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睜開眼睛時,后腦勺傳來一陣劇痛。眼前不是熟悉的法醫(yī)辦公室,而是一間古色古香的房間——檀木桌椅,青瓷茶具,墻上掛著"明鏡高懸"的匾額。
"大人醒了?"一個穿著藏青色官服的中年男子湊過來,臉上堆滿諂媚的笑容,"下官就說大人吉人自有天相,那點小傷不礙事的。"
我猛地坐起身,一陣眩暈襲來。低頭一看,自己竟穿著一身墨綠色的官袍,腰間掛著銅印。這不是拍戲,我——一個21世紀的法醫(yī),穿越了?
"我是誰?"我下意識問道。
"哎呀,大人這是撞糊涂了?"那官員面露憂色,"您是新任青林縣縣令高逸高大人啊。三日前您赴任途中遇襲落馬,昏迷至今。"
高逸?和我同名?我摸了摸后腦勺,果然纏著厚厚的繃帶。一段不屬于我的記憶突然涌入腦海——原身是個屢試不第的舉人,靠家族關系捐了個七品縣令,赴任路上遭遇山匪,一命嗚呼,而我這個倒霉的現(xiàn)代人魂穿到了他身上。
"報——"一個衙役慌慌張張沖進來,"大人,城西又出命案了!"
"又?"我敏銳地捕捉到這個字眼。
"回大人,這是本月第三起了。"那師爺模樣的官員擦了擦汗,"都是未出閣的女子,死狀...頗為詭異。"
法醫(yī)的職業(yè)本能瞬間被激活。我強忍頭痛下床:"帶我去現(xiàn)場。"
"大人,您傷還沒好..."
"少廢話,人命關天!"
半個時辰后,我站在一間貼著喜字的閨房內。床上躺著一位穿著大紅嫁衣的少女,面容安詳如睡,雙手交疊于腹部,若不是頸間那道細如發(fā)絲的勒痕,幾乎看不出已經死亡。
"死者柳依依,年方十八,三日后將出嫁。"一個清冷的女聲從身后傳來,"與前兩起案件如出一轍——新娘婚前暴斃,無掙扎痕跡,門窗完好。"
我回頭,看見一位身著黑色勁裝的年輕女子。她約莫二十出頭,眉目如畫卻透著凌厲,腰間配著一把細長的柳葉刀。
"這位是..."
"下官秦無雙,青林縣總捕頭。"她抱拳行禮,動作干凈利落,眼中卻帶著審視,"聽聞大人醒了,特來匯報案情。"
我點點頭,戴上隨身帶的羊皮手套(幸好原主有這習慣),開始檢查尸體。秦無雙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死者面部呈現(xiàn)玫瑰色,指甲床有輕微淤血,符合窒息死亡特征。"我輕輕抬起死者下巴,"但勒痕很淺,不足以致命。瞳孔縮小如針尖..."我掰開死者嘴巴聞了聞,"有苦杏仁味。"
"大人懂驗尸?"秦無雙挑眉。
"略通一二。"我含糊其辭,"死者生前可有異常?"
"據丫鬟說,柳小姐昨晚一切如常,今晨發(fā)現(xiàn)時已氣絕多時。"秦無雙遞過一本冊子,"這是前兩起案件的記錄。"
我快速瀏覽:第一個死者李小姐,十七歲,死時穿著嫁衣坐在梳妝臺前,像是睡著;第二個死者張小姐,十九歲,被發(fā)現(xiàn)躺在鋪滿花瓣的浴桶中。都是即將出嫁的姑娘,都死得悄無聲息。
"三起案件,共同點不僅是新娘身份。"我思索著,"死亡時間都在子時左右,現(xiàn)場布置得像某種儀式..."
"鬼新娘。"一個衙役小聲嘀咕,"民間傳言,這是枉死的新娘鬼魂在索命..."
"胡說什么!"秦無雙厲聲呵斥,"身為公差,傳播此等怪力亂神之說,成何體統(tǒng)!"
我暗自點頭,這女捕頭倒是個明白人。
"把三位死者的生辰八字、婚配對象、媒婆信息都整理出來。"我吩咐道,"還有,找條狗來。"
"狗?"秦無雙一臉莫名。
"驗證我的猜測。"
傍晚,縣衙后院。我把從死者胃部取出的少量內容物混入肉中喂給一條流浪狗。不到一刻鐘,那狗便抽搐著倒地身亡。
"果然是中毒。"我蹲下檢查狗尸,"氰化物類,見效極快,死者幾乎來不及掙扎。"
"氰...什么?"秦無雙瞪大眼睛。
"一種劇毒。"我意識到說漏嘴,急忙改口,"古書上稱為'斷腸散',入口即死。"
秦無雙若有所思:"所以兇手先下毒,再制造上吊假象?為何如此大費周章?"
"要么是為了混淆死亡時間,要么..."我想到那些精心布置的現(xiàn)場,"兇手在完成某種儀式。"
"大人。"秦無雙突然正色,"恕下官直言,您與傳聞中大不相同。"
"傳聞怎么說?"
"說您...是個只會之乎者也的書呆子。"她直言不諱,"沒想到竟精通仵作之術。"
我干笑兩聲:"人不可貌相。秦捕頭不也年紀輕輕就統(tǒng)領一縣捕快?"
"下官自幼隨父習武,十六歲代父職。"她語氣中帶著驕傲,隨即又黯淡下來,"只是這'鬼新娘'案遲遲未破,實在..."
"現(xiàn)在有我們聯(lián)手,必能水落石出。"我安慰道,突然想起什么,"對了,三位新娘的未婚夫可有關聯(lián)?"
秦無雙眼睛一亮:"第一位李小姐許配給綢緞商之子,第二位張小姐許配給米行少爺,今日這位柳小姐則要嫁給鹽商公子。"
"都是商賈之家..."我沉吟道,"明日我們去拜訪這三位'準新郎'。"
次日一早,我換上便服與秦無雙會合。她今日未著官服,一身湖藍色衣裙,英氣中添了幾分柔美,看得我一愣。
"大人?"她伸手在我眼前晃了晃。
"咳,走吧。"我尷尬地咳嗽一聲。
連續(xù)走訪兩家,兩位"準新郎"都沉浸在悲痛中,看不出異常。直到來到城南錢府,事情有了轉機。
"柳小姐的事,鄙人深感痛心。"錢公子錢祿一臉沉痛,但我注意到他眼神飄忽,手指不停摩挲腰間玉佩,"只是婚約乃父母之命,我與柳小姐素未謀面,實在提供不了什么線索。"
"錢公子不必緊張,例行詢問而已。"我故作輕松,"聽聞前兩位遇害新娘也曾與錢家議過親?"
錢祿臉色驟變:"大人何出此言?"
秦無雙敏銳地捕捉到這一變化,手已按在刀柄上。
"哦?看來我說中了。"我冷笑,"三位死者都曾與錢家議親,這巧合未免太巧。"
"荒謬!"錢祿拍案而起,"家父生意往來廣泛,議親對象多有何奇?大人若無實證,休要血口噴人!"
"錢公子別急。"我慢條斯理地掏出一塊從死者指甲縫中提取的布料,"認識這個嗎?上等云錦,整個青林縣能用得起的不過三家,錢家就是其中之一。"
錢祿面如土色:"這...這不能說明什么..."
"還有這個。"秦無雙突然從袖中掏出一張紙條,"在柳小姐妝奩暗格中找到的,上面寫著'若不應允,必如李張二人'。錢公子,筆跡鑒定需要我請令尊來比對嗎?"
錢祿雙腿一軟癱坐在地:"不是我...是父親...他說這些人家不識抬舉,要給點教訓...沒想到會死人..."
"帶走!"我厲聲道。
回衙路上,秦無雙難得露出笑容:"大人明察秋毫,下官佩服。"
"別高興太早。"我皺眉,"錢老爺為何非要與這幾家結親?又為何痛下殺手?背后必有隱情。"
"大人是說..."
"錢祿只是替罪羊。真兇恐怕另有其人。"
就在這時,一個渾身是血的男子跌跌撞撞沖過來:"大人...不好了...錢府起火了...錢老爺他...他死了..."
我與秦無雙對視一眼,同時拔腿奔向錢府。遠遠望去,錢府已籠罩在熊熊烈火中,更詭異的是,火場中隱約傳來陣陣似哭似笑的歌聲:
"紅妝素裹迎新婦,黃泉路上不孤獨..."
秦無雙臉色煞白:"這是...'鬼新娘'的童謠..."
錢府的火勢比想象中更為猛烈。我們趕到時,整個前院已經陷入一片火海,熱浪撲面而來,幾乎讓人無法靠近。
"救火!快救火!"我高聲喊道,附近的百姓已經自發(fā)組織起來,排成長隊傳遞水桶。
秦無雙拉住一個逃出來的家仆:"錢老爺在哪?"
那家仆滿臉煙灰,驚恐地搖頭:"不...不知道...火是從書房突然燒起來的...老爺他...他還在里面..."
