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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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祠堂偏房的空氣仿佛凝固了,彌漫著灰塵、腐朽木頭和一種瀕臨爆發(fā)的緊張。林晚蜷縮在角落的陰影里,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撞擊,每一次搏動都牽扯著被麻繩勒傷的皮肉,帶來陣陣刺痛。

她死死盯著那扇緊閉的門,耳朵捕捉著門外最細微的聲響,像一只在獵人槍口下屏息的鹿。

時間被拉長成粘稠的膠質(zhì)。

看守的腳步聲,遠處隱約的人聲,甚至風吹過破窗欞的嗚咽,都成了煎熬神經(jīng)的鈍器。

她在等。

等一個信號。

等那個賭上一切的契機——賭王癩子貪財好賭的本性,賭那枚來自未來的、奇特的金屬徽章能勾起他足夠的好奇和貪婪,賭他會按捺不住,在換崗或偷懶的間隙,溜去鎮(zhèn)尾的小酒館!

汗水沿著鬢角滑落,冰涼地滴進領口。林晚的手心早已被冷汗浸透,卻不敢去擦,更不敢去碰口袋里的手機。

那6%的電量,像一道懸在脖頸上的冰冷絞索,每一次呼吸都讓它收緊一分。

終于!

門外看守粗聲粗氣的交談聲清晰地傳來:

“王癩子那狗日的,又他媽溜號了!準是去鎮(zhèn)尾灌黃湯了!”

“媽的,回頭告訴少爺,看他那張癩皮臉往哪擱!……哎,你盯著點,老子去放個水!”

機會!

林晚的心臟幾乎要從嗓子眼里跳出來!

她像蓄滿力的彈簧,猛地從地上彈起,赤腳無聲地沖到門邊,側(cè)耳傾聽。

沉重的腳步聲朝著祠堂另一側(cè)遠去,另一個看守似乎也罵罵咧咧地挪開了幾步。

就是現(xiàn)在!

她深吸一口氣,用盡全力壓下狂跳的心臟,猛地拉開了沉重的木門!

“吱呀——”

刺耳的摩擦聲在寂靜的偏殿里顯得格外突兀。

門外背對著她、正朝院子方向張望的看守被嚇了一跳,猛地回頭,臉上帶著被驚擾的不耐和一絲未散的怒意:“干什么?!誰讓你……”

他的話戛然而止。

站在門口的不是他想象中的那個怯懦驚恐的少女林秀云。

眼前的少女,臉色蒼白如紙,額發(fā)被冷汗濡濕,貼在光潔的額角。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

不再是茫然恐懼,而是燃燒著一種近乎瘋狂的、不顧一切的決絕!

她的身體在微微顫抖,不是因為害怕,而是因為極致的緊張和孤注一擲的勇氣!

她的目光,越過看守的肩膀,死死地盯在走廊盡頭,那個剛從賬房方向拐過來、正朝這邊走來的靛藍色身影——沈執(zhí)!

看守被這眼神懾住,一時間竟忘了呵斥。

林晚的目光與沈執(zhí)撞了個正著!

他顯然也聽到了開門聲,腳步微頓,清冷的視線掃了過來。

四目相對的瞬間,林晚清晰地看到沈執(zhí)那永遠平靜無波的眼底,掠過一絲極其細微的訝異,隨即被更深的審視取代。

就是現(xiàn)在!

林晚用盡全身的力氣,猛地向前一撲!

不是撲向看守,也不是撲向沈執(zhí),而是踉蹌著撲倒在冰冷堅硬的門檻上!

她刻意放軟了身體,發(fā)出一聲痛苦而短促的悶哼。

“唔!”

“你干什么?!”看守這才反應過來,又驚又怒,下意識地伸手想去抓她。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一瞬!

林晚倒地的方向,身體巧妙地側(cè)傾,被反綁在身后的手,借著摔倒的力道和寬大舊式褲子的遮掩,如同一條滑溜的泥鰍,閃電般探向沈執(zhí)腰間懸掛鑰匙串的位置!

