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邊頭一縷晨光，慢悠悠灑在了承華殿的窗欞上。我靠在桌案前，直勾勾盯著那盞還沒熄滅的燭火，腦子都放空了。昨兒夜里的事兒，就跟放電影似的在眼前晃——皇后宮門前那刀子似的寒風(fēng)，翠縷走的時候那得意得尾巴都翹上天的背影，還有我把母親遺物遞出去時那股子決絕勁兒……每一幕都那么真切，壓得我心口直突突。
阿寧挨著我靠著，手指頭慢慢揉著腳踝上的傷。她眼睛還是紅通通的，不過眼神比以前那是堅定多了。小順子端著一碗熱湯過來，小聲嘟囔：“娘娘，天亮咯?！?/p>
我點了下頭，慢悠悠站起身，挪到銅鏡跟前梳頭換衣服。昨兒晚上的驚險勁兒還沒散呢，可這宮里就是這么個規(guī)矩——昨兒還在鬼門關(guān)溜達呢，今兒就得滿臉堆笑去見人。
“娘娘?！毙№樧营q豫了一下，“皇上那邊……”
我懂他啥意思。昨兒晚上這事兒要是傳到皇上耳朵里，保準(zhǔn)又得鬧得雞飛狗跳。不過現(xiàn)在我也不怕這些明槍暗箭了。只要能護著身邊這些人，多大的風(fēng)浪我都敢闖一闖。
正尋思著呢，外面突然傳來一陣急乎乎的腳步聲。春桃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跑進來，臉上那高興勁兒都藏不住了：“娘娘，大喜事兒！皇上派人送賞賜來啦，說是一套特制的頭面，老稀罕了！”
我愣了一下，接著低下頭抿嘴笑了。果然啊，他還是知道了。
沒一會兒，一個穿著青袍的小太監(jiān)捧著個錦盒進了殿，恭恭敬敬地跪下：“奴才奉陛下的命令，把這東西交給明嬪娘娘。陛下說了，娘娘最近操心受累的，特意賞這個來安慰安慰。”
我接過錦盒，手指碰到那軟乎乎的絲緞，心里頭居然暖乎乎的。打開一看，好家伙，精致得沒話說：金絲纏著玉，珠子閃著光，最顯眼的就是發(fā)釵中間那顆紅寶石，在晨光里透著淡淡的血色，就像一雙眼睛盯著人心似的。
“謝陛下恩典?！蔽倚÷曕止?，聲音小得跟蚊子叫似的。
春桃她們挺識趣地退下了，阿寧站我身后，輕聲說：“娘娘，這頭面……太貴重了吧?！?/p>
我合上錦盒，嘴角往上一揚：“是啊，太值錢了，指不定招人眼紅呢?！?/p>
話還沒落，外面突然熱鬧起來。一個小宮女慌里慌張地跑進來：“娘娘不好啦，慧貴妃聽說這事兒，在宮里發(fā)脾氣呢，鬧翻天了！”
我跟阿寧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里瞧出點兒門道來。果不其然，沒多久就傳來消息，說慧貴妃大半夜跑去御書房，非要皇上也賞她一套一樣的頭面。
我站在廊子底下，望著遠處天邊漸漸亮起來的云彩，心里明鏡似的，這場風(fēng)波，才剛剛開了個頭。
晚上，我一個人坐在承華殿里，手里拿著那顆紅寶石發(fā)釵來回擺弄。它的光冷冷的，倒也不刺眼，反倒有種穩(wěn)穩(wěn)當(dāng)當(dāng)?shù)牧α?。我突然想起母親快不行的時候跟我說的話：“玥兒，你打小就機靈，以后肯定不平凡。要是哪天掉進泥坑了，可別忘了自己是啥樣兒?！?/p>
現(xiàn)在想想，這顆紅寶石，說不定就是母親留給我的最后一份保佑。
正想著呢，小順子輕手輕腳地走進來，臉色有點難看：“娘娘，慧貴妃早上跑去御書房，讓皇上賞她一樣的頭面，被皇上給拒絕了?！?/p>
我挑了下眉毛：“哦？”
