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水順著他的發(fā)梢滴落,砸在背包的拉鏈上,發(fā)出輕響。鐵盒邊緣割破的指腹已經結痂,
但每走一步,裂口便微微張開,滲出淡紅的血絲。他沒有包扎,只是把左手插進外套口袋,
任那點濕黏貼著皮膚。城西客運站的燈光在雨幕里暈成一片昏黃,他刷卡進站,
背包帶子勒進肩胛骨,像一道不肯松脫的鎖。車行三小時。窗外山影后退,天色由灰轉青。
他始終睜著眼,目光落在玻璃上倒映的自己——眼窩深陷,左耳垂的舊疤在冷光下泛白。
抵達洱海時,雨已停。民宿老板遞來鑰匙,他點頭致意,徑直上樓。房間朝南,
窗臺擺著一盆枯死的向日葵,莖稈斜插在土中,葉片蜷縮發(fā)黑。他放下背包,
從夾層取出骨灰盒,輕輕擱在窗臺。盒面有一道細痕,V形,尖端朝下,
像是被人用指甲反復劃過。他蹲下,開始松土?;ㄅ璨淮?,泥土板結,他用手一點點摳開,
指尖觸到硬物時停住。是一塊金屬殘片,邊緣鋒利,表面蝕刻著一個字:“薇”。刀痕歪斜,
像是用筆尖反復刮出,深淺不一。他用袖口擦拭,指腹摩挲過那道刻痕,動作緩慢,
卻未遲疑。他將骨灰盒打開,灰燼傾入花盆,覆上三層土,每層都用手壓實。然后,
他把殘片放進土中,正對花莖位置,再蓋上薄土,輕輕拍平。月光從云隙間漏下,
照在花盆上。他坐在窗邊,從內袋摸出一張紙,邊緣被雨水泡得發(fā)毛。上面寫著:“哥哥,
太陽再也升不起來了。但我記得你背我去看日出的那天?!彼戳艘粫?,折成小船,
塞進空啤酒瓶,瓶口朝下,擱在窗臺角落。又取出另一張紙,展開,從背包里翻出半截鉛筆。
他寫下三個短句:不復合,不原諒,不遺忘。字跡清晰,筆畫用力。他將紙條卷緊,
塞進另一個玻璃瓶,擰緊蓋子。起身,開門,走向岸邊。淺灣處水色幽暗,潮聲輕緩。
他彎腰,將瓶子放入水中。瓶子漂了幾寸,被一叢水草絆住,瓶身微斜,但未沉。
他沒有推它,只是站著,看那瓶子在波紋中輕輕晃動。遠處海面泛著銀光,風從湖心吹來,
帶著濕冷的氣息。他站了許久,直到潮水重新上漲,漫過腳背,才轉身?;氐椒块g,
他脫下外套,搭在椅背。背包還敞開著,鐵盒躺在里面,內壁的V形刻痕在月光下隱約可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