她的指尖帶著孤注一擲的精準和速度,目標明確——那枚最大、最沉、黃銅質(zhì)地、刻著復雜紋路的庫房鑰匙!

她的指尖觸碰到了冰冷的金屬!

碰到了鑰匙環(huán)!

只需要零點幾秒,她就能把它摳下來!

然而!

就在她指尖即將勾住鑰匙環(huán)的剎那,一只骨節(jié)分明、異常穩(wěn)定的手,如同鐵鉗般,猛地攥住了她纖細的手腕!

一股巨大的、不容抗拒的力量傳來!

冰冷!堅硬!

瞬間扼殺了她所有的動作!

林晚的心瞬間沉入冰窟!

她驚駭?shù)靥ь^,正對上沈執(zhí)近在咫尺的臉。他的眼神深不見底,如同寒潭,里面沒有憤怒,沒有驚訝,只有一種洞悉一切的、冰冷的了然!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她,攥著她手腕的手指如同鋼箍,勒得她腕骨生疼!

完了!

被發(fā)現(xiàn)了!

徹底暴露了!

恐懼如同毒蛇,瞬間噬咬住她的心臟!

看守也嚇傻了,結(jié)結(jié)巴巴:“少…少爺…她…”

沈執(zhí)沒有理會看守。他的目光在林晚因為極度緊張和絕望而劇烈起伏的胸口、蒼白臉上滾落的冷汗、以及那雙燃燒著不甘和恐懼的眼睛上停留了一瞬。

那眼神極其復雜,仿佛穿透了她此刻的偽裝,看到了更深的東西。他的薄唇緊抿著,似乎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

時間仿佛凝固了。

就在林晚以為他會立刻喊人,將她徹底打入萬劫不復之地時,沈執(zhí)攥著她手腕的手指,極其輕微地……松了一下。

不是完全松開,而是卸去了大部分鉗制的力道。

同時,他的身體微微側(cè)轉(zhuǎn),不動聲色地將她那只被抓住的手和腰間掛鑰匙的位置,擋在了自己和看守的視線之外。

這個動作極其細微,快得幾乎讓人以為是錯覺。

林晚的瞳孔驟然收縮!

巨大的震驚和難以置信瞬間沖垮了恐懼!

他……他是什么意思?!

沈執(zhí)冰冷的聲音響起,是對著看守說的,語氣帶著慣常的不容置疑:“慌什么。她受了驚嚇,一時不穩(wěn)罷了。扶她起來,送回房去。看緊了,別讓她再‘失足’?!?/p>

他刻意加重了“失足”二字,目光再次落在林晚臉上,帶著一種無聲的、冰冷的警告。

看守如蒙大赦,連忙應聲,粗魯?shù)貙⒘滞韽牡厣献饋?,推搡著往偏房里送?/p>

在被推進門的前一刻,林晚下意識地蜷緊了手指。掌心傳來一個堅硬、冰冷、帶著銳利邊緣的觸感!

不是鑰匙環(huán)。

而是……鑰匙環(huán)上,那枚最大的、黃銅的庫房鑰匙!

它不知何時,竟已脫離了鑰匙環(huán),靜靜地躺在了她的掌心!

被沈執(zhí)攥住手腕時,他手指那極其短暫的一松,竟是為了讓她把鑰匙摳下來?!

巨大的沖擊讓林晚大腦一片空白!

她像木偶一樣被看守推回陰暗的囚室,門在身后哐當一聲關上,落鎖。

她背靠著冰冷的門板,緩緩滑坐在地,渾身抖得如同風中的落葉。

她攤開緊握的手掌。

昏暗中,一枚沉甸甸的、冰涼的黃銅鑰匙,靜靜躺在她的掌心。

鑰匙柄上復雜的家族徽記,在窗外透進來的微光下,泛著幽冷的、象征著權力與罪惡的金屬光澤。

成功了!

