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掃了一眼那些花盆，皺眉道：“什么寶貝花，還要你大日頭底下親自換土，讓下人做行了。走，回去吃飯?！?/p>
沈靜姝沒說話，也沒抬頭，手上還在忙自己的。
裴陟終于確定她是不對勁了。
不過，不對勁的原因他摸不著頭腦。
“怎么了？”裴陟彎腰，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見她還是低著頭，他捏住她下巴強行將她的臉抬起來。
這一抬才發(fā)現(xiàn)，她眼眶微紅，鼻頭也發(fā)紅，很明顯是哭過。
除了在床上，她是極少哭的。
裴陟心中一“咯噔”，神情立時變得有些猙獰，搖著她的肩問：“誰欺負你了？”
沈靜姝推開他，轉過身去不愿同他說話。
這是在同他生氣。裴陟摸了摸鼻子，不知道哪地方惹她生氣了，竟然讓她哭了。
“在生我的氣？”裴陟從后面摟住她的細腰，薄唇若即若離地親著她的臉頰，急切地問：“快告訴我，我哪里惹你生氣了？”
讓沈靜姝感到無力和委屈的地方就在這里。
他愿放下身段哄她，但卻對她不喜歡的事置若罔聞，絲毫不放在心上，次數(shù)多了，她時時感到絕望。
可說了有什么用，他下次還是會這樣。
無論是她這個人，還是她說的話，本就是沒有分量的。
“再不說，我去找傭人問了?！?/p>
聽得男人語氣不善，要去拿傭人撒氣，沈靜姝便開口了：“你又把煙蒂插進我的花盆里了。剛才我拿出來七個?！?/p>
裴陟扯了扯嘴角。就這點事？
他還以為他又有什么桃色新聞讓她知道了。
他語氣輕松地道：“又燙不死。就算是燙死了再買幾盆不就行了。別哭了?！?/p>
果然如此。
沈靜姝默默聽著，知道他就是說不通的。他理解不了養(yǎng)花人的心情。向來如此。她為此生氣實在沒有意義。
裴陟為她擦了擦淚，替她摘下沾滿泥土的手套扔在地上，“回去吃飯。讓他們來收拾。”
他拉著她的手往回走，側首看她，語氣中有訓誡的意味：“你本就弱，還為這種小事哭，白糟蹋身體。以后不許再為這種事哭?！?/p>
沈靜姝咬唇?jīng)]說話。
他的錯他一句不提，最后倒成了她的錯了。
“聽到了沒？”見她沒反應，裴陟箍住了她的腰。
沈靜姝又能如何。只能收住委屈與憋悶，點了點頭。
從一開始她就不該哭。哭了之后最后還是沒有結果。還是應當忍住的。
沈靜姝從不跟他發(fā)脾氣，也不跟他哭訴，今早突然來這么一出，倒讓裴陟意外且覺得好笑。
現(xiàn)在看她那低垂不語的模樣，大概是為自己作了一番而有些后悔。
他眼底含笑，忍不住在她瑩白的小臉上“叭”地親了口，揶揄她：“都說你穩(wěn)重懂事，要是他們知道你為盆花大早上的哭鬧，他們怎么看你?！?/p>
哭鬧？
沈靜姝僵了一下。她什么時候哭鬧了？
她是想找個地方獨自待著消化一下，根本沒想在他面前哭。她不愿把脆弱展現(xiàn)給任何人。
若是他晚一點過來，她就調整好了。
“我沒哭鬧?！鄙蜢o姝羞憤地道。
她聲兒不大，還是那柔和的語調，卻是一副不容污蔑的模樣。
裴陟低笑了聲，上下打量她，又起了逗她的心思，道：“你鬧得我到現(xiàn)在還沒吃上飯，是妻子所為？外頭那些悍婦不也就是這么回事。五十步和百步之差罷了。”
沈靜姝雪白的臉立刻蒙上了層粉色，看樣子是有些生氣了的，可縱使這光景，她嗓音還是輕柔悅耳，說道：“我又沒讓你來。”
裴陟將她那又羞又氣的模樣盡收眼底，心里越發(fā)興奮，想更惡劣地逗弄她，便一本正經(jīng)地調戲道：“別的時候不挑，專挑吃飯的時候跑到花園來待著，這不是明擺著想要勾引我來？這不就是欲擒故縱么。這些手段我見識得多了?！?/p>
沈靜姝雙眸微微瞪大。
勾引？欲擒故縱？