我瞇起眼睛觀察火勢?;鹧娉尸F(xiàn)出異常的青綠色,這不對勁。
"磷粉..."我喃喃自語。
"什么?"秦無雙轉頭看我。
"有人用了磷粉縱火。"我解釋道,"普通火焰是橙紅色,這種顏色說明火里混入了其他物質。"
秦無雙眉頭緊鎖:"大人如何得知這些?"
我心里一緊。又說漏嘴了,磷粉在古代可是稀罕物。
"曾在一本雜書上見過記載。"我含糊其辭,趕緊轉移話題,"這火救不了了,我們得查查錢老爺的背景。"
突然,一聲巨響,錢府的主梁坍塌,火星四濺。我本能地一把拉過秦無雙,將她護在身下。幾塊燃燒的木頭砸在我剛才站立的地方。
秦無雙瞪大了眼睛,我們近得能數清她的睫毛。她身上有股淡淡的草藥香,混合著些許汗味,出奇地好聞。
"多...多謝大人。"她迅速從我懷中掙脫,耳根微紅。
火勢直到傍晚才被控制。錢府燒得只剩斷壁殘垣,錢老爺的尸首在最里面的書房被發(fā)現(xiàn),已經燒得面目全非。
"奇怪..."我蹲下身檢查那具焦尸,"死者呈拳斗姿勢,說明生前經歷了極度痛苦,但口腔內沒有煙灰。"
秦無雙立刻領會:"說明火災前他已經死了?"
我點頭:"而且你們看這。"我指著尸體頸部一塊未完全燒毀的皮膚,"有淤痕,是被勒死的。"
"兇手先殺人,再縱火毀尸滅跡。"秦無雙總結道。
衙役們在廢墟中搜尋證據,突然一個年輕衙役驚呼:"大人!找到這個!"
他遞來一塊青銅令牌,雖然被燒得發(fā)黑,但仍能辨認出上面的圖案——一個猙獰的鬼面,下方刻著"幽冥"二字。
"幽冥教..."秦無雙倒吸一口涼氣。
"你知道?"
"民間傳說中的一個邪教,信奉幽冥鬼王,據說會以活人祭祀。"秦無雙壓低聲音,"但下官一直以為只是鄉(xiāng)野怪談。"
我翻看令牌,背面刻著一行小字:"七月半,鬼門開,新娘血祭,幽冥歸來。"
"七月半...不就是七天后?"我計算著日期,心頭一緊,"三位新娘被殺,錢老爺滅口...這伙人在準備一場大型祭祀!"
回到縣衙,我和秦無雙連夜整理線索。
"三位死者年齡相仿,都是商賈之女,死前一個月內與錢家議過親。"秦無雙指著墻上的人物關系圖,"錢祿承認父親強迫聯(lián)姻未果后威脅過這些人家,但不承認殺人。"
"錢老爺被殺滅口,說明他只是棋子。"我揉著太陽穴,"幽冥教才是真兇,他們需要這些新娘做什么?"
秦無雙突然沉默,手指無意識地摩挲著佩刀。
"怎么了?"我問。
"三位死者...除了家世背景..."她聲音有些發(fā)顫,"都年約二十,擅長騎射,且...都是家中獨女。"
我仔細打量秦無雙——年約二十,武藝高強,父母雙亡...與死者特征驚人地相似。
"你也是他們的目標?"我猛地站起,案幾上的茶杯被碰翻,茶水灑了一地。
秦無雙勉強笑了笑:"大人多慮了。下官一介捕頭,怎會與那些閨閣小姐相提并論。"
"不對,一定有什么聯(lián)系。"我踱著步,"錢家為何專挑這類女子?幽冥教又為何需要她們?"
正說著,師爺趙德安匆匆進來:"大人,知府大人急信!"
我展開信箋,上面只有寥寥數語:"鬼新娘案影響甚巨,限三日內結案,勿再深究,以免引起民亂。"
"豈有此理!"我拍案而起,"明知真兇另有其人,怎能草草結案?"
趙德安搓著手:"大人,知府大人既然發(fā)了話..."
"你先下去。"我打發(fā)走師爺,轉向秦無雙,"你怎么看?"
秦無雙冷笑:"做賊心虛。知府與錢家素有往來,此案恐怕牽扯不止幽冥教那么簡單。"
我點頭贊同:"明面上我們按知府意思結案,暗地里繼續(xù)調查。"
"大人..."秦無雙欲言又止,"此案兇險,您本可借機抽身..."
"然后讓你一個人面對那些瘋子?"我搖頭,"別忘了,我現(xiàn)在是縣令,保境安民是我的職責。"
秦無雙眼中閃過一絲異樣光彩,但很快恢復常態(tài):"那接下來如何行動?"
"首先保護你的安全。"我正色道,"其次,查清幽冥教的底細。那些祭祀詞暗示七日后還有行動,我們必須阻止。"
次日清晨,我正翻閱縣志尋找幽冥教的記載,秦無雙急匆匆闖進來:"大人,又發(fā)現(xiàn)了線索!"
她展開一塊燒焦的賬本殘頁:"這是從錢府廢墟中找到的,上面記錄著大量銀錢流向一個叫'青云觀'的地方。"
"道觀?"
"表面是道觀,實則..."秦無雙壓低聲音,"早有傳言那里是幽冥教的據點。"
我立刻起身:"走,我們去會會這個青云觀。"
"不可打草驚蛇。"秦無雙攔住我,"青云觀主玄冥子在本地頗有聲望,若無實證貿然搜查,恐生事端。"
我想了想:"那就暗中查探。今晚我們扮作香客前去。"
夜幕降臨,我和秦無雙換上便裝前往位于城外的青云觀。秦無雙一身素色衣裙,將佩刀藏在竹籃中,倒真有幾分大家閨秀的模樣。
"大人看什么?"她注意到我的目光。
"沒什么,只是沒想到秦捕頭還有這般女兒姿態(tài)。"我打趣道。
她白了我一眼:"大人這身書生打扮也不賴,活像個屢試不第的窮酸秀才。"
我們相視一笑,連日來的緊張氣氛稍有緩解。
青云觀建在半山腰,遠遠望去,青瓦白墻在月光下泛著冷光。觀門大開,卻不見半個香客,只有兩個道童在門口打盹。
"奇怪,道觀夜間為何不閉門?"秦無雙低聲道。
我們剛踏入觀門,一個道童突然抬頭,眼中精光四射,哪有一絲睡意?
"二位施主深夜來訪,有何貴干?"道童聲音尖細,聽得人渾身不舒服。
我拱手作揖:"在下與內子途經寶地,聽聞青云觀神靈驗,特來上香求子。"
秦無雙在我腰間狠狠掐了一把,但還是配合地低下頭,裝作羞澀模樣。
道童打量我們片刻,露出詭異的笑容:"原來如此。請隨我來。"
他引我們穿過前殿,來到后院一處偏僻的小殿。殿內燭火昏暗,供奉的不是三清,而是一尊青面獠牙的惡鬼像,正是令牌上的鬼面模樣!
"這是..."我假裝好奇。
"此乃幽冥尊者,專管姻緣子嗣。"道童遞給我們三支香,"二位誠心上香,必能如愿。"
我接過香,假裝不小心碰倒了供桌上的燭臺。燭火點燃了桌布,瞬間竄起火焰。
"哎呀,失禮了!"我故作驚慌,趁機靠近神像查看。
道童急忙撲火,秦無雙則迅速檢查殿內其他物品。突然,她在神像后方發(fā)現(xiàn)一道暗門。
"大人..."她剛想叫我,那道童卻猛地抬頭,眼中兇光畢露。
"你們不是來求子的!"他尖嘯一聲,從袖中掏出一把匕首撲來。
秦無雙閃身避過,一個回旋踢將道童踹飛。道童撞在墻上,竟發(fā)出非人的嘶吼,再次撲來。
我抄起香爐砸在他頭上,"咚"的一聲悶響,道童倒地不起。
"走,進去看看!"我拉起秦無雙沖向暗門。
暗門后是一條向下的石階,陰冷潮濕的空氣撲面而來。我們借著火折子的微光往下走,越走越心驚——兩側墻壁上畫滿了詭異的壁畫,全是各種酷刑場面,而受刑者清一色是年輕女子。
"這是..."秦無雙聲音發(fā)顫。
"祭祀儀式。"我咬牙道,"他們在準備一場大型人祭。"
石階盡頭是一間圓形石室,中央是一個血池,周圍擺著七具棺材,其中三具已經蓋上,剩下的四具空著。
我推開一具蓋著的棺材,里面赫然是第一位死者李小姐!她面色如生,雙手交疊,仿佛只是睡著了。
"他們保存了尸體..."我檢查另外兩具,果然是張小姐和柳小姐,"是為了七日后的大祭!"
秦無雙在石室一角發(fā)現(xiàn)了一本冊子:"大人,這是名冊!"
我們翻閱名冊,上面詳細記錄了七位"新娘"的生辰八字和家世背景。前三位是被害者,而第四位...赫然是秦無雙的名字!
