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交車到站,車門打開,林深沒有動(dòng)。窗外的便利店招牌在晨光里泛著舊塑料的光澤,
燈管一明一滅,像是三年來無數(shù)個(gè)夜班的呼吸。他盯著那扇玻璃門,看見自己模糊的倒影,
工裝肩線松脫的線頭垂在胸前,像一根隨時(shí)會斷的弦。他刷卡下車,腳步?jīng)]有停,
卻不是走向醫(yī)院,也不是走向火葬場。他走向城西。老宅在拆遷名單上已經(jīng)掛了半年。
圍擋鐵皮歪斜地立著,幾處被掀開的口子像被野狗啃過的墻皮。院外停著一臺挖機(jī),
駕駛室空著,安全帽倒扣在座椅上。風(fēng)從斷墻間穿行,卷起灰土和碎紙,
一張泛黃的兒童畫貼在墻上,一角被雨水泡爛,畫的是兩株向日葵,
一個(gè)男孩牽著一個(gè)小女孩,太陽畫在紙的正上方,涂得厚厚一層黃。林深翻過圍擋,
左耳垂的疤猛地一跳。他蹲了半秒,手撐在地,胃部抽搐著,像有鐵鉤在里面緩慢攪動(dòng)。
他沒去摸藥,只是把工裝袖口在膝蓋上蹭了蹭,抹掉泡面湯漬和灰。東墻根下,泥土松軟,
雜草被踩倒了一片。他記得這里。林棠十歲那年,在這面墻下挖了個(gè)坑,
種下一粒向日葵種子。她說,等它開花,哥哥就能笑了。那年他剛考上建筑系,母親還在,
父親還沒喝光最后一瓶酒。他蹲下,開始用手挖。指甲縫里很快塞滿黑泥,
指尖觸到一塊硬物。他撥開浮土,是一本用塑料封面包裹的本子,邊角磨損,
封面上用鉛筆寫著“棠”字,筆畫歪斜,卻一筆不落。他把它貼在胸口,繼續(xù)往下挖。
雨開始落,先是幾滴,砸在土坑里,濺起小坑。接著密集起來,打在斷墻上,
打在鐵皮圍擋上,發(fā)出空洞的響聲。他脫下工裝外套蓋在坑口,繼續(xù)刨。
手指撞上一塊混凝土殘塊,指節(jié)發(fā)麻,他撬開它,底下壓著一個(gè)鐵盒,銹得幾乎看不出原色,
邊角卷曲,像是被人匆忙埋下又踩實(shí)。他用指甲摳進(jìn)縫隙,用力一掰,盒蓋彈開。
里面沒有錢,沒有病歷,沒有藥瓶。只有一張對折的紙,邊緣被雨水浸得發(fā)毛。他展開,
字跡顫抖,卻清晰:“哥哥,太陽再也升不起來了。但我記得你背我去看日出的那天。
”紙的背面沒有字,只有水漬暈開的痕跡,像淚,也像雨水。他把紙折好,放進(jìn)貼身的內(nèi)袋,
緊挨著那支斷了的鋼筆。然后他翻開日記,一頁頁翻過。林棠的字從小到大,
記錄著透析的次數(shù)、藥名、疼痛的等級。某一頁寫著:“今天蘇姐姐來看我,
她送了我一束花,說是婚禮用剩下的。我聞著有點(diǎn)像哥哥以前帶我聞過的向日葵。
”那頁紙的邊緣有細(xì)微的壓紋,起初他以為是折痕,可雨水打濕紙面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