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入子時。
小廟外的竹林“沙沙”作響。
昏黃的燈籠在黑夜里搖擺，像一盞盞地獄鬼火。
窗內(nèi)傳來女子的聲音：“謝大人，竹林風(fēng)大，寒霧冥冥，你打算在外站多久？”
樓心月話音剛落，一道身影從后面的窗翻落。
他站在陰影下，左手抱著樓心月在如意閣塞給他的匣子，定在原地沒有再繼續(xù)往前。
身后的窗被禇喜關(guān)上，并抽走了他身上的劍，抵在謝字危的身后。
謝字危側(cè)目瞥了眼身后的小丫鬟，薄唇輕扯：“拳腳不錯?！?/p>
禇喜道：“為何伏在外面？”
“禇喜，不得對謝大人無禮?！睒切脑路畔鹿P，抬頭看向?qū)γ娴哪凶印?/p>
不知是沈家的家廟小，還是對面的男子太過高大，他的到來，使這小小的四方之地，變得矮小了許多。
樓心月看了他一眼，便側(cè)過身，吹滅旁邊的燭臺。
屋內(nèi)最后一盞燈熄去。
家廟很快被黑暗吞沒。
樓心月道：“大人既然來了，不如我替大人診一脈，就用你手上的匣子做診金?！?/p>
她在黑暗中放下醫(yī)墊，等君入甕。
謝字危夜視好，目視著她的一舉一動。
在聽了她的話后，不免勾唇輕笑：“樓姑娘好算計呀，利用本官把這匣子帶出來，卻又上了三道鎖，說是打賞卻又要回去?！?/p>
“送人的東西，還有要回去的道理？”他好笑的反問。
可是很快，謝字危就笑不出來了。
“大人左腕有一條蠱，月圓時，蠱化成冰，催入肺腑，使大人猶如身臨冰川，痛苦難挨?！?/p>
樓心月冷靜的說出謝字危的弱點。
男人的笑聲還在，只是滲著一絲絲寒氣：“一直聽聞，榮國公府的世子夫人，妙手回春，可你方才未觸我身體，怎知我體內(nèi)有蠱？”
因為……
我的夢里有你。
樓心月當(dāng)然不會跟他說，她在夢里夢見他向她求救。
可最終，他還是死在她的夢里。
她本可以把夢，當(dāng)成一個夢，不去多管閑事招惹這個男人。
可是誰叫他是唯一可以挽救濟陽王府的人。
她不能讓他死在難以忍受的蠱蠶冰毒中。
殺氣突然滲入樓心月的皮膚。
男人的另一重身份告訴她，知內(nèi)情者，必死無疑，他腕間的暗器，隨時可取她性命。
在謝字危有所動作時，樓心月突然抬起手，放落在謝字危的左耳處。
溫?zé)岬闹父箟涸谒灰癸L(fēng)吹的冰冷的耳朵上時，謝字危背脊一麻，下意識抬手握住樓心月的手腕。
再無笑意，只有冷意：“干什么？”
“大人耳垂上的紅痣并非天生?！?/p>
謝字危蹙起眉宇。
她松開手，他卻緊緊握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到身前：“還知道什么？”
她冷靜回道：“我是見大人耳垂紅痣，診斷大人所中之蠱，大人中的……是蠱蠶冰毒，離月圓還有兩日。”
他雙眸微瞇，雖在夜間，卻可清晰看到女子冷靜的面容。
他沉聲道：“你有解藥？”
“沒有。”
“那你憑什么收我這一匣子診金？”
“大人有沒有聽過，神女能斷醫(yī)案，必有回春之術(shù)?！?/p>
每逢初一十五，她會到城門施粥義診。
接收的許多將死之人，都在樓心月的醫(yī)治下，撿回了一條命。
因而得了“神女”之名，便有了這一句斷言。
【神女能斷醫(yī)案，必有回春之術(shù)】。
謝字危耳熟能詳，卻從未把流言放在眼里。
他身在后宅，知曉后宅婦人為納個好名聲，時常會做出偽善之事。
誰知眼前人，是否也是此類人。
宮中太醫(yī)都不敢神化自己，她憑什么擔(dān)起神女之名。
“那就憑本事拿回你的匣子?！?/p>
謝字危拉過軟墊，把手腕輕輕放上去。
樓心月的指腹也準(zhǔn)確的落在謝字危的脈博。
夜涼如水，窗外傳來“沙沙”的腳步聲。
禇喜十分警覺：“小姐，門外有人。”
剛說完，門縫里肉眼可見的多了一根細竹子，從里面吹出了一縷煙霧。
那是迷煙。
屋內(nèi)三人你看我我看你，盯著霧快速吹進屋子。
謝字危下意識屏住呼吸，也提醒樓心月和禇喜：“別吸。”
樓心月沒動作，反而讓禇喜：“出去看看?！?/p>
禇喜從謝字危剛才翻進來的窗出去，不一會兒，禇喜又回來了。
她走近樓心月，低聲說：“是沈慧娘，她帶著兩名護衛(wèi)，不知從哪弄來的毒蛇，放入了院子，方才吹入屋內(nèi)的霧，是引蛇粉，也是迷障，可讓吸者陷入深睡，她是想利用毒蛇毒死我們?！?/p>
樓心月已收回手，對謝字危說：“謝大人的蠱，正好需用毒蛇做藥引?！?/p>
她看不見在黑暗里的謝字危，聽了她的話后，眉頭挑的高高的，顯然不可思議。
“你在使喚本官。”
說話間，門縫里快速鉆進了十幾條毒蛇。
謝字危拔劍準(zhǔn)備屠蛇，可他對面的女人比他的動作還快。
只見她在蛇群中，拋出了一個黑色的東西，幾個呼吸間，毒蛇自己鉆進了黑物。
等門縫里再無毒蛇進入，她才收起了黑色東西，那里面裝有十六條劇毒的毒蛇，蛇不大，可十六條加起來，卻沉甸甸的。
謝字危盯著樓心月看，借著窗縫里照射進來的微弱光芒。
他仿佛看到了樓心月那一副滿載而歸的喜色。
謝字危心底微麻，有些相信她并不是為了納個好名聲，才去做偽善之事。
哪個姑娘看見毒蛇不退避三舍。
她倒好，毒蛇的天敵。
“樓姑娘，需用上如此多藥引子？”
“還少了些，若沈慧能再多弄十四條毒蛇過來，湊夠三十天藥量，那就好了?！?/p>
謝字危：“……”
“謝大人，我桌上有一張藥方，眼下我身無分文，還需你親自去藥鋪抓藥給我?！?/p>
她放下收蛇的黑袋子，將藥方雙手遞給謝字危。
謝字危回過神來，把藥方塞進衣襟，問道：“你這里……需要本官出面嗎？”
“不用?！睒切脑罗D(zhuǎn)過身，打量著腳下的黑袋，輕輕的踢了一下：“不是什么要緊的事，我能應(yīng)付，還望大人按藥方抓藥。”
謝字危走出沈府家廟，攤開藥方一看。
這哪是藥方。
這是一張沈華年在淮州來往的富商和官員名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