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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們都說我是長毛怪——從11歲開始的。我的毛發(fā)快速生長,變得那么黑、那么硬、那么密。

我是在渾身濕透的冷汗里醒來的,心跳震得胸口發(fā)麻,皮膚上每一寸都殘留著被冰冷毛發(fā)勒緊的窒息感。窗簾縫隙里透進稀薄的晨光,我僵硬地轉(zhuǎn)動眼珠,視線最終死死釘在書桌角落——那把小小的、閃著金屬寒光的刮毛刀,像一只蜷縮的、沉默的罪證。昨天下午,我就是在那里,用這把冰冷的鐵片,一寸寸刮掉了我手臂上那些又黑又粗、讓我羞恥了四年的毛。

“我恨他們!為什么他們要這么對我!這種日子要持續(xù)一輩子嗎?!我不要!”我在心底聲嘶力竭,恨不得把他們千刀萬剮,恨不得快點逃離這個地方。每天,每一天,她們都在嘲笑、欺負、辱罵……我感覺我要堅持不下去了……

我恨我的毛發(fā)。為什么?為什么偏偏只有我的毛發(fā)是旺盛的,我好恨啊。

十五歲,本該是如花綻放的季節(jié),可我的身體卻提前泄露了某種不該屬于這個年齡的粗糲秘密。那些濃密、黝黑、倔強生長的汗毛,像一片頑固的荊棘地,覆蓋在我的小臂、小腿,甚至蔓延到脖頸側(cè)邊。它們成了我無法擺脫的標(biāo)記,也成了以吳琪為首那群女生,和以王建為首那群男生,取之不盡的嘲弄源泉。

“黑猩猩!”“毛怪!”“林念安,你晚上是不是要鉆回山洞睡覺???”他們尖銳的笑聲總能輕易穿透教室的嘈雜,像無數(shù)根冰冷的針,精準地扎進我試圖蜷縮起來的身體里。

每一次哄堂大笑,都仿佛有無數(shù)道目光聚攏過來,將我釘在恥辱柱上灼燒。我的座位在教室最偏遠的角落,仿佛一片被遺棄的孤島。

我習(xí)慣性地把頭深深埋進臂彎,讓桌面粗糙的紋理硌著我的額角,似乎唯有這輕微的痛感,才能稍稍分散心頭那沉甸甸的、幾乎要將我壓垮的羞恥和絕望。

我多想變成透明的,多想讓那些刺目的毛發(fā)消失??墒遣荒?。

媽媽那雙被香火熏得有些渾濁的眼睛總是嚴厲地看著我:“念安,身上的毛一根都不能動!毛會越刮越粗的。那是護身的‘根苗’,刮了,臟東西就纏上來了!命都要被纏走的!”她的話語里浸透了古老村莊流傳下來的、不容置疑的恐懼,沉甸甸地壓在我本就喘不過氣的心上。

這禁忌像一道無形的鐵柵欄,把我囚禁在毛發(fā)帶來的羞恥和刮毛帶來的恐懼之間,動彈不得,每一口呼吸都帶著鐵銹般的腥澀。

直到昨天下午。爸媽都出門了,空蕩蕩的家里只剩下我粗重的喘息和窗外單調(diào)的蟬鳴。望向鏡子中的自己,毛茸茸的發(fā)夾是打扮過的證據(jù),左手摸著右手粗密的毛,眼淚不自覺地溢出。

我像著了魔,從抽屜最深處翻出了那把不知何時藏起的刮毛刀。

刀刃反射著窗外刺目的陽光,冰冷而銳利。我死死盯著自己手臂上那片濃密的黑色森林,一股夾雜著憤怒、絕望和孤注一擲的沖動猛地攫住了我。

咬緊牙關(guān),閉上眼,我將那冰冷的金屬狠狠貼上了皮膚——一下,再一下。

皮膚傳來細微的拉扯和涼意,隨之而來的是某種隱秘的、近乎疼痛的快意。看著那些讓我背負無盡恥辱的黑色荊棘紛紛脫落,露出底下蒼白陌生的肌膚,一種短暫而虛弱的輕松感彌漫開來。

然而這輕松只持續(xù)了短短一瞬,便被一種巨大的、空洞的恐慌瞬間吞噬。房間里安靜得可怕,只有刮刀劃過皮膚的“沙沙”聲和我自己擂鼓般的心跳。我猛地丟掉刀片,仿佛那是一件滾燙的烙鐵。

