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熙！純熙——！”
李明基的呼喊在婦產(chǎn)科冰冷的走廊里撞出回音，語氣中滿是急切。
他像無頭蒼蠅一樣在候診區(qū)和檢查室門口穿梭，視線掃過每一張焦慮或平靜的孕婦臉龐，卻唯獨不見那個熟悉的身影。
“這位先生，請您安靜些！”一名護士快步上前，眉頭緊鎖，聲音壓得很低。
“抱歉……實在抱歉?！崩蠲骰偷貏x住腳步，深深鞠了一躬，汗水沿著鬢角滑落，“請問…你們今天有接待一位叫金純熙的孕婦嗎？她預(yù)約了產(chǎn)檢的?！?/p>
護士翻動手中的登記簿，指尖劃過一行行名字，動作頓住。
“金純熙女士嗎？”她抬眼，帶著一絲困惑，“她確實掛了號，但……人沒有到?！?/p>
“怎么會？”李明基的心臟像被一只無形的手攥緊。
他立刻掏出手機，指尖帶著不易察覺的顫抖，按下那個爛熟于心的號碼。
“您所撥打的電話暫時無法接通……”
機械的女聲冰冷地重復(fù)著，在這充斥著消毒水氣味和低語的空間里，顯得格外刺耳。
回到狹小、陳舊的出租屋，那空洞的提示音仿佛還在耳邊縈繞。
李明基一遍遍重撥，回應(yīng)他的始終是那片令人窒息的忙音。
“這就是風水輪流轉(zhuǎn)吧？”
他頹然倒在硬板床上，苦澀的念頭不受控制地涌上來。
曾幾何時，原主也是這樣，讓純熙在絕望的等待中一遍遍聽著無法接通的忙音。
如今，角色顛倒，那份煎熬如同冰冷的潮水，將他徹底淹沒。
他摸出手機，屏幕的光映亮他疲憊卻焦灼的眼。
相冊里，金純熙的笑容明媚燦爛，眼神清澈，仿佛能驅(qū)散世間所有陰霾。
這是被原主親手弄丟的愛人，此刻卻牢牢揪住他的心。
放下手機，屋內(nèi)死寂一片。
他翻來覆去，床板發(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
原主留下的巨額債務(wù)像無形的枷鎖，純熙的失聯(lián)則是懸在心頭的利刃。
黑暗中，那張從地鐵站男人手里接過的卡片，仿佛在口袋里發(fā)燙。
他猛地坐起，在昏暗中摸索到它。
卡片冰冷而光滑，上面只有一串數(shù)字，像通往深淵的密碼。
“你好。”電話那頭響起毫無波瀾的男聲，如同深夜電臺刻板的報時。
“我…我是白天拿到名片的人?！崩蠲骰穆曇粲行└蓾?。
“想?yún)⒓佑螒騿?？想的話，說出你的姓名和出生年月日……”那聲音似在蠱惑，透著不容抗拒的壓迫感。
樓下，深夜的寒風卷起幾片枯葉。
李明基裹緊單薄的外套，站在路燈投下的慘白光圈里。
巨額獎金的誘惑像魔鬼的低語，最終壓倒了恐懼。
他需要一個翻盤的機會，一筆能徹底斬斷債務(wù)、找回純熙、守護未來的錢。
面包車如鬼魅般無聲無息地停靠路邊，車窗搖下，一張○面具下，刺眼的粉色兜帽在昏暗中透著詭異。
“李明基先生？”面具后的聲音沉悶而失真。
“對?！崩蠲骰c頭，喉結(jié)滾動了一下。
“暗號？”
“呃……”他腦中飛快閃過電話里男人最后的話，“123木頭人?！?/p>
話音落下的瞬間，后車門“唰”地彈開。
他遲疑了一秒，彎腰鉆了進去。
車內(nèi)彌漫著一股刺鼻的怪味，昏暗的光線下，幾個身影歪倒在座椅上，似乎早已沉睡。
“這些人……”疑問剛冒頭，一股濃烈刺鼻的氣體猛地噴涌而出，瞬間塞滿他的口鼻。
視野迅速模糊、旋轉(zhuǎn)，意識像斷線的風箏，沉入無邊的黑暗。
……
尖銳、持續(xù)的鈴聲如同電鉆般刺入大腦。
李明基驟然驚醒，渾身緊繃，冷汗瞬間浸透后背。
他撐起身體，眼前的景象讓他目瞪口呆。
巨大、空曠得像廠房一樣的宿舍。
冰冷的灰色水泥地面，高聳的金屬框架結(jié)構(gòu)。
數(shù)百張簡陋的上下鋪鐵床密密麻麻地排列著，如同巨大的蜂巢。
每一個床位上，都蜷縮或呆坐著一個穿著同款亮綠色運動服的人。
衣服胸前，印著醒目的白色編號。
他低頭看向自己，同樣的亮綠色，胸前赫然是：333。
“這些都是……玩游戲的人？”他喃喃自語，聲音在巨大的空間里顯得無比微弱。
空氣渾濁，混合著汗味、恐懼和一種難以言喻的絕望氣息。
