刺激得更加焦躁不安。它緊張地左右張望,目光掃過石床上那個散發(fā)著危險氣息的“鐵人”,最終,它的視線落在了石床邊緣——那里,放著張瘸子留下的、盛著半碗渾濁藥汁的粗陶碗。
碗里殘留的苦澀藥渣,似乎對它有著某種難以抗拒的吸引力?或者說,是那藥渣中蘊含的某種微弱能量?
饑餓和本能的驅(qū)使,壓倒了恐懼。
小野貓極其緩慢地、一步一頓地,從陰影里挪了出來。它弓著身子,尾巴緊緊夾在股間,異色的雙瞳死死盯著蕭焰(燼),喉嚨里的低嘶聲不斷,緩慢地、極其警惕地靠近石床,靠近那個粗陶碗。
它的動作很慢,充滿了試探。每一次落腳都輕得幾乎沒有聲音。
終于,它靠近了石床邊緣。它飛快地伸出小腦袋,朝著粗陶碗里殘留的藥渣,小心翼翼地舔了一口。
苦澀的味道讓它的小臉?biāo)查g皺成一團,發(fā)出一聲嫌棄的嗚咽。但它似乎又感受到了什么,猶豫了一下,再次伸出舌頭,快速地舔舐著碗底殘余的藥汁。
就在這時!
蕭焰(燼)的目光,無意間落在了小野貓靠近石床的后腿上。
那里的皮毛被污垢黏連著,隱約露出了一小塊皮膚。而就在那塊皮膚上……赫然烙印著一個極其微小、卻異常清晰的印記!
那印記線條古樸扭曲,像是一個古老的符文,又像是一只振翅欲飛、卻被某種力量束縛的……**鷹隼**的簡化圖騰!
蕭焰(燼)面具后的瞳孔驟然收縮成針尖!心臟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p>
這個印記!她認得!
這絕不是普通的野貓烙??!這圖案……這圖案的線條風(fēng)格和蘊含的某種神韻,竟與她手中那枚殘破令牌上、那道貫穿鷹翅的裂痕邊緣,某些細微的符文紋路……**有著驚人的相似之處**!
巧合?絕不可能!
這只擁有異色瞳、尤其是一只暗紅血瞳的小野貓……它腿上的烙印……令牌上的裂痕符文……還有它此刻舔舐的、蘊含“萬載寒髓膏”陰寒藥力的殘渣……
一個荒誕卻令人頭皮發(fā)麻的聯(lián)想,如同閃電般劈入蕭焰(燼)混亂的腦海!
她猛地想起河伯祠中,那鎮(zhèn)水玄龜石雕在受到攻擊后爆發(fā)的、蘊含水行威壓的幽藍符文!那種力量,需要“媒介”或“祭品”嗎?
慕容曜書房里那守護機關(guān)的鱗爪生物……它噴涌的黑血中蘊含的硫磺腐臭氣息……是否也是一種力量的殘留?
而這只小野貓……它那只暗紅的眼睛,腿上的鷹隼烙印,對陰寒藥渣的異??释鼤粫恰?/p>
某種力量試驗的……**失敗品**?!
或者說……是某種古老儀式的……**活體符文**?!
這個念頭讓她遍體生寒!
小野貓似乎察覺到了蕭焰(燼)目光中的異樣,猛地抬起頭!異色的雙瞳中充滿了驚懼!它再也顧不上舔舐藥渣,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叫,轉(zhuǎn)身就想逃跑!
然而,就在它轉(zhuǎn)身的瞬間——
“吱呀……”
石室厚重的石門,被人從外面緩緩?fù)崎_了。
一道被拉長的、屬于張瘸子的、佝僂而沉默的影子,投射在冰冷的地面上。
他回來了。
小野貓如同驚弓之鳥,發(fā)出一聲凄厲的尖叫,小小的身體爆發(fā)出驚人的速度,化作一道灰影,猛地竄向墻角一堆更高的雜物,瞬間消失在陰影的縫隙里,只留下幾縷飄飛的灰塵。
張瘸子似乎對石室內(nèi)多了一只野貓毫無所覺。他如同沒有生命的木偶,徑直走到石床邊,渾濁的眼珠掃過蕭焰(燼)右臂那被厚厚藥膏包裹的傷口,又看了看那個被舔舐過的粗陶藥碗。
他沉默地拿起藥碗,走到墻角的水桶邊,舀起冰冷的清水,開始機械地清洗。
嘩啦啦的水聲在死寂的石室中回蕩。
蕭焰(燼)躺在冰冷的石床上,玄鐵面具下的目光,死死盯著墻角那堆雜物,仿佛要穿透陰影,看清那只擁有異色瞳和詭異烙印的小野貓。
右臂的劇痛和陰寒依舊肆虐。
但她的心中,卻燃起了一簇比身體痛苦更灼熱的火焰。
活的符文……失敗的祭品……
慕容曜……你到底在謀劃著什么?
忠烈祠下……等待開啟的……究竟是什么東西?
石室在張瘸子離開后,重新陷入死寂。唯有墻角水桶里水滴落入水面的滴答聲,如同更漏,敲打著令人窒息的寂靜。
蕭焰(燼)躺在冰冷的石床上,右臂那深入骨髓的陰寒劇痛如同附骨之蛆,不斷侵蝕著她的意志和殘存的熱量。后背傷口的灼痛感也未曾停歇。身體仿佛被無形的冰層包裹,沉重而麻木。張瘸子那碗混雜著“萬載寒髓膏”和不知名毒物的藥汁,帶來的不僅是肉體上的折磨,更像是一種緩慢的、針對生命本源的侵蝕。
然而,此刻占據(jù)她心神的,并非這煉獄般的痛苦,而是那只擁有異色瞳、腿上烙印著詭異鷹隼圖騰的小野貓!