我蜷縮在床上,死死的盯著掉在地上的刀片。不知看了多久……

冷汗浸透的枕上,散落著幾根烏亮如鋼絲的頭發(fā),手腳的毛被汗水浸濕,顯得更粗、更黑、更密。

教室里,光線昏黃粘稠,彌漫著粉筆灰和某種若有若無的霉味。我依舊趴在那張熟悉的、刻著無數(shù)劃痕的課桌上,試圖在短暫的課間躲進假寐的殼里。

一陣刻意放輕卻又帶著惡意的腳步聲停在我身邊,濃郁的廉價香水味霸道地鉆入鼻腔。不用抬頭,我也知道是誰。

吳琪,那個永遠像只花孔雀般被簇擁著的女孩。她微微俯身,長長的、精心燙卷的發(fā)梢?guī)缀鯍叩轿业氖直郏曇籼鹉伒萌缤懔硕镜幕郏骸皢?,毛怪,又在裝睡呢?”

她冰涼的手指帶著一種戲謔的力道,猛地捏住了我胳膊內(nèi)側(cè)最怕癢的那塊軟肉,指甲幾乎要嵌進肉里,用力地擰了一把。鉆心的疼痛和巨大的屈辱感瞬間沖垮了我搖搖欲墜的堤防。

“啊——!”我猛地抬起頭,喉嚨里爆發(fā)出一聲連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吼。積壓了太久的憤怒、恐懼和無處宣泄的委屈,像地底的熔巖終于找到了噴發(fā)的裂口。

我?guī)缀跏遣皇芸刂频?、用盡全身力氣狠狠推了出去!吳琪臉上那得意的笑容瞬間凝固、碎裂,她發(fā)出一聲短促的驚呼,整個人踉蹌著向后倒去,腰側(cè)重重地撞在了后面一張課桌那堅硬的直角上!

“砰!”一聲悶響在死寂的教室里回蕩。

時間仿佛在這一刻停滯了。吳琪以一個極其怪異的姿勢趴伏在冰冷的水磨石地面上,身體微微抽搐著,像一只被踩扁的昆蟲。教室里所有嘈雜的聲音——翻書聲、低語聲、竊笑聲——都消失了,只剩下一種令人窒息的、粘稠的寂靜,沉甸甸地壓迫著耳膜。

然后,她動了。極其緩慢地,一點一點地,抬起了頭。

我的血液在那一刻驟然凍結(jié)。

那張臉,還是吳琪的臉,五官卻扭曲得不成人形,眼白瘋狂地向上翻起,瞳孔縮成了針尖般一點駭人的墨綠。更恐怖的是她的毛發(fā)!烏黑、粗硬、油亮的毛發(fā),如同被澆灌了魔水的藤蔓,從她的頭皮、鬢角、甚至鼻孔和耳朵里瘋狂地、暴烈地鉆涌出來!它們不是柔軟地垂落,而是像無數(shù)根細長的、帶著倒刺的鋼針,帶著令人牙酸的“嘶嘶”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向四面八方、尤其是向著我,貪婪地蔓延、延伸!

“啊——!”我喉嚨里擠出破碎的尖叫,踉蹌著后退。

環(huán)顧四周,地獄的景象才剛剛鋪開。王建,那個總是帶頭起哄的男生,他頭上短硬的板寸正在瘋狂滋長、糾纏,像無數(shù)條蠕動的黑蛇,迅速覆蓋了他的整張臉,只剩下兩團渾濁的綠光在毛發(fā)的縫隙里閃爍。其他同學(xué)——男生、女生——無一例外!他們的毛發(fā)都在瘋狂生長!

教室變成了一個巨大的、活著的、蠕動的毛團!無數(shù)的毛發(fā),黑的、棕的、黃的,糾纏扭結(jié),發(fā)出令人頭皮發(fā)麻的“窸窸窣窣”聲,如同億萬只饑餓的蟲蟻在啃噬著整個世界。那些毛發(fā)帶著冰冷的惡意,像無數(shù)條捕捉獵物的觸手,密密麻麻地從四面八方朝我席卷而來!

“記?。〔荒芄蚊?!會被纏上的!纏上就完了!”媽媽那充滿驚恐的告誡聲如同驚雷在我混亂的腦海里炸開。巨大的恐懼攫住了我的心臟,幾乎要把它捏爆!

