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大周朝的“問星者”,執(zhí)掌星盤,窺探國運興衰。
而他是權傾朝野、鎮(zhèn)守北境的定國大將軍,蕭無燼。
三年前,我于社稷壇觀星,預言他身邊潛伏著的一位女子,身負亡國之兆,將引北狄蠻族入關,血洗皇城。我懇請他斬斷私情,將此女送離。
他卻雷霆震怒,當著文武百官的面,將我私藏的他戰(zhàn)場捷報的字帖扔在地上。
“你僭越職守,窺探主帥私情,如今更因妒忌構陷忠良之后!”
“你既能預見災禍,不如就去北境親眼看看何為國難!什么時候磨掉你這身自以為是的傲骨,什么時候再回來!”
我被廢去星盤,打入囚車,押往了北境最污穢的軍妓營——幽燕臺。
三年后,他護著的那位女子果然通敵叛國,北境防線潰敗,京師危在旦夕。
他終于想起了我的預言,派人來幽燕臺尋我,要我重開星盤,找出破局之法。
我垂下眼,讓他看我那雙被鐐銬磨爛、筋絡盡廢的手,和衣衫下掩不住的青紫痕跡,聲音平靜如死水:
“我的手,已經握不住星盤了?!?/p>
“況且,問星者需心如明鏡,身如琉璃。而我,早已在幽燕臺做了三年任人踐踏的賤妓。”
第一章鐵蹄下的螻蟻
蕭無燼派來的親兵找到我時,我正被兩個醉醺醺的校尉壓在冰冷的土炕上。
唯一的遮蔽,是身上那件被撕得破破爛爛的麻衣。
那兩人盡興后起身,其中一個還意猶未盡地捏了把我的臉,粗俗地笑道:“等老子下次打了勝仗,再來點你的牌子。”
來人立在門口的陰影里,一身玄甲,目光如刀,滿是鄙夷。
“將軍說‘問星者’心比天高,果真不假。即便淪落到這等地方,媚上之術也愈發(fā)精進了。”
“就是不知這三年,多少男人才能填滿你這不知羞恥的欲壑!”
我混沌的腦子清醒了些,認出他是蕭無燼的副將,李策。
他的話,我無力反駁。
在幽燕臺的三年,我被迫承歡,接待過的兵卒,我自己都記不清了。
李策冷哼一聲,如同施舍般開口。
“將軍心善,命我接你回京。只希望‘大人’到了中軍帳,能收斂起你這副做派!”
說罷,他將一件厚實的披風扔在我身上,便要帶我走。
可我腳上還鎖著沉重的鐵鐐,李策卻視若無睹,直接命人拿鐵錘砸開了鎖。
鐵屑飛濺,我的腳踝被震得鮮血淋漓,差點碎裂。
鉆心的劇痛讓我?guī)缀鯐炟?,可我連呻吟一聲的力氣都發(fā)不出了。
再回過神時,我已被扔在蕭無燼的帥帳里。
他端坐于主位之上,身披重鎧,居高臨下地俯視著我。
面容冷峻如北境的萬年寒冰,眼神里的厭惡,比三年前更甚。
我又驚又怕,只能死死攥著那件蔽體的披風,跪在地上,不敢看他。
蕭無桀的聲音,像淬了冰的刀子,從頭頂砸下。
“沈星落,你可知罪?”
我慌忙叩首:“罪女知罪,愿自請去皇陵為將士守靈,終身悔過?!?/p>
話音未落,蕭無燼便厲聲打斷:
“閉嘴!你以為你還是那個能出入禁宮秘閣的問星者?”
“當年你說云舒是災星,會引狼入室?!?/p>
“如今離你預言的‘亡國之日’只剩一月,我便是讓你回來親眼看看,你的卜算有多么荒唐可笑!”
我心口一窒,想起當年星盤上浮現(xiàn)的景象。
狼煙四起,帝都陷落,蠻族的鐵蹄踏遍每一寸土地。
而蕭無燼本人,將在城樓之上,被亂箭穿心而死。
我止不住地發(fā)抖,知道他絕不會信我,只能把頭埋得更低。
“是罪女錯了,求將軍饒恕……”
蕭無燼卻一步步走到我面前,用馬鞭的末梢挑起我的下巴,笑得殘忍。
“怎么?當年清高孤傲的問星者,如今也只會搖尾乞憐了?”
