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柔嘉在躺椅上曬著太陽,不知不覺睡了很久。
日頭還沒沉到山尖,院門外就傳來一陣咋咋呼呼的響動,溫珩之像陣旋風似的沖了進來,一進門就捂著胸口,夸張地嚎啕:
“哎呀我的可憐的表姐?。∧阍趺淳吐渌四??這春寒料峭的,凍壞了可怎么好喲!”
話音還沒落,“啪”的一聲,他腦袋上結(jié)結(jié)實實挨了個腦瓜崩。
溫珩之“嗷”地叫了一聲,捂著后腦勺直愣愣地抬頭,就見自家老娘叉著腰站在身后,臉色沉得像要下雨。
他瞬間蒙了,眨巴著眼睛:“娘?您不應(yīng)該在前面跟夫人們聚會品茗嗎?怎么回來了?”
舅媽哼了一聲,伸手又在他胳膊上擰了一把:
“你表姐都落水發(fā)燒了,我哪舍得在外面多待?這不是抽空回來瞧瞧柔兒怎么樣了。
正好逮住你這個混小子——你表姐好好躺著呢,你嚎什么嚎?咒她不成?”
溫珩之立刻換上副狗腿相,麻溜地扶住舅媽的胳膊,還不忘給她順了順氣:
“娘您消消氣,我這不是關(guān)心則亂嘛!您是不知道,我剛到山腳下,就聽見幾個挑夫婆子嚼舌根,說柔兒為了能讓陸弘簡下水救她,特意選了個僻靜湖邊自己跳下去的?!?/p>
他捶著胸口,一臉痛心疾首:“我當時就急了!這天氣多冷啊,湖水冰得能凍掉骨頭,就算是追愛三十六計,也不能選這么狠的苦肉計啊!多難為自己!”
舅媽瞪了他一眼:“去你的!你表姐才不是那種為愛要死要活的傻丫頭。
她今兒是被人推下水的,不知道哪個黑心肝的在外面?zhèn)鬟@些齷齪話,真是壞死了!”
溫珩之眼睛一亮,趕緊追問:“那柔兒現(xiàn)在怎么樣了?我聽小廝說她燒得厲害,嚇得我一路從山腳跑上來,鞋都跑掉了一只?!?/p>
“剛退了燒?!?/p>
舅媽往躺椅那邊瞟了眼,聲音放軟了些,“吃了點粥,喝了藥,這會兒正睡著呢。
大夫說無大礙,就是受了寒,得好好養(yǎng)著?!?/p>
她又瞪了溫珩之一眼:“一會兒你表姐醒了,帶你表姐在附近溜達溜達,別總躺著。
躺了一天一夜了,骨頭都該僵了。”
溫珩之挨了罵也不惱,反倒嬉皮笑臉地往舅媽身后湊,伸手給她捏著肩膀:“娘您說得是,柔兒才不傻呢——定是那些人見不得柔兒長得好看,故意編排她?!?/p>
他眼珠一轉(zhuǎn),忽然壓低聲音,湊到舅媽耳邊,
“您說是誰這么壞?敢推我表姐?要是讓我查出來,非得把他車轱轆卸了,讓他下不了山!”
舅媽被他逗得繃不住笑,拍開他的手:“就你能耐。
趕緊找個地方坐著,別在這兒晃悠,吵著你表姐睡覺?!?/p>
溫珩之“哎”了一聲,卻沒去找椅子,反倒輕手輕腳地蹲在沈柔嘉的躺椅旁,托著腮幫子盯著她看。
夕陽透過海棠樹,在她臉上投下斑駁的光影,她睡得安穩(wěn),睫毛長長的,像只斂了翅的粉蝶,偶爾輕輕顫一下,看得他心里直發(fā)癢。
他伸手想去戳戳她的臉頰,指尖快碰到時又猛地縮回來——怕把人弄醒。
猶豫了半天,改成揪了揪她披風上的流蘇,小聲嘀咕:“傻樣。
追誰不好非得追陸弘簡,那家伙木頭似的,除了讀書厲害點,長得好看點,哪有我好玩?”