我猛地轉(zhuǎn)身,撞開身后一個已經(jīng)被毛發(fā)裹得只剩人形的怪物,用盡畢生力氣沖出教室,沖進外面同樣被瘋狂生長的毛發(fā)侵蝕得面目全非的走廊!那些冰冷的、帶著倒刺的毛發(fā)不斷試圖纏繞我的腳踝、手臂,每一次掙脫都撕扯著我的神經(jīng)。

家!只有家!只有爸媽能救我!這個念頭成了我唯一的光亮。我像一個溺水者撲向最后的浮木,跌跌撞撞,連滾帶爬,一路甩脫那些不斷纏繞上來的毛發(fā)觸手,終于看到了村口那座熟悉的、低矮的草房子。

我?guī)缀跏亲查_了院門,又反身死死閂上。屋里一片死寂,爸媽不在!巨大的絕望瞬間將我吞沒。

我像瘋了一樣沖進自己的小屋,砰地關(guān)緊木門,搬過唯一一張椅子死死頂住門板,然后整個人蜷縮在床角最深處,用被子蒙住頭,瑟瑟發(fā)抖。

整個世界只剩下門外那些令人毛骨悚然的、越來越近的“窸窣”聲,還有無數(shù)個扭曲變調(diào)的聲音在呼喚我的名字,層層疊疊,如同來自地獄深淵的合唱:

“念安——”

“林念安——”

“念安——出來啊——”

有吳琪尖利的嗓音,有王建粗嘎的咆哮,還有…還有我爸媽那熟悉卻無比詭異的呼喚!是他們的聲音!可那聲音里浸透了非人的冰冷和貪婪!

“爸!媽!”我猛地掀開被子,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殘存的希望驅(qū)使著我,連滾帶爬地撲向那扇小小的、糊著舊報紙的木格窗。我用顫抖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捅破了一點窗紙,湊近那個微小的孔洞,向外望去——

院子里,月光慘白。爸媽僵硬地站在那里,背對著我。他們的背影似乎被某種力量拉長、扭曲了。然后,他們極其緩慢地、以一種完全違背人體關(guān)節(jié)活動的方式,轉(zhuǎn)過了頭。

“轟!”我的世界徹底崩塌了。

兩張臉,是我至親的輪廓,卻布滿了瘋狂生長的、粗硬灰白的毛發(fā)!那些毛發(fā)像活物一樣蠕動著,幾乎淹沒了他們的五官,只能從毛發(fā)縫隙里看到兩雙空洞的、沒有任何光亮的眼睛,正直勾勾地盯著我!他們的嘴巴咧開到一個不可思議的弧度,里面同樣是濃密的毛發(fā),那詭異的呼喚聲正是從那里發(fā)出來的:“念——安——回——來——”

“不——!”我發(fā)出一聲撕心裂肺的哭嚎,整個人癱軟在地,巨大的痛苦和無助像冰冷的潮水將我徹底淹沒。完了,一切都完了!是我!是我刮了毛!是我招來了這些臟東西!爸媽的話應(yīng)驗了!悔恨如同最毒的蛇,狠狠噬咬著我的心。

門外,那無數(shù)個呼喚我名字的恐怖聲音越來越響,越來越近,匯聚成一股令人瘋狂的精神風(fēng)暴,狠狠撞擊著我的耳膜和神經(jīng)。與此同時,那令人頭皮炸裂的“窸窸窣窣”聲也達到了頂峰。

無數(shù)粗硬、冰冷的毛發(fā),從門縫、窗縫、甚至墻壁的草泥縫隙里瘋狂地鉆涌進來!它們像有生命的黑色潮水,帶著刺骨的寒意,迅速蔓延、纏繞、覆蓋著房間的每一寸角落!

墻壁、地面、屋頂,很快就被一層蠕動著的、厚厚的黑色“毛毯”所覆蓋,整個小屋仿佛變成了一個巨大怪物的胃囊,而我,就是那等待被消化的食物。它們越纏越緊,發(fā)出令人牙酸的摩擦聲,小屋的梁柱不堪重負地發(fā)出“嘎吱嘎吱”的呻吟,隨時都會徹底崩塌,將我活埋在這絕望的毛地獄里。我感覺自己的意識正在被這無盡的黑暗和絕望吞噬,窒息感扼住了我的喉嚨。

