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的話語一出，鴛鴦、琥珀等，立刻明白過來了，別看老太太平時慈眉善目的，好像只顧著享天倫之樂，任由老爺們蒙蔽，但其實，這賈家上上下下，沒有什么是能夠逃出她法眼的呢！
這時，鴛鴦腦海里忽然閃過一件事情，她不由的露出了遲疑的神色。
“這是怎么了？只管說！”
賈母何其敏銳？幾乎是立刻，就覺察到了。
鴛鴦猶豫了須臾，還是決定不能瞞老太太：
“老太太，前兩天璉二奶奶突然來找我，言道過幾日府中要發(fā)月俸，偏公中銀子不湊數(shù)?！?/p>
“烏進(jìn)孝總管的田莊那邊，又告道今年收成不好，恐難以向府中進(jìn)賬多少。因此，她特意來跟我道惱，意思是想借老太太幾件用不到的首飾，先當(dāng)出去周轉(zhuǎn)周轉(zhuǎn)。”
賈母萬萬想不到，王熙鳳居然現(xiàn)在這個時候，就開始要偷她的家，瞄上她的嫁妝了！
她霍然起身：
“她看上了我的哪幾樣家私？以前有沒有拿過？！”
鴛鴦慌忙躬身：
“沒有老太太的允許，婢子哪里敢私借老太太的任何物品出去？”
她吞吞吐吐：
“二奶奶的意思是，想先偷偷將老太太的幾支或點翠或銜珠的重工金鳳簪當(dāng)出去。這些首飾名貴，既能多換些銀兩來，又不打眼?！?/p>
賈母冷呵幾聲：
“好哇，她倒是眼光好！沒想到，我榮國府娶進(jìn)來的兩個王家婦，一個看似頌經(jīng)念佛，實則是暗里藏奸。另一個則是活脫脫的偷家賊！我還沒死呢，這兩個就已經(jīng)合起伙來，盯上了我的嫁妝！”
鴛鴦等人已經(jīng)聽得心驚肉跳，早已跪倒在地上。
“老太太息怒！二太太并無開口言語過?！?/p>
賈母的眼神輕輕掠過：
“如果沒有你們二太太在背后給她出主意，你鏈二奶奶哪來的膽子，敢盯到我這房里來？這一對好姑侄，倒是天生的投契！”
“起來！這與你們沒什么相關(guān)！”
“那，老太太的意思是？”鴛鴦小心翼翼地詢問。
賈母利眸微瞇：
“既然要抓賊，就要拿贓嘛！回頭你就約她什么時候來拿！”
“到了約定的那一日，我老婆子給她們一個驚喜！只是，你到時候可能就要受點皮肉之苦了。”
鴛鴦連忙抬頭：
“鴛鴦一輩子是老祖宗的奴婢，已是難得的福分，還怕什么皮肉之苦？！”
賈母欣慰地點點頭：“放心，我老婆子自然會護(hù)住你們?！?/p>
說著，賈母就喚鴛鴦、琥珀二人靠上前來，小聲細(xì)語如是吩咐幾句。
這時候，突然，留在門外使喚的翡翠輕輕地拍響了門：
“老太太，鸚哥，啊不，紫鵑那里有消息遞過來了?！?/p>
賈母心頭一緊：
“是不是黛玉那邊怎么了？還不快通傳？！”
賈母一出內(nèi)房，就見配給黛玉使喚的小丫鬟春纖跪在地上：
“老太太，我們林姑娘自回到房不久，就躲在一旁啜泣不已！”
“紫鵑姐姐勸了好半天，還沒把林姑娘勸開顏。眼看著怕她眼珠子哭壞，紫鵑姐姐趕忙叫我過來，稟報老太太一聲。看能不能討個好辦法，讓林姑娘停下來才是正經(jīng)?！?/p>
這一串噼里啪啦的言語好不容易說完，春纖才又急促地連吸了幾口氣，好不容易平復(fù)了心神。
賈母聽到春纖的報信，再一想起如嬌花折柳般的林黛玉捂著帕子啜泣的樣子，頓時心疼得不行了。
“你們還不快跟我過去？”
鴛鴦心下極為愕然。
“老太太，現(xiàn)下已經(jīng)超過往常您晚歇的時辰了。要不，婢子代您過去瞧瞧？”
要知道，即使是以往老太太愛若珍寶的寶二爺，小時候晚上哭鬧不舒服了，也不見得老太太會大晚上的過去瞧的?。?/p>
“黛玉是敏兒給我留下來的唯一指望，是我的心肝肉！她今天剛來我們賈府，就遇到了這一連串事故，心里肯定難安?！?/p>
“也怪我，忙著處置這啊那的，偏偏忘了寬慰寬慰她。要是她有個什么，叫我這個老婆子，怎么辦呢？！”
賈母一邊看似喃喃自語地自責(zé)著，一邊走出門去。
鴛鴦與琥珀忙上前邊扶著她出去，不經(jīng)意間對視一眼，心里不約而同都有了一個斷定：老太太如此重視，以后對這位林姑娘，她們應(yīng)更加放在心上才是了！
“黛兒！你這是怎么了？”
紫鵑怎么也沒想到，原本應(yīng)該歇下來的老太君，居然會出現(xiàn)在這里！
她頓時停下安撫著林黛玉的手，悄悄讓出位置來：
“老太太，姑娘許是思鄉(xiāng)的緣故，自安頓下來以后，就淚流不止?！?/p>
林黛玉也沒想到，自己的舉動會這么快就傳到外祖母的耳中去。她用帕子遮住下半張臉，只露出一雙哭后被揉得紅彤彤的小鹿般的眸子，羞慚地低眸請罪：
“如此晚了，還驚擾到外祖母。都是黛玉的過錯。”
賈母心疼地一把擁住她：
“傻姑娘，你哪里有錯？就算是有錯，也是錯在祖母沒體諒到你千里迢迢奔波到外祖母這里的不適應(yīng)，錯在那個不省心的混世魔王身上！”
一提起賈寶玉，林黛玉又忍不住濕潤了眸子：
“外祖母，黛玉是不是不應(yīng)該來？若是黛玉沒來這一遭，寶二哥興許，就不會摔玉，外祖母就不會生氣，也就不會傷了外祖母跟二舅二舅母之間的和氣?！?/p>
“都是黛玉的錯！要是黛玉沒來京城，就好了！”
很顯然，今日發(fā)生的一連串事故，讓這個年幼就獨自漂泊到親戚家寄宿的小姑娘，心里很是彷徨難安。
“傻姑娘，說什么傻話！”
看著林黛玉驚惶忐忑的小臉，賈母不禁有些后悔：
早知道會這樣嚇到她的小黛玉，她…她就應(yīng)該在背后收拾那些人的！不應(yīng)該當(dāng)著她的面收拾！
但現(xiàn)在再改也來不及了。
罷了，黛玉遲早也要適應(yīng)她的風(fēng)格。
如果更學(xué)到她的幾分手段，那就更好！
想到這里，她安撫地拍了拍黛玉柔弱細(xì)瘦的小肩膀：
“這與你沒有什么相關(guān)。寶玉向來小性，脾氣一上來就癡性大發(fā)。你可以問問，他哪一天，不摔幾次他的那塊玉？”
黛玉遲疑地抬頭：
“真的？不是因為我的緣故？”
鴛鴦、琥珀等拼命點頭。
別說寶玉以前確實時不時會拿他的那塊玉撒癡，就算是沒有，今兒個在老太太的目光掃射下，也必須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