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guān)鍵時刻,林啟瀾上來給他一腳。將他踹的五臟都移了位置。
她輕描淡寫道:“我看你快要翻白眼了。你沒事吧?”
“……你看不到嗎?”
“什么?”即使是疑問,林啟瀾也表現(xiàn)的毫無波瀾。于是陳白從下往上看著她,體會到的不是居高臨下,而是涼薄。
黑白分明的涼薄。
他將有些失神的目光在她的面孔上定了定,但是瞳孔里倒映的身影仿佛被什么東西籠罩著,陳白眼睛閉合后再睜起,稍喘息道:“臉…還有手。她們睫毛和舌頭都很長。正在……咳咳、笑?!?/p>
陳白沒有對所見進行解釋,但她顯然能理解。
只見林啟瀾冷靜地看著他,點點頭,“我懂了?!?/p>
她將他拖著帶離這里。一路走,一邊說:“我只看到了空白的囚牢。線條正在扭曲。文字是各種大小不一奇形怪狀的圈。一塊塊方格,踩上去就會點亮?!?/p>
將要將人拖出圖書館的時候,陳白伸手拉住了門。
林啟瀾說:“這里并不是真的要人學(xué)習(xí)的地方。你難道要留下來讓那些東西將你徹底吞沒嗎?”
“或許那些人是想要嘗試破譯那些文字。又或許,逃生的辦法明明確確的就寫在里面……”
陳白再次咳了一聲,病弱的聲音傳了出來。
林啟瀾道:“前者我倒是同意。這說明我們不是第一批。而且似乎走不掉的人只要不觸發(fā)死亡機制就可以一直活下去。但是后者,毋庸置疑,辦法早就寫在黑板上了。不過免不了總會有膽小鬼想搞些邪門歪道?!?/p>
“邪門歪道!”陳白呼吸一重,幾乎發(fā)抖,面色蒼白。
他說:“什么是邪門歪道?死不掉不代表可以離開,那就是說,可以離開的人少之又少,甚至可能為零。在這種情況下,想活有什么錯?”
“想活沒有錯?!绷謫戄p描淡寫地看他一眼,“但是一直呆在這里就是錯的。如果這意味著他們走不了,那么他們就已經(jīng)沒有機會了。但如果是他們自己作繭自縛,那又有什么生的意義呢?
“——救世主也救不了愚蠢的人吶?!?/p>
似嘆息又像諷刺。
“……不?!?/p>
陳白用手撐著地面,支住身體。
他看著那些拼命想從書海中掙脫出來卻被手按下去的人,然后他和其中一雙布滿血絲的眼睛對上了。那眼里分明在述說著對生的執(zhí)念。他的手掌被牙齒咬穿。整個人身體前傾,青筋暴起。
然后陳白恍惚間聽到嘶啞而未被絕望打敗的聲音——
“這不是結(jié)束——不是永遠——”
他閉上眼,深呼吸:“如果這是一次次被淘汰的隊友呢——總能用上的。”
“哦。”林啟瀾意味不明地看了過去。隨即轉(zhuǎn)身離開。
“你覺得有用就行?!?/p>
看著林啟瀾的背影,陳白重重吐出一口氣。從地上爬起來,拍了拍自己的衣服。也幸好是灰色,不顯得那么臟。
……
再次回到教室。
幾人投來目光。路文君沖他點點頭。鐘寧撐著下巴,目光厭倦。關(guān)蟬衣眼神戲謔,挑動眉梢。鄺靈仙目光如小兔,小心翼翼的望著……
現(xiàn)在是早上9點半,黑板上寫著周考倒計時還剩30分鐘。考試時間會持續(xù)7小時。
不知道出于一種怎樣的心情,陳白翻動了自己的筆記本。
上面竟然多出一頁字。
他一行行看去,越看越覺得離奇。
:死亡,到底是結(jié)局,還是新生。如同莫比烏斯環(huán),既是開始,也是結(jié)尾。那痛苦應(yīng)該是解脫的代價吧?我不知道,我選了最能用邏輯解釋的選項……
:什么!怎么能這樣,想活就活,想死就死?可真的有人想死嗎?我不想死。死亡好疼。我怕疼??墒恰趺此麄兌几敢馊ニ滥兀克懒瞬痪褪裁炊紱]有了嗎。至少,我是因為想活才來的這里啊。
:他們?yōu)槭裁炊颊疑狭宋遥?!難道……他們在騙我嗎?我的總分很高。他們想瓜分我的成績嗎?