他的意思是，她跟那些跟他廝混的藝妓、戲子一樣，喜歡用低級的手段勾引男人？
她又從未阻攔他跟那些人廝混，他為何要拿她們來羞辱她？
他語氣里對女人的蔑視似要漾出來。
好似全世界的女子都是他認為的那種曲意逢迎、百般討好的娼妓模樣。
沈靜姝頓住腳步，瑩白如玉的臉上漸漸滲出一層紅色，眼眶四周也微微泛紅，里頭似有水意盈出。
她努力控制眼眶里的濕意，定定望向他，胸脯起伏著，卷翹的長睫微微顫抖，字字清楚地道：“縱使你見識得多，也不代表我也是那樣的。我今早情緒是不好，可也沒想煩擾到你，所以才出來。不是所有女人都依附于男人，圍著男人求寵愛的。”
說完，她就轉身走了。
他在床上逼迫她玩的那些下流花樣，也是因為被外頭的女人伺候刁了，回來再拿她發(fā)泄取樂吧。
沈靜姝抬首望向上方的天空，努力收回眼眶的濕意，心內(nèi)的屈辱一浪又一浪的涌來。
裴陟大步過來，一把扯過她，仔細看她的神情，眼里卻還是帶點笑意：“方才是說著逗你玩，你倒真吃心了。是我不放心，巴巴跟過來的。別生氣了行不？”
他那眼角含笑的樣子根本就不是誠意道歉，更像是在繼續(xù)拿她取樂，她越難過，他越樂不可支。
沈靜姝怎會理他，她只想自己獨處片刻，便道：“你先去吃飯吧，我想靜一會。”
裴陟這才變了神色，收起笑，正經(jīng)起來：“真生氣了？”
沈靜姝沒說話，只是自己獨自在前頭走著。
裴陟從后面去拉她的手，她掙脫開了。
幾個仆婦迎面過來，恰巧看到了這一幕。
裴陟干咳了聲，鍥而不舍地跟在后頭，就是要去拉她的手，而每次沈靜姝都給他甩開。
回到房內(nèi)，沈靜姝直接去了書房。
男人如影隨形地跟過來。
“期期，我錯了，別生氣了。”裴陟從后面擁住她的纖腰，火熱堅實的身軀緊緊貼著她。
沈靜姝在心內(nèi)嘆了口氣。
女人就是這樣無奈。嫁人后生氣了都沒有能靜一靜的單獨空間——因為住的所有屋舍都是男人的，而娘家又不是想回就能回的。
見沈靜姝垂眸不說話，裴陟沒臉沒皮地死纏爛打，往她臉上一通親，邊親邊說：“你若不原諒我，我今天就跟著你?！?/p>
沈靜姝躲開他發(fā)情的亂吻，冷靜地問：“你錯在哪兒？”
裴陟停住。
他只是隨口說說哄她的，她竟然還問上了。他哪里有錯。他根本就沒錯。
錯就錯在女人心眼太小。
他慷慨地道：“你說我哪里錯就哪里錯?！?/p>
沈靜姝再次暗嘆口氣，決定不跟他計較了。他一點不懂女人，也懶得在這方面花心思。他好吃好喝地養(yǎng)著她，最主要的是宣泄欲望。至于她想什么，他根本不了解。
他也的確不需要去懂女人，即便如此，依舊會有許多女人愿意親近他。
沈靜姝抬起黑白分明的眸子，漂亮的睫毛根根分明，黑亮的瞳仁里映著裴陟的影子，溫柔的語調透著一絲不容忽視的力道：“以后煙蒂放到煙灰缸中?！?/p>
“好好，一定?！迸嶷焖闪丝跉?，心內(nèi)涌上歡欣。
吃飯時，他屢屢回味今早這事，越回味越欣喜，時而笑，時而發(fā)呆。
以前沈靜姝動不動就跟宋彬儒生氣。
現(xiàn)在她也跟他生氣。
在乎才生氣。這才是有煙火氣的夫妻。
嘖，要是上次他被偷拍時她也能生氣就好了。
他又去看她。
見她輕抬手臂，小口地吃著飯，姿態(tài)從容，不緊不慢。
她無論做什么事都像一幅畫，好看極了。
這么優(yōu)雅的美人兒是他的女人，他娶回了家，還讓她為他生了個孩子。
大丈夫得此，還有何求？
裴陟唇角不自覺地揚起，眼中漾出愉悅的光。
沈靜姝?？?，用餐巾拭了拭嘴角，一抬首正對上裴陟異樣的放著亮彩的眼神。
他像是在看她，又像是越過了她在虛空地想些什么。
“……”沈靜姝心里微微發(fā)毛，可同往常一樣，她仍是保持了靜默。
裴陟經(jīng)常會在旁邊觀察她的一舉一動，有時她一回首就會對上他古怪的眼神。