就在這令人徹底崩潰的邊緣,一陣突兀的、清晰的敲門聲,篤、篤、篤,帶著一種奇異的節(jié)奏感,穿透了外面那些令人瘋狂的噪音和毛發(fā)摩擦的窸窣聲,直接敲打在我瀕臨破碎的心上。

這聲音太正常了!正常得在這毛骨悚然的環(huán)境里顯得如此格格不入,卻又像一根救命稻草猛地刺破了絕望的濃霧。我心臟狂跳,巨大的恐懼和一絲渺茫到幾乎不存在的希望激烈地撕扯著我。我死死盯著那扇被無數(shù)毛發(fā)纏繞、仿佛隨時會被撐破的木門,身體抖得像秋風(fēng)里的最后一片葉子。

“誰?!”我用盡全身力氣嘶喊出來,聲音抖得不成樣子,帶著濃重的哭腔。手里下意識地抓起了靠在墻邊的一根舊拖把,木柄冰冷的觸感給了我一點點虛幻的支撐,我將它橫在胸前,尖端顫抖著指向門口。

門外沒有回答。

死寂。只有毛發(fā)瘋狂生長的聲音還在繼續(xù)。

就在我?guī)缀跻俅伪唤^望吞噬時,那敲門聲又響起來了。篤,篤篤。依舊是那種清晰、穩(wěn)定、甚至帶著點安撫意味的節(jié)奏。不是那些怪物混亂的抓撓和撞擊!

這微小的差異點燃了我心中最后一點火星。我?guī)缀跏瞧林粑帽M全身的力氣,才控制著顫抖的手,一點、一點地拉開了那根頂門的沉重木栓。門軸發(fā)出干澀刺耳的“嘎吱”聲。我極度小心地,只拉開了一條比手指寬不了多少的縫隙,眼睛死死貼著門縫向外窺探——

門外站著一個身影,修長挺拔,穿著和我一樣的藍白色校服。他一只手高高舉著一支熊熊燃燒的火把,跳躍的火焰在他臉上投下溫暖而躍動的光影,勾勒出極其英挺的輪廓;另一只手則死死地、緊緊地捂著自己的口鼻,指節(jié)因為用力而泛白?;鸸庥痴障拢男靥艅×移鸱?,臉色憋得通紅,顯然快要支撐不住了!

是活人!一個真正的人!

巨大的狂喜瞬間沖垮了恐懼的堤壩。我猛地拉開房門,一股巨大的力量不知從何而來,我伸出手,幾乎是粗暴地一把將他拽了進來!隨即用盡全身力氣,“砰”地一聲將門死死關(guān)上,重新落下門栓,再把那根沉重的木椅重新頂上!

做完這一切,我才靠著門板,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心臟在胸腔里瘋狂擂動,幾乎要破膛而出。我這才有機會仔細打量這個突然闖入的陌生人。他靠在另一邊的墻壁上,也正劇烈地喘息著,慢慢放下了捂著口鼻的手,大口呼吸著室內(nèi)相對安全的空氣。火把被他暫時插在墻邊一個廢棄的瓦罐里,火光穩(wěn)定下來,照亮了他的臉。他看起來和我年紀相仿,眉眼深邃,鼻梁高挺,嘴角似乎天生帶著一點微微上揚的弧度,即使在這樣狼狽的時刻,也難掩那份陽光般明朗的氣息。他穿著我們學(xué)校的校服,可我搜遍記憶的每一個角落,對他這張臉卻毫無印象。

“咳…咳咳…”他平復(fù)了一下呼吸,聲音清朗,帶著一種奇異的安定力量,“還好你開門快,差點憋死我?!彼噶酥搁T外,又指了指自己的鼻子,語速飛快,“我發(fā)現(xiàn)了,只要不呼吸,那些東西就找不到你,好像…聞不到?剛才在那邊跑,”他指了個方向,“看見你這邊有光,還有你跑進去的身影,我就趕緊過來了?!彼f話時,眼睛像清澈的溪流,坦誠而關(guān)切地看著我。

一個名字都想不起來的人,一件從未見過的校服,卻在末日般的黑暗里,舉著火焰沖到了我面前。這突如其來的、不可思議的救贖,像一道撕裂烏云的陽光,猛地照進了我冰冷絕望的心湖。連日積壓的恐懼、屈辱、無助,所有被強行塞進身體里的痛苦,在這一刻找到了唯一的出口。喉嚨里發(fā)出一聲短促的嗚咽,隨即巨大的酸楚和委屈如決堤洪水般洶涌而出。我再也控制不住,像個迷路多年終于找到歸途的孩子,猛地撲進他懷里,放聲大哭起來。滾燙的淚水瞬間浸濕了他胸前的校服布料。