鑰匙拿到了!

以這種完全出乎意料、驚心動魄的方式!

狂喜只持續(xù)了一瞬,隨即被更深的寒意取代。沈執(zhí)……他為什么要這么做?他明明可以當場揭穿她!

他看穿了她所有的意圖!

他默許了,甚至……幫了她?

為什么?

那冰冷的警告眼神又意味著什么?

是陷阱?

還是……

林晚用力甩頭,將這些紛亂的念頭強行壓下?,F(xiàn)在不是深究的時候!

鑰匙在手,機會稍縱即逝!

王癩子溜號的時間不會太長!

看守隨時可能發(fā)現(xiàn)異常!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像一架上緊了發(fā)條的機器。

她迅速從口袋里掏出手機,用身體擋住門縫可能透進來的光,用最快的速度看了一眼屏幕。

5%。

剛才那番劇烈的動作和極致的緊張,竟然又消耗了1%的電量!

死亡的倒計時在加速!

沒有時間猶豫了!

她將鑰匙緊緊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屬硌得生疼。

她屏住呼吸,再次挪到那扇小窗前,湊近破洞,用氣聲發(fā)出急促而輕微的呼喚:“翠云姐!翠云姐!”

沒有回應。

后院一片死寂。

林晚的心提到了嗓子眼。難道翠云還沒準備好?還是……出事了?

就在她幾乎要絕望時,一個黑影如同貍貓般,悄無聲息地從枯井后閃了出來,緊貼到窗下!

是翠云!

她的呼吸有些急促,顯然一直在附近等待。

“妹子!拿到了?”翠云的聲音壓得極低,帶著難以置信的激動。

“拿到了!”林晚將鑰匙迅速塞出窗洞,“庫房!后墻!第三塊松動的青磚!賬本!快!”

翠云的手在黑暗中準確地接住了那枚沉甸甸的鑰匙,入手冰涼,帶著權力的重量和罪惡的氣息。

她重重點頭,沒有半分遲疑:“等我!”身影再次融入黑暗,朝著祠堂庫房的方向潛去。

接下來的等待,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煎熬百倍。

林晚背靠著墻壁,感覺全身的血液都涌向了耳朵,捕捉著庫房方向可能傳來的任何一絲聲響——腳步聲?呵斥聲?打斗聲?每一聲遠處的狗吠,都讓她驚跳起來。

汗水浸透了單薄的衣衫,黏膩冰冷。

時間一分一秒過去,漫長得如同一個世紀。

終于!

那熟悉的、細微的刮擦聲再次響起!

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急促、都要沉重!

林晚撲到窗洞邊。

“拿到了!妹子!拿到了!”翠云的聲音帶著奔跑后的劇烈喘息和難以抑制的狂喜,一個用油布包裹的、厚厚的東西被迅速塞了進來!

“磚后面是空的!賬本就在里面!我放回去了!鑰匙也插回去了!沒人看見!”她的動作一氣呵成,快得驚人。

林晚的心臟狂跳著,顫抖著接住那個油布包裹。

入手沉甸甸的,帶著地下暗格的陰冷潮氣。

她甚至來不及回應翠云,用最快的速度解開油布。

一本深藍色布面、邊緣磨損的線裝賬簿顯露出來。

封皮上沒有任何字跡,透著一股刻意的隱秘。

她猛地翻開賬簿!泛黃的紙頁上,是密密麻麻的蠅頭小楷。

她根本無暇細看內(nèi)容,手指因激動而劇烈顫抖,幾乎握不住手機。她必須快!更快!

她再次掏出手機,用身體死死擋住光線,解鎖,點開相機應用!屏幕幽幽亮起,映亮了她毫無血色的臉和那本攤開的賬本。

4%!

電量圖標旁的血紅數(shù)字,如同死神的獰笑!