“聽說慧貴妃當(dāng)時哭得稀里嘩啦的，說什么‘陛下偏心’，還說娘娘最近太得寵了，不合宮里的規(guī)矩?；噬弦婚_始還耐著性子哄她，后來臉越拉越長，最后直接甩手走了。”
我輕輕一笑：“看來，她這次撞到鐵板上了?！?/p>
“不止這樣，”小順子壓低聲音，“聽說皇上從御書房出來之后，把兵部尚書叫過去，聊了老半天，好像是在商量藩國使團的事兒?！?/p>
我心里“咯噔”一下。藩國使者……難不成，皇上已經(jīng)察覺到啥了？
“娘娘，咱們是不是得做點啥？”小順子小心翼翼地問。
我搖搖頭：“現(xiàn)在還不是時候?；噬霞热黄鹆艘尚?，咱們就先看看風(fēng)向。倒是慧貴妃那邊，估計不會就這么算了?！?/p>
果不其然，第二天一早，整個后宮都傳開了——慧貴妃因為皇上對她冷淡，裝病不出門，連皇后的早朝都不去了。還有人說，她在屋里砸了好多寶貝，甚至把皇上寫的一幅字畫都給剪了。
我心里明白，這是她急眼了。一個以前威風(fēng)八面的貴妃，就因為一個賞賜成了這副德行，可見她心里慌成啥樣了。
下午，我照舊去鳳儀宮給皇后請安?；屎蠼駜耗樕茫粗那椴诲e。她瞅了我一眼，輕聲說：“明嬪，你那套頭面……挺配你的?！?/p>
我低頭行禮：“多謝娘娘夸我，這都是陛下疼我。”
皇后頓了一下，突然說：“你是個聰明孩子，應(yīng)該也知道，這后宮里頭，從來不缺眼紅別人的人?！?/p>
我抬頭看著她，眼神清亮：“臣妾明白。我從來沒想過爭寵，就想在宮里平平安安過日子?！?/p>
皇后沉默了一會兒，最后點了點頭：“行。你下去吧?！?/p>
我走出鳳儀宮，回頭看了看那高高的宮墻，心里頭莫名地犯嘀咕。皇后的態(tài)度好像比以前好多了，可這平靜背后，會不會藏著更大的風(fēng)浪呢？
過了幾天，有個黃昏，我在御花園碰見皇上了。他一個人站在梅樹底下，眼神有點發(fā)愣。
我趕緊上去請安：“臣妾給陛下請安。”
他轉(zhuǎn)過身子，眼睛落在我身上，過了好一會兒才說：“你最近……過得咋樣？”
我點點頭：“托陛下的福，臣妾沒啥毛病?！?/p>
他輕輕嘆了口氣，語氣挺溫柔：“那就好。朕知道，你一直都不容易。”
我心里頭一熱乎，臉上卻一點兒沒露出來：“臣妾能給陛下分擔(dān)點兒事兒，是我的福氣?！?/p>
他看著我，突然伸手摸了摸我鬢角的紅寶石發(fā)釵：“你喜歡它不？”
我低下頭：“喜歡。它跟母親留給我的信物可像了。”
他聽了一愣，然后把手收回去，輕聲說：“朕記得你說過，你母親快不行的時候給你留了塊玉佩?！?/p>
我點點頭：“沒錯。她說，那塊玉佩能保我平安?！?/p>
皇上沉默了老半天，突然轉(zhuǎn)身望著遠處：“蘇明玥，你知道朕為啥送你這套頭面不？”
我抬起頭，迎著他那深不見底的眼神，靜靜地等著他往下說。
“因為朕知道，你配得上最好的東西?！彼曇舻偷偷?，“朕不想讓你讓人看不起，也不想讓你受委屈?！?/p>
我心里猛地一顫，剛想張嘴說話，就聽見遠處傳來一陣急剎車似的鐘聲。
“陛下！”一個侍衛(wèi)跑過來，臉色煞白，“慧貴妃……她在宮里放火自個兒燒起來了，情況緊急！”
我嚇得一哆嗦，皇上臉都白了，馬上吩咐：“快，叫太醫(yī)！”
我跟著他后面，步子邁得飛快。就在那一瞬間，我突然反應(yīng)過來，這一切，說不定就是有人故意弄出來的。
而真正的暴風(fēng)雨，才剛剛拉開序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