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剛破曉，劍爐殘火的余溫還在石縫里游走，像一條不肯熄滅的赤蛇。我踩著滿地琉璃碎屑，把貪光塞進(jìn)前襟，正準(zhǔn)備打道回弟子舍補(bǔ)覺，袖口卻被蕭無咎輕輕拽住。
“別回舍?！彼曇魤旱脴O低，目光卻越過我的肩頭，望向晨霧里漸起的鐘聲，“掌門已啟‘萬劍朝宗’，凡有擅闖劍爐者，一縷劍識都逃不掉?！?/p>
我愣了愣：“你怕我被抓？”
“不?！笔挓o咎指尖一彈，一縷霜色劍光化作紙鳶，撲棱棱落在我掌心，“是有人點(diǎn)名要你?！?/p>
紙鳶通體冰透，展開后卻滲出淡金色的墨跡——
【苗疆圣女阿蠻，攜天衍劍胚，即刻赴天闕臺。逾期不至，苗疆除名?！?/p>
落款不是人名，而是一枚豎瞳，金線勾勒，與昨夜懸在蒼穹的那只“天道之眼”一模一樣。
貪光探出腦袋，奶音帶著剛睡醒的沙?。骸暗呱习嗬??！?/p>
我心口一緊。苗疆除名——這四個(gè)字比任何雷劫都重。苗疆十萬大山，毒瘴、蠱窟、祖靈，全靠圣女印維系，一旦除名，山河將崩，族人無歸。
蕭無咎似看穿了我的踟躕，抬手在紙鳶背面補(bǔ)下一行小字：
【劍宗弟子蕭無咎，愿為擔(dān)保，三日后親送圣女抵闕?！?/p>
字跡落成，墨跡未干，紙鳶便自行燃盡，化作一縷青煙直上云霄。
“你瘋了？”我瞪他，“天闕臺是天道直屬的刑臺，你擔(dān)保，等于把自己捆在我這根繩上?！?/p>
他垂眸，指尖撫過劍柄，聲音輕得像雪落無聲：“我若不捆，你今日就得上路；捆了，至少還能拖三日。”
三日？我苦笑。三日夠貪光再掉兩顆牙，卻不夠我跑回苗疆搬救兵。
“走?！笔挓o咎忽然扣住我手腕，掌心溫度低得像冰，“先帶你去個(gè)能掛號的地方?！?/p>
“掛號？”
“三界驛?！?/p>
劍宗后山有條廢棄的棧道，盡頭是一間破木屋，門匾歪歪斜斜寫著“三界驛”。屋里沒燈，只有一面銅鏡懸在梁下，鏡面蒙塵，卻映不出人影。蕭無咎抬手，劍氣掠過鏡面，塵埃簌簌而落，鏡中竟浮現(xiàn)一條奔涌的金色河流——那是天道功德長河，河里每一朵浪花，都是一樁未結(jié)的因果。
“把貪光放上去?！笔挓o咎示意。
我遲疑片刻，還是將奶娃捧到鏡前。鏡面立刻泛起漣漪，一行鎏金小字緩緩浮現(xiàn)：
【天衍·幼子·貪光】
【母：苗疆圣女阿蠻】
【父：天道·未具名】
【狀態(tài)：哺乳期·需功德喂養(yǎng)】
【掛號費(fèi)：先天靈寶一件】
我眼角直抽：“連掛號都要先天靈寶，你爹是貔貅嗎？”
貪光卻興奮極了，尾巴啪啪打在我手背：“娘親，我有醫(yī)保啦！”
醫(yī)保？我差點(diǎn)背過氣去。
蕭無咎從袖中摸出一只拇指大的冰晶小劍，輕輕按在鏡面上。冰晶瞬間融化，化作一道寒光沒入功德長河。鏡面閃了閃，小字更新：
【掛號成功·擔(dān)保人：蕭無咎】
【有效期：三日】
【備注：逾期不赴闕，擔(dān)保人同罪】
我怔住。那冰晶小劍是他的本命劍胚，相當(dāng)于把半條命押了上去。
“值得嗎？”我低聲問。
蕭無咎沒正面回答，只抬眼看我：“三日內(nèi)，讓貪光學(xué)會(huì)閉嘴。天闕臺的審官，可沒我這么好說話?！?/p>
話音未落，銅鏡忽然劇烈震蕩，一條新的金色浪頭高高揚(yáng)起，浪尖上托著一只紙鶴，鶴背馱著個(gè)小包袱。紙鶴沖破鏡面，徑直落在我掌心，包袱皮展開，里頭是一封燙金請柬與一枚龍眼大的夜明珠。
請柬上字跡娟秀：
【苗疆圣女阿蕪，恭請胞妹阿蠻，攜天衍幼子，回山省親。】
【省親禮：金蠶蠱首級一顆，天道血一滴】
落款處，朱砂印成一朵曼陀羅，花心嵌著圣女印殘片。
我指尖發(fā)涼。阿蕪的動(dòng)作比我預(yù)想的還快，她竟提前在萬蠱大會(huì)前布好了局，用整個(gè)苗疆逼我回去，再用我的兒子換她永世安穩(wěn)。
貪光卻歪頭，奶音篤定：“娘親，我們回去打壞女人。”
蕭無咎按住我肩膀：“先別沖動(dòng)。三日后，天闕臺與苗疆，你只能選一個(gè)?！?/p>