她顧不上心痛,將手機鏡頭對準賬簿,手指在屏幕上飛快地滑動、點擊,調(diào)整著角度和焦距。

幽暗的光線下,對焦異常困難。她咬緊牙關,強迫自己穩(wěn)住發(fā)抖的手。

咔嚓!

手機發(fā)出極其輕微的快門聲。第一頁,收入:省城撥付賑災糧,細糧多少石,粗糧多少石……

咔嚓!

第二頁,損耗記錄:路途損耗、倉儲損耗……數(shù)字大得離譜!

咔嚓!

第三頁,分發(fā)名冊:密密麻麻的名字后面,分到的糧食數(shù)目少得可憐!

而幾個族老和沈崇山、沈執(zhí)的名字后面,赫然標注著遠超常人的“補貼”!

每一頁都是鐵證!

每一串數(shù)字都是吸食人血的罪狀!

林晚的手指在屏幕上瘋狂點擊,一張,又一張!

她甚至不敢去看拍下的效果,只求盡可能多地留下證據(jù)!

快!再快!

手機屏幕的光線在昏暗的囚室里明明滅滅,像風中殘燭。電量顯示的數(shù)字,在每一次快門的閃爍中,無情地向下跳動:

3%!

咔嚓!

2%!

咔嚓!

……

當拍到最關鍵的一頁——上面清晰地記錄著幾筆巨額“耗材”支出,購買地赫然指向鄰縣一個聲名狼藉的、專營礦物和“特殊藥品”的黑市商行時,林晚的手指重重按下快門!

咔嚓!

屏幕驟然一暗!

不是拍照后的黑屏,而是徹底的、毫無生機的熄滅!

林晚的心跳,也在這一刻,驟然停止!

她顫抖著,瘋狂地按著電源鍵,按著音量鍵,按著屏幕上任何一個可能喚醒它的地方……

沒有反應。

一片死寂的漆黑。

屏幕中央,最后殘留的影像,是那個刺眼的、血紅色的電池圖標。

以及旁邊,一個冰冷的、宣告一切的符號:

0%。

手機,徹底耗盡了最后一絲能量,變成了一塊冰冷沉重的廢鐵。

林晚握著這塊廢鐵,如同握著最后一棵救命稻草燃盡的灰燼,渾身冰冷,僵在原地。絕望如同冰冷的河水,瞬間淹沒了她。

賬本拍完了嗎?

拍清楚了嗎?

最后那關鍵的一頁拍到了嗎?

門外,看守的腳步聲由遠及近,伴隨著王癩子醉醺醺、含混不清的嘟囔聲:“……真邪門……那小鐵片……亮晶晶的……上面畫的啥玩意兒……”

翠云在窗外急促地低呼:“妹子!他們回來了!賬本!快藏好!”

林晚猛地回過神!她像被燙到一樣,飛快地將冰冷的“廢鐵”手機塞回口袋深處,用最快的速度將賬本重新用油布包好,塞進墻角稻草堆的最深處,胡亂地用稻草蓋好。

然后,她踉蹌著撲回硬板床上,蜷縮起來,拉過那床散發(fā)著霉味的薄被蓋住自己,假裝沉睡。

心臟在胸腔里狂跳,幾乎要破膛而出。冷汗浸透了全身。

門外的聲音更近了,王癩子似乎在炫耀他撿到的“寶貝”。

看守不耐煩地呵斥著他。

林晚緊閉著眼睛,身體在薄被下控制不住地微微發(fā)抖。

她的指尖,無意識地觸碰著口袋里那塊冰冷的“廢鐵”。

最后的武器,已經(jīng)啞火。

唯一的希望,只剩下那幾張存儲在“廢鐵”深處、不知是否清晰的照片。

以及窗外,那個同樣在黑暗中、和她一樣在顫抖的翠云。

黑暗的囚室里,只剩下她粗重壓抑的喘息,和窗外越來越近的、帶著醉意的喧囂。

冰冷的絕望,如同這祠堂的夜色,濃稠得化不開。


更新時間:2025-08-02 10:00:4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