:在這未知的世界。救命……他們……真的是人嗎?他們……或者我?
這段話寫到后面幾乎筆墨橫飛,劃掉又寫上,亂的像是被螞蟻爬過。
陳白心中一凜。
這段描寫其實在某種程度上是和他的經(jīng)歷重合了的。
但是那文字背后的靈魂仿佛比他年輕的多。也稚嫩的多。他在恐懼、抗拒、害怕。
而他,幾乎只有一種執(zhí)念。
不要死。
而這一點,正是最有意思的共同之處。
陳白思緒在紙面上勾出亂成麻的線條。但是只要有一條路,只要有一個想法是對的。他就不會被困在這里。
“如果這是一場多人游戲,社會性精神娛弄。那么觀測如果被打破。第四面墻就會被發(fā)現(xiàn)?!?/p>
可是,真的會這樣簡單嗎?
“數(shù)學(xué)是邏輯,但我們無法理解它。解開即死亡?!?/p>
……被發(fā)現(xiàn)會死嗎?
鐘寧說的欲望的游戲,神的游戲,究竟是她的妄想,還是這個世界所編織出的一個誘惑性陷阱……
陳白想的越來越深。
幾乎所有人都藏在迷霧中。他們像是一道道鎖,層層地鎖住了他看向世界的目光。
……他們似乎成為了他的阻礙。
思及此。陳白忽然將自己從中剝離出來。然后他毛骨悚然。
不過更讓他感到頭皮發(fā)麻的是筆記本上又多出一句話。
:這樣的思考,會瘋的吧……如果要自相殘殺,那這個考核的世界性質(zhì)有什么意義?
陳白的腦袋陣陣發(fā)痛。
這時鐘寧一只手“啪”的按在他桌子上。
一時間,所有人目光又聚集了過來。
她說:“等下,你跟我走?!?/p>
陳白望向窗邊低斂眼睫不動聲色沒有情緒的林啟瀾。
陳白說:“等每一考場都弄懂再說吧?,F(xiàn)在我不想莫名其妙擔(dān)上責(zé)任?!?/p>
鐘寧看向林啟瀾。
林啟瀾語氣平靜,沒有看她:“我比較建議你親自去體會一下數(shù)學(xué)?!?/p>
陳白點了點頭。
但是出乎意料的,林啟瀾說:“我不會和你一起。我去語文和歷史?!?/p>
“為什么?你不是覺得進入那里是離我們逃離最近的地方嗎?”陳白不明白,基于那種對危險有所察覺的第六感,他將自己的想法毫不遮掩地吐露,并不因為周圍那些似乎虎視眈眈的人的注視而閉嘴。
“如果可以欺騙……”
林啟瀾打斷他,“那是自欺欺人?!?/p>
“……什么?”
陳白這時已經(jīng)要被那些妄圖侵蝕他的想法所打敗,他忽略了一個細節(jié),也忽略了對方的提醒,只是一味的要被“這人怎么忽然推翻自己”的想法所擠爆。
他說:“如果是欺騙這個世界呢?如果……”讓它們以為我們已死了呢?
所幸陳白敏銳地感覺到一絲不對,話語戛然而止。
但是——死掉的那個,是真的死了嗎?
死掉的他們,甚至已經(jīng)模糊了面容與身形的他們。
他閉了嘴。
除去那句令人驚悚的:我在觀測人類。
他忽然想到,他們真的死了嗎?
仿佛思考本身就是一場巨大的陰謀。他再次陷入進去,無法自拔。
林啟瀾察覺到他的不對,擱著一條走道,攤開她的本子,露出上面的文字。
那是令人觸目驚心的紅。
——“不要傳遞你的思想。否則必將死亡?!?/p>
——“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