他身體明顯地僵了一下,顯然對這突如其來的擁抱毫無準備。我能感覺到他瞬間繃緊的肌肉。但僅僅一瞬,那雙略顯無措垂在身側(cè)的手,就帶著一種生澀卻無比堅定的溫柔,輕輕地、一下一下地拍在了我顫抖的背上。沒有言語,只有那笨拙卻溫暖的輕拍,像無聲的安慰,透過薄薄的衣衫,一點點滲透進我冰封的心底。

“別怕…別怕…”他低沉的聲音在我頭頂響起,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緊張,卻奇異地撫平了我歇斯底里的顫抖,“先…先喘口氣。”

不知哭了多久,洶涌的情緒才漸漸平復(fù)。巨大的羞赧后知后覺地涌了上來。我猛地從他懷里彈開,像只受驚的兔子,臉頰燙得幾乎能煎熟雞蛋。我低著頭,手指無措地絞著衣角,恨不得找個地縫鉆進去。他懷里殘留的溫暖和他身上干凈的氣息,與我自以為的“不堪”形成了巨大的反差,讓我更加無地自容。我怎么能…怎么能把這么臟、這么丑的自己…那個刮了毛招來災(zāi)禍的秘密…暴露在他這樣仿佛在發(fā)光的人面前?他如果知道了,會不會也像吳琪他們一樣…不,不能讓他知道!絕對不行!

“那個…”他似乎也有些尷尬,撓了撓頭,目光轉(zhuǎn)向四周,迅速打破了沉默,“這房子…撐不了多久了?!彼穆曇魢烂C起來。

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去,心猛地沉了下去。剛才只顧著哭,沒注意到那些毛發(fā)已經(jīng)變本加厲。

它們像擁有生命的黑色瀝青,從每一個縫隙里更加洶涌地擠進來,瘋狂地增厚、纏繞。墻壁、屋頂,甚至我們腳下的地面,都覆蓋上了一層厚厚的、不斷蠕動著的黑色“毯子”。屋頂?shù)牧褐l(fā)出不堪重負的呻吟,細碎的草屑和泥土簌簌落下。整個小屋仿佛一個被巨大怪物捏在手里的脆弱蛋殼,隨時都會徹底碎裂、坍塌。

“得離開這!”他斬釘截鐵地說,目光銳利地掃視著這個搖搖欲墜的空間,最后落回我臉上,帶著征詢,“你有什么想法?附近哪里比較堅固?最好有門有窗能暫時擋一下的!”

他的鎮(zhèn)定像一根錨,穩(wěn)住了我慌亂的心神。我強迫自己冷靜下來,飛快地思考。臟東西…怕火…他剛才捂嘴…不呼吸…這些碎片在腦中飛速拼湊。

“商…商場!”我?guī)缀跏敲摽诙?,聲音因為緊張而發(fā)顫,“村口新開那個!有…有玻璃門,鐵的卷閘門!里面東西多…”最重要的是,那里人多,也許…也許還有別人?這個念頭讓我燃起一絲微弱的希望。

“好!”他眼睛一亮,立刻彎腰拔起插在瓦罐里的火把,火焰在他手中跳躍,映亮了他堅毅的側(cè)臉,“就那里!我們得快!”他快速掃了一眼門口被毛發(fā)頂?shù)貌粩嗤蛊鸬拈T板,“我數(shù)一二三,深吸一口氣,然后開門沖出去!跟緊我,無論如何別松手,也別呼吸!火把能稍微驅(qū)散一點靠近的毛發(fā),但關(guān)鍵還是憋氣!明白嗎?”

我用力點頭,心臟再次狂跳起來,手心全是冷汗。我們背靠著門板,彼此對視了一眼,都看到了對方眼中的決絕。

“一!”他握緊了火把,手臂肌肉繃緊。

“二!”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冰冷的空氣灌滿胸腔。

“三!”

他猛地踹開頂著門的椅子,一把拉開了門栓!洶涌的毛發(fā)如同黑色的浪潮般瞬間涌了進來!他毫不猶豫地將燃燒的火把猛地捅向門口那堆毛發(fā)!“嗤啦!”一股蛋白質(zhì)燒焦的惡臭彌漫開來,毛發(fā)觸手般畏縮了一下。就在這瞬間的空隙,他低吼一聲:“沖!”

