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微微亮。
町微苑傳出沈慧的慘叫聲。
伺候沈慧的丫鬟胭脂,匆匆跑入如意閣準(zhǔn)備向新任主母稟報沈慧被蛇咬傷之事,卻看到滿府下人候在如意閣大院外,連院門都進(jìn)不去。
平日里這個時辰,管事們、丫鬟婆子們都領(lǐng)著對牌干活了。
胭脂是頭一次見睡到日曬三竿都還未起床的主母。
直到沈華年下朝,看到院外幾百號下人干站著,又從旁的下人口中得知沈慧被毒蛇咬傷之事,這才迅速走入樓若兮的房間。
喚道:“若兮……”
本以為樓若兮還在休息。
走入房內(nèi),就見她坐在妝臺前,手里拿著樓心月平日用的畫眉黛。
精描細(xì)畫,盛妝粉黛。
可沈華年如今沒心情欣賞她的盛妝打扮,跨過門檻,沉聲問道:“府里的下人都在院外等著,你怎不喚他們進(jìn)來,發(fā)對牌讓他們下去干活。”
樓若兮放下眉黛,站起身,雙手攀上沈華年的臂彎,柔聲說道:“夫君,這你就不懂了?!?/p>
“新官上任三把火,以往這榮國公府由姐姐掌管,如今換成了我,底下的下人難免對我這個新來的主母抱有不滿,我讓他們站在院外候,是給他們一點(diǎn)下馬威,將來才能震懾住他們,為國公府好好辦事?!?/p>
樓若兮這番話,他無法反駁,畢竟他外放三年,在官場上想要制服底下的人,就得恩威并施。
他相信樓若兮能做好恩威并行,故而不覺得樓若兮做法有錯。
他如今關(guān)心的是沈慧:“慧娘被毒蛇咬了,你可知曉?”
“知曉,我已讓安嬤嬤過去為她清理毒傷。”
說到安嬤嬤,安嬤嬤便慌慌張張從院外走入。
還未邁入房門,便著急的說:“夫人,奴婢去看過了,咬傷小姐的是青竹蛇,奴婢處理不了小姐的毒傷,還請夫人盡快請?zhí)t(yī)……”
話還沒說完,安嬤嬤就定在了門檻處,臉上表情僵住,目光惶惶不安的看向沈華年。
沈華年沒看到安嬤嬤眼底的異樣,問道:“慧娘現(xiàn)在如何?”
樓若兮暗暗瞪了眼安嬤嬤。
安嬤嬤跪下道:“回稟世子,大小姐嘴唇烏黑,已不省人事。”
“那還不快去請府醫(yī)先過去看看。”沈華年低聲呵斥。
安嬤嬤應(yīng)了一聲“是”,便快步退出院子,去找府醫(yī)。
沈華年也快步走出如意閣。
樓若兮跟在沈華年身后。
兩人一前一后走入町微苑。
沈華年雷厲風(fēng)行的質(zhì)問伺候沈慧的丫鬟:“小姐什么時候被毒蛇咬傷?!?/p>
胭脂嚇的一直哭,不敢隱瞞:“今兒一早,廚房送來的膳食里,小姐打開那白色的盅,里面便躥出了一條蛇,咬住了小姐的虎口。”
沈華年臉色沉了幾分:“小姐平日在府里,得罪了什么人?”
身后的樓若兮脫口而出:“姐姐……”
說出這兩個字,樓若兮又迅速的捂住自己的嘴。
在沈華年轉(zhuǎn)頭看她時,樓若兮解釋道:“夫君,姐姐一定不會跟慧娘一個孩子計較的,定是下人從中作梗,也許是為了姐姐報仇也難說。”
他本沒懷疑樓心月。
可樓若兮的話提醒了他。
樓心月昨夜在榮國公府大鬧,慧娘又三番四次阻攔她,最后逼的樓心月身無分文去了家廟。
以樓心月現(xiàn)在的心態(tài),怕是做得出算計毒害慧娘之事。
思及此,沈華年心頭沉了沉,很不認(rèn)可樓心月干出如此卑鄙下作的事。
立刻起身往外走。
樓若兮趕緊追上,惺惺作態(tài)的拽住沈華年的衣袖,柔聲勸道:“夫君,你莫要沖動,這件事情也許只是哪個不長眼的下人干的,與姐姐無關(guān),我不希望你與姐姐再為了此事離心?!?/p>
沈華年回頭,愛憐樓若兮心善,對樓心月失望至極:“若兮,這世間并不是人人都如你一樣至純至善,特別像樓心月在世家后宅的腌臜算計中成長,陰私毒辣之事不會少干,她傷害慧娘便要給出一個交待,我不會再縱容她繼續(xù)胡鬧,你莫要再替她說情?!?/p>
“可也不能斷定是姐姐干的……”
樓若兮的話剛說完,府醫(yī)便匆匆走來:“世子,小姐中的蛇毒下官無能解開,需盡快請下毒之人交出解藥,方能挽回小姐的性命。”
