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請將軍為王!”
這四個字,像一聲驚雷,在我的耳邊炸響。
我坐在主位上,看著下方黑壓壓跪倒一片的陳縣名流,心中掀起了滔天巨浪。
王。
這是一個多么遙遠,又多么誘人的字眼。
在我的前半生里,這個字只存在于說書人的故事里,存在于那些高高在上的、決定我們生死的人的稱謂里。
我從未想過,有一天,這個字會和我,陳涉,一個泥腿子出身的農(nóng)夫,聯(lián)系在一起。
我下意識地,想要推辭。
這不僅僅是虛偽的客套,而是源于我內(nèi)心深處,那份屬于小人物的、根深蒂固的惶恐。
我害怕,我怕我擔不起這個稱謂。我怕這突如其來的、如同夢幻般的富貴,會像泡沫一樣,一觸即破。
我正要開口,卻看到了張耳和陳馀的眼神。
他們二人,站在人群的最前面,眼神平靜,但嘴角,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鼓勵的微笑。
我瞬間明白了他們的意思。
現(xiàn)在,不是謙虛的時候。
我的隊伍,已經(jīng)發(fā)展到了數(shù)萬之眾。人心思定,軍心也需要一個更強大的、更具號召力的核心。
“將軍”,已經(jīng)不夠了。
只有“王”,才能真正將這股磅礴的力量,擰成一股繩。
只有我稱王,才能名正言順地號令天下,才能讓那些還在觀望的、六國的舊貴族們,看到我們的決心和實力。
稱王,不僅是我個人的欲望,更是形勢的必然。
我壓下心中的惶恐,緩緩地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大廳里,瞬間安靜了下來,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我的身上。
我環(huán)視著眾人,沉聲說道:“諸位的好意,我陳涉心領(lǐng)了。我起兵,是為了誅滅暴秦,解救天下蒼生,并非為了一己之私。如今,暴秦未滅,我怎能先圖安樂,妄自稱王呢?”
我的話,說得大義凜然。
那為首的長者立刻接口道:“將軍此言差矣!如今秦政暴虐,天下無主。將軍您振臂一呼,天下響應(yīng),此乃天命所歸!您若不稱王,如何號令群雄?如何安撫萬民?將軍稱王,正是為了更好地討伐暴秦?。〈四藶楣?,非為私也!”
“說得對!”
“請將軍不要再推辭了!”
眾人紛紛附和。
我看著他們,又看了看張耳和陳馀。
我知道,這場“勸進”的戲,該落幕了。
我長嘆一口氣,臉上露出“勉為其難”的神情。
“也罷。既然諸位如此擁戴,天下百姓如此期盼,我陳涉,便暫且擔下這個王位。待到滅秦之后,再議天下歸屬?!?/p>
“大王英明!”
眾人再次山呼。
這一次,他們口中的稱謂,已經(jīng)從“將軍”,變成了“大王”。
我,陳涉,就這樣,在陳縣,登上了王位。
國號,為“張楚”,意為“張大楚國”。
我開始分封文武百官。
吳廣,我最好的兄弟,被我封為“假王”,意為代理王,地位僅次于我。我派他率領(lǐng)主力部隊,向西進攻,直取軍事重鎮(zhèn)滎陽。
武臣,被我封為上將軍,率兵三千,北上渡過黃河,攻略趙地。
張耳、陳馀,被我任命為左右校尉,輔佐武臣。
魏地的舊人周市,被我派去,攻略魏地。
……
我一道道命令發(fā)下去,一個個將軍領(lǐng)命而去。
我看著他們離去的背影,心中充滿了前所未E有的掌控感。
曾幾何時,我只是一個被別人呼來喝去的農(nóng)夫。
而現(xiàn)在,我手握著天下棋局,隨意地落子,攪動著整個天下的風云。
我的車駕,有了六百多輛。我的騎兵,超過了一千人。我的步卒,多得我自己都數(shù)不清。
我住在陳縣最華麗的宮殿里,穿著最華美的衣服,吃著最精美的食物。
我身邊,圍繞著謀士、將軍、侍從。
他們每一個人,都對我畢恭畢敬,我的每一個念頭,都會被他們立刻執(zhí)行。
我真的,成了王。
一個徹徹底底的、手握生殺大權(quán)的王。
少年時,在田埂上,對未來的所有幻想,都成了現(xiàn)實。
甚至,比我幻想的,還要好上一萬倍。
我常常在深夜里,獨自一人,撫摸著那象征著王權(quán)的寶座。
那冰冷的、堅硬的觸感,總能讓我感到一陣心安。
它在提醒我,這一切,都不是夢。
但是,在我內(nèi)心深處,那只飛上云端的鴻鵠,卻開始感到一絲不安。
它飛得太高了。
高得,已經(jīng)看不清地面上,那些曾經(jīng)和它一起在泥沼里掙扎的、燕雀的模樣。
權(quán)力,是世界上最烈的酒。
它能讓你忘記自己是誰,忘記你從哪里來,忘記你當初,是為了什么而出發(fā)。
而我,正在這杯美酒中,漸漸地,沉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