濃郁的、混雜著陳舊灰塵、廉價脂粉香水(甜膩得發(fā)齁)和淡淡鐵銹腥氣的空氣,如同粘稠的液體,猛地涌入沈默的鼻腔,取代了純白牢籠里那虛假的潔凈氣味。腳下是柔軟但帶著厚厚浮塵的猩紅地毯,觸感怪異。耳邊傳來水晶壁燈在不知名氣流中微微搖晃的、細(xì)碎而空洞的“叮當(dāng)”聲,如同招魂的鈴音。
他站在一條狹長、幽深的走廊里。兩側(cè)是高聳的、暗紅色的天鵝絨帷幕,厚重得如同凝固的血塊,一直延伸到視線盡頭的黑暗中。帷幕上沾滿了難以名狀的污漬——深褐色的油漬、灰白的霉斑、還有幾處刺眼的、如同潑濺上去的暗紅色污跡,在頭頂幾盞昏黃搖曳的水晶壁燈照射下,如同干涸的血淚。光線吝嗇而詭異,將走廊切割成一段段明暗交錯的囚籠??諝饫锬枪设F銹般的腥氣揮之不去,混雜著脂粉的甜膩,形成一種令人作嘔的反差。
這里是悲鳴劇院的后臺走廊。一個比夜哭古村更精致、更詭異、更充滿象征性恐怖的地方。
沈默迅速掃視自身。純白的睡衣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套老舊但還算整潔的深灰色舞臺工作人員制服——磨損的肩線,袖口有些開線,胸口別著一個模糊不清的銅質(zhì)徽章,圖案似乎是兩把交叉的扳手。身份標(biāo)簽:【道具師 - 西里爾】。口袋里空空如也,只有指尖殘留的、來自上一個地獄的冰冷觸感,以及腦海中那49張重疊的絕望面孔和“祂在進(jìn)化”的血字,如同永不愈合的傷口,灼燒著他的神經(jīng)。
他強迫自己將這份足以壓垮靈魂的絕望死死鎖進(jìn)意識的最底層冰窖。分析,觀察,生存。只有活著,才有資格探尋那令人窒息的真相,哪怕真相是永恒的輪回。他迅速評估環(huán)境:封閉的走廊,唯一的出路在盡頭——一扇厚重的、雕刻著繁復(fù)但已模糊不清的戲劇面具圖案(喜劇與悲劇交織,表情扭曲)的橡木大門虛掩著,門縫里透出更明亮一些、但也更詭異的光線——那是舞臺的光。門旁掛著一個老式的黃銅門鈴,鈴繩垂落著,在昏暗中反射著微弱的光。
走廊里并非只有他一人??臻g的輕微扭曲感中,陸陸續(xù)續(xù),又有幾道身影在昏暗中顯現(xiàn),如同舞臺劇的演員被強行推上幕前。
* **一個穿著華麗但明顯不合身、綴滿廉價亮片演出服的中年女人(【女高音 - 瑪格麗特】)**:演出服過于暴露,領(lǐng)口開得很低,露出不自然的蒼白皮膚。她眼神驚恐,死死抓著自己過于暴露的領(lǐng)口,仿佛那是唯一的遮羞布,嘴唇哆嗦著,涂著鮮艷口紅的嘴角向下撇著,隨時會哭出來
* **一個穿著破爛不堪、顏色剝落的小丑服、臉上油彩已經(jīng)花掉、紅鼻子歪斜的少年(【小丑 - 皮埃羅】)**:他瑟縮在離沈默最遠(yuǎn)的墻角陰影里,身體抖得像風(fēng)中的落葉,眼神空洞而迷茫,雙手神經(jīng)質(zhì)地絞著寬大的褲腿,仿佛想把自己縮成一團(tuán)消失。
* **一個穿著筆挺但同樣陳舊、肘部打著同色補丁的黑色燕尾服,戴著金絲邊眼鏡的男人(【指揮家 - 赫爾曼】)**:他顯得相對鎮(zhèn)定,正快速掃視著周圍環(huán)境,手指下意識地捻動著,仿佛在指揮一支無形的、充滿不祥預(yù)感的樂隊,鏡片后的眼神銳利而警惕。
