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立言清脆而自信的聲音在死寂的祠堂里回蕩，宛如一塊投入深潭的巨石，激起了千層浪。
所有人都愣住了，他們看著祠堂中央那個小小的身影，臉上寫滿了錯愕與不解。
“他說啥？他能拿出十二兩銀子？”
“這娃兒莫不是被嚇傻了說胡話吧？”
“就是，咱們?nèi)迦艘荒甑氖粘桑夏娜ヅ@么多錢？”
短暫的寂靜后，祠堂里響起了嗡嗡的議論聲，大部分人的眼神里都充滿了懷疑。
陳二牛第一個跳了出來，他指著陳立言，像是聽到了天底下最好笑的笑話。
“陳立言，你莫要在這里大言不慚！十二兩白銀，不是十二文銅錢！你當(dāng)銀子是大風(fēng)刮來的嗎？你今天要是能拿出十二兩銀子，我陳二牛當(dāng)場就把這祠堂的門檻給吃了！”
他的話粗俗不堪，卻也說出了所有人的心聲。
面對質(zhì)疑，陳立言沒有半分慌亂。他甚至沒有去看陳二牛，只是將目光投向了主位上同樣一臉震驚的老族長陳正德。
“族長爺爺，我想先問您幾個問題?！?/p>
陳正德壓下心中的驚濤駭浪，沉聲道：“你問?！?/p>
“我們石溪縣城里，最有錢的人是誰？他們平時都喜歡去哪里消遣？”
這個問題讓所有人都摸不著頭腦。談錢的事，問這個干什么？
陳正德雖然不解，但還是認真地回答道：“縣城里最有錢的，自然是縣令大人和幾家大地主。他們平日里最喜歡去的地方，是城東的悅來客棧。那里不僅能住店，還是縣城里最大最好的酒樓，一頓飯就要花掉尋常人家半年的嚼用?！?/p>
“好?！标惲⒀渣c點頭，又問，“那悅來客棧的掌柜，是個什么樣的人？”
“錢通錢掌柜，是個精明到骨子里的生意人，但為人還算公道，從不賣假貨，所以生意才能做得那么大。”陳正德對縣城的情況了如指掌。
陳立言聽完，心中已有了計較。
他轉(zhuǎn)過身，面向所有村民，朗聲說道：“各位叔伯嬸娘，我們上河村現(xiàn)在確實沒有十二兩銀子。但我們有比銀子更寶貴的東西?！?/p>
他向人群中的陳二柱招了招手。
“二柱叔，請把我前幾日讓您單獨存放的那些茶葉拿過來?！?/p>
陳二柱雖然疑惑，但還是很快跑了出去，不一會兒，他提著一個小小的布袋，小心翼翼地走了進來。
陳立言接過布袋，將其打開，一股從未有過的、清冽而高遠的茶香，瞬間在整個祠堂里彌漫開來。
所有人都下意識地深吸了一口氣，精神為之一振。
“這……這是什么茶？怎么這么香？”
“是啊，咱們村的茶葉，從來沒有過這種味道！”
陳立言將布袋里的茶葉倒在八仙桌上。那茶葉，每一片都細若針尖，芽頭上披著一層細密的白色絨毛，在油燈的照耀下，仿佛籠著一層淡淡的寶光。
這是他指導(dǎo)村民們用“標(biāo)準(zhǔn)化采摘”法采下的、最頂級的“一心一葉”。
“大家請看，這便是我們今年的新茶?！?/p>
陳立言又讓陳二柱去他家，將他藏在床底下的那口小鐵鍋拿了過來。
在所有人不解的目光中，他在祠堂門口架起一口小灶，生起火，將那口小鐵鍋放在了上面。
他沒有像村里人那樣，等鍋燒得滾燙再下茶葉。而是在鍋剛有溫度時，便將一小撮頂級的茶葉嫩芽放了進去。
他的小手，在微熱的鐵鍋里，以一種奇特而富有韻律的節(jié)奏，輕輕地翻炒、揉捻、提香。
這套炒茶的手法，脫胎于他前世所知的頂級龍井茶制作工藝，講究低溫慢炒，最大程度地保留茶葉的鮮爽和香氣。
很快，一股比剛才更加濃郁霸道的香氣，從鍋里升騰而起，瞬間攫住了所有人的呼吸。