無數(shù)雙眼睛或茫然、或警惕、或空洞地掃視著周圍，像一群被關(guān)進斗獸場的困獸。
李明基剛下床，一個身影就攔在了他跟前。
是個女人，眼睛瞪得像銅鈴，眸中閃爍著狂熱的光芒。
她穿著同樣的綠衣，編號是044。
她直勾勾盯著李明基胸前的333，干癟的嘴唇無聲開合幾下，突然壓低嗓音，語調(diào)陰森得像是從地底下冒出來：
“333號……你身上纏著太多執(zhí)念。放不下，就逃不脫，想掙脫，又停不住……”
枯瘦的手指幾乎要戳到李明基鼻尖，她搖頭咂舌：“難啊，難！”
李明基眉頭緊蹙，本能地往后退。
這番瘋言瘋語，聽得他后背發(fā)涼。
神婆卻扯開嘴角，露出詭異的笑：“掙扎？反抗？都沒用。命數(shù)已定?！?/p>
她猛然貼近，呼出的氣息帶著寒氣 ，“你在意的人……會一個接一個，在你眼前咽氣。血光之災(zāi)，避無可避?！?/p>
李明基瞳孔猛地收縮。
“你到這兒來，并非自愿?！鄙衿潘凰煌伦郑駰l吐信的毒蛇，“是那些冤魂拽著你，把你拖進這鬼地方！”
褶皺在她臉上扭曲成團，透著股病態(tài)的亢奮，“等你活著出去，來找我。我能幫你消災(zāi)解厄，洗凈罪孽?！?/p>
話音未落，她猛地轉(zhuǎn)身，走向滿臉愁容、身形高大的456號大叔，繼續(xù)重復(fù)著同樣的“預(yù)言”。
“神經(jīng)病?！崩蠲骰粗秦E的背影，低聲咒罵了一句。
就在這時——
“哐當！”
巨大的金屬門被猛地推開，發(fā)出震耳的轟鳴。
宿舍內(nèi)瞬間死寂，所有目光齊刷刷投向門口。
一群身影魚貫而入。
統(tǒng)一的粉色連體工裝，戴著遮住整張臉的面具。
面具光滑冰冷，沒有任何表情，只有三個簡單的幾何符號：○、△、□。
他們步伐整齊劃一，沉默無聲，如同設(shè)定好程序的機器人，散發(fā)著令人窒息的壓迫感。
為首者，戴著印有□符號的面具，站定在人群前方一塊略高的平臺上。
他的目光透過面具的眼孔，冰冷地掃視全場。
“熱烈歡迎各位來到這里。”□面具管理者的聲音通過擴音器傳出，洪亮卻毫無溫度，在空曠的宿舍里激起嗡嗡的回響。
“在接下來的六天里，各位將參加六場不同的游戲，全部通關(guān)者，將獲得足以改變一生的巨額獎金。”
短暫的死寂后，質(zhì)疑如同沸水般炸開。
“請問！”一個聲音尖銳地響起，來自一個衣服上寫著120號，外表中性、難以分辨男女的人。
“如果只是玩游戲，需要這樣把人綁來嗎？”
□面具管理者微微側(cè)頭，聲音毫無波瀾：“抱歉，為確保游戲的絕對安全，必須采取必要措施，請各位理解。”
“那你們戴面具裝神弄鬼干什么？”人群中一個粗獷的男聲吼道，“大叔，你的臉也是國家機密嗎？”
“就是！遮著臉算怎么回事？這里是非法**嗎？”
“**發(fā)牌的還不遮臉呢！”
“對！說得對！”附和聲此起彼伏，不安和憤怒在發(fā)酵。
□面具管理者依舊平靜：“為確保游戲公平及保密性，不公開工作人員面孔與身份，是本游戲的根本原則，請各位理解?！?/p>
“是你們這些粉衣服大叔扒了我的衣服，給我套上這玩意兒？”清脆的女聲帶著質(zhì)問，是196號，一個面容姣好卻眼神鋒利的年輕女孩。
“還有我的鞋！”一個染著夸張紫色頭發(fā)、滿臉戾氣的男人，230號。
230號紫發(fā)男人幾乎跳起來吼道，“限量版！全球都沒幾雙！弄壞了你們賠得起嗎？！”
196號女孩似乎覺得有趣，她歪著頭，嘴角勾起一抹挑釁的笑，看著臺上的□面具管理者：“這衣服又丑又不合身，你們那身粉的給我一件唄？我喜歡粉色！”
“很抱歉，不可以?！薄趺婢吖芾碚呔芙^得干脆利落，“為統(tǒng)一識別，請務(wù)必穿著指定服裝?！?/p>
“那我們的手機和錢包呢？”人群中追問不斷。
“各位的隨身物品，我們會妥善保管?！薄趺婢吖芾碚叩幕卮鸬嗡宦?。
然而，人群的騷動并未平息，質(zhì)疑聲浪反而更高。
就在這時，□面具管理者抬起了手。
瞬間，宿舍上方巨大的屏幕亮起刺眼的白光。
同時，冰冷的電子合成音毫無預(yù)兆地響徹整個空間，蓋過了所有嘈雜：
“196號，姜敏雅，債務(wù)：4500萬韓元?！?/p>
