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
房間里只開一盞落地燈,昏黃光暈像被誰掐住喉嚨,悶得人透不過氣。
顧行照弓著背坐在沙發(fā)里,白襯衫皺得像被揉碎的信箋,指間還夾著燃到盡頭的煙,煙灰落在他皮鞋上,燙出一點焦痕,他卻像感覺不到。
林野歸倚在窗邊,背對著他,整面落地窗映出兩個失魂落魄的影子。
他們中間隔著一張茶幾,茶幾上擺著兩枚戒指。同一款式,同一尺寸,只是戒圈內(nèi)側(cè)分別刻著“T”與“L”。
那是他們背著沈知棠偷偷定制的,以為可以在某個深夜,同時套進她的無名指。
如今戒指冷得像鐵,像嘲笑。
空氣里是濃稠的悔意,混著檀木與玫瑰的殘香。
那是沈知棠常用的沐浴香味道,現(xiàn)在卻只剩下空瓶倒在垃圾桶里。
顧行照把煙掐滅在掌心,灼痛讓他短促地吸了口氣,卻不及胸腔里那種被鈍刀慢剮的痛。
“我們親手把她推走了?!彼曇羲粏。裆凹埬ミ^玻璃,“用她最怕的方式?!?/p>
林野歸沒回頭,指節(jié)抵著窗框,用力到泛白。
“她跪在雪里求我們信她一次,我們給了她鎖鏈和耳光。”
一句話,像釘子釘進兩人心臟,血卻流不出來。
門把就在這時被輕輕擰動。
一縷晚風先溜進來,帶著熟悉的花香——玫瑰混著淡淡的藥草味。
顧行照與林野歸同時抬頭,眼里閃過同樣的、近乎瘋狂的期待。
“棠......”
聲音卡在喉嚨,后面那個字被生生掐斷。
進來的是柳煙兒。
她穿著鵝黃色連衣裙,裙擺繡著細碎白花。
那是沈知棠曾經(jīng)最愛的顏色。
她手里拎著保溫桶,唇角揚著恰到好處的溫柔弧度,卻在觸及兩人目光時僵住。
空氣瞬間降到冰點。
柳煙兒把保溫桶放在玄關(guān)柜上,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柜面。
那里曾經(jīng)擺著沈知棠隨手亂扔的鑰匙串,如今空空如也。
“阿野,阿照,我聽說你們昨天......被罰跪了一整夜?!?/p>
她聲音輕得像怕驚擾什么,卻沒人回應。
她咬了咬唇,繼續(xù)往前走一步,“電話也不接,我......有點擔心你們?!?/p>
手指怯怯地伸出來,想替顧行照撫平襯衫褶皺。
指尖還未碰到布料,顧行照已側(cè)身避開,動作冷硬得像一道墻。
“別碰我?!?/p>
三個字,冰渣子一樣砸在柳煙兒臉上。
她臉色白了白,轉(zhuǎn)向林野歸,眼底蓄著淚:
“阿野......你們是不是還在為讓沈知棠換腎的事生氣?我可以去跟沈小姐求情?!?/p>
林野歸終于回頭,眼神卻像寒星,銳利得讓她后面的話卡在喉嚨。
“換腎?”他冷笑一聲,嗓音低而危險,“你以為我們拒絕的是聯(lián)姻?”
柳煙兒被那目光刺得后退半步。
顧行照站起來,燈光在他側(cè)臉投下深深陰影。
“我們拒絕的是你,柳煙兒?!?/p>
他一字一頓,像宣判,“從始至終,我們想要的人只有棠棠。”
柳煙兒臉上的血色褪得干干凈凈,指甲陷進掌心。
“可她......她已經(jīng)結(jié)婚了!你們親眼看見她穿婚紗嫁給了陸執(zhí)硯?!?/p>
“那又怎樣?”林野歸打斷她,聲音里沒有一絲溫度,“她就算嫁過一百次,我們喜歡的還是她。”
這句話像一把刀,把柳煙兒一直以來自欺欺人的面具劈得粉碎。
她嘴唇發(fā)抖,眼淚終于滾下來,卻換不來眼前兩人一個眼神。
記憶里那些被偏愛的瞬間,原來都是偷來的。
沈知棠不在場,可她的影子無處不在:
沙發(fā)上那只毛絨兔子,冰箱上貼的手寫便簽,甚至連空氣里浮動的那點玫瑰藥草香,都在反復提醒他
他們弄丟的是怎樣一份偏愛。
柳煙兒忽然想起他們剛到古代午睡醒來,她看見顧行照偷偷把被子蓋在沈知棠肩上,而林野歸趴在床邊,用蒲扇給她扇風。
那時候她羨慕得紅了眼,卻沒想到自己后來會把這份羨慕變成貪婪。
“出去?!鳖櫺姓章曇羝届o,卻帶著不容置喙的冷意。
保安很快進來,架起柳煙兒的手臂。
她掙扎著回頭,妝容哭花,聲音尖銳:“沈知棠不會回來了!她恨你們!”
回應她的是兩扇同時關(guān)上的門。
砰。
世界重新歸于寂靜。
顧行照背靠著門緩緩滑坐在地上,林野歸的額頭抵著冰冷的窗玻璃。
他們終于承認,他們失去了最珍貴的東西。
不是沈知棠的人,而是她毫無保留的信任與依賴。
那些曾經(jīng)觸手可及的溫柔,被他們親手碾進塵埃,再也拼不回原樣。
窗外,最后一朵玫瑰無聲墜落,像誰來不及說出口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