活的符文……失敗的祭品……
令牌裂痕邊緣相似的紋路……
河伯祠玄龜石雕的符文威壓……
書房鱗爪生物的硫磺腐血……
忠烈祠下那抹刺目的干涸血痕……
這些支離破碎的線索,如同被無形的絲線串聯(lián),在她混亂而灼痛的腦海中瘋狂旋轉(zhuǎn)、碰撞!一個龐大、黑暗、充斥著血腥與古老氣息的陰謀輪廓,正以前所未有的清晰度浮現(xiàn)出來!
慕容曜的目標(biāo),絕非簡單的打敗大胤!他索要墨玉髓龍睛,他驅(qū)使她這把“鑰匙”,他書房深處那本觸發(fā)符文反應(yīng)的典籍……他所圖謀的,很可能是某種……**蘊藏在特定地點(如忠烈祠)、需要特定“鑰匙”(令牌、龍睛?)和特定“祭品”(那鱗爪生物?甚至……她蕭焰(燼)本身?)才能引動的、屬于遠古的禁忌力量!**
那只小野貓,那只被烙印的失敗品,就是這恐怖儀式的冰山一角!一個活生生的、悲慘的佐證!
這個認知,讓她靈魂深處那復(fù)仇的火焰燃燒得更加暴烈,卻也裹挾著一絲前所未有的、源自未知的寒意。她這把“鑰匙”,開啟的恐怕不僅是復(fù)仇之門,更可能是釋放出連她自己都無法掌控的滅世兇物!
就在這驚濤駭浪般的思緒和身體的極致痛苦中——
嗡!
一聲極其輕微、卻仿佛直接在她靈魂最深處震顫的**嗡鳴**,毫無征兆地響起!
這一次,異動的源頭并非外物!而是來自她的身體內(nèi)部!更確切地說,是來自她左臉那道——**暗紅色的、如同熔巖冷卻后烙印的疤痕深處**!
嗡鳴低沉、壓抑,卻帶著一種奇異的、如同心臟搏動般的韻律!與此同時,疤痕本身,那暗紅色的陳舊皮肉,竟然在昏暗的光線下,極其微弱地**亮起**了!浮現(xiàn)出幾道極其復(fù)雜、流轉(zhuǎn)著黯淡金紅色光芒的**細密符文**!
那符文的樣式,熾烈、爆裂、充滿了焚盡一切的毀滅氣息!竟與慕容曜書房中、那本深藍典籍封面上曾經(jīng)浮現(xiàn)過的熾烈符文,**如出一轍**!
“呃!” 蕭焰(燼)悶哼一聲!一股難以言喻的、如同巖漿在血脈中奔流的灼熱感,瞬間從那疤痕處爆發(fā)開來!席卷全身!這灼熱與她體內(nèi)“萬載寒髓膏”帶來的陰寒劇毒猛烈沖突!如同冰與火在她脆弱的經(jīng)脈和臟腑中瘋狂廝殺!
極致的痛苦!身體仿佛要被撕裂、被焚毀、被凍結(jié)!她猛地蜷縮起來,牙齒咬得咯咯作響,玄鐵面具下的臉龐因劇痛而扭曲!冷汗如同瀑布般瞬間浸透了繃帶和衣衫!
這突如其來的、源自自身的異變,完全超出了她的預(yù)料!這疤痕……這伴隨重生而來的烙印……難道不僅僅是屈辱的印記?它本身……也是一種“符文”?一種與她靈魂綁定、卻失控的“力量”?!
疤痕處的金紅符文明滅不定,每一次閃爍都帶來更強烈的灼痛和靈魂的悸動!那嗡鳴聲也越來越清晰,仿佛在應(yīng)和著某種遙遠的、同源的召喚!
召喚的源頭……
蕭焰(燼)強忍著非人的痛苦,集中殘存的所有意志,去感知那嗡鳴指引的方向!
不是慕容曜的書房!
不是令牌!
而是……更遠!更縹緲!仿佛來自大地深處,來自無垠的夜空!
她的意識,在灼痛與嗡鳴的牽引下,仿佛穿透了石室的壁壘,穿透了質(zhì)子府的高墻,穿透了京都的繁華與污濁……朝著一個冥冥中無比清晰的方向投射而去——
**忠烈祠!**
嗡鳴的源頭,那與她疤痕深處符文產(chǎn)生強烈共鳴的召喚之力,赫然來自那座埋葬著十萬冤魂、象征著大胤最高“忠誠”與最深沉罪惡的——忠烈祠!
“轟——!”
仿佛一道驚雷在靈魂深處炸響!
蕭焰(燼)蜷縮的身體猛地僵住!玄鐵面具后那雙因劇痛而布滿血絲的眼睛,驟然睜大!瞳孔深處,倒映著疤痕上明滅的金紅符文,燃燒起一種近乎瘋狂的、混雜著極致痛苦與毀滅明悟的火焰!
鑰匙……
祭品……
符文……
灰燼……
原來如此!
慕容曜!你要燒的,從來就不只是我這一把“灰燼”!
你要的,是點燃整座忠烈祠的尸山血海!
你要的,是用十萬枯骨的怨恨為柴,以我為引,燃起那焚盡舊世界的——滔天業(yè)火!
而我這道疤……我這道由背叛之火焚身而留下的疤……就是點燃這場焚世之焰的……第一粒星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