正嘀咕著,沈柔嘉的睫毛忽然顫了顫,像蝶翼輕扇,緩緩睜開了眼。
剛睡醒的緣故,她眼神還有點蒙,像蒙著層水汽,看見蹲在面前的溫珩之,愣了愣才開口:“你怎么來了?”聲音帶著剛醒的沙啞,還有點濃濃的鼻音,軟乎乎的。
“我的小祖宗喲!”溫珩之立刻來了精神,差點蹦起來,剛想扯開嗓子嚎,眼角瞥見舅媽從屋里掀簾出來,趕緊死死捂住嘴,改成夸張的小聲,
“你可算醒了!我聽山下的人說你跳水了,嚇得我把帶來的桂花糕都忘在馬車上了!那可是西街‘福瑞齋’剛出爐的,我特意讓掌柜多放了蜜餞!”
沈柔嘉被他逗得沒了睡意,撐著胳膊坐起來,把身上的厚披風裹得更緊了些:“誰跟你說我是自己跳下去的?滿嘴胡吣?!?/p>
“山下的婆子都在傳呢!”溫珩之湊得更近了,眼睛瞪得溜圓,
“說你為了讓陸弘簡救你,特意選了個僻靜地方跳湖,還說……”
他撓了撓頭,有點不好意思地壓低聲音,“還說你故意穿的輕薄,就是想讓陸弘簡看到你衣服濕了的樣子……”
“胡說八道!”沈柔嘉氣得差點把披風甩了,臉都紅了——一半是氣的,一半是羞的,
“哪個長舌婦在那兒胡咧咧?我是被個沒長眼的小丫鬟撞下去的!還有,誰要他陸弘簡救?我自己能游上岸,要不是游到后來沒勁兒了,我早爬上來了!”
“就是就是!”溫珩之立刻拍著大腿附和,力道大得差點把自己拍趴下,
“我就說柔兒你才不會干這種傻事!那陸弘簡有什么好?除了臉能看兩眼,性子跟塊冰似的,三棍子打不出個屁來,哪比得上我——”
“你?”沈柔嘉斜睨他一眼,故意逗他,“你連游水都不會啊,上次在你家池塘摸魚,差點把自己淹了,還是我喊人把你撈上來的。”
溫珩之脖子一梗,梗著腦袋說:“那我也要救你!就算我不會游水,跳下去也能給你當個墊背的!”
沈柔嘉被他逗笑了,伸手揉了揉他的頭發(fā):“行,那你先去學學游水哈,等你能橫渡池塘了,再說救我的事。”
溫珩之嘿嘿笑了兩聲,忽然湊近她,神秘兮兮地問:“柔兒,那你想不想知道是誰推你下水的?我剛打聽了,那小丫鬟穿著水紅羅裙,跟在蕭紫萱身邊伺候過!”
沈柔嘉哼了一聲,眼底閃過一絲冷意:“一猜就是她蕭紫萱,除了她,誰還這么閑得慌,整天盯著我不放?!?/p>
溫珩之攥緊拳頭,憤憤不平地說:“那咱們?nèi)フ夷莻€小丫鬟對質(zhì)!找到人證,看她還怎么抵賴!實在不行,我去把她那身漂亮衣裳全剪了,讓她沒法在人前顯擺!”
沈柔嘉搖了搖頭,嘆了口氣:“算了,找到了又能怎樣?她背后有她那個公主娘親撐腰呢,玉寧公主雖說當年只是個縣主,可現(xiàn)在是正經(jīng)的公主,咱們家犯不著為這點事跟她硬碰硬?!?/p>
她頓了頓,看著遠處山尖的夕陽,忽然蔫了下來,語氣里帶著點發(fā)愁:“現(xiàn)在我最頭疼的不是情敵,是銀子。
你姐姐我想發(fā)財,卻找不到發(fā)財?shù)拈T路,愁得我昨晚發(fā)燒都在夢見銅板跑了?!?/p>
溫珩之一聽,眼睛亮了:“發(fā)財?這我拿手?。∥易罱~房先生學看賬本,學了不少管理鋪子的門道,你想做哪方面的生意,我可以幫你啊!”
沈柔嘉看著他躍躍欲試的樣子,心里忽然暖了——還是自家表弟靠譜,比那些整天想著勾心斗角的強多了。
她勾了勾唇角:“那你跟我說說,最近京城什么生意最掙錢?”
夕陽把兩人的影子拉得長長的,一個坐一個蹲,頭湊在一塊兒,嘰嘰喳喳地討論起了“發(fā)財大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