* **一個穿著沾滿黑色油污工裝褲、肌肉虬結(jié)的光頭壯漢(【燈光師 - 布倫特】)**:他滿臉橫肉,一道刀疤從眉骨劃到耳根,眼神兇狠如受傷的野豬,警惕地打量著其他人,手里緊緊攥著一把沉重的、沾著不明污漬的活動扳手——這顯然不是系統(tǒng)給的,而是他原本帶進(jìn)來的物品,是他唯一的“武器”和安全感來源。
* **最后是一個穿著洗得發(fā)白、打著補丁、裙擺邊緣已經(jīng)磨損的粉色芭蕾舞裙的小女孩(【芭蕾舞者 - 莉莉絲】)**:她看起來只有十一二歲,小臉蒼白,緊緊抱著一個同樣破舊、一只紐扣眼睛脫落的棕色玩偶熊,大眼睛里蓄滿了淚水,長長的睫毛濕漉漉的,卻死死咬著粉嫩的嘴唇不敢哭出聲,透著一股與年齡不符的、令人心碎的隱忍。
加上沈默(道具師西里爾),一共六人。系統(tǒng)賦予的身份標(biāo)簽如同無形的枷鎖和劇本角色,套在了每個人頭上,帶著強制性的宿命感。
資深者呢?沈默的目光銳利如鷹隼掃過每一個人。燈光師布倫特眼神中的兇悍和警惕不似作偽,但缺乏資深者那種對環(huán)境的麻木和隱含的、對規(guī)則的深層認(rèn)知。指揮家赫爾曼的鎮(zhèn)定更像是強裝出來的外殼,鏡片后眼神深處的緊張難以掩飾。沒有像老疤和刺玫那樣氣場明顯、帶著“過來人”殘酷氣息的資深者。這意味著什么?這是一個更高難度的副本?還是資深者隱藏了起來?或者……資深者在這里也自身難保?
“喂!這他媽又是什么鬼地方?!”燈光師布倫特率先打破沉默,聲音粗嘎響亮,帶著被愚弄的暴躁和一絲不易察覺的恐懼,他揮舞了一下扳手,金屬破空聲在寂靜中格外刺耳,“什么狗屁劇院?老子要出去!放我出去!”他的吼聲在狹長的走廊里回蕩,撞在厚重的天鵝絨帷幕上,發(fā)出沉悶的回響,震得水晶壁燈都微微搖晃。
“噤聲!”金絲眼鏡的“指揮家”赫爾曼突然低喝一聲,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他猛地指向走廊墻壁上掛著的一塊蒙塵的銅銅牌上用繁復(fù)的花體字刻著一行模糊的守則:
> **后臺區(qū)域:請保持肅靜,尊重舞臺的莊嚴(yán)。**
布倫特被喝得一愣,隨即惱羞成怒,臉漲得通紅,額角的青筋跳動:“你他媽……”但當(dāng)他看到赫爾曼嚴(yán)肅得近乎嚴(yán)厲的表情和那塊銅牌,又感受到周圍瞬間變得更加壓抑死寂的環(huán)境,以及……天花板上,一盞水晶壁燈的燈泡毫無征兆地“啪”一聲爆裂!細(xì)碎的玻璃渣如同冰雹般簌簌落下,砸在他腳邊的猩紅地毯上!
警告!規(guī)則的警告!
布倫特把后面更難聽的罵聲硬生生咽了回去,只是從喉嚨里發(fā)出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手中的扳手捏得咯咯作響,兇狠地瞪了赫爾曼一眼,眼神充滿了憋屈和殺意。
沈默將這一幕盡收眼底。規(guī)則已經(jīng)開始顯現(xiàn)了,并且?guī)в袘土P性。肅靜,是第一條鐵律。他默不作聲,目光繼續(xù)搜尋。在走廊盡頭舞臺大門的陰影里,似乎有什么東西在動?
就在這時,一陣輕微的、令人牙酸的“吱呀”聲,如同生銹的齒輪在轉(zhuǎn)動,從走廊深處、帷幕更厚重的陰影中傳來。眾人悚然一驚,汗毛倒豎,循聲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