“我現(xiàn)在就去把她找來?!?/p>
他輕輕拂開摟若兮抓著自己衣袖的手,轉(zhuǎn)身快步離去。
沈華年一走,樓若兮臉上露出了奸計得逞的笑。
她才不勸呢。
她要讓沈華年看清樓心月的真面目,休了樓心月。
……
沈華年走入家廟,屋內(nèi)無人。
走出院子尋問灑掃的下人,方知她私自外出。
又聽下人說樓心月每逢初一十五會到城門施粥義診,便坐上馬車去西郊的城門看看。
果然看到樓心月穿著一襲白色長裙,坐在施粥棚內(nèi),給窮苦的老百姓義診。
又見她并未戴上帷帽,立于人群,被最底層百姓觀賞,沈華年心中生起了怒火。
他氣勢洶洶走向棚子,命管事把求醫(yī)的百姓攔在棚外,徑直走到棚內(nèi),坐在樓心月的對面,呵斥:“心月,你怎可拋頭露面與外人接觸?!?/p>
樓心月神色淡然的寫著藥方:“我此刻是醫(yī)者。”
“可你也是我沈華年的妻……”“子”還未說出,樓心月抽出新寫的和離書,放到了沈華年的面前。
沈華年呼吸一緊,這才想到了正事,揉碎和離書,質(zhì)問:“是不是你對慧娘懷恨在心,往她今早的膳食放毒蛇,趁她用膳時,被毒蛇咬傷?”
“多行不義必自斃?!弊詈笠还P落下,樓心月拿起藥方遞給禇喜:“送出去給方才的老婆婆?!?/p>
“好勒?!钡椣藏嗔松蛉A年一眼,便快速把方子送出去。
接著又喚下一位病患,是個孩子。
禇喜親自牽著進(jìn)來,不客氣的對沈華年說:“世子,麻煩你不要插隊(duì)?!?/p>
沈華年一動不動,攥拳怒道:“馬上收棚,隨我回府替慧娘解毒,府醫(yī)說她有性命之憂?!?/p>
他拿走面前的軟墊,以為這樣便可以牽制住樓心月。
可他的手剛摸上軟墊,手背便襲來一陣刺痛。
條件反射下,他迅速縮回了伸出去的手,低頭一看,手背處留下一道針眼。
他緊緊蹙眉:“你……”
樓心月言語犀利道:“我今日一早,便讓司都府衛(wèi)前去家廟收集沈慧昨夜吹毒煙,放毒蛇的證據(jù)。”
沈華年猛地一激靈:“你說什么?”
禇喜在他耳邊大聲說道:“我們小姐說,是沈慧娘那個小毒婦趁著夜黑風(fēng)高,往小姐臥房吹引蛇煙,又往小姐房中放十六條劇毒毒蛇,現(xiàn)在司都府已掌握證據(jù),你休得在此污蔑我家小姐?!?/p>
“不可能?!鄙蛉A年猛地站起身,不相信沈慧會干惡毒的事情。
樓心月哧笑了一聲:“確實(shí),以我對慧娘的了解,慧娘心性愚昧,智力還未開竅,確實(shí)沒有膽子和計謀往我屋子放毒蛇,她背后定有高人指點(diǎn),世子不妨回去看看,慧娘頭鬢是否多了一支青雀飛鳥釵,耳垂是否多了一對翠綠雀鳥寶石墜,頸間又是多了一串雀鳥墜翡翠珠串。”
“她身上的首飾與她中蛇毒有何關(guān)系?”
禇喜回道:“那可大著呢,這青雀翡翠頭面可是我們小姐嫁入榮國公府時,樓太太命人置辦的嫁妝,沈慧娘一心想要那副頭面,我們小姐念及此物是樓太太所贈,一直不舍得給她?!?/p>
說到這份上,沈華年哪里還不明白樓心月的意思。
現(xiàn)在樓心月的那份嫁妝,落到了樓若兮手里。
若此時,青雀翡翠頭面戴在了沈慧的身上,那便意味著……指使沈慧往樓心月屋內(nèi)放毒的是樓若兮。
“不……”他不信,這當(dāng)中定有什么誤會。
一定是樓心月嫉妒若兮,在此挑撥離間。
“心月,你不該這樣污蔑若兮,我方才出府時,她還勸我與你好好交談,莫為了此事離心,她一心盼你回府團(tuán)聚,你怎能在她背地里說她壞話?!?/p>
“哧,沒救了?!钡椣舶芽人缘暮⒆油频綐切脑旅媲啊?/p>
樓心月別開臉,剛好看到沈府管事從城門內(nèi)跑出來。
跑近時,對沈華年說:“世子,不好了,司都府衛(wèi)又來咱們府上,說小姐對長嫂行兇,犯了大過,要抓回去夾手指?!?/p>
沈華年臉色瞬時大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