"果然..."我心頭一緊,"你也是他們的目標。"
更令人震驚的是,名冊最后一頁記載著祭祀流程,而主祭人署名竟是——知府周世昌!
"難怪他要我們結案..."秦無雙握緊了佩刀。
突然,石室入口傳來雜亂的腳步聲和喊叫聲。
"被發(fā)現(xiàn)了!"我迅速將名冊塞入懷中,"從那邊走!"
我們沖向石室另一端的通道,身后追兵的火把光亮越來越近。通道盡頭是一堵墻,無路可逃!
"完了..."秦無雙抽出佩刀,"下官斷后,大人快找路逃走!"
"胡說什么!"我四處摸索,終于在墻上一塊磚石處發(fā)現(xiàn)異常,"這里有機關!"
我按下那塊磚石,墻壁轟然轉動,露出一個狹小通道。我們剛擠進去,墻壁又合上了,追兵的叫罵聲被隔在外面。
通道漆黑一片,我們只能摸著墻壁前行。秦無雙的手緊緊抓著我的衣袖,我都能感覺到她的顫抖。
"害怕?"我小聲問。
"才沒有。"她嘴硬道,但手抓得更緊了。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絲亮光。我們爬出通道,竟回到了青云觀后山的一片樹林中。
"我們得趕緊回城稟告知府勾結幽冥教的事。"秦無雙道。
我搖頭:"知府就是主謀,去衙門等于自投羅網?,F(xiàn)在只能靠我們自己阻止這場祭祀。"
"就我們兩人?"
"不。"我想了想,"去找錢祿。他父親被殺,應該愿意合作。"
我們連夜?jié)摶爻侵校低得M關押錢祿的牢房。他蜷縮在角落,看到我們時滿臉驚恐。
"別殺我...我什么都不知道..."他瑟瑟發(fā)抖。
"錢祿,你父親被幽冥教殺了。"我直截了當,"想報仇嗎?"
聽到父親死訊,錢祿先是一愣,繼而痛哭流涕??尥旰?,他抹了把臉:"大人想知道什么?"
"幽冥教為何要殺那些新娘?祭祀的目的是什么?"
錢祿低聲道:"父親生前曾提過,幽冥教相信用七位特定生辰的新娘血祭,可打開鬼門關,獲得長生不老之力。知府大人...不,周世昌那個老賊一直追求長生,與幽冥教勾結多年。"
"七位...所以還有四個目標。"我看向秦無雙,"除了你,還有誰?"
錢祿遞過一張皺巴巴的紙條:"這是父親偷偷記下的名單。"
我們展開一看,除了已知的四人,剩下三位分別是:茶商之女蘇婉清,鏢師之女林紅玉,以及...知縣之妹高明月?
"高明月?"我愣住了,"我有妹妹?"
秦無雙和錢祿都奇怪地看著我。
"大人...您胞妹高明月不是正在來青林縣探親的路上嗎?"秦無雙小心翼翼道,"按行程,三日后就到..."
我腦中一片空白。原主居然有個妹妹,而我完全不知道!這下麻煩大了。
晃了晃。
我回過神,發(fā)現(xiàn)自己的手心全是冷汗。原主高逸居然有個妹妹,而且馬上就要到了!我這個冒牌貨怎么可能瞞過親妹妹的眼睛?
"沒事...只是沒想到舍妹會來。"我強作鎮(zhèn)定,轉向錢祿,"你還知道什么?幽冥教的老巢除了青云觀還有哪里?"
錢祿搖頭:"父親從不讓我參與這些。只記得有一次他喝醉后提到過'黑水村'..."
"黑水村?"秦無雙臉色驟變,"那是城外十里一個廢棄的荒村,據說十年前全村人一夜暴斃,再無人敢靠近。"
我記下這個線索:"好,明日我們去黑水村查探。錢祿,你暫時留在牢里反而安全。"
離開大牢,秦無雙拉住我的袖子:"大人,關于令妹..."
"先別管這個。"我打斷她,"當務之急是阻止幽冥教的祭祀。七日后就是七月半,他們還需要四個'新娘',你和高明月都在名單上。"
月光下,秦無雙的側臉線條顯得格外堅毅:"下官自會小心。倒是大人...您似乎對令妹的到來并不欣喜?"
我避開她探究的目光:"兵荒馬亂的,她此時來添什么亂..."
"高小姐自幼與大人相依為命,"秦無雙輕聲道,"聽聞大人外放為官,特意從老家趕來照料起居,兄妹情深..."
我心頭一緊。完了,這兄妹關系聽起來很親密,我怎么可能蒙混過關?
"秦捕頭,"我突然正色道,"若我...并非你認識的那個高逸,你會如何?"
秦無雙一怔,隨即失笑:"大人說笑了。莫非您要說自己是借尸還魂的精怪不成?"她半開玩笑地說著,眼中卻閃過一絲警惕。
我干笑兩聲:"開個玩笑罷了。天色已晚,明日還要查案,早些休息吧。"
回到縣衙后院,我輾轉難眠。穿越至今不過三日,卻已卷入連環(huán)殺人案、邪教祭祀和官場陰謀,現(xiàn)在還要應付一個即將到來的"妹妹"。我摸出懷中那本從青云觀帶出的名冊,就著燭光仔細研究。
名冊詳細記錄了七位"新娘"的生辰八字,都是陰年陰月陰日陰時出生的女子。秦無雙和高明月赫然在列,還有茶商之女蘇婉清、鏢師之女林紅玉,以及另外兩個陌生名字。前三位死者已經被安置在青云觀地下石室的棺材中,意味著幽冥教還需要四具"新娘"完成祭祀。
名冊最后一頁的祭祀流程令人毛骨悚然:"七月半子時,七新娘血祭鬼門,幽冥降世,長生可期。"落款是"周世昌敬上",筆跡與知府給我的手諭一模一樣。
窗外傳來打更聲,已是三更天。我吹滅蠟燭,和衣而臥,卻做了一個可怕的夢——夢中秦無雙被釘在一口血紅棺材里,七竅流血,而站在她身旁獰笑的,竟是穿著知府官服的我自己...
"大人!大人醒醒!"
我被一陣急促的敲門聲驚醒,天剛蒙蒙亮。開門一看,是滿臉焦急的趙師爺。
"大人,不好了!秦捕頭遇襲了!"
我瞬間清醒:"在哪?傷勢如何?"
"就在她家中,傷勢不輕...大夫已經去了..."
不等他說完,我已沖出門外。秦無雙的住處我知道,就在縣衙后街的一座小院。三步并作兩步趕到時,院外圍滿了衙役和鄰居。
"讓開!"我撥開人群沖進內室。
秦無雙半倚在床上,左肩纏著厚厚的繃帶,滲出一片鮮紅。一位白發(fā)老大夫正在收拾藥箱。
"怎么樣?"我聲音發(fā)顫。
老大夫搖頭:"刀傷入骨,幸未傷及臟腑。但刀上淬了毒,老朽只能暫時壓制..."
"毒?"我立刻上前檢查。秦無雙面色蒼白,嘴唇卻呈現(xiàn)不正常的紫黑色,呼吸急促。
"什么癥狀?何時中的刀?"
"寅時遇襲,"老大夫道,"現(xiàn)下高熱不退,傷口發(fā)黑,脈象紊亂..."
我摸了摸秦無雙的額頭,滾燙如火。"可有嘔吐?瞳孔如何?"
"嘔吐兩次,瞳孔...咦?"老大夫驚訝地看著我,"大人懂醫(yī)術?"
"略通一二。"我輕輕翻開秦無雙的眼皮,瞳孔縮小如針。"烏頭堿中毒...需要甘草、綠豆、金銀花..."
老大夫瞪大眼睛:"大人怎知是烏頭..."
"先解毒!"我厲聲道,"按我說的去配藥,快!"
老大夫匆匆離去,我坐到床邊。秦無雙神志不清,嘴里喃喃說著胡話:"不要...放開她...大人快跑..."
我握住她滾燙的手:"我在這兒,沒事了。"
她突然睜開眼,目光渙散:"大人...刺客是...幽冥教...他們要殺...名單上的人..."
"別說話,保存體力。"我輕輕擦去她額頭的汗水,"刺客長什么樣?"
"黑衣...面具..."秦無雙艱難地說著,"說...下一個是...蘇..."
話未說完,她又陷入昏迷。我心頭一緊——茶商之女蘇婉清!
趙師爺探頭進來:"大人,藥配好了。"
"去蘇家,保護蘇婉清!"我命令道,"派最好的衙役,就說...就說她涉及一樁案子,需要官府保護!"
趙師爺領命而去。老大夫端來藥湯,我扶起秦無雙,小心地喂她喝下。烏頭堿中毒在現(xiàn)代需要洗胃和特效解毒劑,古代條件下只能用傳統(tǒng)中藥緩解。我默默祈禱這些藥能起作用。
兩個時辰后,秦無雙的高熱終于退了些。我遣走老大夫,親自守在床邊。日落西山時,她的睫毛顫了顫,緩緩睜開了眼睛。
"水..."她虛弱地說。
我連忙端來溫水,扶她慢慢飲下。
"感覺如何?"