我們同時屏住呼吸,像兩支離弦的箭,猛地沖進了門外那片蠕動翻滾的黑色毛海!冰冷、粗硬、帶著倒刺的毛發(fā)立刻從四面八方纏繞上來,試圖裹住我們的腳踝、小腿。他揮舞著火把,在身前奮力劈砍,火焰所到之處,毛發(fā)發(fā)出“滋滋”的聲響,焦臭彌漫,暫時逼退了一小片。但更遠處的毛發(fā)立刻又填補上來。世界變成了純粹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與蠕動。憋氣的痛苦很快襲來,肺像要炸開一樣灼痛。我死死咬著牙關(guān),視線開始模糊,腳步不可避免地沉重、踉蹌起來,距離前方那個舉著火把、在黑暗中開辟出微弱光明的身影越來越遠……

就在我眼前發(fā)黑,肺部劇痛,絕望地以為自己下一秒就要窒息倒下,被這片毛海徹底吞沒時,一只溫?zé)岬氖置偷貜那胺缴炝诉^來,在翻涌的黑暗和毛發(fā)中精準地、有力地握住了我冰冷僵硬的手!

是他!

那只手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和令人心安的滾燙溫度,猛地將我向前一拽!我?guī)缀跏潜凰现p腳離地般踉蹌著重新向前沖去!那只手,成了連接我與生存的唯一繩索,傳遞過來的不僅僅是力量,更是一種近乎灼燒的、活下去的意志!我的腿腳似乎又被注入了力氣,肺部撕裂般的疼痛也被這灼熱的溫度暫時壓下。

不知過了多久,仿佛一個世紀那么漫長。就在我感覺意識即將徹底消散的邊緣,前方突然出現(xiàn)了一片模糊的光亮輪廓,那是商場的玻璃大門!

“到了!”他含糊地低吼一聲,聲音因為憋氣而扭曲,卻充滿了狂喜。

他猛地撞開那扇沉重的玻璃門,拽著我沖了進去,又用盡最后力氣“砰”地一聲將門死死關(guān)上!幾乎是同時,我們兩人像被抽掉了所有骨頭,癱軟地滑坐在地上,貪婪地、大口大口地呼吸著商場里微涼但無比珍貴的空氣,胸膛劇烈地起伏著,每一次喘息都帶著劫后余生的顫抖。

商場里一片死寂,空曠得嚇人。慘白的應(yīng)急燈光從高高的天花板上投射下來,照亮了整齊排列的貨架,上面堆滿了無人問津的商品。這里一個人也沒有,只有我們粗重的喘息聲在巨大的空間里回蕩,顯得格外孤獨。

不知癱坐了多久,劫后余生的激動漸漸平復(fù),空氣里彌漫開一種微妙的尷尬。我們只是兩個剛剛從地獄邊緣爬回來的陌生人。他清了清嗓子,打破了沉默,聲音還帶著點喘息后的沙啞:“咳…你…你是哪個班的?好像沒見過你?!?/p>

“三…三班。”我低著頭,聲音細若蚊吶,手指無意識地摳著冰冷的地磚縫。

“哦,我是七班的,難怪?!彼Z氣輕松了些,“我們不在一棟樓?!彼α诵Γθ菰诨璋档臒艄庀嘛@得很干凈。

他的笑聲讓緊繃的氣氛松弛了一點點。我們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話題生澀地圍繞著學(xué)校、老師、食堂難吃的飯菜…仿佛兩個在普通放學(xué)路上偶遇的同學(xué)。在這樣詭異的絕境中,這種日常的話題反而有種不真實的荒誕感。慢慢地,在他那種自然而然的、毫無異樣的態(tài)度感染下,我那顆一直蜷縮在角落里的心,竟也真的放松了一點點。

聊天的間隙再次出現(xiàn),沉默比上一次更加難熬。也許是這短暫的安寧給了我一絲虛假的安全感,也許是黑暗中他掌心殘留的溫度還在灼燒著我,也許是憋了太久太久,那些沉重的心事終于找到了一個看似可以傾瀉的縫隙。

我抱著膝蓋,蜷縮著身體,頭埋得很低很低,聲音悶悶地從膝蓋間傳出來,帶著自己也控制不住的顫抖:

“他們…都笑我…”我的聲音開始哽咽,“笑我身上的毛…又黑…又粗…像個怪物…”那些屈辱的畫面不受控制地翻涌上來,吳琪刻薄的笑臉,王建夸張的模仿,教室里爆發(fā)的哄笑……

每一個細節(jié)都像燒紅的烙鐵,燙得我渾身發(fā)抖?!拔摇沂懿涣肆恕拧磐低倒蔚摹惫蚊侗涞挠|感仿佛還貼在手臂上,隨之而來的是父母驚恐的警告和昨夜那無邊無際的噩夢,巨大的恐懼和悔恨再次攫住了我,“爸媽說…不能刮…會招臟東西…是真的…都怪我…都怪我…”眼淚再次洶涌而出,砸在冰冷的地磚上,洇開一小片深色的水漬。

“胡說八道!”

他斬釘截鐵的聲音猛地響起,清朗有力,像一把利劍劈開了我自怨自艾的陰霾。我驚愕地抬起頭,淚眼模糊中,看到他正看著我,眉頭緊鎖,眼神里沒有絲毫鄙夷或疏遠,只有一種純粹的、燃燒著的不平與憤怒。

“那些嘲笑你的人,才是真正的怪物!腦子被毛塞滿了吧!”他的語氣帶著毫不掩飾的輕蔑,“這根本就不是你的問題!體毛多點怎么了?超級正常好吧!我表哥,我舅舅,好多人都這樣!這算個什么事兒?”

他身體微微前傾,目光灼灼地直視著我,那眼神里的火焰,似乎要燒盡我所有的自卑和恐懼,“你爸媽那些老話,聽著像是保護你,其實是把你捆得更難受!你自己的身體,想刮就刮,想留就留!只有你自己舒服了才是真的!怕什么?”

他每一個字都像燒紅的鐵釘,狠狠敲進我死水般的心湖,燙出刺啦作響的白煙,也攪動了從未有過的波瀾。身體是我的?舒服了才是真的?這些字眼組合在一起,陌生得讓我眩暈,卻又帶著一種近乎褻瀆的、令人顫栗的自由感。

從小到大,那層毛發(fā)像一層永遠剝不掉的恥辱烙印,父母的禁令則是一道無法逾越的鐵壁,我早已習(xí)慣了在其中窒息地活著?,F(xiàn)在,這鐵壁被他用滾燙的語言砸出了裂痕。

他看著我眼中翻騰的震驚、茫然和一絲微弱的掙扎,聲音更加堅定,像擂響的戰(zhàn)鼓:“你得站起來!得變強!強到讓他們那些屁話都爛在肚子里!強到讓他們看見你就自動閉嘴!聽見沒有?”

那“強”字像一道閃電,劈開了我內(nèi)心積壓多年的陰霾,透進一縷從未有過的光。原來,路不止有躲藏和忍受這一條?原來,我也可以…反擊?

后面我們還說了很多很多。他講他爬樹掏鳥窩摔下來被老爸追著打的糗事,講他偷偷把討厭的數(shù)學(xué)老師自行車放氣的“壯舉”…那些屬于普通少年的、鮮活生動的煩惱和快樂,像清泉一樣汩汩流淌出來,沖刷著我心頭淤積的污泥。

我第一次發(fā)現(xiàn),原來笑的時候,喉嚨可以這么輕松,胸腔里可以這么暖。聽著他清朗的聲音在空曠的商場里回響,看著他眉飛色舞講述時生動的側(cè)臉,緊繃的神經(jīng)一點點放松下來,連日積累的疲憊和高度緊張后的虛脫感終于如潮水般涌上。意識像沉入溫暖的海水,越來越模糊,越來越輕…最終,我抱著膝蓋,頭不知不覺地靠在了冰冷的貨架上,沉入了無夢的、無比深沉的睡眠。

……

晨光熹微,像溫涼的綢緞拂過眼皮。我睫毛顫動了幾下,緩緩睜開眼。精心梳理的頭發(fā)已經(jīng)散亂,發(fā)夾掉在了地上。

映入眼簾的,是熟悉的天花板,上面貼著幾張褪色的明星海報。身下是家里那張硬邦邦的木板床,硌得我腰背有些酸痛。房間里彌漫著老房子特有的、混合著泥土和舊木頭的氣息。窗外,鄰居家那只蘆花雞正扯著嗓子打鳴,一聲接一聲,充滿了鄉(xiāng)間清晨的嘈雜生機。