我咬著唇,淚水無聲地滑落。
他卻像發(fā)現(xiàn)了什么,目光凝固在我頸側。
下一刻,他猛地一腳踹在我腹部。
劇痛讓我蜷縮成一團,捂著嘴咳出一口血。
再抬頭時,身上的披風已經滑落。
蕭無燼猩紅著雙眼,看著我赤裸身軀上那些交錯的、屈辱的痕跡,咬牙切齒道:
“沈星落,你果然是個天生的賤骨頭!”
第二章星辰為祭
他怒氣未消,一把揪住我的頭發(fā),將我拖拽到地上。
“我讓你去幽燕臺反省己過,你卻自甘墮落去伺候那些兵痞?”
“我看你剛才說的知罪,不過是巧言令色!你就該爛死在幽燕臺,了結你這骯臟的一生!”
他的語氣森然,我卻已經痛得快要聽不清了。
就在我以為會被他這樣掐死時,他猛地松開了手。
我被他狠狠甩開,在冰冷的地毯上翻滾了幾圈。
窒息感讓我干嘔不止,可我還是掙扎著爬過去,撿起披風將自己裹好,嘴里一遍遍地對著他求饒。
“對不起,我知錯了,我真的知錯了,求將軍開恩……”
整個過程,蕭無燼就那么冷冷地看著,眼里的殺意幾乎要凝成實質。
但他終究沒有再動手。
“與你所言恰恰相反,這三年,云舒隨我駐守北境,數次以身犯險,為將士們送藥療傷,以一介弱女子之身,贏得了全軍的敬重?!?/p>
“前幾日,她更是為了救一個被凍傷的小兵,不惜引自己的心頭血入藥?!?/p>
“可她終究是凡人之軀,她救了別人,自己卻耗損了心脈,如今已是油盡燈枯,所以……”
他沉沉的目光壓在我身上,后面的話沒有說出口。
我卻聽懂了。
他要換命。
用我這個問星者的“星辰之血”,去換那個普通女子林云舒的命。
將一個凡人,強行與星辰之力綁定,逆天改命。
原來,這才是他找我回來的真正目的。
我咳出一口血,嘶啞地開口:“可我……早已不是什么問星者了……”
在幽燕臺的那三年,我早已忘了星辰如何流轉。
只記得那些兵卒用幾枚銅錢,就能肆無忌憚地將我壓在身下。
蕭無燼冷笑一聲:“你這般不知廉恥,的確不配?!?/p>
“但你身上還流著問星者的血。你既然這么喜歡作踐自己,那便將這星辰之血渡給云舒,她比你更配得上這份天眷!”
“你放心,我會留你一條賤命。等你成了廢人,我便將你賞給軍中最下等的伙夫,也算了了你的心愿!”
我動了動唇,想說些什么。
卻又清楚地知道,無論我說什么,他都不會信。
可他不知道,若真要換血,以我如今這副殘破的身軀,星辰之力耗盡,很快便會死去。
又何談變成廢人。
也就是說,換血之時,便是我的死期。
蕭無燼見我神色變幻,冷冷道:“怎么?你不愿?”
我沉默了許久,終究還是想做最后一次提醒。
“星辰之力,乃上天之賜,凡人之軀,根本無法承載。”
“若林云舒真能容納這星辰之血,那她便——”
不可能是凡人。
可這一次,蕭無燼依舊不愿相信我。
他不等我說完,便一鞭子抽在我臉上,怒不可遏。
“住口!你還想構陷云舒到什么時候!”
“你既死不悔改,那本將軍也沒必要對你客氣了!”
他大手一揮,殘忍下令:“將她押入冰牢,七日后,行換血之儀!”
“這七日,為了洗凈她身上的污穢,日夜用寒冰之水沖刷!”