"像是被十匹馬踩過..."她試圖坐起來,卻疼得倒抽冷氣。
"別動!傷口會裂開。"我按住她,"你知道自己多幸運嗎?再偏一寸就傷到心臟了。"
秦無雙虛弱地笑了笑:"下官命硬...刺客呢?"
"跑了。但你提供了重要線索,我已派人保護蘇婉清。"我猶豫片刻,"秦無雙,從現(xiàn)在起,你也要接受保護。"
"保護?"她挑眉,"下官是捕頭,不是閨閣小姐..."
"你現(xiàn)在是幽冥教名單上的'新娘'之一!"我打斷她,"看看你現(xiàn)在的樣子,連自己都保護不了,還逞什么強?"
秦無雙被我罕見的嚴厲震住了,沉默片刻后低聲道:"大人教訓得是..."
我嘆了口氣,語氣緩和下來:"刺客怎么找到你家的?"
"不知道..."秦無雙皺眉,"除非...衙門里有內鬼。"
我們同時想到了趙師爺。今早正是他第一個通知我秦無雙遇襲的消息。
"先別打草驚蛇。"我低聲道,"你安心養(yǎng)傷,我會加派人手..."
正說著,外面突然傳來一陣喧嘩。我警覺地按住了腰間的匕首。
"大人!大人可在里面?"是衙役王虎的聲音。
我開門一看,王虎滿臉是血地站在院中:"大人...蘇家出事了!我們趕到時,蘇小姐已經...已經..."
"死了?"我心頭一沉。
王虎搖頭:"失蹤了!現(xiàn)場有打斗痕跡,還留了這個..."他遞過一塊青銅令牌,與錢府廢墟中發(fā)現(xiàn)的一模一樣——幽冥教的標志。
"調集所有人手,全城搜查!"我咬牙道,"特別是..."
一陣劇痛突然襲來,我眼前一黑,踉蹌著扶住門框。王虎和秦無雙的驚呼聲仿佛從很遠的地方傳來?;秀敝?,我看到自己的手臂上浮現(xiàn)出一道詭異的黑線,正緩慢地向心臟方向延伸...
"大人!"秦無雙掙扎著從床上爬起來,不顧傷口崩裂一把抓住我的手腕,"你中毒了!"
我這才注意到右手虎口處有一個細小的針孔,周圍已經泛青。是昨晚在青云觀打斗時中的招!當時緊張沒察覺,現(xiàn)在毒性發(fā)作了。
秦無雙強忍傷痛,迅速用發(fā)帶在我手臂上方扎緊:"王虎,快去請大夫!再晚就來不及了!"
"不...先救蘇..."我掙扎著說,但舌頭已經不聽使喚。
最后的意識里,我感覺自己被抬上床,秦無雙蒼白而堅定的臉在眼前晃動:"堅持住...我不準你死..."
再次醒來時,我躺在一間陌生的房間里,窗外已是黑夜。試著動了動手指,還好,還活著。轉頭一看,秦無雙趴在床邊睡著了,她的臉色比我好不到哪去,肩部的繃帶又滲出了新鮮的血跡。
我輕輕動了動,她立刻驚醒:"大人!您醒了!"
"我睡了多久?"
"一天一夜。"她遞來一碗藥,"大夫說再晚半個時辰,毒性攻心就無力回天了。"
我喝下那碗苦得令人發(fā)指的藥汁:"蘇婉清呢?"
秦無雙搖頭:"毫無線索。林紅玉已被她父親接走,加強了護衛(wèi)。至于高小姐..."
我心頭一緊:"她到了?"
"明日午時到碼頭。"秦無雙猶豫了一下,"大人,您中毒時說了些...奇怪的話。"
"什么話?"我警覺起來。
"您說'注射解毒劑',還說什么'血檢'、'透析'..."她緊盯著我的眼睛,"這些詞下官從未聽過。"
該死,昏迷中說胡話暴露了。我正絞盡腦汁想怎么圓謊,秦無雙卻突然伸手按在我的手上。
"大人,"她聲音很輕,"無論您是誰,下官相信您是個好官。這兩日您為查案出生入死,救了下官兩次...這就夠了。"
我震驚地看著她。她知道我不是原主?還是只是在試探?
"秦捕頭..."
"噓。"她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有人來了。"
果然,外面?zhèn)鱽砟_步聲,趙師爺推門而入:"大人您醒了!太好了!知府大人又來信催問案情進展..."
我強撐著坐起來:"回復知府,就說案件已有眉目,三日內必能結案。"
趙師爺搓著手:"可是大人,幽冥教勢大,我們..."
"本縣自有主張。"我冷聲道,"你先下去吧。"
待趙師爺走后,秦無雙低聲道:"他在監(jiān)視我們。"
我點頭:"看來衙門內外都是幽冥教的眼線。我們得換個地方商議。"
夜深人靜時,我們秘密轉移到了城西一處安全屋——這是秦無雙父親生前留下的隱秘據點,連衙門里的人都不知道。
安頓好后,我攤開從青云觀帶出的名冊:"現(xiàn)在情況很明確:幽冥教要在七月半用七位特定生辰的女子血祭,已經得手四位——三位死者加蘇婉清。剩下三個目標是林紅玉、高明月和你。"
"林紅玉有她父親保護,暫時安全。"秦無雙分析道,"高小姐明日到,我們必須嚴加防范。至于下官..."
"你最危險。"我打斷她,"刺客已經找上門,說明他們知道你在名單上。"
秦無雙倔強地抬頭:"下官不需要特殊保護。"
"這是命令!"我難得對她發(fā)火,"你看看自己的傷!再逞強就是找死!"
她被我吼得一怔,隨即別過臉去:"...隨大人安排。"
我平復了一下情緒:"我有個計劃,但需要你配合。"
"大人請講。"
"引蛇出洞。"我指著名冊,"既然他們要'新娘',我們就給他們一個。"
秦無雙瞪大眼睛:"您是說..."
"你假裝落單,引刺客現(xiàn)身,我們順藤摸瓜找到幽冥教老巢。"我解釋道,"當然,我會在暗中保護你。"
秦無雙眼中閃過一絲復雜神色:"大人為何如此信任下官?若下官是內鬼呢?"
"你不會。"我直視她的眼睛,"這兩天我觀察了衙門所有人,只有你一心查案,不畏強權。況且..."我笑了笑,"你救了我的命。"
她沉默片刻,突然問:"大人可信鬼神之說?"
我一愣:"為何突然這么問?"
"下官總覺得...大人不似常人。"她輕聲道,"您精通仵作之術,懂解毒之法,言談舉止與尋常官員大不相同...若非借尸還魂,便是天上星宿下凡。"
我心跳加速。她猜得八九不離十了。
"若我說...我確實不是原來的高逸,你信嗎?"
秦無雙認真地打量我:"那原來的高大人呢?"
"死了。赴任途中遇襲身亡。"我半真半假地說,"我借他的身體還魂,為的是...了卻一樁因果。"
這解釋玄之又玄,但在迷信的古代反而容易讓人接受。秦無雙果然露出恍然之色:"難怪...大人查案如此執(zhí)著,原是了卻前世因果。"
我順勢點頭:"所以你必須相信我。幽冥教不除,我無法超生。"
秦無雙鄭重抱拳:"下官定當全力相助。"
次日清晨,我們按計劃行動。秦無雙假裝傷愈復出,獨自前往茶樓查案;我則扮作商人在對面酒樓監(jiān)視。果然,不到一個時辰,就有兩個形跡可疑的男子尾隨秦無雙進入茶樓。
我立刻發(fā)出信號,埋伏在四周的便衣衙役悄悄包圍了茶樓。通過二樓窗戶,我看到秦無雙正坐在角落喝茶,那兩個男子一左一右靠近了她。
突然,其中一人從袖中掏出一塊手帕,看樣子是要迷暈秦無雙。我立刻拔劍沖進茶樓,就在那人即將得手時,秦無雙猛地一個后仰,茶碗脫手飛出,正中那人面門!
"動手!"我大喝一聲,埋伏的衙役一擁而上。
兩名刺客見勢不妙,轉身就逃。秦無雙飛身攔住一人,我則追向另一個。那刺客身手不凡,翻過欄桿跳下天井。我緊隨其后,卻見他在半空中突然轉身,一道寒光朝我面門射來!
我偏頭避過,是一枚淬毒的飛鏢。就這么一耽擱,刺客已沖出后門。我緊追不舍,穿過幾條小巷后,那刺客突然停下,轉身冷笑。
中計了!四周屋頂上冒出七八個黑衣人,人人手持弓弩對準了我。
"高大人,"刺客獰笑,"'那位大人'讓我代他向您問好。"
"哪位大人?"我一邊周旋,一邊暗自觀察退路。
"您很快就知道了。"他一揮手,"放箭!"
千鈞一發(fā)之際,一道身影從天而降,刀光如練,格開了大部分箭矢——是秦無雙!
