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向樓心月:“心月……”
樓心月閉著雙眼,手按壓在孩子的脈博,紅唇輕啟,打斷沈華年:“按乾朝律法,偷盜、傷人者,證據(jù)確鑿,處以拶刑?!?/p>
“依案情輕重判刑,輕者,拶三日以上,重者,拶十日。沈慧在我入睡時,往我房中引毒煙,放毒蛇,罪行惡劣,我乃她長嫂,罪加一等,依此定案,她怎么樣也得受刑十日,拘兩個月牢獄,還未算她污蔑之罪?!?/p>
沈華年倏地起身:“她是我的妹妹?!?/p>
“那你作為哥哥可代受刑罰,只需世子替你妹妹受二十日拶刑,坐滿四個月牢。”
“你……”他想說的是,慧娘是他的妹妹,她何必對慧娘這般殘忍。
想到沈慧現(xiàn)在還躺在床榻,不省人事,他攥緊拳頭回道:“那你放毒蛇傷她之事,這筆賬如何算?”
“算她污蔑之罪。”樓心月緩緩睜開雙眼,又看了看小病患的眼睛和舌苔。
全程沒看沈華年一眼。
沈華年氣笑了:“你說她污蔑你?”
樓心月忙著開藥方了,禇喜回他:“我們小姐從不做害人之事?!?/p>
沈華年聽明白了禇喜的話:“你是說,送入慧娘房中的青竹蛇,不是你們所為?!?/p>
他不信。
樓心月也無需他信,低頭寫方子,神色淡淡的回道:“胭脂會在卯正二刻將早膳送到沈慧面前,她卯時被毒蛇咬傷,如今過去兩個時辰,她應該出現(xiàn)牙出血、鼻出血、五臟六腑出血、高熱不退,陷入深度昏迷,不出意外,世子現(xiàn)在收到的應該是慧娘將死之訊,而非受刑的消息,司都府再鐵面無情,也不會拉著將死之人去司都府的大牢拶一個死人。”
“你這話是何意?”他瞳孔微滯。
而樓心月也終于放下筆,重新抬頭對上沈華年的雙眼:“我從不害人,想要反擊沈慧昨夜在家廟害我之計,只需將她送官吃牢飯,便可毀掉她終生,我何需留一個把柄給你呢?!?/p>
那言下之意,青竹蛇不是我放的,沈慧根本沒中毒,否則她現(xiàn)在就是一具尸體。
可沈華年不信。
他上前握住樓心月的胳膊:“慧娘還等著你,你先隨我回府再說?!?/p>
禇喜一掌把他拍出棚子,大聲吆喝:“你這人怎么這樣,插隊不講理了,有錢了不起啊,榮國公府的世子又如何,就不管后面老百姓的死活了嗎?”
后面排成長隊的百姓,聞聲探頭,頓時非議四起:
“我在這等了六個時辰,有錢人憑什么來這里跟我們搶神醫(yī)?!?/p>
“我娘就等著神醫(yī)每月初一十五義診求治,有錢人行行好,去別的地吧?!?/p>
“要看神醫(yī)就去排隊,憑什么插在我們前頭?!?/p>
“快滾下去……”
“快滾!”
……
百姓群起,把沈華年逼退。
最后沈華年狠狠咬牙,先上馬車離開此地。
醫(yī)棚外的秩序又重新恢復。
樓心月拿起帕子擦了擦被沈華年碰過的胳膊。
這時,一道熟悉的嗓音在樓心月耳邊響起:“樓大夫,請幫我看看,我渾身體寒?!?/p>
樓心月回頭看去。
走入醫(yī)棚,坐在她面前的男人,穿著補丁的衣物,頭發(fā)有些許凌亂,臉頰涂了一層易容粉,蓋住他原本略顯白皙病態(tài)的膚色。
可樓心月還是一眼認出此人。
“謝大人?”
“嗯?!?/p>
“你不是去了司都府拿人嗎?”
謝字危挽起袖子,放在醫(yī)墊上,把自己當成與求醫(yī)者一樣的人,壓低聲音回道:“今日我休沐,你可以不必喚我大人?!?/p>
“小王爺?”
謝字危:“……”
樓心月沒把手伸過去幫他把脈,而是下逐客令:“我昨夜已幫小王爺看診過,你只需按我方子去抓藥。”
“啪?!敝x字危當場拿出了她寫的“藥方”。
“藥房掌事看不懂,不知該如何抓這方子的藥,還請樓大夫為我解答?!?/p>
樓心月往自己昨夜寫的“藥方”瞥了一眼,神色淡定:“名單上的人,是沈華年在淮州受賂與賄賂他人的名單,按我提供的名單去審問這些人,可連根拔起,重創(chuàng)背后的勢力,讓大人記一大功?!?/p>
“你是在幫我記一大功,還是想用此威脅你的夫君,讓他同你和離?!?/p>
樓心月抿嘴,笑了笑,眼中卻沒有一絲笑意。
謝字危同樣盯著她,皮笑肉不笑,可微瞇起的雙眸卻帶著濃濃的笑意。
一個被看穿后,面色沉靜無波。
一個看穿對方后,略顯得意。
而被看穿的人,卻無一絲心虛,反將了他一軍:“我手里的人脈,可不止小王爺一人,只怕小王爺?shù)纳眢w等不了太久,你還有一日?!?/p>
月圓日,蠱蠶出,他的天地只剩下冰天雪地。
那般錐骨刺痛,至人心生恐懼,又生不如死。
他提前休沐,怕是在等蠱蠶冰毒發(fā)作。
謝字危眼底的笑慢慢收斂,然后收起了樓心月給的名單,塞回衣襟內(nèi),沉聲道:“本官昨夜便已讓人喬裝出城前往淮州,需兩三個月……”
“先查沈華年,很快的,他只是小羅羅,貪款在樓若兮養(yǎng)父母手里,你只需將他養(yǎng)父母帶到九洲來,到時我會設局讓你拿到罪證?!?/p>
謝字危聽她井條有序的安排,心中不免倒吸了一口涼氣:“沈世子娶了你,真是好大的福氣呀,可惜了……”他搖了搖頭:“他無福消受?!?/p>
“那你打算如何引他們上鉤?”謝字危好奇的問。
樓心月把另一張“方子”遞給他:“這是你的方子?!?/p>
說到“方子”二字,樓心月黛眉微挑。
謝字危接過藥方看了看,頓時被逗笑了。
這時,謝放騎馬出現(xiàn)在城門。
他把馬系在對面的樹頭下,便匆匆走向謝字危,稟報道:“大人,已經(jīng)把沈小姐控制起來了,但是她哭的要死要活,鬧著要見大人您~”
謝字危皺眉,臉色陰沉了下來,把手里的“方子”遞給謝放。
謝放接過一看,以為自己看錯了。
謝字危道:“就按你看到的方子去辦,跟沈世子說,沈小姐的罪行證據(jù)確鑿,再加上自導自演污蔑他人之罪,要么他替妹受刑代過,要么一根手指一萬兩,拿十萬兩銀子抵消罪刑,另外再給樓夫人拿五萬兩賠償金?!?/p>
要么受刑,要么拿錢消災,在乾朝律法是被允許的。
只是拿錢消刑的數(shù)額太大。
沒人拿得出那筆錢。
對于早已是空殼的榮國公府來說,莫說十五萬兩,他們連一千兩都拿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