屏幕上赫然是196號女孩驚慌失措的臉，緊接著播放一段模糊但清晰的視頻：她被一個耳光狠狠扇在臉上，發(fā)出響亮的“啪”聲！她痛苦地別過臉。
人群一片嘩然。
“120號，趙賢珠，債務(wù)：3億3千萬韓元?！?/p>
屏幕上出現(xiàn)120號的臉，同樣伴隨著她被扇耳光的視頻。
“230號，崔秀峰，債務(wù)：11億9千萬韓元?！?/p>
紫發(fā)男人230號的囂張氣焰瞬間凝固在臉上，屏幕上是他被人接連扇著耳光的畫面。
“198號，張道英，債務(wù)：14億韓元?！?/p>
“226號，金英參，債務(wù)：19億韓元。”
屏幕上出現(xiàn)一個眼神陰鷙的男人。
“444號，金南度，債務(wù)：20億2千萬韓元?！?/p>
“343號，沈在錫，債務(wù)：28億9千萬韓元?！?/p>
“006號，樸美華，債務(wù)：31億韓元?！?/p>
一個面容憔悴的老婦。
“283號，李允珠，債務(wù)：40億2千萬韓元?！?/p>
一個衣著曾經(jīng)光鮮、如今狼狽的女人。
“100號，林正大，債務(wù)：100億韓元?！?/p>
最后一條信息如同重磅炸彈，讓整個宿舍陷入了一種詭異的死寂。
100億！這個天文數(shù)字像冰錐刺穿了所有人的神經(jīng)。
“嘶——”
“100億？誰??？”
“瘋了吧？”
“這怎么可能還清……”
交頭接耳的議論聲如同蚊蚋般嗡嗡作響，無數(shù)道目光帶著震驚、憐憫甚至幸災(zāi)樂禍，在人群中搜尋那個100號。
“看什么看？??！”一聲暴怒的咆哮炸響。
一個頭發(fā)花白、面容兇狠的胖老頭猛地站了出來，胸口赫然是100號！
他布滿血絲的雙眼像受傷的野獸般掃視眾人，“借到100億，你們以為很容易嗎？！啊？！”
他聲音嘶啞，帶著一種扭曲的驕傲，“不是誰都有本事借出100億的！得有那個能耐還！銀行才他媽會借給你??！”
吼聲在空曠的宿舍里回蕩，隨即是更深的死寂。
李明基縮在人群中，手心全是冷汗。
“還好沒冒頭……”他暗自慶幸躲過了公開處刑。
看著那暴怒的100號老頭，他心中卻不由自主地認同了對方的話：“確實得有償還的預(yù)期，才能借出那種天文數(shù)字，不過能欠到100億……”
他嘴角扯出一絲自嘲的苦笑，“也跟原主一樣，算是個‘極品’了?！?/p>
“現(xiàn)在?！薄趺婢吖芾碚弑涞穆曇粼俅雾懫?，打破了死寂，帶著一種審判的意味。
“在場的各位，無一例外，都背負著如山債務(wù)，無力償還，被生活逼到了懸崖盡頭，隨時可能粉身碎骨?！?/p>
他停頓了一下，目光掃過一張張或麻木、或恐懼、或憤怒的臉。
“我們第一次發(fā)出邀請時，各位也曾嗤之以鼻。但事實呢？”
他指向那些剛剛被公開處刑的人，“只要完成游戲，我們便兌現(xiàn)承諾，支付了相應(yīng)的款項。各位選擇相信我們，來到這里，全部基于自愿，不存在任何強迫?！?/p>
他的聲音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蠱惑力，“現(xiàn)在，再給你們一次選擇的機會?！?/p>
他按下一個按鈕。
“嗡——”
宿舍頂棚中央，一個巨大無比、由透明強化玻璃制成的小豬存錢罐緩緩降下，內(nèi)部空空如也，卻在燈光下折射出誘人無比的光芒。
“各位眼前看到的，是承載你們未來希望的容器——獎金池?！?/p>
□面具管理者的聲音拔高，帶著一種煽動性，“在接下來的六個游戲中，每順利結(jié)束一個游戲，相應(yīng)的巨額獎金，就會如同甘霖般注入其中！”
所有人的目光都被那巨大的、空蕩蕩的存錢罐牢牢吸住。
粗重的呼吸聲在寂靜中此起彼伏。
絕望的眼底，重新燃起名為貪婪和孤注一擲的火焰，灼熱而瘋狂。
“是選擇回去，在債主的追討下，像陰溝里的老鼠一樣度過余生？還是選擇抓住眼前這最后的、唯一的希望繩索？”
□面具管理者的話語如同最后的鐘聲，敲在每一個瀕臨崩潰的靈魂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