"走!"她拉著我沖進一條窄巷。
身后追兵不斷,我們七拐八繞,終于甩掉了尾巴。躲在一處廢棄民宅里,我們氣喘吁吁地對視一眼,同時笑了出來。
"你不是該抓另一個刺客嗎?"我問。
"交給王虎了。"秦無雙擦了擦臉上的汗,"幸好我跟來了,不然大人就成刺猬了。"
我心頭一暖:"多謝救命之恩。第三次了。"
"彼此彼此。"她突然嚴肅起來,"那刺客說的'那位大人'是誰?"
我搖頭:"不清楚,但肯定是官府高層。知府周世昌,或者..."
"或者更高。"秦無雙低聲道,"此案恐怕比我們想象的更復雜。"
正說著,遠處傳來鐘聲,已是午時。
"糟了!"我猛地站起,"高明月今天到碼頭!"
我們匆忙趕往碼頭,遠遠就看到一艘客船正靠岸。乘客陸續(xù)下船,其中一位身著淡綠衣裙的少女格外顯眼——她約莫十六七歲,眉目如畫,與"我"有三分相似,正焦急地四處張望。
"那就是高小姐?"秦無雙問。
我硬著頭皮點頭:"看來是..."
高明月看到了穿著官服的我,眼睛一亮,提著裙子小跑過來:"哥哥!"
她撲進我懷里,我僵硬地拍了拍她的背:"明月...路上可好?"
高明月抬起頭,眼中含淚:"哥哥怎么如此生分?莫非還在怪我不請自來?"
"不是..."我不知如何應對,求助地看向秦無雙。
秦無雙會意,上前行禮:"高小姐,下官秦無雙,青林縣總捕頭。令兄近日忙于查案,身心俱疲,還望見諒。"
高明月好奇地打量秦無雙:"這位姐姐好生俊俏。哥哥,你信里可沒提過衙門有這般人物。"
我尷尬地咳嗽兩聲:"先回衙門吧,這里不安全。"
回衙門的路上,高明月像只歡快的小鳥,嘰嘰喳喳說個不停,講述家鄉(xiāng)的變化和旅途見聞。我小心應對,生怕露餡。秦無雙在一旁不時幫我解圍,但看我的眼神越來越古怪。
安頓好高明月后,秦無雙把我拉到一邊:"大人,您妹妹似乎沒發(fā)現(xiàn)異常?"
"暫時糊弄過去了。"我松了口氣,"但她遲早會起疑。兄妹之間太熟悉了..."
秦無雙欲言又止:"下官總覺得...高小姐有些不對勁。"
"怎么說?"
"她說您信里沒提過我,"秦無雙皺眉,"但據下官所知,高大人赴任以來從未給家中寫過信。"
我心頭一震:"你確定?"
"縣衙往來文書都由下官經手,絕無私人信件寄出。"
我們同時望向內院,高明月正哼著小曲整理行李,看起來天真無邪。但若真如秦無雙所說,她為何要撒謊?又為何突然造訪?
"看來,"我低聲道,"我們需要查查這位'高小姐'的底細了。"
高明月的房間就在我隔壁。夜深人靜時,我貼著墻壁,能聽到她輕微的腳步聲和偶爾的哼唱。那調子古怪,不像任何我聽過的民間小曲,倒像是...某種咒語。
"哥哥,你睡了嗎?"她的聲音突然從門外傳來,嚇得我一激靈。
"還、還沒。"我慌忙把從青云觀帶出的名冊塞到枕頭下。
門吱呀一聲開了,高明月端著燭臺走進來,燭光在她臉上投下?lián)u曳的陰影。她穿著白色中衣,黑發(fā)披散,活像個從古畫里走出來的女鬼。
"我煮了安神茶。"她微笑著遞來一個瓷杯,"哥哥這幾日太勞累了。"
茶湯呈詭異的暗紅色,散發(fā)著甜膩的香氣。我接過杯子,假裝吹涼,實則警惕地觀察。高明月目光灼灼地盯著我,似乎在期待我喝下。
"明月,"我突然放下杯子,"你還記得我們小時候在后院埋的那個木匣嗎?"
她眨眨眼:"當然記得,里面裝著哥哥最喜歡的《詩經》。"
"是啊..."我故作懷念地點頭,心中卻警鈴大作——原主高逸在日記里提過,他從小討厭詩詞,只愛讀醫(yī)書。
高明月又往前湊了湊:"哥哥快喝吧,茶要涼了。"
"先放著,我待會兒喝。"我轉移話題,"你一路舟車勞頓,該早些休息。"
她臉上閃過一絲不悅,很快又恢復天真模樣:"那哥哥也早點睡。對了..."她突然伸手摸了摸我的臉頰,"你好像變了個人似的。"
她的手指冰涼,像蛇爬過皮膚。我強忍著沒有躲開:"人總會變的。"
"是嗎?"她輕笑一聲,"那哥哥可要小心,別變得...認不出來了。"
說完這句意味深長的話,她翩然離去,留下那杯可疑的茶和我一背的冷汗。
確定她走遠后,我立刻把茶倒出窗外,然后輕手輕腳去找秦無雙。她在西廂的客房養(yǎng)傷,我敲了三長兩短——我們約定的暗號。
門無聲地開了。秦無雙已經穿戴整齊,佩刀掛在腰間,顯然也沒睡。
"大人?"她壓低聲音。
我閃身進屋,把高明月的事簡要說了一遍。秦無雙眉頭越皺越緊:"她在試探您。那茶肯定有問題。"
"我懷疑她根本不是高明月。"我從懷中掏出名冊,"你看,幽冥教需要七位特定生辰的女子。如果真高明月符合條件,他們大可以綁架真的,何必派個假的來冒險?"
秦無雙翻看名冊:"除非...他們不知道真高明月的長相。高大人赴任以來從未與家中聯(lián)系,幽冥教只能憑生辰八字找人,所以派了個冒牌貨來確認。"
"有道理。"我點頭,"但假明月為何要給我下毒?"
"也許不是毒,"秦無雙沉思道,"可能是某種控制神志的藥物。幽冥教需要'新娘'活著,但最好聽話。"
窗外突然傳來一聲貓叫,我們同時噤聲。片刻后,秦無雙輕聲道:"大人,下官今日查了高小姐的行李。"
"你搜了她的房間?"我驚訝于她的大膽。
秦無雙耳根微紅:"非常時期...下官在她箱底發(fā)現(xiàn)了這個。"她從袖中取出一個小布包,打開是一撮暗紅色的粉末。
我小心地嗅了嗅,一股甜膩氣息撲面而來,與那杯茶的味道一模一樣。
"曼陀羅粉,"我判斷道,"混有其他成分,應該是致幻劑。"
秦無雙瞪大眼睛:"大人連這個都懂?"
"醫(yī)書上見過。"我急忙掩飾,"明天我們去趟黑水村,錢祿說那里可能與幽冥教有關。"
"您的'妹妹'怎么辦?"
"讓王虎盯著她。"我沉吟道,"如果她真是幽冥教的人,我們得將計就計。"
次日清晨,我故意在高明月面前表現(xiàn)出頭暈目眩的樣子,假裝那杯茶起了作用。她果然喜形于色,殷勤地扶我坐下。
"哥哥臉色很差,今日就別出門了。"
"不行..."我裝作虛弱但固執(zhí)的樣子,"有重要案子要查..."
高明月眼中閃過一絲冷光:"什么案子比身體還重要?"
"黑水村..."我故意含糊其辭,"聽說那里..."
她手指突然收緊:"哥哥要去黑水村?為什么?"
"查案需要..."我觀察著她的反應,"你知道那個地方?"
"不,不知道。"她松開手,強作鎮(zhèn)定,"只是聽起來不像什么好地方。哥哥若執(zhí)意要去,我陪你一起。"
"不必了。"我搖頭,"秦捕頭會陪我去。你初來乍到,先在衙門熟悉環(huán)境。"
高明月的表情瞬間陰沉,但很快又擠出笑容:"那哥哥小心。"
離開衙門后,我與秦無雙在城外匯合。她換了一身利落的短打裝扮,背著弓箭,英姿颯爽。
"高小姐反應如何?"她牽過兩匹馬。
"一聽黑水村就緊張,肯定有問題。"我翻身上馬,"她堅持要跟來,我拒絕了。"
秦無雙點頭:"王虎會盯緊她。我們速去速回。"
黑水村離城十里,位于一處山谷中。越靠近目的地,周圍的景色越發(fā)荒涼。原本郁郁蔥蔥的樹木逐漸變得枯槁扭曲,像是被什么吸干了生命力。
"據說十年前這里突發(fā)瘟疫,"秦無雙低聲道,"全村百余口一夜之間死絕。有人說是因為他們挖開了山里的古墓,驚動了不該驚動的東西。"
"幽冥教的杰作?"我猜測。
"時間吻合。幽冥教正是十年前開始在青林縣一帶活動的。"
轉過一個山坳,黑水村終于出現(xiàn)在眼前——幾十間破敗的茅屋散落在谷地中,村口的石碑上"黑水村"三個字已經被苔蘚覆蓋大半。最引人注目的是村子中央一棵巨大的枯樹,樹干上纏滿了褪色的紅布條,在風中飄蕩如招魂幡。
我們拴好馬,步行進村。剛一踏入村界,溫度驟然降低,明明是盛夏,卻呼出白氣。腳下的泥土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黑色,每走一步都發(fā)出咯吱咯吱的響聲,仿佛踩在骨頭上。
"有人來過。"秦無雙指著地上的腳印,"還很新鮮。"
腳印一路延伸到村中央的枯樹。我們小心跟隨,發(fā)現(xiàn)樹干上刻滿了詭異的符號,與青云觀地下石室墻壁上的如出一轍。
"祭祀場所。"我摸著那些刻痕,"他們在這里進行過某種儀式。"
秦無雙繞著枯樹檢查,突然驚呼一聲:"大人,來看這個!"