我絕望地閉上眼,任由他們將我拖了下去。
第三章手足之刺
冰牢陰寒刺骨,是大營里最令人畏懼的地方。
我被鐵鏈鎖在中央的石柱上,刺骨的冰水每隔一個時辰便會從頭頂澆下,讓我飽嘗骨血凍僵之苦。
卻又在我意識將散時停下,讓我堪堪吊著一口氣。
我昏昏沉沉地受了幾日折磨,忍耐著這永無止境的痛苦。
第六日,冰牢里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是沈星河。
我的胞弟,也是三年前,真正將我推入深淵的人。
那時我剛在社稷壇做出預言,朝野嘩然,多數大臣都信我之言。
畢竟我沈家的星盤,百年間從未出過錯。
可蕭無燼卻拿出我私藏他字帖的“證據”,說我因私情而妒忌,構陷忠良。
即便如此,出于對問星者傳承的敬畏,眾人仍是半信半疑。
直到,與我一母同胞的沈星河站了出來,當眾指證我確實心術不正,為一己私欲不惜動搖國本。
滿朝皆知,我與他姐弟情深,他是我唯一的軟肋。
所以,他的話,便成了釘死我的最后一顆棺材釘。
我就此被釘上恥辱柱,從高高在上的問星者,一夜間淪為了階下囚。
而現(xiàn)在,沈星河穿著一身錦衣,饒有興致地欣賞著我狼狽的模樣,施施然開口。
“姐姐,別來無恙啊?!?/p>
我沒有理他。
新一輪的冰水兜頭而下,凍得我牙關打顫。
沈星河卻笑得暢快,似乎我越痛苦,他便越是快慰。
等冰水停下,他毫不客氣地揪住我濕漉漉的頭發(fā),嗤笑道:
“姐姐,為何不理我?就因為我將你那些見不得光的心思,告訴了將軍?”
“可父親早就教誨過,問星者,斷情絕欲,方能與天通感?!?/p>
“你對蕭無燼動了心,落得如此下場,是你活該!”
我喘著氣,抬起眼,平靜地與他對視:“為什么?”
沈星河一愣,隨即臉上浮現(xiàn)出扭曲的猙獰。
“為什么?我也想問為什么!”
“為什么我們同為沈家血脈,你卻天生擁有星辰感應,被選為問星者,受盡萬千尊崇!”
“而我,卻只能活在你的光環(huán)之下,世人只知我是問星者的弟弟,卻無人記得我叫沈星河!”
“連父親臨終前,都只將星盤傳給你一人,那我算什么!我算什么!”
我緩緩開口:“就因為這個?”
沈星河臉色一沉:“難道這還不夠嗎?”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悲涼,不敢相信我從小庇護到大的弟弟,竟是如此想我。
“那你將我拉下云端,你可曾得償所愿?”
“問星者之位,依舊不屬于你?!?/p>
可沈星河的回答,卻讓我如墜冰窟。
他冷笑一聲,語氣惡毒:“你以為我是你嗎?誰稀罕那個破位子?”
“我只要看著你滿身泥濘地被我踩在腳下,看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我就高興!”
“不過你放心,你畢竟是我姐姐,我不會讓你那么輕易死的?!?/p>
“換血那天,我會告訴將軍,渡一半星辰之血已是極限,剩下的一半,足夠讓你變成一個廢人,痛苦地活下去?!?/p>
說罷,他甩袖離去。
我心中卻一片茫然。
父親,我明明已經按您的遺囑做了,為何還會落到這般田地?
第四章祭血之儀
第七日,蕭無燼親自來了冰牢。
祭壇設在帥帳前的空地上,上面擺著一柄寒光閃閃的短匕,和一只用北海暖玉制成的碗。
許是時辰未到,他竟破天荒地對我開口,帶著一絲施舍般的意味:
“你既這么愛觀星卜卦,那你算一算,今日這換血儀式,能否成功?”
“事后,我若心情好了,或許會把你留在身邊,當個端茶倒水的奴婢。”
我沉默片刻:“不必卜算。換血之后,還請將軍信守承諾,將我賞給伙夫?!?/p>
蕭無燼一愣,隨即勃然大怒。
“賤人,我的話輪不到你來置喙!今日這卦,你算也得算,不算也得算!”
我苦笑一聲,只能跪地叩首。
“請將軍恕罪,只是罪女這雙手已經廢了,再也無法推演星盤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