以她的感覺，他像是在從各個視角觀賞把玩自己養(yǎng)在籠中的小鳥。
這感覺不怎么好。所以她從未問過。
“怎么又吃這么點？”裴陟盯著她放下的筷子皺眉道。
他望了望她那邊的餐盤，神情不悅：“這么大點包子就吃兩個？你體弱，得多吃！”
沈靜姝輕聲說：“我吃不下了?！?/p>
裴陟給她盤子里夾了些牛肉和排骨，“再吃點。你多吃肉才有力氣?！?/p>
沈靜姝柔柔地解釋：“我又不做體力活，吃不了那么多的?，F(xiàn)在已經(jīng)飽了。”
裴陟不懷好意地道：“晚上誰整天體力不支的？五分鐘都堅持不了?！?/p>
旁邊不遠處還有站著侍奉的傭人，沈靜姝耳朵一下子染紅，神情羞憤，望向他的眼神里有央求的意思。
裴陟笑了聲，知道她在這方面保守得很，怕她哭，便沒再逗她，在她的陪伴下，專心干起飯來。
他體型高大健碩，又酷愛打拳騎馬，飯量也大得驚人，單是小籠包就一口氣吃了六籠，還要配著火燒、大塊的牛肉、羊排和各式蔬菜。
沈靜姝已經(jīng)習慣了他的飯量，在旁靜靜看他吃。
希望弘郎的身體能像爸爸這樣健壯，能吃能睡。
只是裴陟太過健壯了。
每日都有無窮無盡的力氣，雖公務繁忙，卻絲毫不影響他對房事的熱情，她應付得十分艱難。
她讀中醫(yī)書籍，知道男人若少吃肉尤其是羊肉，便可起到節(jié)欲作用?？膳嶷鞜o肉不歡，不吃肉是肯定不行的。
他這旺盛的性欲，可能更適合娶兩個妻子。
再這樣下去，她都覺得，有一日她會被他弄壞。
……
飯后一家三口穿得整整齊齊去照相館，弘郎在爸爸懷里，身旁就是媽媽，不禁興奮得又蹦又跳，在爸爸有力的懷里直打挺。
沈靜姝寵溺地看著他，拉著他的手跟他說話，不時為他擦口水。
她那雪白如玉的手握住弘郎黑乎乎的小胖爪，顏色對比過于明顯，像握了塊黑地瓜。
裴陟斜了兒子幾眼。
這么丑的孩子，沈靜姝還給他定做了好幾套小襯衣、小馬甲還有禮帽。
穿上后看起來很滑稽。
土不土，洋不洋的。
沈靜姝渾然不覺，還一遍遍地欣賞孩子的打扮，打量不夠的樣子，對弘郎說：“我們弘郎今天好帥氣呀！”
還讓弘郎問他：“你問問爸爸，弘郎俊不俊呀？”
裴陟違心說：“俊?！?/p>
弘郎這么小，卻也是喜歡聽好話，聽了爸爸媽媽的夸贊后開心得自己拍手，還說：“弘郎俊俊?！?/p>
裴陟輕嗤，捏了捏兒子的肥臉蛋說：“這么點兒就知道好賴話。”
沈靜姝解釋說：“弘郎早就能聽懂了。你要跟孩子多交流?！?/p>
裴陟嫌棄地看了眼兒子。
他才不跟屁都不懂的小孩浪費時間。
不過鑒于沈靜姝對他提出了意見，他就不咸不淡地應了聲。
到了照相館，見攝影師是個男的，裴陟皺眉，臉一下子落下來，不容置疑地吩咐道：“找個女的來?！?/p>
攝影師為難地說：“司令，我們這里都是男人?！?/p>
裴陟火了：“都是男人誰來拍女人？我夫人難道讓你們拍來拍去？”
攝影師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求助地看向沈靜姝。
沈靜姝輕輕握住裴陟的手，輕聲道：“晉存，男人拍還是女人拍，對我來說沒有影響的?！?/p>
那雙綿軟溫熱的小手一覆上來，裴陟的燥火就降了兩分，低眸掃了眼那雪白的小手，立刻反握住，大掌包住整個小拳頭。
他看了眼沈靜姝的披肩。
披肩下面是裸露著的脖子和鎖骨，他無法忍受別的男人看到她裸露的皮膚，那是給他看的。
便道：“你今日穿的衣服不適合讓外男看?！?/p>
沈靜姝重又低首看了眼自己，許多女孩都這樣穿著上街。
可能在裴陟印象里，她一絲不茍地穿著寬松的高領旗袍，再配上一件及踝的裙子，才是正經(jīng)打扮。
她平日里一直是這樣穿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