樹后有一個深坑,里面堆滿了白骨。最駭人的是,這些骨頭全都呈現(xiàn)出不自然的黑色,就像被墨水浸泡過一樣。
"這就是全村人的下場..."我倒吸一口涼氣。
秦無雙蹲下身,用刀尖挑起一塊頭骨:"上面有孔洞,像是...被什么東西鉆進去過。"
我正要細看,突然聽到一聲輕微的"咔噠"聲——是弓弩上弦的聲響!
"小心!"我撲向秦無雙,幾乎同時,一支黑箭擦著我的肩膀飛過,深深釘入樹干。
我們迅速躲到樹后。秦無雙搭箭拉弓,警惕地掃視四周:"至少三個弓箭手,東北方屋頂一個,西南方草叢兩個。"
"幽冥教的哨兵。"我握緊佩劍,"他們果然在這里有據點。"
秦無雙突然轉身一箭射出,東北方傳來一聲慘叫,一個黑影從屋頂滾落。
"走!"她拉著我沖向最近的一間茅屋。
我們剛躲進去,兩支黑箭就釘在了門板上。茅屋內部比外面看起來大得多,地上散落著各種古怪的器具——銅鈴、骨笛、人皮鼓...墻上掛滿了寫著符咒的黃紙。
"這是他們的法堂。"我翻看著桌上的竹簡,"記錄著各種邪術...找到了!"
竹簡上詳細記載了十年前的那場"瘟疫"——根本不是疾病,而是一場大規(guī)模的人祭!幽冥教用全村人的性命獻祭,試圖打開"鬼門關",但因為缺少"七陰之女"而失敗。
"所以他們現(xiàn)在要重蹈覆轍..."秦無雙聲音發(fā)顫,"七位特定生辰的女子就是關鍵!"
外面?zhèn)鱽黼s亂的腳步聲,追兵正在逼近。我迅速卷起幾卷關鍵竹簡塞入懷中:"后門走!"
我們剛沖出后門,迎面就撞上三個黑袍人。秦無雙刀光如電,瞬間解決一個;我刺傷另一個的腿部;第三個見勢不妙,轉身就逃。
"追!"秦無雙箭步上前。
那黑袍人跑向村子深處,我們緊追不舍。轉過幾間茅屋后,他突然消失了。我們停下腳步,發(fā)現(xiàn)自己站在一座半塌的祠堂前。
"進去看看。"我推開搖搖欲墜的大門。
祠堂內部陰森空曠,正中央擺著一口黑漆棺材,棺蓋上刻著與枯樹上相同的符號。更詭異的是,棺材周圍的地面上畫著一個巨大的血色陣法,已經干涸發(fā)黑,但依然能辨認出是七芒星的形狀。
"七芒星..."我走近觀察,"每個角上都有一個小凹槽,像是...放什么東西用的。"
秦無雙突然抓住我的手臂:"大人聽!"
微弱的"咚咚"聲從棺材里傳出,像是...有人在里面敲擊!
我們對視一眼,合力推開棺蓋。里面竟是一個被綁住的年輕女子——蘇婉清!她面色慘白,嘴唇干裂,顯然已經多日未進水米。
"救...我..."她微弱地呻吟著。
我趕緊割斷繩索,秦無雙扶她坐起。蘇婉清渾身發(fā)抖,手腕上有明顯的割傷,血已經凝固。
"他們...取我的血...畫那個..."她指著地上的七芒星,"說我是...第一個..."
"誰抓的你?"秦無雙急切地問,"其他人在哪?"
蘇婉清剛要開口,祠堂大門突然被重重關上!門外傳來刺耳的笑聲:"高大人,既然來了,就別急著走!"
是假高明月的聲音!
"哥哥,"她的聲音甜得發(fā)膩,"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是冒牌貨嗎?真的高逸早就死在路上了,對不對?"
我心頭一震——她怎么知道?
"你是誰?"我厲聲問道。
"我是幽冥教圣女幽月。"她的聲音忽遠忽近,"奉教主之命,特來收集七陰之女。沒想到還釣到一條大魚——借尸還魂的異人,可是上好的祭品呢!"
祠堂的窗戶突然同時冒出濃煙,嗆得我們直咳嗽。秦無雙扶起蘇婉清:"必須沖出去!"
"沒用的,"蘇婉清虛弱地搖頭,"這祠堂被施了法,門窗一旦關閉,從里面打不開..."
我迅速檢查四周,發(fā)現(xiàn)棺材下方有一塊松動的地磚。掀開后,露出一個黑洞洞的通道。
"地下通道!"我招呼她們,"快!"
秦無雙先下去探路,確認安全后,我扶著蘇婉清跟上。通道狹窄潮濕,我們只能彎腰前行。不知爬了多久,前方終于出現(xiàn)一絲亮光。
爬出通道,我們竟回到了那棵枯樹附近!遠處傳來幽冥教徒的喊叫聲,他們顯然發(fā)現(xiàn)我們逃走了。
"先離開這里!"秦無雙背起虛弱的蘇婉清,向村口跑去。
我們剛跑到拴馬的地方,一支黑箭破空而來,直取秦無雙后背!
"小心!"我推開她,箭矢深深扎入我的右臂,一陣劇痛襲來。
秦無雙眼疾手快,回身一箭射中偷襲者。那人慘叫一聲從樹上栽下,正是之前在祠堂外說話的黑袍人。我忍著痛上前揭開他的面具——竟是個陌生男子,不是高明月。
"幽月不在這里..."我咬牙拔出箭矢,"她故意用傳聲術迷惑我們。"
秦無雙迅速撕下衣角為我包扎:"箭上有毒!"
我低頭一看,傷口滲出的血已經發(fā)黑,與秦無雙之前的傷一模一樣。
"烏頭堿..."我強忍眩暈,"先回城..."
我們三人共乘兩匹馬,拼命往回趕。途中蘇婉清終于恢復了些力氣,斷斷續(xù)續(xù)講述了她的遭遇。
"五天前的夜里,有人用迷香把我從家中擄走...醒來時就在那口棺材里...他們每天取我的血...說我是'第一滴血',要集齊七人之血才能完成儀式..."
"七月半..."秦無雙臉色凝重,"還有四天。"
回到縣城,我們秘密安置了蘇婉清,請可靠的大夫為她診治。我的傷口也被處理過,但毒素已經擴散,半邊身子都麻木了。
"必須盡快揭穿假明月。"我靠在榻上,虛弱地說,"她現(xiàn)在可能已經知道我們去了黑水村..."
秦無雙為我換藥,動作輕柔得不像個習武之人:"大人先養(yǎng)傷,下官去..."
"不行!"我抓住她的手腕,"她太危險,你一個人對付不了。"
秦無雙的手腕纖細卻有力,上面有一道淡淡的疤痕。我無意中瞥見她的衣袖滑落,露出手腕內側一個小小的印記——七芒星!
"這是..."我震驚地看著她。
秦無雙慌忙拉下袖子:"小時候的胎記..."
"不對,那是幽冥教的標記!"我猛地坐起,牽動傷口疼得直抽氣,"我在黑水村的竹簡上看到過,七芒星印記表示'被選中的人'..."
秦無雙臉色煞白,沉默良久才開口:"我八歲那年,村里來了個游方道士,說我有'陰骨',適合修道...他在我手腕上畫了這個符號,當晚全村就遭了瘟疫...只有我被父親救出..."
"十年前的黑水村事件?"
她沉重地點頭:"父親帶我逃到青林縣,后來他做了捕頭,臨終前要我發(fā)誓鏟除幽冥教...沒想到他們一直沒放棄找我..."
我終于明白為何秦無雙也在名單上了——她本就是幽冥教十年前就選中的"新娘"之一!
"所以你知道幽冥教的底細?"我問。
"只知道皮毛。"秦無雙苦笑,"父親從不讓我接觸那些...直到遇見大人,才真正開始調查。"
我正想再問,外面突然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大人!不好了!"是王虎的聲音,"高小姐...她殺了趙師爺,逃走了!"