那香味，清雅中帶著一絲甘甜，仿佛能鉆進人的骨頭縫里，讓人渾身舒泰。
當(dāng)茶葉炒制完成，陳立言又讓人取來滾水，用兩個干凈的瓷碗，當(dāng)場沖泡。
他先請老族長陳正德品嘗。
陳正德端起茶碗，只見那茶湯色澤碧綠清透，宛如一塊上好的翡翠。幾片茶葉在水中緩緩舒展，亭亭玉立。
他輕輕呷了一口。
一股難以言喻的鮮爽滋味，瞬間在舌尖上炸開，隨即滿口回甘，那股清冽的香氣直沖天靈蓋。
陳正德整個人都僵住了。
他喝了一輩子茶，從未喝過如此滋味！這哪里是茶？這分明是瓊漿玉液！
“好茶！好茶??！”他激動得聲音都有些顫抖。
其他幾位族老也依次品嘗，無一不是滿臉震驚，贊不絕口。
祠堂里的氣氛，從剛才的絕望，瞬間變得火熱起來。
陳立言看著時機成熟，這才不急不緩地公布了他的全盤計劃。
“各位叔伯，我們手里的，不再是普通的茶葉，而是足以讓縣城所有富人追捧的‘金子’！”
“我的計劃是，我們不把茶賣給鎮(zhèn)上的茶販子，他們只會把我們的金子當(dāng)石頭賣?！?/p>
“我們要派一個人，帶上我們這最好的茶，直接去縣城，去悅來客棧，找錢通錢掌柜！”
“我們不求他，而是讓他來求我們！這茶，我們不按斤賣，不按兩賣，我們按‘錢’賣！一錢茶葉，一錢銀子！”
“什么？一錢茶葉一錢銀子？”
“一兩銀子才十錢，那不是說一兩茶葉就要賣一兩銀子？”
“瘋了！這娃兒徹底瘋了！”
村民們再次被陳立言大膽的想法給震驚了。
陳立言卻胸有成竹。
“各位叔伯，你們不懂。對于那些真正的有錢人來說，東西的好壞不重要，貴不貴才重要！越是貴，越是稀罕，他們才越有臉面拿出去炫耀！”
“這茶，我們就叫它‘云霧奇珍’。我們要讓錢掌柜知道，這茶只有我們上河村有，一年就產(chǎn)這么一點。他想買，就必須出高價！他買了，就能在縣城獨一份，賺大錢！”
“我們的目標(biāo)，不是賣茶葉，而是讓‘云霧奇珍’這四個字，在縣城里，比銀子還貴！”
他的一番話，充滿了現(xiàn)代營銷的理念，雖然村民們聽得云里霧里，但他們聽懂了一件事。
小先生，是要把茶葉當(dāng)成寶貝來賣！
老族長陳正德呆呆地看著陳立言，他被這個孩子的深謀遠慮和周密的計劃，徹底震撼了。
他想到的，不僅僅是把東西賣出去，他甚至連賣給誰，怎么賣，賣多少錢，連名字都想好了！
這哪里是一個七歲的孩子？這分明是一個運籌帷幄的商場老將！
他看著桌上那碗清澈碧綠的茶湯，又看了看陳立言那雙自信滿滿的眼睛。
他知道，自己不用再猶豫了。
他猛地一拍桌子，站起身來。
“好！就按言兒說的辦！”
他環(huán)視全場，目光最終落在了角落里已經(jīng)目瞪口呆的陳二牛身上。
“陳二牛！”
“??？族長，俺在！”陳二牛一個激靈，站了起來。
“這件事，就交給你去辦！”老族長沉聲道，“你明日就帶上一兩‘云霧奇珍’，去縣城悅來客棧！記住小先生說的每一句話，腰桿要硬，價錢咬死了，一錢銀子一錢茶，少一個子兒都不能賣！”
“我……我去？”陳二牛指著自己的鼻子，滿臉的不敢相信。
“沒錯，就是你去！”陳正德的眼神里，帶著一絲不容置疑的威嚴(yán)，“辦好了，你家年底多分半成紅利！辦砸了，你就等著祠堂的家法吧！”
這一刻，全村的希望，連同那包能變成金子的茶葉，一同壓在了陳二牛這個最不相信它的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