我猛地坐起身,心臟還在胸腔里怦怦直跳,殘留的恐懼讓指尖微微發(fā)涼。我下意識地、飛快地卷起睡衣袖子——

手臂上,那曾被刮刀粗暴清理過的地方,新生的毛發(fā)茬已經(jīng)冒了出來,短短、硬硬、黑黑的,密密地覆蓋在皮膚上,倔強地宣告著它們的存在。比刮之前…似乎真的更濃密了些。

真的是夢嗎?那被毛發(fā)纏繞的窒息冰冷,吳琪和王建扭曲的臉孔,父母空洞的凝望…還有,那個在絕境中向我伸出手,掌心滾燙的少年?他清朗的聲音,他憤怒的話語,他眼中燃燒的火焰…都那么真實,真實得此刻想起,耳根仍會莫名發(fā)燙??伤拿帜兀克逦⑼Φ拿佳勰??無論我如何拼命回想,都像隔著一層濃霧,只剩下一個模糊的、穿著藍白校服的溫暖輪廓,和他掌心烙印般的溫度。

我掀開被子,赤腳踩在冰涼粗糙的地面上,一步一步走到那面斑駁模糊的舊鏡子前。鏡中的少女,頭發(fā)蓬亂,眼下帶著淡淡的青影,嘴唇因為昨夜的恐懼和哭泣還有些干裂起皮。目光緩緩下移,落在手臂上那片新生的、濃密的黑色叢林上。曾經(jīng),這景象會立刻引發(fā)我一陣翻江倒海的羞恥和想要立刻藏起來的沖動。

但此刻,看著鏡中那雙眼睛,里面似乎有什么東西不一樣了。不再是過去那種死水般的怯懦和躲閃,而是多了一點別的——一種從很深的地方透出來的、微弱卻無法忽視的光亮。像被狠狠擦拭過的玻璃,終于映出了一點外界的輪廓。那少年憤怒的聲音似乎又在耳邊炸響:“這算個什么事兒?”“強到讓他們自動閉嘴!”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冰涼的空氣涌入肺腑。然后,我做了一個自己都意想不到的動作——抬起手,用指尖,極其緩慢地、帶著一種近乎審視的平靜,輕輕拂過手臂上那片粗硬的毛發(fā)。

刺癢的觸感清晰地傳來,卻不再伴隨往日的驚惶。它們是我身體的一部分,如同呼吸一般自然存在。那些曾經(jīng)如影隨形的目光,那些刻薄的話語,似乎被這層新生的硬刺隔開了一些距離。鏡子里的女孩,嘴角極其輕微地、試探性地向上彎了一下。那不是一個開心的笑容,更像是一個雛鳥初次振動翅膀般的生澀弧度,帶著一種初醒的茫然,卻又像破土的嫩芽,固執(zhí)地指向天空。窗外的雞鳴聲更響了,新的一天,帶著它固有的粗糙和光亮,毫無顧忌地涌了進來。

那夜之后,我手臂上的毛發(fā)確乎更濃密了些,像一片固執(zhí)的黑色苔蘚,宣告著某種無法磨滅的存在。

然而,當(dāng)吳琪又一次在課間,用那甜膩帶毒的腔調(diào)喊著“毛怪”時,我正低頭看著自己小臂上那片倔強的黑色。陽光穿過窗欞,落在那些毛發(fā)上,竟折射出一點細微的光澤。我抬起頭,目光平靜地迎向她刻意夸張的笑臉,沒有像往常那樣迅速低頭縮肩,只是那么看著。教室里慣常的哄笑聲像被掐住了脖子,突兀地卡頓了一下,變得稀稀拉拉,最終尷尬地消散在有些凝滯的空氣里。

我重新低下頭,指尖無意識地劃過臂上那片濃密——它們仿佛成了我身體里悄然滋生的、沉默的鎧甲。那些笑聲的碎片撞上來,似乎被這層新生的硬刺輕輕彈開了。也許真正的纏繞,從來不是來自肌膚之上那些可見的荊棘,而是深植于心底、由他人目光澆灌出的藤蔓。刮刀只能觸及表皮,唯有自己靈魂深處點燃的火把,才能焚盡那些無聲的枷鎖,照見一片真正屬于自己的、無懼陰翳的曠野。


更新時間:2025-08-02 23:05:5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