我們大驚失色。王虎沖進來,滿臉是血:"高小姐...不,那妖女突然發(fā)難,用邪術控制了幾個衙役,趙師爺想阻攔,被她...掏出了心臟..."
我強忍眩暈站起來:"她往哪個方向去了?"
"北門...說是要去...青云觀..."
秦無雙和我對視一眼,同時想到:青云觀地下石室還有三具新娘尸體,加上蘇婉清、秦無雙、高明月和林紅玉,正好七人!
"她在湊齊最后的祭品..."我咬牙道,"必須阻止她!"
"大人有傷在身..."
"沒時間了!"我抓起佩劍,"通知林鏢頭加強護衛(wèi),我們去青云觀!"
剛沖出房門,我突然一陣天旋地轉,栽倒在地。烏頭堿的毒性發(fā)作了,視線逐漸模糊。最后的意識里,我看到秦無雙焦急的臉和她開合的嘴唇,卻聽不見任何聲音...
恍惚中,我做了個夢。夢見自己站在一個巨大的七芒星陣法中央,周圍躺著七位女子,包括秦無雙和高明月。一個戴著鬼面具的人站在陣法外,手持滴血的匕首,口中念著詭異的咒語。當他要刺向秦無雙時,我拼命想沖過去,卻動彈不得...
"大人!大人醒醒!"
我猛地睜開眼,發(fā)現(xiàn)自己躺在縣衙的床上,窗外已是黃昏。秦無雙和林鏢頭站在床邊,面色凝重。
"我昏迷了多久?"我掙扎著坐起。
"六個時辰。"秦無雙扶住我,"林鏢頭的女兒沒事,已經轉移到安全地點。但..."
"但什么?"
"蘇婉清又失蹤了。"林鏢頭沉聲道,"有人趁我們不在,潛入醫(yī)館把她擄走了。"
我心頭一沉:"幽月干的...她在湊齊祭品!"
"還有更糟的。"秦無雙遞來一封信,"那妖女留下的。"
信上只有寥寥數語:"哥哥若想救你的秦捕頭,明夜子時獨自來青云觀。記住,只準你一人——幽月筆。"
"她想用你當誘餌引我上鉤。"我握緊信紙,"她知道我中毒未愈,不是她的對手。"
秦無雙堅定地搖頭:"大人不能去!這是陷阱!"
"我必須去。"我看著她的眼睛,"如果犧牲我能救你和那些女子,值得。"
"大人!"秦無雙急得眼眶發(fā)紅,"下官寧愿死也不愿您冒險!"
林鏢頭咳嗽一聲:"兩位,老朽有個主意..."
他低聲說了幾句,我和秦無雙同時眼前一亮。
"可行!"我點頭,"但風險很大..."
秦無雙握住我的手:"下官與大人同生共死。"
她的手溫暖有力,給了我莫大的勇氣。我回握住她:"好,就這么辦。明日便是七月半,一切終將見分曉..."
七月半,鬼門開。
烏云遮月,整個青云觀籠罩在詭異的寂靜中。我和秦無雙伏在后山樹林中,觀察著道觀的動靜。按照計劃,林鏢頭帶人在前門佯攻,吸引注意,我們從密道潛入。
"子時快到了。"秦無雙低聲說,她的側臉在微弱月光下如刀刻般堅毅,"大人確定要這么做?"
我檢查著腰間的幾個小布袋——這是我用縣衙庫房的材料趕制的"秘密武器":硝石、硫磺和木炭混合的簡易煙霧彈。古代條件下做不出真正的手榴彈,但這些足夠制造混亂了。
"確定。"我系緊最后一個布袋,"記住,我們的首要目標是救出那些女子,阻止祭祀。"
秦無雙點頭,突然伸手幫我理了理衣領:"大人傷勢未愈,若有不對,立刻撤退。"
她的指尖擦過我的脖頸,觸感微涼。我抓住她的手:"秦無雙,有件事我必須告訴你..."
"噓。"她豎起手指抵在我唇上,"等事成后再說。"
我們借著夜色摸到密道入口——上次發(fā)現(xiàn)的暗門。秦無雙輕車熟路地按下機關,石門無聲滑開,露出黑洞洞的通道。
通道內潮濕陰冷,空氣中彌漫著一股腐朽的味道。我們屏息前行,黑暗中只有彼此輕微的呼吸聲。不知走了多久,前方隱約傳來吟誦聲,還有...哭聲?
通道盡頭是一道縫隙,透過它可以看到地下石室的景象——七口棺材呈七芒星排列,其中五口已經蓋上,剩余兩口敞開著。石室中央站著幽月,她換了一身血紅長袍,長發(fā)披散,正在一個青銅鼎前焚香念咒。
更駭人的是,石室四角站著四個黑袍人,手持利刃,看守著五個被綁的女子——蘇婉清、林紅玉,還有三個陌生少女,應該就是名單上最后三位"新娘"。她們面色慘白,手腕上都有割傷的痕跡。
"時辰已到。"幽月的聲音如寒冰,"第七位新娘何在?"
一個黑袍人上前:"稟圣女,秦無雙尚未擒獲。"
幽月冷笑:"無妨,有這位'異人'大人做祭品,勝過十個陰女。"她轉向另一個方向,"您說是嗎,教主?"
我的呼吸一滯。從陰影中走出一個身著華服的老者——知府周世昌!他撫須微笑:"圣女所言極是。高逸身為借尸還魂之人,魂魄之力遠非常人可比,正是開啟鬼門的最佳鑰匙。"
秦無雙的手按在刀柄上,青筋暴起。我按住她的肩膀,搖頭示意再等等。
周世昌走到一口棺材前,愛憐地撫摸著棺蓋:"十年謀劃,終在今朝。七陰之血為引,異人之魂為鑰,幽冥之路將開,長生可得!"
"癡心妄想!"我心中暗罵。這老瘋子為了長生不老,竟不惜殺害這么多無辜女子。
幽月拿起一把青銅匕首,走向蘇婉清:"儀式開始。第一滴血——'怨'!"
就在匕首即將劃下時,我向秦無雙使了個眼色,猛地踢開暗門,同時點燃第一個煙霧袋扔了出去!
"砰"的一聲悶響,煙霧瞬間充滿石室。在一片咳嗽和驚叫聲中,我們沖了進去。
"秦無雙在此!"她一聲清喝,刀光如練,瞬間斬倒兩個黑袍人。
我則直奔蘇婉清,割斷她的繩索:"躲到角落去!"
幽月最先反應過來,尖嘯一聲:"攔住他們!"剩余的黑袍人一擁而上。
秦無雙如猛虎入羊群,刀光所到之處,血花四濺。我則邊解救人質,邊投擲煙霧袋制造混亂。很快,五位女子都被解救,躲到了通道口。
"高逸!"幽月厲聲叫道,"你以為這樣就能阻止儀式嗎?"
她從袖中掏出一個骷髏頭,口中念念有詞。骷髏頭的眼窩突然冒出綠光,整個石室開始震動!
"大人小心!"秦無雙一個箭步擋在我面前。
骷髏頭中射出兩道綠光,直奔我們而來。秦無雙揮刀格擋,刀身與綠光相撞,竟發(fā)出金鐵交鳴之聲!
"裝神弄鬼!"我抓起地上的一把鹽(祭祀用品),朝幽月撒去。
鹽粒碰到幽月的紅袍,竟如沸水般"嗤嗤"作響。她慘叫一聲,袍子冒起青煙。
"他怕鹽!"我大喊,"鹽能破邪術!"
秦無雙聞言,立刻從祭壇上抓起鹽罐,朝周世昌和幽月撒去。兩人慌忙躲避,儀式被打斷。
"可惡!"周世昌面目猙獰,"給我殺了他們!"
更多的黑袍人從側門涌入,將我們團團圍住。秦無雙護在我身前,刀法凌厲,但敵人太多,她漸漸力不從心。
"大人,帶她們先走!"她回頭喊道,臉上已有一道血痕。
"不行!"我撿起一把掉落的劍,與她背靠背站立,"要走一起走!"
"真是感人。"幽月冷笑,"那就一起留下做祭品吧!"
她突然從懷中掏出一面銅鏡,對準秦無雙:"幽冥攝魂!"
一道黑光從鏡中射出,秦無雙閃避不及,被擊中左肩。她悶哼一聲,單膝跪地,面色瞬間灰敗。
"秦無雙!"我扶住她,觸手冰涼,仿佛抱著一個死人。
"沒...沒事..."她強撐著站起來,但握刀的手已經在發(fā)抖。
幽月得意大笑:"中了幽冥死氣,半刻鐘內必死無疑!高逸,若想救她,就乖乖做我的祭品!"
我看著秦無雙越來越蒼白的臉,心如刀絞。突然,我注意到地上的七芒星陣——每個角上都放著一盞油燈,燈油呈現(xiàn)暗紅色...是血!
"原來如此..."我腦中靈光一閃,"秦無雙,堅持??!"
我猛地沖向最近的一盞燈,一腳踢翻它。燈油灑在石板上,發(fā)出"嗤嗤"的腐蝕聲。
"不!"周世昌和幽月同時驚呼。
果然!這七盞血燈是維持陣法的關鍵!我迅速沖向第二盞、第三盞...
"攔住他!"周世昌歇斯底里地吼道。
幾個黑袍人撲來,秦無雙強撐著揮刀阻攔,為我爭取時間。當我踢翻第五盞燈時,整個石室開始劇烈震動,石塊從頂部掉落。
"你瘋了!"幽月尖叫,"陣法反噬,我們都得死!"
"那就一起死!"我咬牙沖向第六盞燈。
周世昌突然掏出一把弩箭,對準了我的后背。
"大人小心!"秦無雙不知哪來的力氣,飛身撲來。
"嗖"的一聲,弩箭深深扎入她的腹部!
"秦無雙!"我肝膽俱裂,眼睜睜看著她如斷線風箏般墜落。
憤怒給了我力量。我抓起地上的鹽罐,狠狠砸向周世昌的臉。他慘叫一聲,捂著眼睛踉蹌后退。我趁機踢翻第六盞燈,然后是最后一盞。
"不——"幽月的尖叫聲戛然而止。
整個七芒星陣爆發(fā)出刺目的紅光,然后如玻璃般碎裂。氣浪將所有人掀翻在地。周世昌和幽月首當其沖,被反噬的力量擊中,瞬間衰老了幾十歲,皮膚如樹皮般皺縮。
"我的力量...我的長生..."周世昌看著自己干枯的雙手,發(fā)出不似人聲的哀嚎。
幽月更慘,她的頭發(fā)瞬間雪白,臉上爬滿皺紋,像個百歲老嫗:"教主...救我..."
我顧不上他們,連滾帶爬地來到秦無雙身邊。她躺在血泊中,氣息微弱,腹部插著那支弩箭,臉色已經泛青。
"堅持住..."我手忙腳亂地檢查傷勢,箭傷加上那什么"幽冥死氣",情況危殆。
"大人..."秦無雙氣若游絲,"您...還沒告訴我...那件事..."
我眼眶發(fā)熱,知道再不說可能就沒機會了:"我不是高逸...我來自一千多年后的世界,是個法醫(yī)...莫名其妙穿越到這個身體里..."
出乎意料,秦無雙竟微微笑了:"我...早猜到了...您驗尸的手法...解毒的方法...都不像這個時代的人..."
"你不害怕?不覺得我是妖孽?"
"您救了...那么多人..."她艱難地抬手,似乎想摸我的臉,"是...好人..."
她的手突然垂下,眼睛也閉上了。
"不!秦無雙!別睡!"我瘋狂按壓她的胸口,"醒醒!求你了!"
沒有反應。我俯身做人工呼吸,然后繼續(xù)心肺復蘇。一下,兩下,三下...
"求你了...別死..."淚水模糊了我的視線,"我還沒告訴你...我愛你..."
"真...肉麻..."一個微弱的聲音響起。
我呆住了。秦無雙的眼睛睜開一條縫,嘴角微微上揚:"再說...一次..."
"你醒了!"我喜極而泣,"我愛你!從第一次見你揮刀的樣子就愛上了!"
她蒼白的臉上泛起一絲紅暈:"下官...也..."
突然,她的瞳孔驟縮:"后面!"
我本能地往旁邊一滾,一把匕首擦著我的耳朵飛過。轉頭一看,是已經變成老嫗的幽月,她趴在地上,猙獰地瞪著我們:"一起...下地獄吧..."
她用盡最后的力氣,扔出一個火折子,落在灑滿燈油的地面上。
"轟"的一聲,火焰瞬間竄起!
我抱起秦無雙,沖向通道口。五位獲救女子已經安全撤離,林鏢頭的人馬應該就在外面。
火勢蔓延極快,轉眼間整個石室已成火海。周世昌和幽月在火中慘叫,黑袍人四散逃命。
就在我們即將到達通道口時,一根燃燒的橫梁砸下,堵住了去路!
"還有其他出口嗎?"我焦急地問。
秦無雙虛弱地搖頭:"只有...前殿..."
前殿意味著要穿過火海。我咬了咬牙,脫下外袍裹住秦無雙,然后抱起她:"閉住呼吸!"
我深吸一口氣,沖入火海。熱浪撲面而來,皮膚如被千萬根針扎般疼痛。我緊緊護住秦無雙,在火舌中穿行。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我即將窒息時,終于看到了前方的光亮。我用盡最后的力氣沖了出去,然后重重摔在青云觀前院的青石板上。
"大人!秦捕頭!"林鏢頭帶人沖過來,迅速撲滅我們身上的火星。
"救...她..."我艱難地指向秦無雙,然后眼前一黑,失去了知覺。
......
我仿佛做了一個很長的夢。夢中我回到了現(xiàn)代的法醫(yī)辦公室,同事們圍著我問去哪了;又夢到自己在古代的青林縣繼續(xù)當縣令,秦無雙成了我的夫人;最后夢到一個白胡子老頭對我說"因果已了,好自為之"...
"大人?大人醒了?"
睜開眼,看到的是王虎那張憨厚的臉。我躺在一間干凈的房間內,陽光透過窗欞灑在地上,形成斑駁的光影。
"秦...無雙..."我嗓子干得冒煙。
王虎趕緊端來水:"秦捕頭沒事!林鏢頭請了名醫(yī),說箭傷雖重但未傷及臟腑,就是那個什么死氣比較麻煩..."
"她在哪?"
"隔壁房間。大夫說您倆都需要靜養(yǎng)..."
不等他說完,我已經掙扎著爬起來。王虎想攔,被我瞪了一眼,只好扶我過去。
隔壁房間內,秦無雙安靜地躺在床上,臉色依然蒼白,但呼吸平穩(wěn)。一位白發(fā)老大夫正在為她把脈。
"這位大人怎么起來了?"老大夫皺眉,"您自己傷勢也不輕..."
"她怎么樣?"我顧不上回答,急切地問。
老大夫捋須道:"奇怪,真是奇怪。秦捕頭所中之毒老朽從未見過,按理說早該...可她的脈象竟在逐漸恢復,仿佛有什么在抵消毒性..."
我心中一松。現(xiàn)代醫(yī)學知識告訴我,烏頭堿中毒如果挺過最危險的72小時,存活幾率會大大增加。
"我能單獨陪她一會兒嗎?"我請求道。
老大夫和王虎退了出去。我坐到床邊,輕輕握住秦無雙的手。她的手不再冰涼,有了些許溫度。
"你可嚇死我了..."我低聲說,"以后不準再這樣擋在我前面,聽見沒?"
"不聽..."一個微弱的聲音回應。
我驚喜地抬頭,對上秦無雙含笑的雙眼:"你醒了!"
"被某人...嘮叨醒的..."她虛弱地調侃。
我小心地扶她坐起來一點,喂她喝了點水:"感覺怎么樣?"
"像被馬車碾過..."她輕咳兩聲,"不過...值了。"
"傻女人。"我忍不住輕撫她的臉,"為什么要替我擋箭?"
秦無雙直視我的眼睛:"因為...我也愛您。"
簡單五個字,讓我心頭滾燙。我俯身輕輕吻了她的額頭:"等你好了,我們就成親。"
"大人不回去...您的時代了?"
我搖頭:"回不去了。而且..."我笑著看她,"這里有我舍不得的人。"
秦無雙眼中泛起淚光,但嘴角上揚:"那...下官恭敬不如從命..."
我們相視而笑,陽光灑在床上,溫暖而寧靜。
三個月后,青林縣衙張燈結彩??h令高逸迎娶總捕頭秦無雙,成為當地一段佳話。知府周世昌的罪行被揭發(fā),朝廷派來新的知府,對高逸的政績大加贊賞。
洞房花燭夜,我輕輕揭開秦無雙的紅蓋頭。她今日格外美麗,鳳冠霞帔映襯得肌膚如雪。
"夫人。"我笑著喚她。
"夫君。"她臉頰微紅,卻坦然應道。
交杯酒后,秦無雙突然正色道:"有件事一直想問您。"
"嗯?"
"您那個時代...女子也能當捕頭嗎?"
我大笑:"不僅能當捕頭,還能當縣令、知府,甚至皇帝!"
秦無雙眼睛亮了起來:"真想看看..."
我握住她的手:"雖然回不去了,但我可以給你講講那個世界的故事。"
于是,在紅燭搖曳的新房里,我給秦無雙講述了一千多年后的世界——高樓大廈、汽車飛機、人人平等的理念...她聽得入迷,時而驚嘆,時而質疑,但眼中始終閃爍著向往的光芒。
"那個世界真好啊..."她依偎在我懷中,"沒有幽冥教,沒有冤死的女子..."
我輕吻她的發(fā)頂:"每個時代都有黑暗面。重要的是..."我抬起她的下巴,看進那雙明亮的眼睛,"無論在哪個時代,我都會找到你,愛上你。"
紅燭高燒,映照著一對璧人的剪影。窗外,一輪明月高懸,灑下清輝萬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